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壓壓憤怒的人群,就在那一刻,突然之間——寧靜下來。
世界似乎在那一瞬,無聲無息了……
淡紅的血珠凝在凌的額頭上,她默默的跪下來,堅韌的身軀卻在那一刻散發出不可褻瀆的聖潔光芒。
胸口是熱辣的疼痛……
楓完全僵住,他看著背對著自己跪下去的凌,熱辣辣的疼痛在他的體內泛開,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網,凝成剜心的痛,至深的悔——悲慟欲絕。
「對不起……」
凌抬起頭,看著終於靜下來的人群,她的聲音中有著一股清寂的味道,卻恍若天籟,震纏著每一個人的心房。
「害大家這麼悲慘是因為我們的錯誤,是因為我們的軟弱,但是我們沒有做錯事情,我們沒有剽竊剽竊別人的產品!香薰堂沒有剽竊!就算是法院最後判定我們有罪,就算是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們,即便是這樣,我還是要告訴你們,我們沒有剽竊——」
突然靜下來的廣場。
所有人都屏住了氣息,整個廣場頓時之間鴉雀無聲,彷彿時間就在她跪下來的那一刻停止了。
渾身是傷的翼燦呆呆的看著凌,跌倒在地上的小容拚命用手摀住嘴唇,眼淚成串的落下。
「請大家相信我們,請相信我們,我們沒有剽竊……」
凌澄澈的眼眸彷彿是高山上的湖水,那抹堅定和執著的信念在不知不覺之間竟可以緩緩的流入每一個人的心裡。
她低下頭,烏黑的長髮從兩邊遮住了白皙的面龐,額角的傷口還在向外沁著血珠,耳邊,銀色的十字架發出清冷的光芒,儘管她一直都在努力著讓自己不落淚,然後聲音卻在剎那間哽咽了……
「請相信我們,請相信香薰堂,拜託了……」
陽光燦爛的從天空中射下,在凌的身上折射出無比堅定執著的光芒,所以當大家看到這個女孩的時候,心中的某處就會被觸動,在不知不覺間,煩亂一點點的沉澱下來……
「我知道香薰堂很對不起大家,害大家遭受到這樣的損失是我們的錯誤,可是,請相信我們不會作出那樣的事情,請相信我們……」
靜下來的人群中,有人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請相信我們……請大家相信我們……」
凌低著頭,不停的重複著這唯一支撐她的信念,她僵直著不讓自己倒下去,拚命地堅持著……
面對著這樣堅定執著的女孩子……任誰的心裡都有著剎那間的動容……
如同烏雲一般黑壓壓的人群漸漸的散去……
陽光一點點地重現……
凌默默的跪著……一遍遍的念著……
直到廣場上……
最後一個人也離開了……
一切都結束了。
殷琉楓緩緩的俯下身去,伸出手來握住凌單薄的肩頭,卻心痛的發現她的全身冰冷的令人心悸。
他脫下自己黑色的西裝上衣蓋住她冰冷的肩膀,想讓她不再這樣冰冷下去,他心痛的蹙緊眉頭。
「凌……」
凌的面孔蒼白一片,烏黑的眼珠就像是一望無際的黑夜,就像是一個失去靈魂的布娃娃,她的脊背依舊挺的筆直,彷彿是聽不到外界的一切,還在一遍遍的念著。
「請相信我們……」
楓的眼底,一片失神的黯痛。
他伸出手來,將渾身冰冷的東方凌緊緊地抱在了自己的懷裡,想讓用自己的體溫暖住她的身體。
那是一種熟悉的氣息……
耳邊,那些狂怒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
就好像薰在自己的身邊一樣,凌一陣恍惚,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忽然覺得疲倦極了,疲倦的就好像一閉上眼睛就會跌入無底的黑暗之中去一樣,但是,腦海之中,竟然還有一根神經在不屈不撓的緊繃著。
「結束了嗎?」她在疲憊的低喃著。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痛惜像海洋一般在楓的眼眸中翻湧,他緊緊的抱住她纖瘦的身體,卻依舊可以感受到她那份執著的堅強。
原來都已經結束了啊!這樣,就可以放心了,就可以……
