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守望

  ——戀之蔓的守望,守望最真摯浪漫的誓言。那一刻,我相信,今生今世,再沒有一張笑靨會比眼前這個女孩子的微笑更加純淨無瑕。
  一個月後。
  全國升學考試在結束後的這段時間內開始陸續放榜。
  每年的這個時候,正是有人歡喜有人憂的時間,但無論考上了什麼樣的大學,都意味著要告別青澀天真的高中生時代了。
  聖林學園高三年級的畢業典禮在放榜日舉行。
  乾淨整潔的病房內。
  未希穿好杏仁色的學生制服,再整理了一下制服的裙角,認真而細緻,這是她最後一次穿聖林高中的制服了呢。
  在畢業典禮結束之後,她在也不是高中生了啊!
  未希戀戀不捨地摸了摸制服,轉過頭來對著躺在病床上的凌亞希明亮地一笑:「哥,我穿這個制服是不是特別的漂亮啊?」
  「」
  「真可惜,今天之後就不能再穿了呢。」未希惋惜地鄒了鄒鼻子,只是眼中還是亮亮的笑意,「不過以後就是大學生了,應該會比高中生自在一些啊!」
  「不過我還有一個好長的假期可以玩呢,哥哥,我就用這個假期好好陪你哦!」
  靜靜的房間裡,她一個人就這樣不知疲倦地說著,即便知道沒有人會回答她,但是她已經習慣了。
  說著說著,她為我地轉過頭去。
  窗台上,那一小盆戀之蔓沐浴在陽光中,已經長大了很多,心形的葉片垂下來,一片片地疊加著,鬱鬱蔥蔥。
  未希眼中的光芒輕輕地顫了顫。
  一抹黯然染上她的瞳孔,她轉過頭來,沉默著,手指輕輕地在裙擺上摩挲著。
  就像是已經從她的世界裡完全消失了,也彷彿是他從未來過一樣,他親口說再也不要見到她,從此後兩人再也沒有關係!
  形同陌路!
  原來到了最後,她還是只有哥哥而已。
  走到桌邊,拿起書包,未希轉頭看了看還在沉睡的凌亞希。
  她微微側頭,淺淺的笑開。
  「哥,今天我初中畢業了。」
  聖林高中高三年級的畢業典禮在大禮堂舉行。
  高昂的校歌傳遍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校園裡,到處都可以看見相擁而泣的高三年級學生,當然歡笑之聲也是不絕於耳。
  未希一個人站在四樓禮堂大廳的大榜前,仰著頭看著上面的每一個字。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個學校的名字上,哪個學校是——帝恆大學,而帝恆大學的名牌下面,寫著一個人的名字。
  駱珊妮。
  她是聖林高中這一次這次唯一一個考上帝恆的學生。
  未希輕輕的笑了笑,眼中有這平靜無波的光芒,純淨的面容依然柔美安靜。
  嘩——
  有人推門走進去。
  未希回過頭去,她看到了駱珊妮捧著大大的百合花束出現在門口,她的唇角依然是一片清澈的笑容。
  「珊妮。」
  珊妮從考試完畢就出國去玩了,這還是她們最近以來的第一次見面!
  駱珊妮顯然沒有想到會看到未希,她怔了半晌,卻又慌亂地掉轉目光,決定裝作沒有看見未希。
  未希還是微微地笑著,「珊妮,恭喜你考上了帝垣。」
  她知道珊妮不願意和自己說話,就直接低下頭去,烏黑的長髮遮擋住他的面頰,握緊書包,朝著門外走去。
  珊妮咬緊嘴唇,站在那裡。
  她把自己的目光掉轉回那張大榜上,若有若無地看著。而此時,未希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與她擦過。
  珊妮忽然震驚地睜大眼睛,「你怎麼會」
  未希停下腳步。
  駱珊妮定定地看著那張大榜,她懷疑自己看到了幻象,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情。
  大榜上,掛在凌未希名字上面的那個大學名稱是——港北護士學院!
  怎麼會
  怎麼會是遙遠港北市最不起眼的一個三流專科學校?!
  「帝垣呢?為什麼你不考帝垣?」駱珊妮什麼也顧不得了,轉過頭來看著未希。臉上竟然有著難過的表情,「這是怎麼回事?凌未希,你為什麼沒有考帝垣?」
  「因為」未希看著失態的珊妮,淺淺地笑開,「我沒有考上啊!」
  珊妮只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你會考不上?」
  「嗯。」未希點頭,眼眸清澈,「雖然沒有辦法上帝垣,不過沒有關係的,護士學院也也很好啊!其實我很喜歡的」
  珊妮聲音黯然,「是因為賀千洵」
  「和他沒有關係。」未希搖頭,笑容晶瑩剔透,「是我自己不用功,所以沒有辦法考上帝垣,而且,我也並不是很喜歡帝垣大學的。」
  珊妮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眼中的光芒忽然濕潤了。
  她只覺得胸口很疼。
  一陣陣的疼痛侵襲了她的整個神經。
  似乎很害怕未希看到她眼中的淚水,慌忙轉過身去,快走幾步到了門口,背對著未希緊緊地抓住了門把手。
  她在傷心。
  未希看著她的背影依然輕柔無比地微笑,就好像遭遇這一切悲慘的不是她自己一樣。
  「我真的沒有關係,珊妮,你不要為我難過,我很好。」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珊妮終於出聲打斷了她,她掩住嘴唇,眼淚已經滑落腮邊,「為什麼你總是這樣?這個時候最難過的明明是你啊,為什麼你要來安慰我?凌未希,你怎麼可以這麼傻?是因為賀千洵對不對?就是因為賀千洵,才讓你放棄了帝垣?!」
  珊妮猛地轉過頭來,一臉悲傷的淚水:「凌未希,你為什麼要這樣傻?!為什麼還要笑?!你一點都不後悔嗎?!」
  後悔?!
  未希看到了珊妮臉上的淚水。
  她的笑容卻很柔和。恍若被一層純白的光芒照耀著:「珊妮,我為什麼要後悔呢?我跟你說過的,我和千洵,一定是為了讓對方幸福才相遇的」
  珊妮流淚看著她。
  大廳靜寂。
  「如果是為千洵去做一件事情,我怎麼可能會後悔?」
  未希站在那張紅色的大榜前,那裡面,沒有一個輝煌時屬於她的,她已經被摒棄,卻還在柔柔地笑著。
  「考試那天,當千洵暈倒在我的面前,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就像是我很多年前的那場噩夢一樣,我的哥哥在我的眼前倒下,然後再也沒有醒過來我真的很害怕那樣的事情會再發生」
  「」
  「和千洵在一起,我很幸福,很快樂,」未希的眼睛晶晶亮亮的,如同清澈的水晶,「他還說過,要代替我的哥哥來照顧我,愛我,你一定無法想像,當我聽到這些的時候,我有多開心」
  珊妮心痛,「可是」
  「你是沒有辦法明白我的感受的,因為一直以來,你什麼都有,我卻一無所有,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未希凝望著她,米光溫柔如水,「我的生命裡,只有哥哥和千洵,所以,即便是被珊妮討厭,即便珊妮永遠不會原諒我,我也會一直愛千洵。」
  珊妮愣住了。
  眼淚還是持續不斷地從她的嚴重滾落出來,倒好像受到這些傷害的人是她一樣,她在為威脅哭,很難過地痛哭著。
  「我沒有討厭未希,」珊妮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就算是我真的很難過,很生氣,可是未希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未希」
  珊妮摀住嘴唇,痛哭著掉著頭跑出去。
  窗外的陽光,冷清清地照進來。
  未希默然地站立著,看著珊妮跑出去的身影,眼中一熱是明澈澄淨的光。
  她緩緩地轉過身,仰著頭,看著牆上的紅色大榜。
  帝垣大學,那幾個大字,深深地刺入她的眼眸中,次得她的眼底一片生澀的疼痛,很痛恨痛。
  沒有關係!
  真的沒有關係嗎?
