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相遇的那一刻,純白色的世界大雪紛飛,愛情在最初的那夜,綻放出絕美的花朵。
猶如一團白色的光芒……
晶瑩剔透的雪花從空中緩緩飄落,靜悄悄地落在一個小小的手心裡。路燈的照耀下,雪花光芒流轉,帶著淡淡的涼意,居然沒有在女孩的手心裡融化。
一個穿著聖林高中杏仁色制服的女孩子站在路燈明亮的街道上,她圍著純白的圍巾,柔順的長髮被高高地束起來。低頭看著自己手心裡的雪花,她柔軟的唇角露出純美善良的笑意。
「未希,天晚了,快點回家哦。」
路旁的果飲店裡,年輕的女店主珍姐微笑著將一袋子水果拿出來,遞給未希,「這些你拿回去吃,放心,不扣你打工費的。」
「謝謝。」
未希笑著接過水果,向珍姐鞠了一躬,「那麼,我先回去了,明天會按時過來打工的。」
「不用急,」珍姐微笑點頭,「最重要的是,未希今年的升學考試,要好好努力哦,一定要考上帝垣!」
「好的,我知道了。」
未希莞爾一笑,朝著珍姐擺擺手,轉身很快朝著自己所居住的街道走去。
她走得很匆忙,呼出的氣息在眼前形成淡淡的白霧,地面上的積雪在她的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明亮的路燈照耀下,路邊的積雪反射出明亮的光芒。
天氣稍微有點冷,正是深冬。
未希在雪地上一步步地走著,她唇角上揚,微微地笑著。
然而。
就在她專心走路的時候,在道路的一旁,忽然傳來一個異樣的聲響,好像是被某種東西糾纏住無法掙脫的痛苦聲音……
「……不……不是我……」
未希嚇了一跳,她愕然地轉過頭去。
空蕩蕩的路燈下。
長長的休息椅上,依稀有著一個人影,斜斜地趴在那裡,似乎已經睡著了。
未希微微心驚。
這樣冷的夜裡,居然還有人在這裡睡覺!
那個人趴在長長的休息椅上,頎長的身體上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積雪,肩膀還在持續不斷地顫動著,好像沉浸在無法自拔的噩夢之中,因為太過痛苦,所以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亂,雙手緊緊地握住,連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之中都渾然不覺。
未希快步走到那人的面前。
「喂……請問……」未希伸出手去,猶豫了片刻,還是放在了他的肩頭上,輕輕地推他,「喂……你不能在這裡睡著的……」
在這樣的天氣裡,身體會很快凍僵!
那人似乎已經沒有了反應,他的身體僵冷如寒冰,只是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如被蛇咬一般。
未希忽然驚悚地縮回手,眼眸中一片驚懼。
他不會已經……死了吧!
可是剛剛明明還有聽到他說話啊!雖然是有點模糊的聲音,但應該不會錯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未希鼓起勇氣,伸出自己的雙手用力將那個趴在椅子上的人翻轉過來,他的身體已經很冷了,觸手就是一片冰涼。
就在她將他一點一點翻過來的時候。
一股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未希蹙起眉頭,感到一陣頭暈。原來他喝了這麼多酒,所以才會醉倒在路邊。
難道又是一個失業的可憐大叔?!
未希忍住刺鼻的酒氣,定睛朝那人看去。一看之下,滿臉愕然。
根本就不是大叔!
那是一張相當年輕的面孔,桀驁中帶有英氣的劍眉下,是一雙緊閉的雙眸,他的鼻樑直挺,輪廓十分出色,五官帶著些許中西混血的味道,然而如此俊帥的面孔上卻帶著蒼白如雪的痕跡……
未希怔了片刻。
天似乎更冷了,雪也開始大了起來。
「喂——」未希喊他,希望他能快一點醒過來!
