子夜時分,韓仲軒身心俱疲地回到他的豪宅,八點到咖啡館欲找他的小情人時,服務生的領班才告訴他,因為有個女子到咖啡館大吵大鬧,結果小情人無端被解雇了。
天知道,當他得知小情人在咖啡館裡,大庭廣眾之下遭人欺負時,他是多麼的心疼與忿怒,更恨自己因公務纏身而來晚了一步,否則他豈容任何人欺負、辱罵他。
最後,他只能開車在街道上漫無目標尋找,幾乎找遍了大半個城市,直到車子的油箱到底了,才心有不甘地打道回家。
韓仲軒走進客廳,頹然坐倒在沙發上,低頭雙手掩面片刻才放下,仰身背靠沙發背吐出一大口氣。究竟有誰能告訴他,小情人行蹤何方,明明有緣能一再重逢,卻偏偏一再失去見面的機會,難道上天真的注定兩人僅能擁有三夜的露水之情?
韓仲軒心裡有點灰心,卻也不肯向命運低頭,他堅信且認定,小情人是他今生追尋的那個人。他閉上眼,讓疲憊的身心歇息,並開始專心思索,小情人下一步會找什麼樣的工作。
不知過了久,韓仲軒突然驚醒,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心驚肉跳,這感覺持續了片刻才漸漸平歇。抬眸看牆上掛鐘,快兩點了,自己竟坐在沙發上睡了兩個鐘頭。
他起身伸個懶腰,打算回房沖個澡上床睡覺,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他不禁暗想這麼晚了,究竟是誰打來的電話,拿來手機按下通話鍵。
「喂——你說什麼!?在哪家醫院,我立刻過去!」
韓仲軒此刻睡意全消,抓起鑰匙開門快步走至車庫,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發動車子駛出大門。
雖然來電詢問的警察,只是概略描述所救少年的形貌,但他知道那就是他處心積慮尋覓的小情人,但他為何會跑到海邊割腕自殺呢。
韓仲軒十萬火急的來到知名的教學醫院,衝進急診室找到正在交談的兩名員警,急急追問:「警察先生,我是紀泓武的親人,請問他現在怎樣了?」
「他叫紀泓武嗎?」員警拿出一個一角被燻黑的皮包。「你認得這個皮包嗎?」
韓仲軒對這個有點舊的皮包還頗有印象。「我認得。」
員警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他。「這是您的名片吧,他好像把所有的證件都給燒了,連這個皮包也想燒,而這張名片正好放在隱密的夾層裡,因此我們才能通知到你。」
另一名員警亦開口說:「最幸運的莫過於載他到海邊的計程車司機察覺到不對勁,又回頭尋他,否則他早已回天乏術了。」話落一頓又問:「請問他是你的什麼人?」
韓仲軒一愣,心念微轉。「他是我的小表弟。」
員警又問:「你知道他是為何原因而想不開嗎?」
「這個……」韓仲軒心想我比你們更想知道原因,思畢隨口胡謅。「可能是感情因素吧,他最近和女朋友分手了。」兩名員警互視一眼,不由同時暗歎口氣,現在的小孩子真是的,動不動就為情自殺。
「我現在可以進去看他嗎?」韓仲軒焦急地問。
「可以。」
韓仲軒急急地來到急救室外,隔著玻璃窗看著裡頭正在進行急救的醫護人員。
「血壓下降,心跳變緩。」護士注視著儀器說。
醫生聞言當機立斷說:「準備電擊,繼續輸血。大家加油,我們要盡力救回這孩子。」
韓仲軒一顆心不由往下沉,他寧願多花一點時間和心血找他,也不要這麼快在這種地方,用這種方式重逢。他只能焦急地在外頭看著醫護人員努力想從死神手中搶回他。
經過半小時的急救,看著病患血壓、心跳、呼吸已逐漸穩定,所有的醫護人員全鬆了口氣,眸中流露欣喜的神芒。
韓仲軒見醫生走出急救室,立刻上前詢問:「醫生,他的情況如何了?」
醫生取下口罩露出笑容。「已經沒生命的危險了,不過今晚必須讓他待在加護病房,等明早更趨穩定後再轉至普通的病房。」
「謝謝醫生。」韓仲軒心裡有著最深切的感謝。「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醫生點頭。
韓仲軒走至病床邊,垂眸看著雙目緊閉,口鼻罩著氧氣罩的小情人,他原已蒼白的俊顏,此時更是蒼白似雪,那柔美的雙唇也毫無血色,看著他纏著繃帶的左手腕上種心疼的痛楚攫住了他的思維,不由眼眶泛潮,強忍著心疼的淚水,和護士小姐們一起送他至加護病房,然後在家屬休息室等他甦醒。
???