  「我沒有關係的,少考一科,只不過是不能上帝垣而已。」
  「」
  「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歡上帝垣大學的,都說都說那個大學裡,課程很緊,而且學費也是超高的。」
  未希抬起明澈的眼眸,看著那四個大字。
  她忽然轉頭,朝著四周看了看,終於在大廳的角落裡找到了一張桌子,她走過去,用力將桌子拉過來。
  一直拉到大榜的下方。
  她平靜地用力按了按桌子,桌子穩穩地立在那裡。
  未希笑笑,然後爬到桌子上站起來,這樣她就已經站在一個很高的位置上去了。
  只要伸手,就可以觸及到那張輝煌的大榜了。
  未希站在那裡,看著眼前的大榜,唇角的笑容緩慢地消失,然後身出手,摸到了帝垣大學的銘牌,
  帝垣大學,那四個大字,在她的指腹間輕輕地滑過。
  她眼中的光芒全都凝固了。
  站在高高的桌子上,輕輕地摸著帝垣大學的銘牌,無論心中有著怎樣激烈的情緒在痛苦地翻湧著,她的面容還是寧靜溫和,如玉溫澤。
  一下,一下,輕輕地撫摸著。
  著曾經是她努力拚搏的夢想,甚至她距離這樣的夢想只有一步的距離了,然而現在,著一切都已經變得遙遠不及了。
  手指停留在「帝垣」那兩個字上。
  未希咬住嘴唇,拚命地壓抑著內心翻湧的情緒,只覺得眼眶一陣難過的酸澀腫脹,潔白的牙齒在柔軟的嘴唇上咬出了一道深深的青白色的牙印。
  很痛苦很痛苦的感覺。
  她從未如此狼狽,高高滴站在一張桌子上,去觸及自己再也不可能達到的未來。
  潔淨的大廳地面上。
  在側門的方向,陽光萬千道地透射進來,隱隱地映出了一條長長的影子,投到了未希的眼前。
  他站在那裡,凝望著她。
  未希忽然面對著大榜,僵站在桌子上。
  她知道在自己的側面門口處站著一個人,她卻不敢哪怕稍微地轉一下頭,看那個站在那裡似乎很久了的人一眼。
  猶如一隻受驚的小雀。
  她背對著那個人轉身,幾乎慌亂地從桌子上跳下來。
  誰知道雙腿都已經莫名其妙地發軟,她驚慌失措地從桌子上跳到地上,雙腿卻彎下來,直接跪倒在冰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砰」的一聲響。
  未希眉頭一蹙,膝蓋在大理石地面上狠狠地擦過,只覺得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但她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她要逃開!
  不能讓自己此刻的窘態被他看見。
  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感到膝蓋刺骨的疼痛,她再次倒在地上。而就在此時,一雙溫暖的手臂卻從她的身後伸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瞬時。
  未希拚命壓抑的眼淚,瘋狂地滾落下來。
  她嗚咽一聲,胡亂地伸出手去想要掙開他,眼淚一顆顆地落下來
  賀千洵卻緊緊地將顫抖慌張的她抱在自己的懷裡,帥氣的面容帶著深深的愧疚,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
  「未希」他叫她的名字
  心底的委屈和難過在瞬間找到了一個突破口,猶如洪水一般氾濫開來,未希一下子痛苦出聲,使勁去掙他的手臂,像一個被冤枉的孩子,滿腹的怨氣沒有地方發洩,只能放縱地哭著大喊。
  「你滾開,滾開、滾開——」
  她哭著叫他滾,一遍遍地叫他滾開!
  就像一個月前,他在病房裡,不管她有多傷心絕望,他都暴怒地叫她滾!
  賀千洵緊緊地抱著她。
  他痛悔的眼淚落在她烏黑的髮絲間,只覺得懷中的微笑哭泣著顫抖成了一團,那樣的傷心,那樣的絕望,卻全都是他帶給她的。
  她在他的懷裡像受傷的小獸一般用力地邊掙扎邊哭,甚至不惜咬他打他,毫不顧惜力氣地掰他的手指,即便弄痛他,她也不再緊張不再關心了。
  他怎麼可以不管不顧,那樣地對待她!
  她痛哭著,涕泗橫流。
  哭泣痛苦的聲音依舊模糊不清,甚至連大腦都已經沒有辦法正常去想什麼,她只能不停地孩子般負氣委屈地重複著那單薄的兩個字。
  「你滾你滾」
  「好,我滾」
  賀千洵這樣沉痛低啞地回答者,雙手卻緊緊抱扣住未希,不肯放開她一分一毫,難過的眼淚一顆顆地落在了未希的長髮上。
  滾燙悲傷
  未希在他的懷裡放聲哭泣,淚水成河。
  *******
  下午。
  醫務室內。
  未希坐在白色的床上,賀千洵蹲下來,給她受傷的膝蓋上藥,纏紗布。
  棉球剛剛觸到未希的膝蓋,未希眉頭一蹙,稍微躲閃了一下,賀千洵便馬上停下了手,抬頭看她。
  「疼嗎?」
  未希咬住嘴唇點頭,兩隻眼睛跟兔子一樣紅彤彤的,臉上有著亂七八糟的淚痕,千洵看了她一眼,再度低下頭去,為她處理傷口。
  「知道疼還那麼狠的去撞自己,這一次就當教訓好了。」他這樣說著,只是擦藥棉的動作放得更加輕了。
  未希再也沒有喊疼。
  傷口很快處理完畢,賀千洵站起來,將藥棉、紗布放好,又從一旁拿過一條毛巾,走到未希的面前,將她臉上的淚痕一點點地擦乾淨。
  他給她擦眼淚,她的眼淚卻有滾落下來。
  賀千洵的手停住。
  他看著未希低頭哭泣的樣子,只覺得喉頭彷彿被什麼哽住了一般,一種悲傷從他的骨髓裡滲出來,順著他的血液緩慢地流淌著。
  他一言不發地抱住了威脅。未希的頭靠在他的懷裡,她的眼淚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浸濕了他的衣裳,滾燙得幾乎可以灼傷他的肌膚。
  她顫抖著,傷心地哽咽著。
  「我想上帝垣大學,我真的想上帝垣大學啊,可是我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了」
  她靠在他的胸前,聲音已經哭啞,只能難過地嗚咽著。
  賀千洵抱緊了她,面對她釋放出來的悲傷,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去安慰她,只能將她抱緊一些,再抱緊一些。
  未希還在哭。
  就像是小時候受到了委屈,撲到哥哥懷裡的感覺。
  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的臂彎,一個可以讓她宣洩情緒的天空,她不需要再掩飾任何悲傷,不再顧忌,不再害怕。
  她在他的懷裡,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起來。
  晚上。
  阿姨家拉麵店。
  未希最喜歡的麵店。
  兩碗咖喱牛肉麵擺在了桌子上,賀千洵將筷子擦好遞到了未希的面前,未希不動,他就把筷子硬塞到了她的手裡。
  未希抬頭看他,臉上還有著淚痕。
  「吃飯。」他看著她,示意了一下擺在她面前的熱氣騰騰的拉麵,口氣不容人拒絕,「把這些全都吃光了。」
  未希抽抽鼻子,在他的注視下低下頭去,吃麵。
  賀千洵把自己碗裡的牛肉片夾給她,一片又一片,未希沒有說話,低著頭一口口吃著,眼圈還在泛紅。
  賀千洵出聲,帶著堅定的成分,「不許哭了。」
  未希一言不發地伸出手來擦擦眼睛,把眼角的眼淚擦乾淨。
  賀千洵看著她的樣子,忽然說道:「吃完東西後,你跟我回家。」
  未希看他。
  「就是回我家,到我家裡去,反正我家裡只有我一個人,」賀千洵話未說完,馬上就看到了她眼中的質疑,他瞪她,「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只不過是你現在這個樣子,一個人留在家裡,我不放心。」
  因為哭得太多,嗓子已經啞了,未希的聲音竟嗡嗡的就好像有回聲一樣:「我……我又不會自殺。」
  「我會那麼幼稚擔心這個嗎?!」賀千洵看著她臉上還殘留的淚痕,伸出手來在她的面頰上擦過,「我是擔心我不在,你不知道又會哭成什麼樣子!」
  「我不會再哭了。」
  「不行,你這樣回去我怎麼放心?!」賀千洵從她放在桌子上的包裡拿出她的房門鑰匙,在未希的眼前晃了晃,「這個暫時交給我保管。」
  未希抽了下鼻子。
  「凌未希,原來你這麼愛哭。」賀千洵發現未希臉上的淚痕根本就是擦不乾淨的,蹙眉,「以後不許再哭了。」
  他給她擦眼淚。
  儘管他的表情很凶。
  但是他的手指在她的臉上劃過,卻是輕輕的,暖暖的。
  未希鼻子酸了一下,好像又要哭了,她忙低下頭去吃麵,臉上還有著狼狽的淚痕,像個可憐的小孩子一樣。
  她總是這樣,只要一碗麵就似乎很滿足了,可以原諒他帶給她的一切!
  賀千洵只覺得心中一痛。
  他發誓。
  這一輩子,他再也不會做對不起眼前這個女孩的事情了!