但是他不動,身體反而顫抖得更加厲害了,彷彿孩子一般脆弱。
未希有點緊張,只能用大力去推他,「喂,快點醒醒,你在這裡睡覺會被凍死的……快醒醒……」
她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
就在那一刻——
原本在痛苦中沉睡的少年忽然睜開眼睛,未希被嚇住,還沒來得及反應,放在少年肩膀上的手突然被他一把握得死緊。
那個少年目光狂亂沉重,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
未希只覺得一陣窒息。
從未見過有人會有這樣的眼眸,幽暗深邃猶如看不到的夜,她想要掙脫,卻彷彿已經被他的目光定住,動也動不了。
她仰面呆呆地看著他。
「對不起……」醒來的少年突然顫抖著出聲,他緊緊抓住未希的手,宛若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請原諒我——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的喊聲帶著沉積在心中多年的痛苦與掙扎,好似在汪洋大海中突然抓住了一片浮木,那是一線生機,沒有別的選擇,他只能死命地握緊未希的手。
「痛——」
未希痛呼,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然而,少年抓得那樣緊,緊得幾乎可以把她的手骨捏碎。她忍不住叫出聲來:「快放手……」
他卻將她更加用力的握緊。
眼前一片混亂茫然,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覺得冥冥之中,似乎那個埋藏在他心底很多年的小女孩的面容再次出現,一切是如此的熟悉。
「求求你原諒我……」而就在拉住那隻手的剎那,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融入了他冰冷的心中,他無論如何,都捨不得放手。
未希驚駭。
她想要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是那麼執著的不肯放棄。但因為酒醉之後毫無力氣,他竟然隨著她的動作從椅子上跌落下來。她嚇得整個人朝後退去,逕直跌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痛得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好痛——」她跌坐在雪地上,難過地抬起頭來,卻發現那少年倒在她身旁,他好像還沒有從那場惡夢中清醒過來,呼吸依然急促紊亂如同亂調的音樂盒。
「你剛才做惡夢了。」未希稍微離他遠一點,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強忍住跌下來的疼痛,「請問,你現在清醒了嗎?」
他的身體還在顫抖著。
「現在沒事了。」未希知道他還沉浸在剛剛的惡夢之中,白皙的面孔上出現了安慰的溫暖微笑。
「你已經從惡夢中醒過來了,不用害怕了。」
「……」少年仍然怔怔地望著她。
未希的眼眸澄澈,猶如一望無際的晴空。
雪花在兩人之間飄落。
眼前的世界一陣劇烈的晃動,他似乎失去了最後一分力氣,臉朝下頹然倒在雪地裡,全身冰冷僵硬。
「喂——」未希嚇了一跳,她起身跪倒在雪地裡,再度將他翻過來,吃驚地發現他的臉早已蒼白得近乎於透明,眉頭緊緊地鎖起來,全身冰冷如雪。「喂,你醒醒!」
未希伸出手指將粘在他臉上的雪花拂掉,再度用力推他,「喝這麼多酒做什麼啊?!你真的想把自己凍死啊!」
她想把他弄醒,可他偏偏一點反應都沒有。
已經很晚了,街道上根本看不到第二個人影。
就在未希無計可施的時候,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忽然傳到了他的耳朵裡,她希吃驚地低下頭,手機鈴聲竟然是從少年的身上傳出來的。
循著鈴聲從少年的口袋裡取出手機,未希看也不看就按下接通鍵,緊張地說道:「請問,您認識這個手機的主人嗎?」
半個月後
早晨,聖林學園。
早上第一節課的預備鈴剛剛敲過,聖林學園的學生都紛紛回到教室準備上課,但是在高三A班的教室裡,還是亂糟糟的一片,因為老師都還沒有來,大家依舊毫無顧忌地各談各的。
「什麼?珊妮還沒有回來?!」
驚愕的聲音從教室的一個角落裡爆炸開來,素有「聖林小喇叭」之稱的方怡瞪著眼睛看著未希,吃驚地說道:「珊妮這個傢伙,還有半年多就是全國升學考試了,她還有心思出國玩,而且都現在還不回來,我還以為她在上補習班。」
「傻瓜,這有什麼可吃驚的。」正在吃零食的沙小藝探頭過來,順便貢獻自己帶來的薯片,「珊妮可是富家小姐哦,怎麼可能像我們這樣埋頭苦學,只要人家的爸爸說句話,還不是隨便什麼好學校都可以上。」
「你這樣說也對哦!」方怡點頭表示同意。
未希微微皺眉,她不喜歡聽別人這樣貶低珊妮,「其實珊妮學習也很努力的,她憑自己的實力也可以考上很好的學校。」
「知道了。」沙小藝知道未希和珊妮是非常好的朋友,馬上改變自己的口氣,笑嘻嘻地說道:「我們都知道未希和珊妮約好一起上帝垣的,以你們兩個人的實力也一定是沒有問題的。」
「小藝,你好奸詐哦!」方怡沒想到沙小藝居然會這麼快改變口氣,拿出自己的筆狠敲沙小藝的頭,「做人怎麼能這樣見風使舵!」
笑嘻嘻的沙小藝馬上轉到未希的身後躲避,方怡不依不饒地去呵她癢,就在三人鬧成一團的時候。
嘩——
教室的門忽然被推開,大家不由自主地朝著門外看去——
未希也抬起頭看過去,然而,就在抬頭的那一刻,她眼中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一個頎長的少年站在門口。
倨傲英氣的面孔,冷銳淡漠的眼神,他無聲地站在教室的門口,漆黑如夜的眼眸中似乎沒有任何人的存在。
未希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充滿了震驚!
居然是他!!那個半個月前倒在雪地裡的少年,她還清楚地記得他!
那天夜裡,當好不容易用他的手機聯絡到他的家人之後,不到十分鐘,就有一個司機模樣的人開著車來到,將一身酒氣,還在沉睡不醒的他帶走了!
當時的她,只是覺得這個少年很奇怪而已!卻萬萬沒有想到會再見面!