紀泓武悠悠轉醒,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的白,和一張微顯疲憊的俊帥臉龐。他怎麼會在這裡?是因為太想把他的影像印在心版上一起帶走,所以來到另一個世界的第一眼就看見了他。
「你終於醒了。」韓仲軒見他醒來,立刻對他綻開一抹迷人的笑容。
原來他並沒有離開這世界,紀泓武無奈地輕歎口氣,虛弱自喃語:「我又回到這個世界了嗎?」
韓仲軒可以感覺得到他似乎非常嚮往另一個世界,不由輕撫他蒼白的頰,柔聲說:「幸好是那個載客司機機警地回頭找你,又正好有巡邏車經過,才能火速地送你就醫,經過醫護人員的一番努力,才將你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紀泓武在心裡又歎口氣,為什麼自己會碰上了個心地善良又機警的司機呢?早知如此,他應該自己走到海邊,不過等走到時大概都已天亮了,也許應該在街頭等到天亮,再搭公車至最近的地方,然後走到海邊等待天黑,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拋棄這個世界。
韓仲軒見他眼神凝向窗外,即使心裡有千萬個疑問也不知該從何問起,因為自己對他一無所知。突然,他想起了好友伍世爵,起身走至角落處撥手機給他,不意好友正好到南部出差,今早才出發的。
韓仲軒只能無奈地收起手機,又回到床邊坐下,靜靜地陪伴他。
紀泓武望著窗外的藍天,緩緩飄過的白雲,只覺得不管他做什麼總會有層層的阻礙,就連主動拋棄這個世界也那麼的難,可是留下來又有何意義?
接連三天,韓仲軒拋下一切工作在醫院守護著小情人,可是不管他問什麼話,他總是默然不答,問他餓不餓,他總是搖頭,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一直凝望著窗外,累了就合眼睡覺,三天來完全靠注射點滴維持生命,他心裡焦急萬分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三天後,醫生來「請」他們出院了。
韓仲軒眉頭深皺,不解地問:「他現在的情況怎麼能出院,他根本還沒痊癒呀?」
「韓先生,實在很抱歉,我們已幫他做過全身的各項檢查,腦波也正常,令表弟的情況應該是心理方面的問題,我們再努力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醫生話落微頓又說:「我們也不是不想幫助他,只因來求診的患者太多了,病床一位難求,所以希望你們將病床讓給更急迫的病人。」
韓仲軒也不是不明白,來教學醫院求診者眾,無奈之下只能點頭。
「令表弟的情況最好還是帶他去看精神科醫生比較好。」醫生建議他。
「好,我會考慮的。」韓仲軒不認為看精神科醫生會有絕對的效果,因為他什麼話也不說,誰也猜不透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小武,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去辦個出院手續就來帶你回家。」韓仲軒柔聲叮嚀坐在床邊垂首不語的紀泓武。
回家?紀泓武腦中浮現起他那小小的房間,母親冷漠的眼神,妹妹不屑、輕視的態度,那個家會歡迎他回去嗎?思畢站起,腳步虛浮地慢慢走出病房。
一會,韓仲軒回到病房發現他不見蹤影,不由心焦如焚,急急離開病房尋他。當他來到電梯前發現一大群等候電梯的人,心想他如果搭乘電梯應該還在這裡,遂凝目細尋,但皆不見他的蹤影。接著又想他會不會走樓梯,於是找了個護士問明樓梯的位置。