凌的唇邊出現一抹如春水一般寧靜的笑意,她緩緩的閉上眼睛,頭無聲向前靠去,靠在了一個好像和薰一樣溫暖的胸膛上。
她睡著了。
香薰堂廣場外的空曠車道上,一輛黑色的賓士房車停在那裡已經好久好久了。
車的後座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法國男人,一身名貴的西裝,他透過看著車窗,看著遠處終於安靜下來的廣場,唇畔帶著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托尼,現在可以打電話給阿薰了,就說他所擔心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那個女孩很安全。」
「是,雷蒙先生。」坐在車前的司機應著,但又猶豫了一下,「可是要怎麼說呢?薰少爺是請求雷蒙先生來幫助那個女孩的,可是……」
受薰少爺之托的雷蒙居然自始至終的坐在這裡,看著廣場上所發生的一切,遲遲不肯下車,其實以他的聲望,只要他下車說一句話就足可以穩定那些人暴怒的情緒,但是,一直到最後,還是那個女孩自己解決了所有的事情。
雷蒙的專職司機暗自搖頭:看來,薰少爺真是所托非人了。
雷蒙卻氣定神閒的笑道:「我現在終於明白,那個女孩為什麼能夠薰放不下了,果然是一個非同一般的女孩兒。」
賓士房車開了出去,雷蒙再次轉頭看了一眼平靜下來的廣場,臉上出現了法國紳士特有的優雅光芒。
薰,我終於看到你所說的極光了,原來那個女孩,就是你所說的極光,如此的美麗堅強,她是可以發出光芒的,就像是冰山上的極光女神一樣,發出燦爛耀眼的光芒。
……
*************
凌在當天晚上發起了高燒,她沉沉的睡著,整整睡了兩天兩夜。
她躺在白色的大床上,身體因為太過於難過而蜷縮成一團,還在不停的顫抖著,蒼白的嘴唇毫無血色,額頭上彷彿是有一團火在燃燒著,讓她痛苦的發不出聲音。
她緊閉著眼眸,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從來沒有這樣痛苦過,黑暗如同揮之不去的惡夢一樣糾纏著她,追趕著她,她拚命的掙扎,甚至難過的呻吟出聲。
「……薰……」
混亂的意識裡,如精靈一般的白色海棠花緩緩飄落,彷彿白色的蝴蝶在盤旋,白色的蝴蝶不停的盤旋著,然後牽引著她的思緒朝著記憶中的某個畫面飛去……
無數的畫面在她的腦海裡如幻燈一樣放映著……
第一次走進殷園時被折斷的玫瑰花、長長的黑髮,漫天飛舞的花瓣,月光下的華美少年,手指上暗紅的血珠……
畫面緩緩的定格,白色的蝴蝶靜靜的降落下來……落在一個修長少年的肩頭,就像是一層白雪的覆蓋,少年寧靜的笑了,卻美的驚心動魄……
那棵古老的高大的海棠樹。
月光下,少年坐在高高的樹上——
白色的花瓣在風的吹拂下落在他烏黑的短髮上,落在他在月光下更加顯得晶瑩剔透的肌膚上,然後——
月光在他的身上折射出華美的光華,他轉過頭,對著凌輕柔的微笑著,那笑容,美麗哀傷……
光芒在他的身體裡越聚越多……漸漸的,他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了,彷彿是有萬千道光芒從他的身體裡發出來……的2b
白色的蝴蝶哀傷的從他的肩頭墜落了……
凌驚恐的看著,她感覺到他就要消失了,她開始害怕,拚命的喊出聲來,拚命的喊著他的名字。
但是……
光芒很快的消失了,微笑著的少年也靜靜的消失了……
只有白色的海棠花瓣,散發著美好的香氣,無聲無息的像一場晶瑩剔透的雪一般飄落……
「薰——」
凌驚恐的睜開眼睛,眼前一片耀眼的白光,清風從她蒼白的面頰邊上吹過,房間裡,透明的紗制窗簾無聲的飄動著。
「凌小姐……」
小容聽到了凌的呼聲之後快步的走進房間,看到坐起的凌馬上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一個勁的輕拍自己的胸口說道:
「太好了,凌小姐終於醒了,你如果再不醒,我們就真的要把你送去醫院了。」
