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上旬,星釋王國已經儼然變成了一片快樂的海洋,王子大婚迫在眉睫,全國人民都在翹首以待這場盛世婚禮。
三月三日,王太后在中宮殿接見外國王室使者,接受賀禮。
三月六日,按照王室百年的傳統,准王妃的父親玄奕在崇禧堂接收王室聘禮和王室封號,王太后親自頒布懿旨,任玄奕為王國教育部部長兼皇家隸書院院長。
而冊妃禮和迎親儀式則定在了三月十六日。
三月十五日深夜。
燈火通明的房間裡,七八個女僕不安地站立著,不知所措地看著呆坐在柔軟的地毯上一言不發的玄梔林。
桌子上,有紋絲未動的晚餐,侍女小葵的眼角一片濕潤。
玄梔林靜靜地坐在地毯上,眼眸幽黑,連長長的睫毛也靜止不動。她的呼吸很輕很輕,彷彿是一個失去靈魂的布娃娃。
在她的面前。
星釋王室最傳統最純潔美麗的王妃大禮服靜靜地躺在那裡,耀眼溫暖的乳白色,繁複美麗的蕾絲,象牙色裙裾如起伏的波浪,綴滿了如繁星般耀眼的珍珠和寶石。
緬梔花在禮服長長的裙裾上美麗地綻放著,整整長達六米,華美得令人屏息。
禮服一旁,是純白色的緬梔花花冠,金色的花蕊和雪白的花瓣上,光芒流轉。
玄梔林呆呆地看著,目光一片空茫。
「梔林……」身穿藍色尚儀服飾的夏笛走上前來,蹲下身去伸手輕觸她冰冷的肩膀,小聲地說道,「去休息一下好不好?明天還要早起,會有……好多的儀式……」
玄梔林抱膝而坐,一言不發。
夏笛為難地看了看她:「要不我們吃點東西?你都好多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她摸摸梔林的頭髮,梔林還是無言地坐著。
夏笛輕輕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對那些女僕說道:「你們先下去吧!讓梔林小姐休息。」
「是。」
女僕走了出去。
小葵擔心地看了梔林一眼,但還是跟在夏笛的身後走出了房間。她關好房門,轉身卻發現夏笛還站在走廊裡。
夏笛早已經打發走了所有本應守候在梔林門外的女僕。現在,整個走廊裡,只剩下了她和小葵。
「小葵,你現在下樓,守住樓梯口。」夏笛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一絲慌亂,「不要讓任何人上樓來。」
今晚的玄宅,來了很多的宮中尚儀和侍衛,他們忙碌著為明天的冊妃禮做準備。
因為明天勢必會有很多的媒體蜂擁而至,為了避免場面失控,所以就連王子的貼身侍衛安臣,都已經臨時調到這裡來保護准王妃梔林的安全。
小葵稍稍愣了一下,遲疑地說道:「這樣做……真的可以嗎?夏尚儀。」
夏笛轉頭凝望了她一眼:「你在害怕嗎?」
小葵低下頭,猶豫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是,夏尚儀。我馬上去,絕不會讓任何人上樓來!」
安靜的房間裡。
天花板反射出一片燦亮的光芒,映照得房間亮如白晝。
落地窗敞開著,微涼的夜風拂過,白色的窗簾猶如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在明亮的月色中靜靜飛舞。
狐猴辛巴早已經被小葵帶出了房間。
柔軟的地毯上,溫暖的乳白色禮服優雅華貴,迷離夢幻,禮服上的蕾絲隨風輕舞。
神情木然的梔林安靜地坐著。
她的眼眸中閃著一片空茫茫的顏色,恍若一望無際的雪原。簌簌的雪花在她的心中落下,寒冷而空曠……
房門被輕輕地推開。
一個修長的身影靜靜地走進來,柔軟的地毯上響起了很輕很輕的摩擦聲。
她恍若未覺。
直到……
一雙手臂忽然從她的身後抱住了她冰冷瘦弱的肩頭,默默地將她摟入自己的懷裡。
梔林的眸子在剎那間震顫。
她沒有回頭,卻清楚地感受到了身後溫暖的氣息。他在她的身後,將抱膝而坐、縮成小小一團的她,擁進自己溫暖的懷裡。
依然是那種安心而溫暖的感覺……
梔林忽然緊緊地閉上眼睛,因為她的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但是,在下一秒……
她猛地拉開了他的手,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從地毯上站起來跑到梳妝台前,抓起一樣東西,轉身奮力地朝他的方向扔過去——
啪!