  賀宅。
  「啪」的一聲。
  賀千洵把房間裡的燈打開,然後走到衣櫃前,拉開衣櫃,從裡面挑出一套乾淨的睡衣來,遞給站在他身後的凌未希。
  「你先去洗個澡,」
  未希推開睡衣,看他,「我不洗!」
  賀千洵伸出手指在她的臉上刮了一下,然後又把手指伸到了她的眼前,鄭重其事地給她看上面眼淚的痕跡。
  「凌未希,你不要以為你可以這樣髒兮兮地躺在我的床上!」
  未希馬上瞪圓眼睛,「我不要躺……」
  「你睡我的房間,我睡客房!我們家房間很多的。」賀千洵一句話打散她腦海裡的錯誤直覺,狠狠地斜了她一眼。
  「你的腦袋瓜子裡都裝了些什麼啊?!」
  未希臉頓時紅了。
  她幾乎是從他的手中搶過那套綿綿的睡衣,轉身就衝進了浴室,「砰」地一聲,關上了浴室的門。
  賀千洵看著她的身影消失。
  他忙轉身走到窗前,那一盆戀之蔓長勢非常良好,鬱鬱蔥蔥的心形葉片垂下來,精巧可愛,溫馨無比。
  賀千洵捧起了那盆戀之蔓。
  他凝看著那些翠色的葉片,英氣逼人的面孔浮現出一抹帥氣的笑容。
  浴室的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
  未希探出頭來,朝著外面看了看,房間裡空空的,賀千洵似乎早已經離開了,她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從浴室裡走出來。
  綿綿的大睡衣穿在身上確實很舒服,烏黑的頭髮披散在她的身後,還在往下滴著水滴,隨著她的動作,滴落一路。
  房間很大,也很舒服。
  洗完澡的未希終於感覺到睏倦一陣陣襲來,她剛想躺下睡覺,就聽到房門處傳來一陣陣敲門聲。
  咚咚咚——
  「凌未希,你出來一下。」
  是千洵的聲音。
  未希嚇了一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決定不開門,抬頭朝著門的方向回答,「不行,我已經睡著了。」
  「你找死啊!」
  「是真的……」
  「這門沒鎖,你不開門,我就自己推門進去了。」
  「砰」地一聲,房門外傳來更響的敲門聲。
  未希無奈地皺眉。
  她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把門板推開一條縫,睜大眼睛朝外看,表情純真無邪得就像是遭遇到色狼大叔的小女孩。
  「你有什麼事?」
  筆直地站在外面的賀千洵的眉頭馬上打了個死結,「你把門給我開大點!!!」
  糟糕!
  看他的樣子馬上就要發怒了!
  未希馬上乖乖地把門全部打開,看他鄭重其事地站在那裡,雙手托在身後,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
  他看未希疑惑地看自己,臉上的表情馬上開始不自然起來,將身後的東西拿出來,直接送到了未希的面前。
  「送給你的。」
  他的表情十分的正式,也可以用嚴肅來形容。
  可是——
  一盆戀之蔓!
  未希看了看那盆戀之蔓,又愣愣地抬頭看著他,「這盆花是我以前送給你的!」
  賀千洵的太陽穴明顯地炸了一下!
  他索性不理她,直接推門走進去,將那盆戀之蔓放在了窗前,又轉頭看了看一臉茫然的未希。
  朝她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未希疑惑地走過去。
  賀千洵將她推到了那盆戀之蔓面前,再一次很認真地點撥她,「這裡面,有一樣東西,是送給你的。」
  未希低頭看去。
  除了鬱鬱蔥蔥的翠色葉子,她什麼也沒看見。
  她看賀千洵。
  賀千洵不說話。
  未希不敢再亂問,她伸出手指,輕輕地探入那些精巧的心形葉片中,努力地去搜尋著他說要送給她的禮物。
  忽然。
  未希的手停下來。
  心狂跳起來。
  她竟然呆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觸碰到的東西,眼中的光芒卻晶瑩得猶如月色下的冰凌。
  她驚愕地去看賀千洵。
  賀千洵知道她已經找到了那樣禮物,他看著她,表情卻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有點小心翼翼,有點忐忑不安。
  猶如一道燦爛的星光。
  一枚鑲嵌著鑽石的戒指靜靜地躺在未希的手心裡,鑽石是特別的雪花六角形狀,一閃一閃的,分外璀璨。
  未希呆呆地看著那枚戒指。
  鑽石閃亮如墜入凡間的星星,帶著微微的涼意,在她與他之間閃耀著絢爛的光芒,美麗得令人屏息。
  賀千洵深深地凝望著未希,心跳卻亂了節奏。
  「未希,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僵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沉默了太久。
  賀千洵更加緊張甚至有些急迫,他略微急促地說道:「我不是說,讓你現在一定要嫁給我,是……等到將來的某一天,你大學畢業,或者等更久的時間,只要你願意……」
  一直都凶凶的他竟然開始了如此笨拙的解釋。
  未希更加認真地看著他,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
  璀璨的鑽石在她的手心裡閃耀著。
  得不到她的回應,賀千洵簡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說下去了,他只覺得自己開始口乾舌燥,心跳得飛快。
  「我……一定會……」
  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賀千洵的手指有一點點涼,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卻還是呀堅定地說下去,說給未希聽。
  他給她的承諾。
  「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再離開你。」
  (未完)
  清晰的聲音在未希的耳邊劃過,未希的手頓住,她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賀千洵,賀千洵對她微笑。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溫暖,很幸福,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擁有的,是整個幸福殿堂,這一輩子,我都會比你唯一的哥哥……更加努力地照顧你,守護你,只要你給我這樣的機會,我就再也不會讓你孤單。」
  再也不會讓你孤單!
  橙色的溫暖燈光灑照下來,映照著他那一抹帥氣堅定的笑容。
  戀之蔓的葉片輕輕地晃動。
  賀千洵凝視著面前的未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問出聲來:「未希,在未來的某一天,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屏息看著她。
  未希的瞳仁晶瑩明亮,恍若星辰。
  在絢爛的燈光照耀下,未希白皙的面容上散發出一抹如水清澈的光芒,她在看著他,笑容柔和,恍若天使。
  「我願意。」
  從那一刻起,賀千洵深信——
  今生今世。
  再沒有一個聲音,一個笑容會比他眼前的這個女孩所帶給他的一切更加美麗動人的了。
  他將未希緊緊地抱在自己懷裡,開心得幾乎發了狂,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一遍遍地重複著。
  「未希……未希……未希……」
  「是,我在這。」
  未希在他的懷裡,微笑著回答。
  賀千洵只覺得心就要跳出胸口來,緊緊地抱著她,漫溢的幸福讓他都無法呼吸了。
  「我愛你,凌未希。」
  未希在他的懷裡,柔柔地微笑著:「我知道。」
  一股暖流在她的心底緩緩地流過,緩緩地填充了她心中那一塊悲傷的缺口,取而代之的,是幸福,是快樂。
  她再也不會孤單,流淚了。
  因為——
  賀千洵就在她的身邊,一直到永遠!
  早晨。
  米白色的餐桌前,賀千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眸中帶著做壞事得逞一般的笑意,看著未希給他端上來一盤食物。
  他低頭看了一眼。
  一個不規則形狀的煎蛋躺在他的盤子裡,煎蛋金燦燦、香噴噴的,一看就知道一定非常好吃。
  他再看未希,將面前的盤子推遠,氣焰囂張:「我要吃圓形的煎蛋!」
  未希很想把鍋鏟砸到他的頭上去。
  明明賀宅的僕人都已經準備好了早餐,他就偏偏不吃,非要她去做煎蛋,做給他了,他又在這裡挑挑揀揀。
  哪有人只吃圓形的煎蛋啊?!