她快步走到了凌的面前,伸出手來按住凌的額頭,在認真的試過溫度之後,再次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燒已經退了,雖然還有一點熱,我現在馬上就去給你拿藥,醫生叮囑過你醒來的時候一定要拿給你吃的。」
太過高興的小容自顧自地說個不停,又馬上站起來跑出去拿藥,凌看著小容跑出房間,她的眼眸中還有一片冰涼的悸色。
她怎麼會夢到……
薰……
消失了……
凌緩緩的低下頭,輕輕的展開自己的手掌,手心裡,滿是涼涼的冷汗。
稍頃——
「凌小姐——」小容端著藥推門走進來,臉上還帶著小心翼翼的神情:「醫生說過這種藥會有點苦,所以我特地拿了一些蜜糖給你……」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眸中的光芒一僵。
空蕩蕩的床上,沒有凌的身影。
空曠的房間,窗外,一陣清涼的風吹過,透明的紗制窗簾飄飛起來,猶如一隻展翅欲飛的白色蝴蝶……
************
香薰堂二樓的會議室。
喬森將厚厚的一沓子資料放在了楓的面前,同時把一隻黑色的簽字筆放到了楓的手邊,低聲說道:
「楓少爺,這是關於香薰堂的整體修整計劃,包括將香薰堂易名,置於香天堂之下的計劃文件,主管們在等你的答覆。」
黑色的簽字筆靜靜的擺在桌面上,黑色的文件夾也攤開擺在一旁,等待著殷琉楓的簽署,整個計劃就可以正式運轉了。
殷琉楓坐在黑色的沙發皮椅上,他看著眼前的文件,一動不動,眼底深處一片僵凝,似乎是某種感情的凍結。
「楓少爺……」
「什麼都不要動……」
喬森有些驚訝的看著殷琉楓,卻發現他英挺的面孔一片黯然,他孤傲的坐在如寶座一般的椅子上,渾身上下散發出冰一般冷漠的氣息。
「香薰堂的一切,都不許改變,」楓的聲音淡冷:「無論什麼地方,都給我保持原樣!」
喬森低下頭。
他收起了桌子上的文件,朝著殷琉楓恭敬的鞠了一躬之後走了出去,隨手輕輕的帶上了會議室的門。
窗外,暖暖的陽光靜靜的撒進。
楓轉過皮椅,他看著窗外的廣場,深邃的黑眸中帶著異樣複雜的光芒,心中,似乎始終都有一塊重石壓著他,帶給他近乎於窒息般的疼痛。
又是那種陌生的感覺……莫名的疼痛……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他明明是成功了的,為什麼在成功了之後他會有這樣痛苦的感覺呢?他成功了接管了香薰堂,成功的打敗了殷琉薰……
但是——
楓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道精銳的光芒,他「霍」的站起身,朝著窗外看去——
東方凌孤零零的站在香薰堂前的廣場上,她穿著白色的衣裙,單薄的身體不嬴一握,烏黑的長髮隨著廣場上的清風飛揚。
她微微的揚起頭,看著香薰堂的大樓,眼眸中有著無限的眷戀和錯雜的哀傷,這個時候,這棟大樓,應該已經不是曾經的香薰堂了吧!
這裡,再也不屬於薰了……
凌低下頭,耳邊的十字架耳飾發出冰冷的光芒,她的眼眸中,盈滿痛苦的光芒……
二樓的會議室窗前。
陽光把楓頎長的影子斜斜的拉長,楓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起,凝望著廣場上的東方凌,他渾身的血液,在那瞬間,很慢很慢的流淌著。
即便是這樣遠遠的看著她,他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哀傷,在她的心裡,像小河一樣無聲的流淌著……
所以……凌,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非常非常的恨我呢?
頭部忽然一陣炸裂般的疼痛,殷琉楓朝後退了幾步,有一種悔痛,從她跪在廣場上的那一刻起,就在他的身體裡,翻江倒海般的瘋狂撞擊著……
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識到,是他做錯了,他怎麼會錯到如此的地步——
但是。
殷琉楓沉痛的閉上眼睛。
要怎樣才能彌補呢?要怎樣做才能彌補我帶給你的痛呢?!