晶瑩剔透的緬梔琥珀從他的身邊飛過,砸中了他身後的桌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千年琥珀掉落在地毯上。
梔林瞪大眼睛,眼中全都是晶瑩的水光。
文晴川站在她的面前,原本俊逸的面孔消瘦了好多好多,幽黑的眼眸中一片黯然,他唇色淡白,右手上,纏著厚厚的白色紗布。
他看著她,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
房門外。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傳來,同時房門被敲響,安臣焦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梔林小姐,我聽到有異樣的聲音,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房門內。
梔林和文晴川面對面站立,默默無言地對望著,文晴川靜靜地看著她,眼眸寧靜如漆黑的夜。
梔林死死地咬緊嘴唇,怕自己會哭出聲來。她強忍著不願流下眼淚,直到眼眶一片酸澀疼痛。
沉默在兩人之間橫亙著……
「梔林小姐——」門外的安臣因為得不到回答而警醒地提高了聲音,他伸手去開門,門是反鎖的,「梔林小姐,請回答我,我要進來了。」
仍舊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文晴川忽然低下頭,唇角浮現出一抹很憂傷的微笑,他轉過身,朝著房門走去。
安臣就在門外,如果文晴川此時開門,相當於自投羅網,他會被安臣直接抓住。
他握住了門把,將要打開門。
這時,另一隻手忽然抓住他的,那只白皙的小手微微地顫抖著。文晴川抬起頭來,看到梔林已經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握住了他將要擰開門的手,孩子般倔強地咬緊嘴唇一言不發。
她不讓他開門!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梔林的眼中成串地滾落……她像孩子似的哭著,淚水落在他的手背上,滾燙一片……
文晴川的心底一片灼熱般地疼痛。
「梔林小姐——」門外的安臣更加緊張,他已經準備隨時破門而入了。
而此時,一個彬彬有禮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安臣大人。」
安臣轉過頭去。
尚儀夏笛沉穩地站在他的面前,低頭說道:「女僕們正在伺候梔林小姐試王妃大禮服,請不要在此大聲喧嘩。」
「可是……我聽到……」
「那是女僕收拾東西時不小心摔碎了杯子,驚擾了安臣大人,真是對不起。」
安臣微微皺眉。他看著一臉鎮定的夏笛,又看了看那扇緊閉的房門,最終轉過身來,帶著侍衛朝樓下走去。
夏笛一直看著安臣下樓,她禁不住輕輕地鬆了口氣,快步朝著走廊的另一端走去,邊走邊小心地看著四周,謹慎而細緻。
房間內。
梔林緩緩地鬆開了文晴川的手,她朝後退了幾步,伸出手來用力擦乾自己的眼淚,聲音卻在顫抖:「誰……誰讓你來這裡的?」
文晴川的目光無聲地停留在梔林的面頰上,他的聲音沉靜,帶著乾澀的沙啞,「夏笛告訴我,你一直都沒有吃東西。」
「……」梔林捏緊手指,鼻子酸酸的。
「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不要傷害自己。」文晴川俊逸的面孔上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淡漠哀傷且令人心碎,「因為當一切都變得不值得相信的時候,你只有依靠你自己才能堅持下去。」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梔林揚起幽黑的長睫毛,呼吸間帶著淡淡的苦澀,「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句話?你是怕我不吃東西就撐不過明天的婚禮,還是怕我不能順利地成為星颯的王妃?」
「……」文晴川無言地看著她。
夜風不停地灌進房間,他的沉默讓她的心似乎在剎那間完全碎掉了,痛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好。」
淚水從她明亮的眼眸中滾落,帶著水晶般澄澈的光芒。她孩子般執拗地看著他,很苦澀地微笑,「如果這真的是你想說的,那我吃給你看,這樣,你就會很放心了,對不對?」
她轉身走到桌前,端起已經涼了的蓮子粥,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吃著,清亮的淚珠卻不住地滴落到碗中,嘴裡一片苦澀的味道。
握緊勺子,她還在一口一口拚命地吃著。
文晴川走到玄梔林的身邊,溫和卻堅定地把粥碗從她的面前移開,玄梔林倔強地撥開他的手,「我不用你管!」
「梔林……」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梔林站起身來猛地推開文晴川,眼中一片刺痛的水光,聲音充滿了絕望和悲傷,「從你把我關在門外不肯見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有資格叫我的名字!」
文晴川望著她,目光隱痛,喉嚨一陣發緊,「對不起……」
「我……真的很傻……」眼淚從梔林清澈的瞳眸裡滾落,她的聲音很輕,「直到現在,我還固執地以為,你會改變這一切,你不會眼看著我成為王妃,你一定會……一定會……帶我走……」
心中一片空落落地疼痛。
她痛得閉上眼睛,幽黑的長睫毛在雪白的肌膚上輕顫,眼淚從睫毛上滑落,她的身體在輕輕地顫抖。
「就算是你不肯見我,就算是你這麼久都沒有出現,我還是那麼堅信著……可是,為什麼你到現在不說這樣的話?為什麼你不說會在婚禮上把我帶走?!」
文晴川凝望著從她的眼窩簌簌落下的淚珠,他伸出手來將梔林抱在自己的懷裡。
而梔林忍著決堤一般瘋湧的淚水,倔強地掙扎著,她想要掙脫他的手,她的聲音已經被淚水浸痛:「你放開我,既然你選擇放棄我,你要我去當王妃,就不要再碰我!」
文晴川的目光幽暗痛苦。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她這樣絕望地反抗他!