教室裡靜悄悄的。
頎長的少年冷漠地站在教室的門口,烏黑的頭髮帶著點桀驁不馴的光芒,透明蒼白的面頰依稀透出淡淡的光芒來,眼眸漆黑如夜,然而卻在無形之間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就好像是一個天生的發光體,想讓人不去注意他都不可能。
沙小藝和方怡忘記了打鬧,有點呆怔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轉校少年,沙小藝手中的零食忽然掉落在桌子上,眼睛瞪得圓鈴一般大。
「老天!他是賀千……」就在她幾乎要喊出來的一刻,一旁的方怡眼疾手快地摀住了沙小藝的嘴,一臉緊張的顏色,在她的耳邊小聲地說道:「你瘋了,知道是他還敢這樣亂說話!」
未希愕然。
她們居然認識這個人!
她轉過頭,卻看到全班或震驚,或異樣,或緊張的眼光。然而,站在門邊的少年卻一句話都不說,朝著教室最後排走去,那裡靠窗的地方正好有一個空位置。
他在未希的身邊走過。
未希握筆的手輕輕地一僵,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竟依舊是逼人的寒氣,她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卻只看到了他筆直的背脊。
就在他剛剛坐下的時候,教室的門口再次傳來一陣腳步聲。未希抬起頭,看到班主任已經抱著厚厚的資料走了進來,看到少年落座的時候,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班主任走上講台,看著教室裡的同學,謹慎地扶了扶眼睛,「同學們,今天我們班轉來一位新同學,就是坐在後排的這位賀千洵同學——」
他似乎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輕鬆一些。
「賀千洵同學,歡迎你成為高三A班的一員,現在站起來為大家做一個自我介紹吧!」
教室裡馬上安靜下來。
其實!
根本不用他自我介紹,大家也知道他是誰,同市的風陽高中的賀千洵,是全市出了名的問題學生,仗著他的母親是風陽高中理事長,打架滋事,擾亂校紀,做事乖戾,整個宇南市還有誰會不知道他!
但是。
似乎書獃子凌未希並不知道本市這一號人物的存在呢。
過了好久……久到老師臉上的笑容都有點僵硬了。
沒有任何聲音。
在賀千洵所在的角落裡,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以至於充滿等待的教室裡安靜的連根針落在地上都可以聽得到。
未希疑惑地轉過頭去。
賀千洵安靜地坐在教室的角落裡,出奇的安靜,就像是他已經融入空氣之中,連呼吸都消散了一樣。
他側頭望著窗外白色的雪花,眼中的光芒依舊濃黑得像是化不開的墨,長長的睫毛一動也不動,俊逸的側臉上帶著一片冷漠不羈。
似乎除了窗外那漫天的大雪之外,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班主任似乎知道些什麼,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訕訕說道:「既然……賀千洵同學不願意說話,那我們也就不勉強了,下面開始發這學期的學習資料。」
未希調回目光,把課堂筆記放在自己的面前,努力讓自己聚精會神上課,不去想那雙寂寞安靜的眼睛。
「高三了,無論是哭也好還是笑也好,你們衝刺的時間就只剩下半年了,我希望在這半年裡大家都能認真的學習,考上理想的大學。我也更希望在我們的班級裡可以出現考上帝垣的學生,那不僅是你們的驕傲也是學校的驕傲……」
還是千篇一律的訓話。
未希摸著手中光滑乾淨的學習資料,班主任的聲音不絕於耳,她微微一笑,拿出螢光筆在資料上寫下帝垣大學四個字之後,隨手畫下了兩張傻笑的面孔。
一張是她的,一張是珊妮的。
講台上,班主任的訓話似乎還沒有結束,有點莫名其妙的,未希居然再次回過頭,看了一眼教室最後一排。
那個叫做賀千洵的少年。
他依然淡然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定定地凝望著窗外,彷彿那姿勢就從未改變過,一縷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無聲地籠罩著他的身影。
窗外的大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據說他是因為打架所以才從風陽高中轉到我們學校來的。」