紀泓武站在樓梯口,俯視著下方轉角處的水泥壁。心忖如果頭先著地撞上那牆的話,應該可以一命嗚呼吧,思畢就慢慢傾身向前。
突然,一條健臂從後方攔腰抱住他,熟悉的嗓音急怒交迸地問:「你要做什麼?我不准你再做傻事!」
紀泓武怔愣過後,緩緩回神地轉過身,迎上的是一張滿佈怒氣的俊帥臉龐,但黑眸閃著無比焦急和擔心。
韓仲軒差點讓小情人嚇掉了半條命,又是生氣又是驚駭,一把將他抱起,氣得脫口而出:
「到底有什麼事讓你絕望至此,非用這種方法來求解脫不可嗎?如果是那些人一再輕視、欺負你,就算與全世界為敵,我也一定會幫你出這口氣。但現在你必需跟我回家,等你康復了,我們再去報仇雪恨。」語畢,抱著小情人怒氣沖沖地步下階梯。
紀泓武被他抱在胸懷,本能地就想掙扎,但掙扎數下後卻無法撼動他半分,最後只能輕喘著氣,靠伏在他胸前,任他處置了。
???
韓仲軒帶他回到豪宅,將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間,但他的情況依然沒有改變,還是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因為無法像在醫院時注射點滴,所以昏睡的時間居多,清醒的時間少。
韓仲軒用棉花棒沾水濕潤他乾裂的嘴唇,既心疼又無助,為什麼他要這樣呢?再這樣下去,只有再度將他送醫一途,但就算送醫也只能靠藥物延續他的生命。
「你可以不要理我,隨便把我放在外面就好,我自然會死掉的。」一個細如蚊蚋的聲音說。
韓仲軒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話,不禁直愣愣地看著此刻睜著無神的雙眼看著自己的紀泓武。
「要不然,你載我到偏遠的山區,找個坑洞把我放進去就好。」紀泓武看著他說:「麻煩你了,現在我自己走不到那個地方了。」
韓仲軒愣愣地看著他,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他的樣子不像神智失常,可是一個正常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嗎?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紀泓武輕點頭,虛弱地說:「我知道。」
「你這麼想死嗎?」韓仲軒問。
紀泓武毫不遲疑地說:「非常想。」
韓仲軒愕然過後,一股莫名的、強烈的忿怒打從心底湧起,怒氣沖沖地離開房間,再回來時手中多了一瓶鮮乳,坐在床緣怒視著他,惡狠狠地說:
「我不會讓你死的。」話落,將紀泓武一把擁住,拿過鮮乳仰首一大口,靠上去口對口將鮮乳硬渡進他口中,強迫他嚥下自己口中的鮮乳。
紀泓武沒想到他會這麼做,猝不及防下被強迫嚥下他口中的牛奶,更因他吐哺過猛,被嗆得咳了起來。
韓仲軒待他咳聲歇停後,又將一大口鮮奶哺渡進他口中。
這時,紀泓武已從驚駭中回神,本能地想推開他,不讓他再繼續這麼做,無奈孱弱的自己根本掙脫不了他強而有力的手臂,被強餵了三大口的鮮奶後,終因掙扎至力竭而告昏迷。
韓仲軒凝視著昏厥在懷中的小情人,無限憐惜地抹去他唇邊的白漬,他真的不想用這樣的方式待他,可是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想了。
這時,置於床頭的手機響起,韓仲軒按下通話鍵。
「喂,仲軒嗎?我是世爵,聽說你找我……」
接到好友的電話,韓仲軒猶如一個欲滅頂的人,發現了一段可攀附的浮木般。「世爵,我真的沒辦法了,我需要你,需要你的幫助……」言及至此,兩行清淚無聲地滑下,落在紀泓武蒼白如紙的俊顏上。
???