  「那你不要吃了。」未希伸手將他面前的煎蛋拿走,賀千洵馬上攔住她,目光鎖定在她的手指上。
  「凌未希,我送你的戒指呢?」
  「呃我放在衣袋裡了。」
  「放在衣袋裡?!」賀千洵的目光在危險的臉上一掃,很是不滿,「戒指是放在衣袋裡的東西嗎?你馬上給我戴上。」
  未希小聲嘟囔,「還真霸道。」
  「要我幫你戴嗎?」
  賀千洵的眉頭又開始打死結,他站起來去拉她,未希忙後退,可惜很快就被千洵抓住,她躲不過,舉手求饒。
  「好,我馬上就戴,馬上就戴。」賀千洵卻沒有鬆手,就勢將她抱在自己懷裡,眼中盈滿壞笑,「凌未希,現在求饒有點晚了,不給你點教訓,你下次還是忘了戴。」
  他用手指撓她的癢,未希只覺得癢得不行,忍不住笑出聲來,眼淚都已經笑出來,臉漲得紅紅的。
  「我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忘戴了。」
  寬敞的客廳裡。
  兩人鬧成一團,笑聲不絕於耳,陽光也似乎被這份快樂感染,變得分外明亮耀眼起來。
  不知不覺地
  正與未希嬉戲的賀千洵忽然察覺到了什麼,他轉過頭去,看向了客廳大門的方向。
  他忽然站住。
  在他身邊的未希察覺到他的異樣,她愣了一下,順著賀千洵的視線看過去,竟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風塵僕僕的賀夫人站在大門處,冷冷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未希從未如此尷尬過。
  她只覺得賀夫人的目光一直鎖在自己的身上,冷得可怕,她下意識地想要從前線的身邊退開,手臂卻被千洵一把拉住。
  千洵察覺到了未希的忐忑。
  他拉著未希的手,看著站在大門處的賀夫人,抬起頭來剛要說話,賀夫人的目光卻瞬間變得冷厲無比。
  「凌未希,請你離開!」
  未希心中一驚,剎那間面紅耳赤。
  「你這是在做什麼?!」賀千洵簡直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怒意燒上眉梢,「未希是我的」
  「我不管她是你的什麼?!她必須離開!」
  賀夫人如臨大敵,不可理喻地怒視著未希,「凌未希,我們賀家不會和你有任何關係,希望你不要打擾我們的生活!」
  她冷得像冰。
  未希努力沉穩心神,讓自己不在賀夫人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驚慌失措,讓自己沉著一些:「對不起,我馬上走。」
  「不許你走!」
  賀千洵握緊她。
  未希卻掙開賀千洵的手,賀千洵轉頭看她。
  未希微微一笑,對著他輕輕地搖頭,示意他不要與母親起爭執。自己朝後退了一步,走向客廳的大門,在與賀夫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向賀夫人禮貌性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打擾了。」
  賀夫人冷若冰霜,一言不發。
  未希徑直走出了賀宅。
  站在路旁,她終於停下腳步,轉頭看了看綠樹掩映下的白色別墅,輕輕地歎了口氣,眼中浮現出一抹擔憂之色。
  不知道為什麼,千洵的母親似乎很不喜歡自己呢。
  她很費解,卻實在想像不出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做錯了,讓賀夫人如此討厭自己。
  看來以後,真的要小心翼翼才行。
  她這樣想著,把手緩緩地伸到衣袋裡。
  眼眸中忽然出現了一抹異樣的光芒,站在路旁,凌未希再度抬頭看了看那棟白色的別墅,她啞然失笑。
  自己家裡的鑰匙,還在賀千洵的手裡呢。
  大廳裡。
  氣氛異樣的緊繃壓抑。
  一直到未希走出去,房間裡寂靜下來,賀千洵與賀夫人還是面對面站立著,賀千洵眼中的怒火越來越盛。
  他真的很憤怒,「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未希?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已經決定將來要在一起了!」
  聽到他堅決的話!
  賀夫人的身體重重地一震,面容竟然瞬間駭白:"賀千洵,你可以選擇任何女孩,但就不能是她!"
  賀千洵的眉頭鎖得緊緊的:"我只要未希!"
  "不行!"賀夫人一口打斷他,聲音居然發顛,"那個女孩,只會給你帶來不幸,你跟她,根本就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千洵蹙眉,語氣生硬,"你為什麼這麼說她?你根本就不瞭解她!"
  "我就是太瞭解她了,我才這樣說!"
  賀夫人的身體也開始輕輕地顫抖,因為千洵的堅決,讓她的眼中出現了一抹無法掌控的恐慌.
  "我知道那個女孩的一切,甚至比你還要清楚,她無父無母,她的哥哥是一個植物人,她依靠駱家人的資助生活,甚至連她平日裡都做些什麼.在什麼地方打工,有些什麼朋友,這些——都有專人匯報給我!"
  千洵眼中的光芒在瞬間變得銳利無比.
  "太卑鄙了!"他怒不可遏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你怎麼可以因為她跟我在一起就這樣去調查她!你把我當什麼?!把她當什麼?!"
  "我調查她的時候,你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女孩叫做凌未希!!"
  賀夫人的聲音,在賀千洵的耳邊震響.
  賀千洵一下子呆在了原地,他愕然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一臉茫然,他完全蒙住了,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剛才在說什麼?難道在我還沒認識未希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她這個人了嗎?"
  察覺到自己說漏嘴的賀夫人恐慌地掩住嘴唇,卻掩飾不住眼中那一抹心痛的悲慼.
  賀千洵看得清清楚楚.
  心開始一陣陣的發涼,他定定地看著突然之間一臉慌張的母親,眼中的疑惑卻在不停地加深著.
  "到底是"
  "總之你就是不能和那個女孩在!"賀夫人不敢棉隊千洵質疑的眼神,慌亂地從賀千洵的面前走過,朝樓上走去,"從今以後,不許你再跟凌未希來往!"
  賀千洵的瞳孔倏地冷凝,他猛地轉過身,看著賀夫人上樓的背影,渾身都散發出冰寒的氣息.
  "你不給我一個理由,就別想讓我和未希分開!"
  賀夫人站住。
  她死死地捏緊自己的手指,只覺得心中的恐慌和憤怒已經將她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來,她不知道該如何與他解釋。
  「千洵,你要聽我的話!」「別用這樣的話來敷衍我!當年我父親離開你,就是因為你這個樣子!一意孤行,根本就不管別人的感受!」賀千洵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刺傷她的神經,讓她的心撕裂一般的疼痛,「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你選擇如此對待未希,我需要一個理由!給我一個理由——」
  他竟然倔強到了如此的地步!
  完全不理解她的心情!
  賀夫人只覺得全身一陣麻木,多年來拚命在心底壓抑的情緒在瞬間崩潰。
  「理由就是——那個女孩一定會給你帶來厄運!」
  賀夫人忽然近乎歇斯底里一般地轉過身,驚懼悲憤地伸出手來指著樓梯下的賀千洵,眼中含淚,痛苦地嘶喊出聲。
  「理由就是——在你爸爸拋棄我們那一天,你胡亂開車撞倒的那個人是她的哥哥!!理由就是——是你毀了她的哥哥,是你害她的哥哥成為了一個永遠都不可能醒來的植物人!!!」
  剎那間!
  恍若五雷轟頂!!!
  賀千洵完全被炸蒙,他驚駭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怎麼都無法相信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那些話,那些
  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衝向了他的大腦,在他的耳膜邊轟隆隆作響,將他與外界的一切都隔離開來!
  只有那些話——
  那些殘忍的、可怕的、可以將所有的美好幸福全部焚燬的話,在他的耳邊,瘋狂恐怖地迴響著
  「理由就是——在你爸爸拋棄我們那一天,你胡亂開車撞倒的那個人是她的哥哥!!理由就是——是你毀了她的哥哥,是你害她的哥哥成為了一個永遠都不可能醒來的植物人!!!」
  「我哥哥」她抬起頭來,望著他微笑,眼眸晶瑩剔透,「我哥哥在多年前遇到了一件很不幸的事情,所以他現在休息了,很沉很沉底睡著啦。」
  賀千洵渾身忽然開始劇烈地顫抖,如篩糠一般驚恐地顫抖著。
  他的面孔,駭白一片。
  「千洵——」
  當賀夫人看到千洵恍若靈魂出竅的樣子,她終於驚恐,慌張地撲上來,抱住了千洵冰涼的肩頭,驚愕地發現他竟然冰冷得毫無反應。
  「千洵,千洵你怎麼了」
  全身都已經沒有知覺,似乎每一根神經都麻痺了。
  他僵硬茫然地站立著。
  靈魂早已經脫離了軀殼,心也是在瞬間焚化成灰,只剩下空蕩蕩的黑洞,冷冷的,如浸在冰山雪地之中。
  怎麼會
  怎麼會這個樣子
  他茫然地轉向一旁,眼眸空洞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了;「是哪一天?哪一天?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六月十八日!」
  微顫的聲音從大廳門處傳來,帶著無法抑制的涼意。
  賀千洵的身體驀然冰冷一片!
  他驚駭地轉過頭來,眼前的一切都在瞬間消失,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和那個站長他幾步之外的女孩。
  他呆呆地看著她。
  剎那間。
  他辛苦構建的幸福世界,轟然坍塌!
  「不可以輕易地區傷害一個人,痛恨一個人,」她低低地說著,眼中有著晶瑩的淚光,「可是,有一個人,是我最痛恨的人,就是把我哥哥還到如此不幸境地的那個人,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原諒那個人!」
  未希站在大門處.
  他顫抖得猶如狂風中的落葉.
  未希凝盯著他,面頰上最後一抹血色也逝去了,她死死地看著他,眼珠黑得不可思議,全身的骨骼都因為一種至深悲憤的漫溢而咯咯作響.
  "八年前的六月十八日,那個毀了我哥哥的人,撞到他之後,又駕車逃逸的人,真的是你嗎?!"
  千洵雙瞳不可思議地放大,驚懼入骨!
  未希朝前一步,死死地扣緊手指,面容雪白得近乎於透明,她定定地凝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問道:"是不是?!賀千洵——"
  "凌未希,你不要難為千洵!"賀夫人聲音緊繃,站在了未希和千洵之間,下意識地保護千洵.