只要讓你不在這麼痛苦……
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願意——
************
傍晚。
熙熙攘攘的馬路上,行人川流不息,凌從忙碌的行人中間走過,步履很慢,機械地看到紅燈就停,綠燈就走,面色蒼白的樣子就好像靈魂出殼,她漫無目的的走著。
一陣芳香的氣息在凌的鼻息間緩緩的飄過,讓凌麻木的神經獲得了一絲清明,她努力睜大眼睛,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一家香水店舖前。
店舖裡,琳琅滿目的香水,光彩奪目,璀璨生輝。
凌的手在冰涼的櫥窗上稍微的停留了一下,她的腳,無意識的一動,忽然聽到腳下傳來異樣的聲音。
凌低下頭,她的眼眸在突然之間,晶瑩剔透。
她看到了殷琉薰絕美的面龐,在她低頭的剎那,對著她無聲的笑著,他就像是一個美麗的精靈一樣,飄逸不凡,而黑如墨玉一般的發間,一隻十字架耳飾依舊璀璨奪目。
那是一張海報——
海報上,幾個大字明亮耀眼:亞洲調香師殷琉薰又一力作,夏日經典「香之蔓」
凌緩緩的蹲下身,拾起了那張被丟棄的海報。
心中那拚命偽裝的堅強在瞬間坍塌,她已經無法在堅持下去了,委屈和痛苦就好像決堤的洪水,放縱開來……
淚水嘩嘩的落下,她緊緊地攥住手中的海報紙,很傷心很傷心地哭起來,淚水再也不受她的控制,在她的臉上瘋狂的瀰漫著……
殷琉薰,我已經無法堅強下去了,我很累,如果你再不出現的話,我就會開始討厭你,我真的會討厭你……
我會忘記你的……
所以……
你快點出現好不好……
香水店前,她像一個孩子一樣摸著那張海報紙痛哭著……
過往的行人都奇怪的轉頭看她,不明白在這個女孩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讓她哭得這麼傷心……
她哭的好像整個世界都坍塌了一樣……
一陣風吹過——
她的手似乎失去了知覺,海報突然從她的手中飛出,飛向了遠處……
凌抬起頭來,她哭的頭暈暈的,身體虛軟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樣,但是,海報在她的眼前飛走,殷琉薰的微笑在她的眼前一點點的遠去……
就像是那個殘酷的夢一樣,無論她怎麼呼喚,怎麼祈求,殷琉薰還是化作一團光芒消失了……
她的眼眸中出現茫然而空洞的光芒,眼中還有著晶瑩的淚水,腳下已經無意識的挪動,朝著海報飛出的方向跑去……
她想要抓住那張飄飛的海報,薰的笑容在她的眼前越來越真實,彷彿她在向前一步,就可以碰觸到他。
只要……在向前一步……
耳邊……突然傳來驚恐的呼聲……好像有很多的人在她的周圍喊著些什麼……
她茫然的轉過頭——
一道刺眼的光芒,就好像是在夢中出現的,不停飛舞盤旋的白色蝴蝶——
恍惚間。
她似乎看到,薰在對著她,華美的笑了……
但是。
她的身體重重一震,身體被從不知何時突然出現的一雙手盡全力的推開,她彷彿在一瞬間失去重心,頓時間,她的世界,天旋地轉——
身體重重的跌倒在冰冷的路面上,耳邊忽然響起刺耳的剎車聲,在那一刻,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驚怔的抬起頭——
一瞬間,在凌的體內,彷彿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完全的死去了。
一個頎長的身影……
好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在凌驚恐的眼眸中,從半空中,無聲的跌落……
鮮紅的血珠……
從空中落下,濺到了她雪白的近乎於透明的面孔上,順著她的面頰,緩緩的流了下來……
她怔然的睜大眼眸……好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布娃娃一樣……
殷琉楓倒在她的身旁——
鮮血不斷地從他的身體裡湧出,就好像不間斷的小溪一樣,很快的,染紅了整個馬路……他閉著雙眸靜靜的躺在那裡,無聲無息的,寧靜的樣子就彷彿是,他的呼吸在那一刻……已經停止了……
……
……
要怎樣才能彌補呢?要怎樣做才能彌補我帶給你的痛呢?!