下課不到五分鐘,書獃子未希已經在方怡的強制灌輸下,知道了賀千洵這個轉校生的全部來龍去脈。方怡小心地趴在桌子上,小聲地說道:「好像是和風陽高中同年級的一個小混混打架,事情鬧得非常大,估計連他那個當理事長的媽媽都保不住他了,沒有辦法只有轉校。」
沙小藝一嘴零食,不住地點頭,「對啊,未希,方怡說的你都要記住噢,千萬不要惹那個人,那樣的人,最喜歡玩弄女孩子的感情了。聽說風陽高中為他心碎的女孩子不計其數呢,而他一個都不搭理,還有傳言說他可能根本就不喜歡女生呢。」
未希睜大眼睛,只感覺到頭皮一陣發麻。
然而,就在此時,在教室的後面,同時響起了桌椅碰撞的聲音。
未希轉過頭去。
賀千洵從位置上淡漠地站起來,他一言不發地走出人群,走向教室的大門,背脊依舊挺直,英氣逼人的面孔上帶著倨傲的冷然。
他沉默地走出教室,就像是從未來過一樣。
全班同學都發怔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再看到他走出去的時候,竟有不少的男同學臉上出現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之後的整整一天,賀千洵再未出現過——
晚上放學的時候。
學校裡的學生都已經走光了,未希才剛剛捧著厚厚的一摞卷子從教研組走了出來,卷子出乎意料的多,她捧著摞到了自己胸前的卷子,在長長的走廊上小心翼翼地走著。
走廊的窗外,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天地間一片耀眼的白色。
未希把目光轉到自己手中的卷子上,看著最上面的那一張。那是她的卷子,卷子上有著耀眼優秀的分數,唇角揚起自信期待的笑容。
還有半年多一點,她就要參加全國的升學考試了,早已經和珊妮約好,要一起考上帝垣大學,所以她一定要好好努力才行。
長長的走廊裡,有她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一個頎長的身影無聲地立在長廊的一扇窗前,那人面對著窗戶,定定地凝望著窗外的風雪,似乎已經出了神,勁瘦的身體猶如冰雕,一動不動,挺直的脊背透出的卻是冷漠冰涼的氣息。
未希並沒有注意到他。
就在她與那人的背影擦過的時候,那人忽然伸手拉開了他面前的長方形大窗,刺骨冰冷的雪花馬上被冷風夾著狂湧進來。他烏黑的頭髮隨風飄動,冰冷的氣息帶給他麻木的神經一陣清明——
然而。
在他的身後,卻有一個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急促的味道,在他的耳邊飄過。
「快關上窗——」
他下意識循聲轉過頭——
眼前好像有無數的白色蝴蝶在飛,整個走廊裡都是上下飄飛的白色光芒,從窗外吹進的雪花伴隨著那些蝴蝶,恍若是長了翅膀的雪精靈,飄逸而自在。
他有些失神,而此時,耳邊再次響起了清晰明亮的聲音,同時,有一種淡淡的香氣從他的鼻息間飄過。
「卷子會被吹跑的!」
嘩——
那人身後的大窗被未希關上,從窗外吹進來的風雪被阻擋住了,那些剛剛在走廊裡放肆飛舞的白蝴蝶在瞬間失去了依托,在恢復寂靜的走廊裡緩緩地降落下來……
糟糕——
未希懊惱地敲敲自己的頭,慌忙蹲下來去收拾那些落在走廊地面上的卷子,希望不要弄髒才好,她一張張地把卷子拾起來,卻沒有發現自己的那張卷子。
她疑惑地四處看去——
一張白色的卷子,靜悄悄地在那人的腳邊停留著,卷子的邊角帶著點水浸的痕跡,那是剛剛飄進來的雪花已經融化了……
未希抬起頭來——
她的眼中突然閃過愕然的光芒,好似雪花在她的眼前紛紛落下!
賀千洵!
此刻。
他背靠透明的玻璃窗,一動不動地凝望未希。?
全然沒有方怡和沙小藝描述的那樣可怕,此刻的賀千洵,寧靜得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帥氣學生!
「對不起,」未希站起身來,禮貌地微笑,「我的卷子在你腳下,請讓一下好嗎?」
賀千洵沒有說話。
他只是輕輕地蹙起眉頭。
眼前的女孩,潔白的面容,清亮的瞳眸,卻居然帶給他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覺,就好像他曾經見過她。
未希看著他的腳下。
他看了看腳底下乾淨的卷子,眼眸中一片淡淡的光,竟然俯下身去,伸出修長的手指,默默地撿起了那張卷子。
未希驚訝地看著他。
他壓下內心那種莫名的熟悉感覺,撿起卷子,把它扔到了未希捧在手裡的一大摞上面,聲音很低很淡,「現在,你可以走了!」
他排斥別人的靠近!