  "就算是千洵做的有怎麼樣?!我們賀家這麼多年來都已經很對得起你們了,當年你哥哥出事,千洵的爸爸已經支付給醫院一大筆錢!!"
  未希的身體猛烈地震顫,目光中透出一抹悲憤,"這麼說,真的是他?!"
  "不不是我"
  千洵拚命地搖頭,不敢看她,他惶然地接連倒退數步,徑直撞到了擺在樓梯口的琉璃工藝品,只聽到嘩啦一聲,脆弱的琉璃瞬間落地,發出刺耳的聲響,在所有人的眼前,碎成永遠都無法彌補的一片片.
  "千洵"賀夫人心痛至極地看著他茫然無措的樣子,她想要去扶他,卻被他不顧一切地推開.
  千洵茫然地朝四周看去,可就是不敢看向未希的方向,只能下意識地重複著:"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彷彿這樣說著,就真的不是他做的了!
  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他忽然轉頭看未希,彷彿散亂的視線突然找到一個點,他想要得到救贖的方向,他居然踉踉蹌蹌地走過來,抓住了未希的手臂.
  他的呼吸痛苦而又急促!
  我我證明給你看,真的不是我
  他拉著她離開.
  賀夫人吃驚地看著那兩個人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她撲到門邊,卻只看到兩個漸漸離去的背影而已.
  她的眼淚,嘩嘩地落下
  帝恆醫院的人都被驚住了。
  他們吃驚地看著一個少年拉著一個女孩在長長的走廊裡狂奔著,來往的行人都慌忙地躲避著他們。
  他們的面色都是一片蒼白,尤其是那個少年,目光散亂得幾乎沒有焦點,恍若靈魂已經出竅一般。
  到底……
  出了什麼事情?!
  剛剛從國外創世組織回來得駱明翰才走出辦公室,就吃驚地看到賀千洵拉著凌未希從自己地眼前走過。
  未希恍然如孩子,滿臉淚痕。
  他們奔向地地方,是走廊盡頭地病案室。
  那裡宥帝恆醫院所有的病例資料,住院記錄,醫院裡的每一個病人的入院記錄都會在這裡存檔。
  賀千洵拉著未希闖了進去。
  「你們室什麼人?」
  病案室裡的工作人員驚愕地看著這兩個突然來到的不速之客,剛想開口訓斥,賀千洵已經推開他,逕直走到那一排排地病案資料。
  一排排地架子,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資料,他茫然地抬頭看了一眼,循著日期找到了八年前地那一格。
  未希僵硬的站在門處,淚水滿面。
  病案室地工作人員衝上去攔住他,嚴厲地斥責:「這裡是不能亂翻的,請你馬上出去。」
  「滾開!」
  賀千洵一聲暴喝,狠狠地推開那個阻擋他的工作人員,他的眼中有著一種狂亂的執著。如火焰一般在瘋狂的燃燒著。
  雙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著,那些無用地病案被他翻落在地,散亂在他地周圍,他還在找,瘋狂的尋找著。
  驚恐的心隨時都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他的眼眸茫然散亂,雙手顫抖地翻動著那些病案,那些紙張從他地手中紛紛落下,他暴怒的將手中地扔掉,再伸手去找!
  目光空洞茫然,沉痛的聲音從他的唇邊傳來:「……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病案室,一地散亂。
  工作人員被他的狂亂震懾,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未希呆呆地站在門處。
  她看著狼狽不堪,在一堆病例資料中瘋狂尋找地賀千洵,滾燙的眼淚沖刷著她地面龐,她真的不敢面對這一切,恨不得馬上化成灰,隨風散去才好。
  駱明翰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她看著驚惶地千洵。流淚地未希,深邃的眼中一片疑惑的神情。
  病案室的騷動早已經引起了一大群人的注意。
  那些人紛紛圍上來,站在門外,看著裡面如被囚禁的野獸一般驚惶失措,面容蒼白的賀千洵,看著她方寸大亂,狂亂地翻動這那些病案資料。
  他恍然地一遍遍重複著,「……不是我……不是我……不會是我……」
  那些資料雪片一般在他地手中飛落。
  找不到!
  一直都找不到!
  忽然、。
  賀千洵猛地將手中地資料全部扔掉,他的雙手在半空中頓住,似乎是茫然了,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該作什麼了。
  在他的正前方,一個病案資料靜靜地豎立在那裡,
  資料的扉頁上,清清楚楚的寫著三個子---凌亞希。
  賀千洵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分資料。
  心一陣陣炸裂般地疼痛,那份資料被他死死地握在手裡,卻猶如烙鐵一般滾燙,灼燒著他地手,還有他已經慌張不安地心。
  他翻開了那頁資料。
  所有的一切——
  那些血肉模糊,從未癒合的傷口!
  那些痛苦不堪的回憶,撕扯他生命的往事,都在那一瞬間,被他顫抖著翻開了
  然後。
  病案室裡。
  死一般的沉寂。
  駱明翰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震驚地看向了未希。
  未希卻看著僵硬如化石一般的賀千洵,悲憤的眼淚如小溪一般流淌出來。
  嘩啦——
  資料從賀千洵的手中落下,他眼中的光芒全部熄滅了,死寂如夜,那一種恐懼,滲人他的血液之中,流遍了他的全身。
  明明知道,這根本就是無謂的掙扎。
  明明知道,即使找到這些,也不過是給鐵一般的真相再找一份證據。
  他欠下的,終究要還。
  胸口一片冰冷地疼痛。
  賀千洵忽然緊緊地閉上眼睛,他顫抖著用雙手死死地摀住了自己的面孔,驚駭的眼淚順著他的指縫滾落出來
  那麼多的眼淚,灼燒了所有的幸福和誓言。
  心完全被這份罪惡燒空了,只剩下絕望,冰寒的絕望!!
  他一個踉蹌,終於無力地跌倒,倒在一片冰冷的地面上,頹然無力地靠下來,放開雙手,滿臉眼淚。
  淚水瘋狂地滾落他的面頰。
  他正對著站在門處的凌未希,他的世界也只剩下了她。
  「八年前的那場車禍」
  他直直地凝望著她,眼淚在他的面孔上放縱奔流著,順著他的下頜滾落。
  胸口刀剜一般疼痛。
  她推倒在地上,痛苦地抬頭看著門邊的維繫,眼淚猶如猙獰恐怖的小蟹,爬滿他蒼白絕望的面孔。
  「你哥哥的資料上有我父親的簽字」
  未希僵硬地站立著。
  他還在說著。
  一字一字恍若是用刀子從他血肉模糊的心中硬生生地剜出來,帶著他沉痛的悲傷,無法化解的悔恨。
  「那個毀了你哥哥的人是我」
  一片死寂。
  全世界都在那一刻,變得死寂一片。
  只剩下她和賀千洵,她呆呆地看著他臉上放縱的淚水,眼珠卻似乎凝住了,眼眸中,一片大二空曠的茫然。
  很冷很冷
  原來這個世界,竟還會有如此讓人絕望痛苦的寒冷
  天氣暖暖的。
  街道上靜寂無人。
  八九歲的小女孩坐在街道一旁的休息椅上,她的手裡拿著好吃的紅豆冰糕,因為不捨得一下子吃光,所以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
  冰糕涼涼的,而且甜絲絲的。
  她吃得很開心,圓圓的小臉上都是滿足的神情,乖巧可愛惹人憐惜。
  陽光透過枝椏柔柔地傾瀉下來,灑下一地燦爛耀眼的光。
  「未希——」
  自信明亮的聲音從馬路的對面傳來,小女孩循聲看去,笑意頓時漾滿粉嫩的面龐,她從椅子上蹦下來,朝著街對面的人使勁地揮手。
  「哥哥——」
  街對面站著的,是一個出奇帥氣明朗的少年,他臉上的笑容明亮燦爛,璀璨的眼眸恍若星辰流轉。
  在他的手裡,緊緊地握著一份金黃色的報紙,那是他的驕傲,他為之奮鬥拚搏的全部夢想。
  他的笑容通透無瑕,朝著未希的方向奔跑過去,邊跑邊使勁地揮舞著手中的通知書,大聲地喊道:
  「未希,我拿到帝垣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啦!!」
  帝垣大學啊!
  全國最好的高等院校,無數學子為之拚搏的目標。
  他終於得到這所大學的通知書了。
  小小的她可以感覺到哥哥的快樂。
  雖然她並不知道帝垣大學到底意味著什麼,但是她看到了哥哥興奮快樂的笑容,她就同樣跟著哥哥笑起來。
  她看著朝自己跑過來的哥哥,開心得又蹦又跳。
  然而,悲慘就是在那一刻降臨的。
  一道陰影在小女孩的眼前如閃電一般擦過,她臉上的笑容甚至來不及消失,就完全凍僵在唇角。
  一聲尖銳可怕的聲音!