只要讓你不在這麼痛苦……
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願意——
……
……
救護車以最快的速度開到醫院,停在救護中心的入口,醫生和護士從裡面衝出來,救護車的後車門開啟,已經奄奄一息的殷琉楓被移到了抬車之上。
眾人推著抬車疾往手術室推行,手術室的大門推開又關上,手術中的紅燈觸目驚心的亮起——
凌被護士攔到了手術室之外——
寂靜的走廊裡,她呆怔的站立著,眼眸烏黑烏黑,她的全身冰涼,整個人如同化石一般徹底的僵住了——
走廊裡,忽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最先到達的喬叔和喬森,喬叔踉踉蹌蹌的從走廊的另一端出現,面容似乎在瞬間蒼老的十歲一樣,他哆哆嗦嗦的看著緊閉著大門的手術室,老淚縱橫。
「楓少爺——」
喬森用力扶住幾乎要栽倒的喬叔,急切的轉向凌:「凌小姐,楓少爺怎麼樣了?!」
沒有回答。
凌僵硬的站著,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彷彿她的靈魂早已經飛離天外,只留下呆滯的軀殼,烏黑的眼珠凝著傷痛的絕望。
她聽不到喬森的聲音,事實上,她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有一股密密麻麻的疼痛一點點地吞噬著她的意志,她的大腦。
她那副痛苦失神的樣子,竟讓人無法再去逼問她什麼。
手術室的大門忽然開啟——
一個護士急急忙忙地走出來,大聲地問道:「誰是病人的家屬?!」
喬叔踉踉蹌蹌地走上去,哆嗦地問道:「我們……我們楓少爺怎麼樣了?!」
「傷患有生命危險,需要大量輸血。」
護士的一句話幾乎讓喬叔暈過去,喬森上前一步緊張地說道:「求求你們務必救救楓少爺,他絕對不能倒下!」
「你們誰是B血型?!傷患現在需要輸血,」護士接連說道:「目前血庫急缺這種血型,他的家屬有沒有到?!現在只能從親人之中找到相同血型的。」
喬叔和喬森都愣住了。
他們都不是殷琉楓的親人,不可能與殷琉楓血型相同,而此刻,整個殷氏家族能夠與殷琉楓血脈相通的……
似乎……只有一個人了……
走廊裡,白花花的燈光透出無奈的味道來。
三個人都茫然的站立著……
而此時,另外一個護士從走廊的另一端跑過來,對著這邊的護士說道:「找到相同血型的人了,有人自願捐血,快點進去抽血——」
凌的身體微微的一震。
心中大石卸去,喬叔頹然仆倒,喬森慌忙把無力的喬叔扶到一邊坐下。
不知過了多久……殷氏的主管陸續趕來了……他們站滿了走廊,每一個人面孔上都凝著嚴峻的神情……
護士從手術室裡走出來,不一會,又托著裝滿藥的藥盤走了進去……
凌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明晃晃的燈光在她的頭頂上閃爍著,她的身體彷彿是抽乾了一樣,此時此刻,好像只要在她的背上拍上一掌,她就可以硬生生的折斷一樣。
喬森看不下去了,他走上來,站在凌的身邊,低聲說道:
「凌小姐,到那邊去坐一下吧!你這個樣子,楓少爺如果知道了,他一定會很難過的!」
凌木然的站立著,似乎是聽到了某種聲音,她蒼白的嘴唇輕輕的顫動著,帶著濃濃的哀傷。
「剛剛護士說,他有生命危險,對嗎?」
喬森說不出話來。
凌忽然伸出手來,摀住自己絕望的面孔,淚水如小溪一般順著她緊捂著面龐的指縫間無聲的流出。
手術室內。
手術燈綻放著耀眼的光芒,殷琉楓躺在手術台上,麻醉的效用讓他沉沉的昏睡過去,令人緊張的窒息感籠罩著整個手術室。
嘀嗒……嘀嗒……
心電圖上傳來殷琉楓微弱的心跳聲……
在手術室內的另一間房裡,護士拿出了剛剛輸滿的血袋,橡膠管插進了楓的手臂之中,從血袋裡流出的血液一點點的流進楓的身體裡……
楓緊閉著眼眸,雪白的面孔上出現痛苦的神情,彷彿是被無情的噩夢所糾纏,僅存的一點意識讓他感覺到有一股溫熱的液體似乎在緩慢的進入自己的身體之中,然而,就在那一刻,他的胸口,突然被陌生的疼痛貫穿——
這種疼痛……
就是這種似乎是有一根籐蔓拚命的牽扯自己的心的疼痛……
究竟是什麼……
覆蓋在楓口鼻上的氧氣罩,出現了規律的白霧,心電圖上的心音變得不規律了,他的體溫在不停的下降著……
忽然。
一陣無情的電子聲響起,心電圖的數值指向零。
「強心劑一劑」
江院長大叫著,繼續為面孔雪白的殷琉楓進行心臟按摩,他的手拚命的按壓他的胸口,彷彿是要通過這種方式把他叫醒一樣。
溫熱的血液,依舊執著的、無聲的、緩緩的流入他的身體之中……
……
……
你知道蔓的含義嗎……
被太多怨恨纏住的你,什麼也看不見……
可是,如果哪一天,你真的看到了所謂的「蔓」,那麼你到底要怎樣沉痛的懺悔呢?