未希並沒有太在意,她微微一笑,「謝謝你,賀千洵同學!」
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
賀千洵轉過身,依舊無聲地站在窗旁,靜靜地望著窗外飄飛的雪花,週身上下散發出的依稀是冰冷沉默的氣息。
從窗外吹進的雪花無聲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似乎也抵抗不住從他身體裡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靜悄悄地滑落了……
未希抱緊捲子,轉身下了樓。
即將下樓的時候,她莫名地轉過頭來。
長長寂靜的走廊裡,賀千洵一個人靜靜地站著,冷風不停地吹過他的面龐,他的眼眸中除了冷漠再沒有第二種光芒。
地面上,他長長的影子透出孤寂的哀傷來。
良久。
他無聲地閉上眼睛,手指輕輕地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頭又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彷彿是無法再忍受某種痛苦了,他的手指竟然在微微地顫抖著。
那種痛苦,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來。
雪花在他面前靜悄悄地飄落,天地之間,除了晶瑩的白色,再沒有第二種顏色……
*********
放學之後,在宇南市帝垣醫院長長的走廊上,凌未希提著書包快步地走著,她依舊穿著杏仁色的校服,高高束起的烏黑長髮,所不同的是,此刻,在她的懷裡捧著一大束純白的百合花。
純淨的百合花更襯得她的面容細緻白皙,黑色的瞳眸彷彿是最通透珍貴的水晶,此刻正充盈著燦亮的光芒。
「你好!」
她捧著百合花,對每一個從自己身邊經過的人微笑著打招呼,那些醫生和護士也微笑著回應她,每一個人的眼底都有著對這個女孩真摯的喜愛。
未希一口氣跑上了三樓,在一間病房前停下了腳步。她望著那扇房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臉上的表情更加幸福,讓唇邊的笑容更加的燦爛。把自己的一切都準備好之後,伸手推開了房門——
「哥,我來了。」
未希清亮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響起,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充滿朝氣和期待,儘管她知道,在這個病房裡,根本就不會有人回應她。
乾淨明亮的病房。
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無聲地躺在病床上,他的眼睛靜靜地閉合著,和未希十分神似的面孔上帶著寧靜的光芒,那是一種蒼白脆弱的寧靜……
透明的液體順著輸液管一點一點流入他的身體,在病床的一側,一直擺放在那裡的心電儀發出單調的嘀嘀聲。
八年來只有這種聲音在證明著他還活著。
未希的鼻子忽然一酸,手指情不自禁地抓緊了手中的百合花和書包,另一隻手卻使勁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唇角努力地向上揚起,作出笑的模樣。
「未希不許哭,否則哥哥會生氣的,加油!」
她走到病床前,放下手中的百合花,拉過一邊的椅子坐下來,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哥哥,看著他沉睡的面孔,很努力很努力地一笑。
「凌亞希,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
「今天是你二十五歲的生日哦,我的哥哥亞希今天二十五歲了,以前無論家裡多麼窮,」未希握住哥哥的手,唇角依然帶著笑容,「媽媽都要給我們過生日的,還記得嗎?」
「……」病房裡只有心電儀嘀嗒嘀嗒的聲音在回應著未希。
「你還真是一個差勁的哥哥呢。」
未希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感受著他手心的溫度,嘟著嘴抱怨著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啊?你錯過了好多好多的事情,為了照顧你,我都快累死了……」
「……」
「還有呢,我今年要參加升學考試了,我考帝垣好不好?姍妮說,要是我好好努力一定沒有問題的,但是我還是覺得信心不足,大家都對我的期望好高……」
「……」
窗外的夕陽無聲地照射在這間病房裡。
窗台上,有著薄薄的積雪,一隻小鳥落下來,收起自己的翅膀,彷彿是有點好奇地歪著頭看著病房裡的情形。
病房裡,桌子上的百合花清香怡人。
女孩微笑著坐在病床前,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而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卻一動不動,雙眸無聲地閉合著,面孔蒼白如百合。
「對了,昨天班裡來了一個很奇怪的轉校生,他都不理人的,」未希認真地為凌亞希把被角掖好,「不過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好可憐,就好像被很痛苦很痛苦的事情纏住了一樣,和小藝她們給我講述的完全不一樣呢」
儘管躺著的人依然在沉睡,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回答過她。
未希卻依舊微笑著說個不停,她是要把她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講給哥哥聽,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她唯一剩下的親人就是躺在這裡的哥哥——凌亞希。
陽光在病房乾淨的地面上如水一般緩緩地流動著……
過了好久好久……
一個頎長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房門處。
噹噹噹……
一隻修長的手輕輕地敲動了半敞開的病房門,敲門的聲響讓未希抬起頭看過去,當看清敲門的人時,她的唇角輕輕地揚起,精緻的小臉上出現了尊敬與信任的笑容。
「明翰哥哥。」
就好像是一道溫柔的光芒……