心痛如裂!
他用力地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裡,很用力很用力,彷彿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去。
「放開我!」
梔林還在頑固地掙扎,她哭著,「我討厭你!討厭你!你為什麼要放棄我?到底是為什麼?因為什麼樣的原因,讓你非放棄我不可?!」
她哭喊著,拚命掙扎!
但是,一滴溫熱的淚珠忽然從半空中滴落在梔林雪白的面頰上。那顆淚,含著苦澀的無可奈何!
彷彿是被一根針刺中心臟,梔林忽然不再掙扎。她怔怔地抬起頭,看著緊抱著自己的文晴川。
文晴川慢慢放開了她。
他轉過身去,背對著梔林,死死地攥緊自己的拳頭,右手傷口的疼痛一波一波地襲來,他卻恍若未覺。
梔林呆怔地看著他:「小七哥,你……流淚了嗎?」
文晴川沉默地背對著她。
房間裡的空氣似乎都已經凝固了,每一次的呼吸帶來的都是將要窒息一般的痛苦。
「我……明白了。」梔林的心很痛很痛,承載著絕望的無奈,「我……又讓你煩心了,我還是……那麼任性對不對?都……已經這個時候了,我居然還……想要小七哥帶我走,所以……我讓你很為難,我也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我在幻想,你怎麼可能……」
「如果……」
明若白晝的房間裡,緊握雙拳的文晴川任疼痛在自己的心底肆虐,他的語速很緩慢很緩慢,彷彿他將用盡他最後的力量——
「明天,如果我出現在婚禮上,你……會跟我走嗎?」
他的聲音很輕,卻在梔林的耳邊如驚雷般炸響!
玄梔林震驚地抬起頭來看著文晴川,長長的睫毛無聲地顫抖著,「你……剛剛說的……」
寂靜的房間。
柔軟的地毯上,千年琥珀發出晶瑩剔透的光芒。光芒映入文晴川的眼眸,他緩緩地彎下腰,撿起了那枚晶亮的琥珀,琥珀躺在他的手心裡,一片冰涼。
他幽黑的眼眸一片黯然:「如果……如果我來帶你走,你會和我走嗎?」
宛若是黑暗中突然出現一道耀眼的光芒!
梔林流著淚摀住嘴唇,呆呆地看著文晴川,更多的眼淚從她的面頰上落下,她屏氣凝神地望著他。
「你真的……會來接我?」
「我會!」
握緊千年琥珀,文晴川的臉蒼白得有些透明,他轉過身,靜靜地伸出手,將顫抖著的梔林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他輕輕地抱住她,帶著緬梔花的清香。
文晴川的聲音沙啞乾澀:「梔林,你一定要等著我。我發誓,我會回來接你!」
在他溫暖的懷裡,心似乎可以不再痛,玄梔林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儘管她的臉上還淌著鹹澀的眼淚。
「我會來接你!」
那是他的承諾,是他給予她的力量和希望!
夜風溫柔地從敞開的落地窗吹了進來。
白色的窗簾輕舞飛揚。
文晴川坐在柔軟的地毯上,玄梔林則靠在他的肩頭。
她將千年琥珀小心翼翼地握在自己的手心裡,眼眸中還含著淚光,她卻很努力很努力地微笑,「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保存它的。」
文晴川凝望著她,他的手攬住她消瘦的肩膀,他的體溫一點點地傳遞到她的身上,那是很溫暖很溫暖的感覺。
靜靜地靠在他的肩頭,玄梔林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一直以來恐懼緊張的心,因為有了他的存在,而得到了一股安定溫暖的力量,她終於不再痛苦哀傷。
「小七哥……」她靠著他的肩頭,閉著眼睛,喃喃地出聲,「你一定要來接我,我會一直……等著你的……」
她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似乎是疲累地睡去了。
房間裡一片寂靜。
文晴川緩緩地側過頭來,望著她恬靜的睡臉,他那深邃的眼底,清晰地泛出了一抹濕潤的光芒來。
她就在他的身邊,睡得如同一個嬰兒一樣甜美安心。
她相信他!相信他永遠都不會騙她!相信只要他在身邊,她的天空就永遠都會是最燦爛的!