那時候的你,應該會比現在,更痛吧……
……
……
*************
手術後,殷琉楓被移到了加護病房,他只是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江院長憂心忡忡地告訴喬叔,如果殷琉楓的體溫還是不受控制的下降,恐怕就真的很危險了。
所以不能讓他這樣昏迷下去,必須要讓他早點醒過來。
凌坐在病床旁,看著尚未清醒、還在昏睡的殷琉楓,氧氣罩扣在他毫無血色的面孔上,心電圖上的線條間隔很長時間才會起伏一次,楓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好像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了,所以他準備就這樣一直的睡下去。
凌僵直的坐著,她的手摸到冰涼的白色床單,手指麻木的再沒有感覺,心彷彿都已經被淘空了,只剩下一種空曠的、讓人直打冷戰的寒冷在她的身體裡一點點的蔓延。
「凌小姐……」
喬森走到她的身旁,把一杯熱咖啡送到了她的眼前,低聲說道:「喝點東西暖和一下吧!」
凌沒有接喬森手中的咖啡,她仍然怔怔的面色煞白,昏迷不醒的殷琉楓,孤清的眼眸中有著空洞而茫然的光芒。
喬森轉過頭,看到了無聲無息的殷琉楓,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種酸澀的感覺。
「這些天來,楓少爺一直都很自責……」
凌烏黑的眼珠一動不動,她怔怔的樣子好像整個身體都僵掉了。
「那件事,還請凌小姐原諒楓少爺,」喬森低聲說著:「人在極度絕望的時候總會做出一些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來,楓少爺就是這樣,但是,等到事情結束之後,最痛苦最內疚的人反而成了他自己……」
「……」
「楓少爺一直都在想著該如何彌補帶給凌小姐的一切痛苦,也許,」喬森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悲傷,「現在,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最輕鬆的時候吧!」
「不要說了。」
凌的心一點點的抽緊,蒼白的嘴唇微微的顫抖,「我不需要這樣來彌補,我真的一點都不需要,殷琉楓,你聽到了嗎?我不需要……」
淚水順著凌雪白的面孔滾落下來,她凝望著殷琉楓的面孔,濃濃的失落和痛苦在她失神的眼眸中凍結:「如果你真地想要彌補,你就快點醒過來,我拜託你快點醒過來,你這個樣子,只會讓我更痛苦,更絕望……」的a7
凌握住楓冰涼的手貼在自己被淚水濡濕的面頰上,更多的淚水從她的眼眸中落下,落在了楓的指尖上,凌低聲地說著:
「你感受到了嗎?你讓我這麼痛苦、這麼難過,殷琉楓,這就是你想要做的嗎?!這就是你所說的彌補嗎?!」
她的淚水無聲的落下……
殷琉楓靜靜的躺著,英挺的面孔上沒有半點血色,就像是一個摔散的木偶一般,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裡……
喬叔打開病房的門邁著蹣跚的步子走了進來,他走近病床,凝望著殷琉楓沉睡不醒的模樣,哀痛的流下眼淚。
「楓少爺……會不會……和他的父親一樣呢……」
喬森抬頭看喬叔,上前抱住他,勸慰道:「爸爸,你不要總是自己嚇自己……」
「楓少爺的父親就是這樣離開的……」喬叔眼窩深陷下去,瞬間蒼老的他就像是在回憶著一個殘酷的夢一樣。
「就是這個樣子……一動不動的……最後連呼吸凝滯了,那時候老爺傷心都快要死了……」