駱明翰穿著白色的醫師服站在病房的門前,他修長而英氣的眉毛下,一雙清澈溫和的眼睛裡帶著睿智與淡定的光芒,神態一如往常閒適安然。
駱明翰的笑容,從寧靜的面容直透到眼底,如同從樹葉中篩落的光芒……他望著未希,優哉地靠在病房的門板上,俊美的臉上充滿溫暖的笑意。
「凌未希,你什麼時候學會逃課了?」
安靜的醫院休息室裡飄出咖啡裊裊的香氣。
駱明翰坐在休息椅上,正在不疾不徐地啜飲著一杯香濃的咖啡,清澈的眼眸中帶著淡淡的寵溺,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凌未希。
「老師說,下午的任務就是把這些作業全部做完,」此刻的未希正伏在桌子上奮筆疾書,努力完成老師佈置的任務,她邊寫邊說道,「雖然在學校裡有老師指導,可是我還是想到這裡來,因為這樣就可以照顧我哥哥了。」
駱明翰微笑。
咖啡的霧氣在他眼前瀰漫著,他深邃的眼眸中帶著溫柔的光彩,「珊妮對我說,你想考帝垣大學?」
「嗯,」未希點頭,但馬上又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我有點癡心妄想,可是成為帝垣的學生不僅僅是我自己的夢想,也是為了完成我哥哥的夢想……」
「以你的成績上帝垣並不是癡心妄想,」駱明翰把咖啡杯放下,靠在椅子上,十指交握,淡定地笑道,「只要在這半年裡不放棄的努力,我保證你一點問題都沒有。」
「真的嗎?」
未希喜出望外,眼中帶著亮晶晶的光芒,能得到帝垣大學醫科系最傑出的學生駱明翰的肯定,這大概是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了。
「這麼多年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駱明翰點頭,笑容中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如果珊妮能像你這麼用功,我就不用為她頭痛了。」
未希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頭繼續做卷子,柔軟的唇角輕輕上揚,眼睛依舊亮亮的,充滿了積極向上的活力。
她做的很認真,長長的眼睫毛一動也不動,握在手中的筆一刻不停地寫著,所以她就不會發現,駱明翰並沒有看手中的病例資料。
他一直都在看她。
看她認真的樣子,看她白皙的面孔,看她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好像永遠都不會在她的臉上消失的微笑。
駱明翰的唇角一直都是暖暖的笑容,直到護士敲響了休息室的門,禮貌地說道:「駱醫師,院長叫您過去一趟。」
未希還在埋頭做題,因為太聚精會神所以並沒有發覺站起身來的駱明翰已經走到她的身邊,直到他伸出溫暖的手扶住了她的額頭,讓她離書本的距離遠一些。
未希才注意到駱明翰已經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微笑,眼中有著清澈的光芒,「凌未希,請不要在一個醫師面前做出這麼不愛護眼睛的行為,你讓我怎麼看得下去?」
未希仰頭看著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對不起,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明翰放開自己的手,唇角依然是溫煦的笑意,白色的醫師服一塵不染,更加襯托出了他整個人的修長優雅。
他的一舉一動都彷彿是帶著陽光的。
「我去一下院長室,等下回來。」
「好的。」
未希笑著對駱明翰擺手,看著他走出休息室,再次轉過頭來認真地做題,白皙的面孔上帶著專注的神情。
等駱明翰回到休息室的時候,未希剛剛離開。
她已經照料了哥哥,也已經完成了老師交待的任務,而在晚上七點之前,她必須要趕到果飲店裡打工。
駱明翰走到窗前的時候,望見了樓下的未希。
未希穿著杏仁色的衣服,那是聖林高中漂亮搶眼的冬季制服,她還圍著厚厚的白圍巾,在細細的小雪中不緊不慢地走著。
晶瑩的雪花無聲地飄落在她烏黑的長髮上,漸漸地,她纖細的身影融入一片晶瑩透明的色彩之中。
駱明翰站在三樓的窗前,望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眼眸中無聲地泛上一層溫柔依戀的光芒。
手指停留在透明的玻璃上,他唇角如陽光般和煦的笑容,一直都沒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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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左右的時候,未希在果飲店的打工也就結束了。
雪已經停了,街面上有著厚厚的積雪,即便是這個時候,馬路上依然有著許多來來往往的行人以及出來擺攤的小販,空氣中混雜著各種食物的甜香。
果飲店和未希的家相距並不是很遠,所以未希根本就不用害怕或者是著急,她不緊不慢地走著,懷裡捧著一個大大的紙袋,裡面裝的永遠都是果飲店老闆大方的饋贈,各種各樣的水果。
街邊的路燈發出柔柔的光芒。
因為馬上就要到自己住的小區了,所以這段路上人少了一些,未希的腳步開始加快,而此時,就在她走過一個休息長椅的時候,她的腳步忽然停住了。
彷彿是有某種感應一樣!
未希轉過頭來,有點吃驚地望著那個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積雪的長椅。
長椅上歪靠著一個人,路燈柔柔地灑在他的身上,英氣的眉宇,直挺的鼻樑,蒼白的面孔透出孩子氣般冷漠倔強的味道,嘴唇帶著倨傲的線條緊緊地抿起。
望著那個人,未希的眼中透出吃驚的光芒來。
賀千洵……
居然……又是他……
他是不是把這條休息椅當成是他的家啊!
未希遲疑地走近賀千洵,眉頭馬上皺了起來,她再次聞到了刺鼻的酒氣,他居然又喝了好多的酒醉倒在這裡。
「賀千洵……」未希推了推他,想要把他喚醒,「快點醒醒,不可以在這種地方睡覺的,會被凍死的……喂——」
「賀千洵——」
她推不醒他。
賀千洵不像是睡的很沉的樣子,倒像是完全被酒精給麻痺了,所以無論未希怎麼叫,他都沒有能力睜開眼睛。
馬路上的人越來越少,偶爾經過的一兩個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長椅前的他們。
然而,摸遍他的口袋,居然都沒有找到他的手機!