她竟是如此地相信他!
心中忽然一陣麻木的刺痛。
文晴川蹙起眉頭,緊緊地閉上眼睛,才沒有因為那令人窒息的疼痛悶哼出聲來,然而在他緊閉眼眸的剎那間——
完全是不受控制的,一滴滾燙的淚珠帶著哀傷的光芒,順著他緊閉的眼角滾落……
時間一點點過去……
月色如水,在美麗的露台上緩緩地流動著……
熟睡中的梔林身體輕輕地一顫,她忽然睜開眼睛,茫然地朝四周看去。
她的身上蓋著溫暖的薄毯,房間裡空蕩蕩的,文晴川已經離開了。
玄梔林猛地站起身,朝露台跑過去。
落地窗大開著,白色的窗簾飛揚飄動,夜風從白色的陽台上吹進,迎面而來的是清新的沁涼氣息。
玄梔林站在露台上,睜大眼睛朝下面看去。
皎潔的圓月,在地面上灑下一片燦爛的銀輝。文晴川背對著她,越走越遠,淡淡的夜霧籠罩著他修長的身影。
他消失在夜霧之中……
她看著那抹修長的影子離她越來越遠,那是這個世界上最遙遠最悲傷的距離——可望而不可即!
玄梔林忽然微微地一笑,淚水卻再次湧出了眼眸。
2
三月十六日,星釋王國王儲大婚之日。
清晨六點,王國中雄偉古老的四座鐘樓同時敲響,在玄家和王宮之間相連不到五公里的街道兩邊,近百萬的國民聚集在這裡。早在幾天前,就有無數的人來這裡支起了帳篷,只為了能在大婚當天佔到比較靠前的位置欣賞婚禮花車。
媒體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各大電視台摩拳擦掌,等待著以最好的方式報道這一盛大婚禮的全過程。
皇家廣播電視台將用三十種語言向世界轉播這一婚禮的盛況。
更有媒體稱:這場世紀的婚禮將成為王國中最華麗的一頁篇章,星釋王室會穩如泰山地繼續存在和繁盛下去。
早上八點三十五分,王妃的婚禮花車從玄家出發,途經明和路,至王宮正門。
服飾鮮艷的王國皇家騎兵儀仗隊將護送著王室婚禮車隊一路抵達王宮,沿途數以百萬計的國民為這一激動人心的場面而歡呼雀躍。
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盛大無比。
兩匹美麗溫順的白馬拉著雕刻著緬梔花紋的婚禮花車,在無數人的歡呼聲中,朝著王宮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著。
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身穿乳白色王妃大禮服的玄梔林坐在花車之上。
透明的蕾絲隨風輕揚,大禮服上珍貴的珍珠和鑽石在燦爛的陽光下閃動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玄梔林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片清澈寧靜的光芒。
她的手心裡握著千年琥珀石,很用力地握住,彷彿那是她的定心丸,可以給她支撐下去的力量。
……
「梔林,你一定要等著我,我發誓,我會回來接你!」
……
花車不緊不慢地前行。
玄梔林的目光清澈,她靜靜地抬起頭,凝望著頭頂上的天空,蔚藍高遠,一望無際。
陽光竟是如此地爛漫耀眼。
同一刻,王儲星颯身穿一身帥氣的深藍色王子禮服,優雅精緻的面孔完美如神,紫色的眼眸閃著如陽光下的薰衣草花瓣一般璀璨耀眼的光芒。
他將在中宮主殿封禮台之上等待王妃的來到。
封禮台上,金色弓箭被高高懸掛,在弓箭的旁邊,擺放著一支特製的金色長箭,為了保證婚禮的安全,箭的刃端已經經過改造。
紅毯從主殿高台一百九十九級台階上直鋪下來,一直鋪到宮門。那裡,將是迎親花車停下的地方。
星釋王國的北斗七星國旗迎風招展。
宮中的尚儀身穿藍色的傳統服裝,靜靜地侍立在紅毯的兩旁,面容肅穆寧靜。
大臣們則換上了王室古代官員服裝,站立在高台的兩旁,各國媒體記者紛紛到位,正通過攝像機用自己國家的語言進行報道。
星颯靜靜地佇立著,紫眸中一片淡淡的光華,他的目光,靜靜地停留在那片延伸到宮門處的紅毯上。
手指輕輕地捏緊。