  她恐懼的仰起頭來。
  她看到那道陰影在哥哥的身前狠狠的掠過,然後,哥哥竟然飛了起來,就像是突然被大風吹起的風箏
  她呆立在那裡。
  就像是一場殘酷的噩夢。
  空蕩蕩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
  少年躺在街道的中央,鮮紅的血如小溪一般在他被那彷彿撞散了的身體裡狂湧出來,那麼多,那麼多的血
  她驟然醒悟,恐懼的驚叫聲驚飛了樹枝上的飛鳥。
  「哥哥-哥哥-哥哥-」
  她開始拚命的喊,拚命的喊著他,可他就是沒有回答。
  要找醫生,要找醫生才行。
  年幼的她似乎找到了唯一可以救哥哥的方法,她驚慌的朝四周看著,終於看到那輛撞到哥哥的車還停在路邊。
  顧不得太多,她站起身,帶著一身血跡,朝那輛車跑去。
  「救救我哥哥啊!」
  她這樣呼喊著,朝那輛車奔跑。
  可是,那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絕望的聲音,那輛車忽然發動起來,竟然在她眼前,以最快的速度開了出去。
  她驚恐的睜大眼睛。
  那幾乎是她最後的希望,她絕望的轉身,揮舞著雙手,去追那輛車,使勁的奔跑,使勁的追趕。
  「求求你,停下來啊!」
  「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啊-」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停車-」
  空寂無人的街道上,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喊聲在天空中久久的迴響著。
  終於,那種聲音停止了,。
  小女孩站住。
  她全身都是血跡,臉上也有著血珠和狼狽的淚水,頭髮凌亂,大大的眼睛中全都是驚懼和恐怖。
  那輛車已經消失了,再也看不見了。
  她忽然調轉身,朝著哥哥的方向跑過去,再次跪倒在哥哥面前,傻傻地伸出手去,惶然的想要堵住他身上瘋狂流血的傷口。
  血,沒有止境地流淌
  她沒有辦法,只能恐懼地大哭起來
  整條街道上,只剩下手足無措,放聲痛哭的小女孩和倒在血泊中的哥哥。
  只剩下了絕望
  一陣風起。
  金黃色的通知單隨風飄起,又如枯萎的落葉一般落地。
  琉璃一般的陽光照耀下來,清晰的照在金黃的紙上
  存有的
  斑斑血跡
  寂靜的病案室裡。
  未希看著淚流滿面的賀千洵,她臉上的淚水卻已經乾涸了,她看著他,眼眸中,慢慢的浮現出一抹冰雪般的寒意。
  「賀千洵」
  她那樣輕輕的說著。
  就像是在一個長久的夢中回轉,她終於找到了他,聲音穿過迷霧,變得渺遠冰冷不再真實。
  「你這樣的人,為什麼還要活在世上?為什麼還沒有死呢?!」
  夜。
  很深很沉。
  駱明翰站在一間病房前,看著裡面的情形,英氣的眉毛輕輕地蹙起。
  他站在那裡已經好久好久了。
  橙色的溫暖燈光灑滿了整個病房。
  未希沉默的坐在凌亞希的病床前,她的面容雪白的驚人,脊背繃的筆直筆直的,就好像只要一碰她,她就可以硬生生的折斷一樣。
  駱明翰的眼中一片擔憂的神色。
  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慌張的腳步聲
  駱明翰轉過頭來,他看到一個衣著端莊卻面色慌張的女人從他的眼前走過,竟然就直接進了凌亞希的病房裡。
  駱明翰下意識的跟了進去
  「凌未希!」賀夫人直接走到凌未希的面前,定定的看著她,聲音帶著緊張的顫抖,「千洵呢?千洵在什麼地方?」未希的瞳仁淡淡的,她不動,也不說話。
  賀夫人心中更加慌張了,她攥緊手指,目光灼灼地直視著未希:「凌未希,你你對千洵做了什麼?!」
  未希還是不說話。
  她的沉默完全刺痛了賀夫人緊繃的神經,賀夫人眼中竟然升騰起一抹憤恨的光:「我就知道,你會給千洵帶來厄運,千洵遇到你,就不會有好結果-」
  已經無法忍受她的沉默。
  她近乎失控般地抓住了未希的手臂,強迫未希轉過頭來看著自己:「凌未希,你告訴我,你對我的千洵做了什麼?!他現在在哪?他到底在哪-」
  她不管不顧,死死抓住了未希。
  「賀夫人!」
  駱明翰終於無法忍受,他伸出手臂攔住她,眉心蹙起,「請你安靜一些,這裡是醫院,賀千洵早已經離開這裡了,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
  他已經理智的回答她。
  賀夫人卻尖銳地看了駱明翰一眼,「千洵他」
  「請你出去」
  淡淡的,沒有半私感情起伏的聲音在病房裡響起,未希從賀夫人的手中緩緩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再次轉向了自己還躺在病床上的哥哥。
  她的目光寧靜,卻帶著一抹可怕的偏執。
  「不要在這所病房裡,提到那個人的名字,說到那個人的事情,你們賀家的人,都是儈子手,根本不配站在這裡,不配在這裡說一句話,請你出去。」
  賀夫人的面色一變。
  她轉頭就想要質問凌未希,可是,就在她轉頭的瞬間,她憤怒的目光,觸到了躺在病床上沉睡了八年的凌亞希。
  溫暖的燈光下。
  凌亞希的面容蒼白如百合,他閉著眼睛,彷彿是無比安靜地沉睡著,長而烏黑的眼睫毛緊貼著那恍若透明的肌膚,就像是一個沉睡的王子。
  他已經這樣沉睡著,耗費了整整八年的光陰。
  八年的時間!!
  賀夫人沒有再說話。
  她沉默了。
  終於轉過身,她走出了病房,離開了這個賀家人不配站立的地方。
  病房依舊靜悄悄的。
  未希依然脊背直挺挺地坐在那裡,看著沉睡的凌亞希,長長的眼睫毛上揚著,半天也不動一下。
  駱明翰傷心地看著她。
  他沒有離開,一直陪著她。
  一直一直站在她的身後守候著她。
  喧鬧沸騰的PUB
  PUB的大窗外事黑沉沉的夜色,時間還不是很晚,但是這裡早已經熱鬧非凡,侍應生端著盤子走來走去,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酒氣,站在吧檯內的調酒師正在用靈活的雙手調酒,調酒的花式表演是這裡很有看頭的部分。
  舞台上,有漂亮性感的女歌手正唱著柔情綿綿的歌曲,整個PUB裡有的是慵懶魅惑的氣息。
  陰暗的角落。
  紅色的大沙發,沙發前的玻璃桌面上,當侍應生再次收走一瓶喝空了的威士忌時,他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吃驚了。
  歪躺在沙發上的人似乎已經睡著了,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渾身充滿酒氣,侍應生愕然,那少年看上去年紀不大,英挺的面孔上帶著不健康的蒼白色,瞳眸烏黑,宛如漆黑不見光亮的黑夜。
  喝的就越多,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就越加濃烈,恍若寒冷的飛雪,一片片地沁著驚人的冰涼。
  侍應生不敢多說什麼,默默地收走了他的酒瓶。
  賀千洵躺在沙發上,他的眼眸緊閉,一動也不動,然而他抿緊的嘴唇,緊蹙的眉宇卻清楚地表明,他根本就沒有睡著。
  PUB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帶來一片深深淺淺的光暈。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
  無數的光影便映入了他的眼眸中,他的眼睛暗淡得可怕,酒精已經麻痺了他的神經,攻陷了他的理智。
  怎麼會這樣?!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是她呢?!
  身體似乎全部都被掏空了。
  只剩下空蕩蕩的,可怕的絕望。
  那是——即便是死,也沒有辦法擺脫的絕望啊!
  他躺在那裡,仰望著光幻陸離的天花板,呆滯地凝望著,眼淚卻不知不覺地滑落面頰,成串地滾落
  流血的心底,緩緩地滲出一種痛苦,絕望窒息。
  恍若被冰冷的海水包圍著,全身都已經凍僵了,寒冷得再也沒有一絲溫度,眼前的世界裡只剩下地獄一般的黑暗,鋪天蓋地。
  就像是八年前,十歲的他闖下彌天大禍,躲在黑暗的房間裡不敢走出來,眼前所有的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還是一個孩子的他不敢面對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只知道逃避,害怕,恐懼,無休無止地哭泣著
  胸口翻絞疼痛得幾乎要炸裂開來!
  賀千洵忽然一聲吃痛的呻吟,他用雙手抱住自己的頭,死死地揪緊自己的頭髮,怎麼會這麼痛苦!這麼冰冷!
  八年前,在他倉皇駕車逃開的瞬間,他已經鑄成了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錯誤!
  八年後,他卻再也沒有可能逃開!