沒有辦法了……
未希歎了口氣,決定打電話報警,她又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又沒有辦法把他喚醒,只好找警察來辦了。
但是面對早就因為電量過低而自動關機的手機,未希瞪著眼睛真的沒有辦法了,她歎了口氣,在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裡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賀千洵的手。
未希的心中一緊,臉上馬上出現了驚慌的表情。
賀千洵的手冷得像冰一樣,早就沒有溫度了。不止這樣,他的臉也早就雪白一片了,好像溫度從他的體內一點點地流失了……
要趕快把他帶到溫暖的地方才行。
好像真的沒有第二種辦法了,未希咬咬嘴唇,把賀千洵的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頭,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他從休息椅上拽了起來……
未希把賀千洵帶到了自己的家中。
賀千洵自始至終都沒有清醒,一直到未希將他放在床上,又用厚厚的被子蓋住了她冰冷的身體,他都沒有從酒精的迷醉中醒過來。
他就好像是一個僵硬的木偶,沒有感情,沒有知覺,英挺的面孔依舊雪白一片,
未希把他安置好以後,關上了臥房的燈,回到了客廳裡。打開檯燈,拿出自己的功課,開始預習一下明天的課程。
檯燈柔和的光芒很快籠罩了她,客廳裡只有她沙沙寫字的聲音,簡樸的小屋此刻溫暖寧靜如一片海洋。
這是她的世界。
但是在半小時之後,臥房裡忽然傳來一陣撕裂人心的顫抖驚喊讓未希吃驚地抬起頭來,朝臥房看去。
「不——」
「不是我——」
是賀千洵痛苦的低喊聲,一如他在長椅上做惡夢時未希所聽到的,含著相同的絕望與掙扎,以及等待救贖的無望。
未希放下手中的書本站起身,快步走向臥房,在推開臥房門的時候隨手打開了燈。
臥房裡的黑暗被突然而至的光芒一掃而光。是賀千洵,躺在床上的他眼眸閉的死死的,帥氣的面孔上雪白的驚人,雙手攥成拳頭,此刻正陷溺在噩夢中痛苦地掙扎著!??「不,我不是故意的……」賀千洵失去血色的唇不斷逸出破碎的噫語,面孔泛出脆弱的顏色,像個就要被捨棄的孩子般無助。??
「求求你原諒我……求求你……」
他痛苦得彷彿馬上就要窒息。
未希快步走到賀千洵床邊,伸出手來使勁推他,用比他更大的聲音喊道:「賀千洵——」
「喂,賀千洵,快點醒醒……」
可是無論未希怎麼努力,她的聲音似乎根本傳不進賀千洵的耳裡,他依然被夢魘苦苦地糾纏著,呼吸紊亂而急促。
賀千洵無法睜開眼睛,他死命地攥緊拳頭,一直到手指深深地嵌入手心中,紅色的血絲滲入了指甲中……
沒有血色的唇片中發出痛苦的幾乎破碎的呻吟聲……
那是夢魘,痛苦絕望的夢魘啊,是他無論用盡什麼樣的方式麻醉自己,都不可能掙脫的夢魘啊!
是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出現的噩夢啊!
……
眼前一片雪白的世界,漫無邊際的白,而他卻置身一片黑色之中,一個身影在白色的世界飛快地跑著,他似乎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也看到了他臉上的笑容,快樂明亮的笑容,燦爛的直透到眼底。
那人的笑容,宛若最美麗的花朵綻放……
那人從他的面前跑過,然後,就是一個殘忍尖銳聲音響起,瞬間,他看到那人的身影好似斷了線的風箏,在他的眼前飛起……
那人的身體在他眼前飛起,然後……像是一片白色的雪花……又無聲地落下……
時間彷彿是定格了……
紅色的光芒剎那間鋪滿了這片白色的世界……紛亂的聲音在他的耳邊此起彼伏的響起……他驚恐地想要避開這一切,可是好像有無數宛如惡魔般的雙手揪住了他,撕扯著他,讓他無法逃避……
他看著那人倒在白色的光芒中,鮮紅的血不斷地從那個人的身體裡流出來,溫熱的鮮血在他的眼前瀰漫著,生命在他的眼前緩緩流逝著……
鮮血淹沒了他的雙腿……如同無數可怕的籐蔓在他的眼前瘋狂地蔓延著,世界彷彿都被那一片恐怖的殷紅瀰漫了……
似乎有人在呼喊!
可是他要逃!逃開這一切,逃開這場可怕的血色世界!