「有誰能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做才好?我問他,他什麼也不答,我對他一無所知,對他的認識也僅止於膚淺的身體性愛。我想安慰他卻不知從何安慰起,我為什麼這麼沒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生命一點一滴的流失,我卻無力挽回他對死的執著。」
韓仲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低頭雙手掩面,不敢讓好友看見他因害怕失去小情人,無助又惶懼的眼淚。
伍世爵伸手輕拍好友的肩頭,無聲地安慰著他。「別擔心,我會幫你的,我們一定可以讓你的小情人打消尋死的念頭。」
韓仲軒偷偷抹去淚水,有這席話就夠了,好友曾是個術德兼備的好醫生,比起只會發急、發慌的自己有用多了。
這時,房間裡傳來東西破碎的聲音,兩人聞聲俱是心頭一驚,雙雙快步奔進房裡。只見原本躺在床上吊點滴的紀泓武,不但抽掉了注射針頭,扯下掛在鐵架上的藥瓶,把它摔破在地上,甚至還想去撿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仲軒按住他,快!」伍世爵一邊急說上邊連忙從醫事包裡取出針筒,裝填藥物,過來在紀泓武的手臂上打了一針。
韓仲軒已無法忍受小情人這麼任性妄為,緊抱著他,氣極敗壞地怒問:「你到底為什麼想死!?我想知道理由,告訴我理由!」
紀泓武看著他,輕聲重複著:「理由?」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自殺?」韓仲軒問。
「因為我找不到繼續活下去的理由。」紀泓武直視著他,用十分平和的語氣說:「我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的,我是爸爸的失誤,媽媽的錯誤,才造成我的出生。如果我有選擇的權利,我寧願媽媽在我未成形的時候就毀了我,這世上沒有人真心的喜歡我,也沒有人在乎我,所以我存在或不存在都無所謂。」
「我想不出我該為何而活,又該為誰而活,我只有我自己,所以我要主動的拋棄這個世界。我做事一向很被動、怯懦,只有這件事是我主動去做的,我很勇敢對不對?因為我劃那一刀的時候,一點都不痛,真的一點都不痛。」話落,他突然綻開一抹令人眩惑的微笑。
紀泓武的話讓伍世爵聽了皺眉,因為他知道一個人在悲傷時,真正的表現不是哭、不是笑,不是激動,而是麻木。而此時的紀泓武已瀕臨此狀況,沒有自憐亦不想被憐,一心只想脫離這個令他痛苦至麻木的凡塵。
小情人的笑容美極了,卻美得教人毛骨悚然,因為那不是高興的笑,而是絕望到了頂點,反常至極的笑法。而他的每一句話都讓韓仲軒的心口劇烈抽痛一下,待聽他說完,眼眶更已泛紅,不禁破口大罵:
「你這個笨蛋,誰要你在這種事上勇敢的,什麼你沒有理由活下去!?你有!你要為我活下去,為我的愛而活。小武,我求你,用最真的心求你,你一定要為我活下去。你知道嗎?我的願望正好和你相反,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消失,惟獨你不能。小武,我愛你。」
韓仲軒說完,心疼、憐惜、祈求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忍,一顆顆滑下雙頰,滴滴落在紀泓武蒼白似雪的俊顏上。