  曾經,他聽到那個小女孩哭泣的叫喊,她求他停下車來,救救她哥哥,他卻不敢,不敢回頭看一眼。
  等到他想回頭的時候,一切卻已來不及!!
  他猛地睜開黯淡無神的眼睛,心臟彷彿被重物壓中,讓他痛苦得喘不過氣來,大腦思維都已經停止了。
  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茫然無措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臂上,那裡,有一道猙獰的疤痕,扭曲可怕,卻似乎在瘋狂地嘲笑著他。
  賀千洵,你就是一個殺人兇手!
  他的面容,煞白一片。
  他的眼珠漆黑得令人屏息,漆黑得不可思議,猶如一望無際的黑色夢魘,鋪天蓋地地降臨下來。
  依舊是喧鬧的PUB。
  當侍應生再度走到這個陰暗的角落時,他愕然地發現,一直躺在這裡的那個客人,竟然已經不見了。
  紅色的大沙發上,空蕩蕩的,再無任何人。
  他低頭剛剛準備收拾桌面上的空酒瓶子,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客人卻走到了他的面前,很不滿意地說道:
  「你們的盥洗室的門為什麼是反鎖的?!不想給客人用嗎?!」
  侍應生抬頭,愣住。
  嘩啦——
  盥洗室的門被侍應生從外面用鑰匙打開。
  在們打開的那一刻,年輕的侍應生卻驚駭地站住,他所看到的,是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恐怖場面。
  血水,在整個盥洗室的地面上蔓延著
  盥洗室內熱氣升騰,洗手池內,熱水順著水龍頭汩汩流出,而從洗手池裡漫出來的水,卻是鮮紅的
  一個蒼白的少年趴在洗手台上,他低垂著頭,所以別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卻清楚地看到,他將左手臂放在了洗手池漫溢的熱水裡,手腕處,血肉模糊
  濕熱的白霧瀰漫著
  鮮血,從他的身體裡流逝
  恍若進入了一個寧靜的夢,他閉著眼睛趴在那裡,面容雪一般的蒼白,而心臟似乎早已經停止了跳動
  這樣,也許就可以了呢
  「賀千洵」
  她那樣輕輕地說著。
  就像是在一個長久的夢中回轉,她終於找到了他,聲音如穿過迷霧,變得渺遠冰冷不再真實。
  「你這樣的人,為什麼還要活在世上?為什麼還沒有死呢?!」
  如果
  你真的如此痛恨我
  那麼,我這樣做,是否就會讓你不再那麼痛苦難過了
  賀千洵在三天後的一個下午醒過來,醒來後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窗外刺目的陽光,刺入他的眼底,帶來一片灼熱的疼痛。
  在朦朧之間,有著白色的人影在他的眼前晃動著,他聽到了自己母親哽咽的聲音;「千洵」
  白衣護士圍在他的周圍。
  他知道自己並沒有死。
  他是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透明的輸液管在他的眼前垂下來,將藥液一點點滴輸送到他的身體裡。
  無聲地躺在那裡,他緩緩地閉上眼睛,蒼白失血的面孔疲乏痛苦,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乾裂的嘴唇輕輕地顫動著。
  「為什麼不讓我死」
  死了,就全部都結束了。
  他欠她的。就可以全都歸還了,就再也不用這樣絕望地生活下去了。
  他閉著眼睛流淚,灼熱的淚水浸濕了白色的枕巾。
  賀夫人終於無法忍受,她撲到賀千洵的床前,伸出手來握住他冰冷的手腕,泣不成聲:「千洵,你不要再嚇媽媽,拜託你媽媽帶你離開這裡好不好?我們去國外,再也不要想起這裡的一切我們」
  賀千洵似乎根本就聽不到她哭泣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漆黑的眼眸呆滯茫然,恍若在看一個遙遠的地方,一個他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再靠近的地方。
  渺遠的溫暖
  隨風散去的幸福
  他張開乾裂的嘴唇,喉嚨收緊,嘶啞著出聲;「求求你們讓我死了吧!」
  賀夫人的身體劇烈地震顫。
  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力氣,他忽然扯掉輸液管,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賀夫人慌忙的去按住他,面容恐慌。
  「千洵,你不要這樣!」
  他竭盡全力推開她,竟然虛軟無力地站了起來,儘管虛弱的身體還是搖搖晃晃,隨時都可能再度倒下。
  茫然的看著四周。
  他急促的呼吸著,胸口紊亂的起伏。
  護士頓時緊張的蜂擁過來,攔住他,試圖從新將他按回到病床上去,並且從新為他注射針劑。
  「不行,你現在還不能下床,會出事的!」
  「你失血太多了,不能這樣亂動!」
  「拜託你聽醫生的話請你快一點躺回去」
  嘩啦——
  賀千洵踉蹌著回手一扯,掛在病床上的點滴藥瓶被他連同輸液管一起扯落,啪的一聲摔落在地,摔成碎片,透明的藥液流了一地。
  「別再靠近我——」
  他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低吼,只覺得眼前一陣光芒閃爍,幾乎暈倒,但他還是支撐著站住了。
  「滾開——」
  護士們愣在原地。
  賀千洵搖搖晃晃地站在病房的中央,絢爛的陽光順著透明的玻璃灑進來,璀璨的光芒如同七彩的光束,籠罩他的全身。
  只是。
  雪白的面容一片驚駭的黯然。
  嘴唇也同樣蒼白失血。
  他呆呆地看著病房的門板,跌跌撞撞地,一步步朝著那個方向挪去,邊走邊將包紮在自己左腕的是紗布揪扯開來。
  白色的紗布飄落下來,紅色的血跡越來越凝重。
  「千洵——」賀夫人悲憤交加的看著他,撲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心痛得眼淚滾滾而下,「千洵,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媽媽求你」
  賀千洵彷彿看不見她。
  也可以說,他已經看不到這個病房裡所有的人。
  「讓我去死只有死了就好了只要我死了她就不會那麼痛恨我她就不會」
  他踉蹌著朝外走去,掙開賀夫人,力氣出奇的大!
  賀夫人恐懼地睜大眼睛,她根本沒有辦法攔住他,在慌亂中,她抱住了千洵的手臂,驚駭的叫起來。
  「快點幫我攔住他!」
  那些護士瞬間醒悟。
  她們慌張地跑上來,攔住要走向門外的賀千洵,然而,賀千洵眼中去出現了一抹偏執的狂亂與倉皇。
  似乎將所有的力氣都凝聚在這一刻。
  他低吼著,奮力掙開那些人,卻掙不開,他終於憤怒,大吼出聲,吼聲大的驚人,「滾——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耳膜轟轟作響,。
  大腦思維已經全部凍結,他只想著去死!!
  死了就好了!!