紅色還在蔓延著,如同潰堤的河,觸目驚心地在他的記憶裡蔓延著……無聲地流淌著……
……
模糊中……
好像有一雙手拉住了他,那是很溫暖很溫暖的一雙手,觸到他冰冷的手臂上,帶來的竟是滾燙的灼熱感……
他的大腦刺痛的幾乎要爆炸了,而眼前紅色如霧般可怕的夢魘還在控制著他,他掙脫不開,痛苦已經牽制住了他的咽喉。
他痛苦得快要窒息了。
完全沒有任何意識的,他的手本能的伸出,似乎是要尋求某種可以救贖自己的力量,他想要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擺脫可怕的夢魘。
毫無預警的。
沉浸在惡夢之中的賀千洵忽然伸出手來,未希猝不及防,被他用很大的力道攬到懷裡,她的額頭猛地撞到了他的胸膛,根本來不及呼痛,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掙脫賀千洵的懷抱,但是,才剛剛一動,她立刻就被更大的力道箍住,緊緊鎖在他的懷裡,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賀……賀千洵……」
未希在賀千洵的懷裡費勁地抬起頭來,她的一隻手被賀千洵握的緊緊的,毫不克制的力道幾乎可以把她的手骨捏碎。
「賀……」
她仰起頭想要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喊醒他,但是就在她剛剛張開嘴的時候,一滴溫熱的液體忽然落在了她的面頰上。
未希怔住。
是眼淚,溫熱的帶著苦澀味道的眼淚……
未希驚愕地望著在自己身邊的賀千洵,她被箍在他的懷裡一動不能動,卻能看到他的眼淚,一滴滴地滾落下來……
他居然流淚了!
沒有被惡夢糾纏的痛苦掙扎,他只是在睡夢中痛苦地流淚,如同山一般沉重的絕望化成眼淚落下來……
滾燙的,猶如潰堤的潮水一般的眼淚……
未希不再掙扎,也忘記了手上傳來的疼痛,她屏住呼吸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那些眼淚紛紛揚揚地落下。
「對不起……」他的面孔依舊蒼白,眼眸死死地閉合,瘋狂地顫抖著,痛楚愧疚的聲音從他的唇邊傳出,帶著淚水的苦澀。
彷彿是忘了他們兩人之間過於親密的距離,未希呆呆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他根本就不像方怡所說的那樣凶神惡煞,此刻的他,脆弱得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可憐,只能盡可能地抓住身邊的一切,以為那樣就可以讓自己安全一點
她的心,在剎那間變得很軟很軟。
清冷的月光無聲地照進潔淨的臥房。
房間裡流淌著水一般的寧靜,未希靜靜地瞅著已經安然睡去的賀千洵,她烏黑的眼珠彷彿凝住了,透出琉璃般閃亮的光彩來。
她的手,被賀千洵緊緊地握在手裡。
早上九點左右的時候,賀千洵從睡夢中醒過來了。最初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瞳眸是空洞沒有焦距的。
過了好久好久,他的意識才漸漸清明,眼前陌生的一切馬上躍入他的眼簾,賀千洵從床上坐起來,發呆地看著這一切。
這是什麼地方?
他的大腦空白一片,居然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賀千洵伸出纖長的手指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胃部傳來的隱隱疼痛提醒他昨天晚上自己又喝了太多的酒,但是酒醉之後的他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呢?
倏地。
彷彿是意識到什麼,他緊按住自己太陽穴的手指忽然停住,眼中出現不敢置信的光芒。
他居然……睡著了……
一直以來整夜整夜糾纏他的噩夢,那些出現在他夢中哪怕他把自己灌醉都無法擺脫的可怕幻象,那些讓他無法入睡,即便入睡也會很快驚醒過來的一切。
第一次——消失了。
他居然還可以沉沉地睡一個晚上,恍惚間,心底緩緩地流動的竟不在是恐懼而是一種溫暖的水流,他睡得如此的踏實心安。
就像是一個奇跡——
賀千洵從床上支撐著站起來,走出臥室,他看到了一個整潔乾淨的客廳,客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客廳的茶几上,擺著一張紙條,用鉛筆小心翼翼地壓住,他走過去,拿起紙條,幾行纖細的小字便落入他的眼中。
賀千洵同學:
廚房裡有做好的飯菜,知道你喝了很多的酒胃肯定會不舒服,所以做了一些醬湯給你喝。
從這裡到學校可以坐305路公交車,如果你想要叫出租車的話,到學校最多15元錢,不要被司機大叔騙了。
離開的時候麻煩你幫我把門鎖好,謝謝。^o^
沒有署名——
這個人居然還知道自己的名字——
賀千洵的眉頭無聲地蹙起,手指還緊緊地捏著字條。
他抬起頭來,看著客廳裡的每一個角落,希望能夠找到一點點蛛絲馬跡可以讓他想出這裡的主人到底是誰!
整潔簡單的小客廳,沒有任何的異樣,陽光在透明的玻璃上閃著燦爛的光芒,賀千洵忽然感到一陣目眩。
賀千洵的嘴唇無聲地抿緊,瞳眸中帶著幽暗的光芒,他放棄了尋找房子主人的想法,轉身朝著房門走去。
房門旁,有一扇小小的窗戶,透明的玻璃在陽光下晶瑩剔透,一隻藍色的風車斜斜地插在窗旁。
賀千洵朝著風車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
陽光從玻璃外透進來,藍色風車無聲地立在那裡,燦爛的光芒在風車上流轉著,不經意地看過去,似乎可以感覺到風車在輕輕地轉動。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並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很快地走了出去。
彭——
房門被用力的關上,並鎖得緊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