「你要為我而活」這句話像把魔法之鑰,開啟了深鎖心房的感情之盒。紀泓武深切感受到他是為自己而悲傷,他抬起無力的手,吃力地幫他拭淚。「不要……」話未完即感到一陣昏眩漫天襲來,旋即失去了意識。
韓仲軒見狀陡然心驚不已,急聲喚叫:「小武……」
「別慌。」伍世爵的聲音揚起。「這只是鎮定劑的作用,讓他睡好,我再幫他吊瓶點滴。」
韓仲軒依言讓他躺下睡好,伍世爵將已調配好的藥瓶掛在鋼架上,熟練地幫他做靜脈注射,然後示意好友到外頭。
兩人來到客廳,韓仲軒頹然坐倒在沙發上,剛才的斥責和淚水,猶如在一個滿溢幾乎潰堤的堰塞湖,開了一道疏洪道般,讓他幾乎崩潰的情緒得到了適時的宣洩。
伍世爵拍拍好友的肩頭。「你做得很好,他應該會打消尋死的念頭了。」
韓仲軒乍聽此言,神情愕然地看著好友。「真的嗎?」
伍世爵微笑點頭。「我有八成的把握。」
韓仲軒相信好友的話絕非只是安慰,不覺又寬心了不少,人也就愈加疲累了,精神亦有些不濟。
伍世爵見狀即說:「你這些天大概都沒好好休息吧?」
「是啊,已經四天了。在醫院時,我只能趁他睡著時偷偷打個盹,回家來我更不敢合眼了。」韓仲軒仰看天花板,他不在乎為愛受折磨,只衷心期盼小情人願意為他而活。
伍世爵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再度拍拍好友的肩頭。「你去好好地睡一覺吧,上次不是說總公司最近會派人來視察業務嗎?」
「就是明天了。」
伍世爵聞言一驚,忙說:「那你還不趕快去睡覺。」
「可是——」韓仲軒看了房門一眼,不放心地說:「我想等他醒來。」
伍世爵笑說:「他今晚不會再醒過來了,你放心去睡覺吧,今晚就由我來幫你照顧他。」
韓仲軒注視著好友,一時間說不出心裡的感激,只能握住他的手。「世爵,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
「別這麼說,我們是好朋友,這又是我能力所及的事。你去睡個覺,再好好應付總公司的業務視察。這幾天我沒什麼重要的事,可以在這幫你好好照顧他。」
韓仲軒的心裡除了感激還是感激,也聽從好友的建議,到二樓的客房歇息。
???
紀泓武睜開雙眼,眼前是一片的乳白,待意識完全清醒後,才發現眼前這片天花板似陌生又似熟悉。
「你醒了嗎?可別亂動,再十分鐘藥水就滴完了。」
紀泓武本能地望向聲音來源處,即迎上一張漾著溫柔又親切笑容的英俊臉龐。眼角餘光看見了那組特別的桌椅,這才憶起這是韓仲軒的房間,接著他又想起了之前所發生的種種事情。
伍世爵看藥水已滴得差不多了,遂阻斷剩餘的藥水,再幫他拔掉針頭貼上貼布。
這個人是誰?醫生嗎?他又到哪裡去了?紀泓武有滿心的疑問,卻只是盯著他看。
伍世爵見狀笑說:「我姓伍,是仲軒最要好的朋友,曾經是個醫生,但為了接掌家族事業而辭去了醫生的工作。因為總公司正好派人來視察業務,所以仲軒沒辦法親自照顧你。」
話落,伸手輕輕扶起紀泓武,在他背後墊個枕頭,轉身端來一杯開水遞予他。「來,喝兩口水潤潤喉。」
不知為什麼,他的話有種令人難以抗拒的力量,紀泓武只得依言伸手去接杯子,卻發現右手無力端起那杯水,不覺驚惶地看了伍世爵一眼。
「沒事的,你是太多天沒進食了,所以沒什麼體力。你輕扶著杯子就好,我會幫你托著杯底。」伍世爵十分溫柔地說。
紀泓武依言照做,淺啜兩口開水。