  就不用這麼悔恨痛苦了。
  真的很痛苦
  那恍若滴血的心臟絕望得幾乎就要停止跳動了,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一般,讓他窒息的幾近發瘋。
  護士都被他哭泣的吼聲給驚住了。
  他如瀕死的野獸一般沉痛悲傷地低吼出聲,眼眸黯淡恍若不見星辰的夜晚,胸口劇烈的疼痛。
  「滾!滾開——」他悲慘的大喊。
  賀夫人眼看著血從他從新迸裂的左腕傷口裡流出來,她掩住嘴唇,無望的癱倒在地,痛哭失聲。
  她絕望了。
  徹底的絕望了。
  然而。
  憤怒低吼的千洵卻在那一刻靜下來。
  他不再狂亂的掙扎
  賀夫人流著淚抬起頭
  賀千洵望向自己的正前方,怔怔地顫抖著,淚水瀰漫了他蒼白的面孔,他看著門處那一抹影子,僵硬的站立著。
  萬千道陽光爛漫的照進來。
  賀千洵呆呆的看著正前方,他的呼吸似乎就在那一刻已經停止了。
  未希站在房門處。
  她迎面對著他,白皙的近乎透明的面孔上平靜的沒有半點神情。
  她看著他,眼珠淡淡的。
  心開始不可思議的劇烈抽痛。
  劇痛之中竟隱約有著一份希望在他的心底升起。
  她竟然來看他了。
  賀千洵眼眸中有著些許濕潤的光芒亮起。
  他踉蹌著,茫然的超前踏出一步,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觸碰到站在不遠處的她,聲音帶著令人心傷的顫抖。
  「未希」
  未希迎著賀千洵站立著。
  她無聲地將右手輕輕抬起,一道銀色的光芒從她纖細的手指件飛出,在房間裡每一個人的眼前滑過
  當——
  銀色的光芒落地,一路滾下去,滾到賀千洵的腳邊。
  恍若一道燦爛的星芒。
  明晃晃的陽光下,停留在賀千洵腳邊的那抹光芒跳躍著,流轉著。
  那是一枚晶瑩剔透的、六角形雪花鑽石戒指。
  賀千洵嚴重的光芒在瞬息熄滅了,一片死寂。
  他虛弱的身體輕輕地搖晃著,怔怔的看著未希平靜無波的面龐,嘴唇無聲的顫抖著,晶瑩滾燙的眼淚刷刷地流下來……
  未希卻再也沒有看他一眼。
  她平靜如水地轉過身,準備離開。
  「未希——」
  就在她轉頭的那一瞬,賀千洵的面孔好人雪白的驚人,他大聲喊出來的那一刻,手卻努力地伸出,似乎像是要抓住。自己再也不可能把握的一切。
  再也不可能屬於他的一切。
  雙腿卻早已麻木僵硬不聽使喚,他踉蹌著狼狽不堪地撲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竟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漆黑的眼眸中幽暗絕望,只有淚水在沖刷他的面龐。
  他抬起頭,看著側對自己的未希,伸出手去,嘴唇蒼白的顫抖著,如一個瀕死的人在生命即將結束的那一刻,忽然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真的很想抓住,用自己剩餘的全部生命抓住。
  「……未希……」
  未希站住。
  她輕輕地側頭,看到了撲倒在地上的賀千洵。
  烏黑的眼中,那一抹麻木的寧靜沒有半點改變,她看著他,就好像在看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她凝望著他,唇色蒼白:「你真的想死嗎?」
  賀千洵撲倒在地上,呼吸縈亂痛苦,他抬頭看著她,眼淚瘋狂滾落面頰:「……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原諒我……」
  「我恨你,就算是你死了,我也會恨你。」
  陽光明晃晃的。
  千絲萬縷的光芒在他與她之間悲傷地跳躍著,飛舞著。
  「你毀了我哥哥,你在我和哥哥最幸福的那一天,撞碎了他的全部的希望,還有他原本可以輝煌燦爛的未來……那個時候……我大聲哭喊著請求你救救哥哥,本來……哥哥一定還有救的,可是……你卻逃走了……你為什麼……要逃走呢?」未希的瞳仁靜靜的,幽幽地看著他,「你逃了這麼多年,你清楚地明白這麼多年我受得苦,我哥哥受的苦,你以為你死了,就可以把這一切都瞭解了嗎?!」
  賀千洵怔怔的,他的面孔蒼白痛苦的令人驚心動魄,他的手指顫抖著,恐慌著。
  未希的目光落在了那些脫落在地,曾經纏繞在賀千洵的左腕上的紗布上,她看到了那上面的斑斑血跡。
  「八年前,從我哥哥身上流出來的血,可不止這些……」她在度看他,眼眸深處一片漆黑,猶如有著凝固了很久的血跡,「賀千洵,即便你死一千次,你也還不請你所欠下的一分一毫。」
  賀千洵呆呆地凝望著她。
  她痛恨的目光如利刃一般狠狠地刺到他的心裡去。
  良久。
  兩行眼淚順著他深陷的眼窩中流出來,漆黑的眼眸中,除了漫溢的淚水之外,只剩下絕望和悲傷。
  空氣中。
  恍若有著無數的散發著純白光芒的微粒在旋舞飛翔著。
  地面上,陽光如水一般流動著,而在那些光芒的中央,晶瑩剔透的鑽石戒指依然靜靜的躺在那裡、
  雪花班閃耀的鑽石上,燦爛的光芒流轉著,竟也似是痛苦哀傷的……
  時間就像窗外的葉子
  一片片的落下,一天天的過去
  剛剛查完病房的駱明翰緩緩地走到一間病房前,他看到病房裡的那個女孩,眉心帶著一抹痛惜的神色。
  這段時間,未希一直留在這裡。
  她守在凌亞希的身邊,不再像以前那樣喋喋不休地與他講話,儘管知道他不會回應,卻還是微笑著說下去。
  現在,她只是呆坐在那裡。
  短短不到一周的時間,她整個人就已經瘦脫了行,蒼白的手腕細的可怕,彷彿一捏就會斷掉一樣。
  駱明翰一陣心痛「哥」
  駱珊妮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身後響起,駱明翰愣了一下,他回過頭去,看到了一臉慌張的駱珊妮。
  駱珊妮一臉哀傷,「我聽醫院的伯伯說,未希和千洵出了事情,他們說的那件事是真的嗎?」
  駱明翰眼中浮現一片複雜的光芒。
  他擔憂的看著珊妮。
  輕輕地點頭。
  原來她所聽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珊妮的身體震了一下。她掩住嘴唇,極度震驚悲傷的淚水已經滾落,「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八年前那場車禍的肇事者。
  居然是千洵,居然是那個深愛未希,為了未希可以不顧一切的賀千洵!
  怎麼會這樣?!
  在他們身後,一陣虛弱的腳步聲響起.
  駱明翰的目光,忽然變得錯愕起來.
  駱珊妮循著駱明翰的目光轉過身,當她看到那個人的時候,她一下子征在原地,眼中的淚水不知不覺地滾落
  穿著白色病號服的賀千洵扶著牆,呼吸急促地站在那裡.
  他的身邊,是一直照顧他的護士,此刻正焦急地扶著他的手臂,生怕他出現一點點閃失,他失血過多,身體正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
  賀千洵抬起頭,他看到了駱明翰和駱珊妮。
  他的眼珠漆黑得沒有一點神采,用力扶著牆壁的手指一片青白的顏色,因失血太多而造成心力衰竭,他的胸口紊亂地起伏著。
  他沒有說話。
  低下頭,扶著牆壁,努力地一步步往前走,雪白的嘴唇輕微地顫抖著,他在拚命壓抑著內心狂湧的悲傷。
  身旁的護士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珊妮眼中的淚水越來越多。
  賀千洵努力地挪到了這間病房前。
  呼吸已經急促困難。
  病房內,陽光順著透明的窗戶照進來,房間裡所有一切,都沐浴在這一片璀璨耀眼的光芒中。
  他顫抖著扶住門框,看到了坐在凌亞希病床前的未希。
  沉痛的目光,有緩緩地從未希的身上移開,落在了沉睡的凌亞希身上。賀千洵輕咳著,心臟一陣陣抽痛。
  他的身體站粟著,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珊妮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扶他,她的手臂卻被另一隻手拉住。她轉過頭,駱明翰看著她,目光沉靜,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的眼中,有著同樣深邃的悲傷。
  賀千洵緩緩地走進房間。
  走了幾步,他略微踉蹌地站住,無聲地抬起頭,沉痛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亞希和未希。
  八年前,那個十七歲的少年,和那個九歲的小女孩。
  那個十七歲的少年,拿著帝垣大學的錄取通知,在灑滿陽光的街道撒謊那個,歡呼地揮舞著雙手,笑容通透無瑕。
  那個九歲的小女孩,揚著粉嫩的臉,看著朝自己奔跑而來的哥哥,幸福地蹦跳著,笑意漾滿整張面孔。
  是他!
  他的無所顧忌,他的膽怯,他的恐懼,徹底地毀滅了這一切!!
  他毀了他們最幸福的瞬間!!
  賀千洵輕輕地閉了閉眼睛。
  悔痛的眼淚溢出眼角。
  他靜靜地彎下自己的膝蓋,緩緩地跪下來,跪在了鋪滿陽光的地面撒謊那個,跪在了八年後的亞希和未希面前。
  跪在他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痛苦回憶前!!
  未希依然看著沉睡的凌亞希,瞳仁靜靜的,一動也不動。
  她如泥雕一般。
  賀千洵跪下來,眼淚從漆黑的眼眸中滾落出來,他的面容雪白得觸目驚心,乾裂的嘴唇顫抖著,恍若帶著鮮紅的血絲。
  「從現在開始我欠下你們的我要還給你們」
  這麼多年。
  在無數的噩夢痛苦糾纏之下,他終於找到了一個贖罪的機會。
  從此刻起
  他欠下她的,所以上天安排他們相遇,要他全部都歸還給她
  病房的門處。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眼中浮現濕潤的淚光。
  難過的珊妮忽然轉過身,撲到駱明翰的懷裡,渾身顫抖,再也無法控制地哭出聲來。
  「哥」
  駱明翰抱緊了珊妮。
  他沉默地看著病房裡跪著流淚的賀千洵,與如化石般僵坐在那裡的未希,她呆呆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
  那天的陽光金燦燦的,很暖很暖。
  透明的玻璃窗外,蔚藍如洗的天龍中飄著幾片雲朵,輕柔得就像是一大片甜絲絲的棉花糖。
  未希看著沉睡了八年的凌亞希,如失魂的木偶娃娃。
  賀千洵流著淚跪在地面上,渾身劇烈地顫抖著,他輕咳著,猩紅的血絲從他乾裂的嘴唇上瀰漫出來
  緩緩地凝結成暗紅的血珠

《戀之蔓千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