喬森感到自己老父親的顫抖,他用力的扶住自己的父親,有點緊張地說道:「爸爸……」
「這是殷氏家族的噩夢啊……」
喬叔彷彿是被噩夢魘住了一樣無意識的看著殷琉楓,眼淚止不住地落下:「全身一點點的僵硬……因為不能動彈,所以總是摔倒,身上到處都是傷……就像是楓少爺現在這個樣子……楓少爺的父親就是這樣離開的……」
凌的心跳一陣加快,她有些慌張的抬起頭看喬叔。
「爸爸!」
喬森一陣慌張,擁著喬叔小心翼翼的勸慰著:「楓少爺會醒過來的,他只是暫時的昏迷,我先帶你出去休息一下。」
喬森扶著哀痛的喬叔一步步的朝外走去,然而,一個顫抖的聲音,猶如痛苦的低喃,帶著驚恐的絕望從他們的身後傳來。
「……手上……會有傷口嗎?」
喬叔回過頭去——
東方凌不知何時已經站起,她的眼眸中有著驚恐的疑惑,定定的看著喬叔,身體無意識的顫抖著,驚駭緊張的樣子彷彿喬叔的回答決定著她的生命能夠進行下去一樣。
喬叔流著淚點頭。
「身體總是會很冷,手臂上會有擦傷,體質很弱,總是生病……」凌的嘴唇微微的顫抖,眼眸中的驚恐卻在一點點地擴大,「是……這樣的嗎?」
「……」喬叔流著淚點頭:「楓少爺……的父親就是這樣的……最後……」
「所以說……」彷彿是一隻手緊緊的扼住她的脖子,凌拚命地發出聲音來,蒼白的嘴唇有著苦澀的味道:「你三年前對我說過的……那個時候……你說……」
淚水瘋狂的在凌的面孔上瀰漫著:「……薰……被遺傳的概率……不是只有……百分之二嗎?只有百分之二……」
百分之二——
喬森疑惑的抬起頭,看著凌和自己的父親眼中,竟出現了同樣的哀痛。
瘋狂流下的淚水在凌的眼前形成了一片模糊的白霧,在忽然之間,被絕望糾纏著的她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也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了……
記憶在剎那間回到了三年前,那個時候,她剛剛知道了殷爺爺的遺囑,也是這樣的絕望與傷心過……
那個時候……
……
……
「老爺還有一句話留給了你……」喬管家緩慢的說道:「很重要的一句……凌小姐一定要知道……」
凌看著喬管家,雙眸清澈如冷泉:「是什麼……」
「關於殷園的噩夢……」喬叔說到這裡,眼眸中出現淡淡地哀傷:「這件事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讓楓少爺和薰少爺的父親過早去世的原因,是殷氏家族的遺傳性漸凍症……」
凌的手微微的一顫,驚愕的看著喬叔。
「這種家族遺傳病並不是發生在每一個殷家的人身上,相反的,在殷氏家族的傳承中,每一代人都只有一個人會染上這種病,所以殷氏一脈才可以保存下來……」
喬叔看著凌,難過的說道:「這件事只有老爺和我知道,在楓少爺的父親去世之後,老爺曾帶楓少爺去做過身體檢查,結果發現……」
凌怔怔的看著他,喬叔難過的低下頭:「楓少爺和他父親的基因構成完全相同,所以楓少爺被遺傳的概率達到百分之九十八……」
驚恐哀傷的顏色浮上凌的瞳眸,心痛的眼淚緩緩的流下來:「你是說楓他……」
「這也是老爺為什麼要把私生的薰少爺帶回來的原因,更是老爺對楓少爺多加偏愛的原因,老爺認為楓少爺的命不會長久,但是而治療漸凍症這一方面的權威南宮銘先生曾經說過,如果楓少爺可以在二十歲之前平安無事的話,他就可以躲過這場厄運,躲過百分之九十八染上家族遺傳病的概率,可是……」
「……」
「百分之九十八的遺傳概率,要有怎樣的幸運才能躲得過呢!」
凌怔怔的看著喬叔,她震驚的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