伍世爵旋即又端來一杯微溫的牛奶,柔聲說:「這次要全部喝完,慢慢喝不要急。」
紀泓武喝完牛奶之後覺得精神好多了,雙眸凝視著淡藍被面。
伍世爵柔聲問道:「小武,可不可以告訴伍大哥,你是真的沒理由再活下了-還是另有原因。」
紀泓武抬眸看著他,在那雙滿蘊溫暖的黑眸注視下,他不覺緩聲道出深埋心底深處,那令他深深憂懼的記憶。
「因為我沒錢、沒有工作也沒有住處,我不想餓死在街頭,因為挨餓是很痛苦、很痛苦的事。」接著,他便緩緩道出小時候母親只帶妹妹出門,把他關在家裡挨餓一整天,只能靠喝水果腹的往事。
伍世爵見他訴說受虐之事,卻無任何的悲傷表現,不覺眉頭深皺,這不是正常的表現,恐怕是日積月累,對母親的虐待已習以為常。
伍世爵從他的述言中知曉,遇到任何的困難和委屈,他幾乎都是一個人熬過來。
「遇到困難的時候,可以依賴別人一點,別獨自扛下所有的苦痛。」
紀泓武抬眸看他,眸中有著深濃的傷悲。
「我也不喜歡這樣,我不知道誰可以依靠,又有誰願意讓我依靠。」語畢兩行清淚沿腮而下。
原來不是他自己願意如此,而是週遭的人事物逼得他不得不如此,不覺對他深感憐惜。
「如何,要不要給伍大哥當乾弟弟?」伍世爵溫柔微笑著說:「我是家中的獨子,上有兩個姐姐,下有個刁鑽淘氣的妹妹,我一直很想有個弟弟,一個像你這麼乖的弟弟,如何?」
紀泓武只是愣愣地看著他,那眸中深切的柔情似在告訴他,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伍世爵見他淚痕未乾更加令人心憐,遂抬手輕輕拭去他的淚水。「就這樣說定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武弟弟了。來,叫聲大哥。」
紀泓武被動地接受他的提議,並依言怯生生地低喚:「大哥。」
伍世爵開心地抱抱他,輕撫他頭頂,無限疼愛地說:「從今以後,你不再是孤獨一人,大哥會好好疼愛你,也會保護我可愛的小武弟弟不再受人欺負。」
雖然不確定他的話有幾分真實性,但紀泓武仍感受到心房有股暖流注入,教他打從心底感到溫暖,不禁鼻頭一酸,兩串淚珠無聲滾滾而下。
伍世爵抬手拭去他的淚,柔聲說:「大哥和仲軒不一樣,大哥已有論及婚嫁的女友,改天大哥再帶她來看你。」
話落,心念微轉,一個意念飛進腦中,暗想何不趁此暗助好友一臂之力,否則兩人之間也許還有得耗呢,伍世爵遂說:「還有啊,仲軒為了你這個小傻瓜,不但弄得精神差點崩潰,還被他的女友給甩了。你說,你要怎麼賠償他這莫大的損失?」
紀泓武愣住了,眸中淨是迷惘與不安,囁嚅著說:「我……我該怎麼辦?我什麼也沒有,我要怎麼賠他?」
伍世爵聞言暗喜詐謀得逞,卻故做一本正經思索貌,好一會才說:「啊!大哥替你想到一個好辦法了。」
紀泓武輕聲問:「什麼辦法?」
「把你自己賠給他就成了。」
紀泓武眸中閃過一絲訝色,想了想點點頭,「自己」是他最大也是僅有的財產,如果他願意接受的話,就賠給他吧。思畢,卻又疑惑地問:「這樣他會接受嗎?」
伍世爵現出一副「他敢不接受嗎?」的神情。「以人賠人,他還有什麼不滿的。」
「那好,我就自己賠給他吧。」紀泓武說。
伍世爵見他誠實可欺,這麼容易就掉入自己的計謀中,不禁暗自得意,但也覺得如此欺騙小孩子,實在有點卑鄙。但他也希望好友對他真有那分心,不會虧待了他的小武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