有一種無法克制的感覺,如同小股清澈的溫泉,從他的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滲出來,緩緩地流淌著……
彷彿是命運的手靜靜地牽動著一切,紅毯盡頭的宮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千萬道陽光順著大開的宮門射了進來,金燦燦的光芒在星颯紫色的眼眸中跳躍著、閃爍著……
他的心底,在那一刻,寂靜無聲。
輕柔的蕾絲在溫暖的陽光中飛揚,乳白色的裙裾如海浪一般一波波地漾開來,美麗的珍珠和鑽石璀璨耀眼地閃爍著。
陽光,千絲萬縷。
玄梔林在宮中尚儀的簇擁下,緩緩地走進了宮廷的大門,乳白色的裙擺如一團華美的光芒,純潔無瑕。
緬梔花冠上雪白的花瓣明亮炫目,晶瑩剔透。
華麗的高台上。
星颯凝望著她,望著她那幾近透明的純澈臉龐,微微屏息。
一陣微風吹過……
整個城市,雪白的緬梔花瓣隨風飛舞,晶瑩如雪。蔚藍的天空下起了純淨的緬梔花雨,浪漫夢幻。
在尚儀們的攙扶下,梔林緩緩地走上了一百九十九級台階,捏緊手中的琥珀石,她的面容依然寧靜如水。
純白的花瓣靜靜地從梔林的面前飄落。
一百九十九級台階……
走過這些台階,走向高台,在冊妃禮之後,她將成為他的王妃!
從此命運相連,永不改變!
在第一百六十級台階上,玄梔林忽然停下腳步。她呆呆地站立在石階上,恍若被定住一般,一動不動。
星颯的眼眸在剎那間沉黯下來。
「梔林貴人……」攙扶著梔林的兩位尚儀有些不知所措,她們惶恐地低聲提醒,「要到封禮台上才能停下來,馬上就要舉行冊妃禮儀式了。」
梔林似乎沒有聽到她們說的話,她轉過身,望向大海的方向。
心,在一剎那間,忽然哀傷無比。
身體,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彷彿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一點點地消逝……
「梔林貴人……」尚儀焦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們……沒有聽到一個聲音嗎?」眼望著大海的方向,梔林寧靜的目光忽然開始空茫,呼吸痛楚,「好像……離開了……」
……
「梔林,你一定要等著我,我發誓,我會回來接你!」
……
好像……離開了……
她忽然轉身走下幾級台階,身邊的尚儀頓時驚慌失措,上前拉住她,低聲說道:「貴人,您不可以走回頭路,這樣是不吉利的!」
梔林的眼前一片空茫。
心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好像是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正在硬生生地被人從自己的身體裡剝離,她推開尚儀的手,轉身朝台階下飛快地跑去。
倏地——
她的手臂忽然被另一隻手用力地抓住,讓她無法動彈!
梔林吃驚地回過頭來。
星颯站在她的面前,俊帥的面容冷靜淡漠,他看著她清澈的眼眸,冷銳的目光彷彿可以透過她的眼眸直抵心底,聲音清冷猶如高原上的冰雪:「玄梔林,你現在要逃,是不是晚了點?!」
他握緊了她纖細的手腕,目光熾烈幽深!
梔林的手指一顫,手心裡那塊已經被她握得溫暖無比的緬梔琥珀掉落下來……
啪!
琥珀落在她腳下的石階上。
星颯循聲看去。
他看到了晶瑩剔透的琥珀石,眼中一片瞭然。
他的目光淡然冷漠,緩緩地俯下身,動作優雅地撿起了那枚琥珀石,眼底深處,一片冰冷的笑意。
「這麼珍貴的東西,如果丟了,恐怕你一輩子都找不回來吧?」
「還給我!」梔林聲音微顫。
星颯微笑,他伸出手,緩緩地握住梔林的小手,將琥珀石無比輕柔地放進她的手心裡,聲音卻充滿了嘲弄的意味,「我還以為文晴川會來到這裡,不顧一切地把你帶走!」
「他會來!」玄梔林握緊手中的琥珀石,聲音清晰堅定,「他答應過我,他一定會來這裡把我接走!」
「是嗎?」星颯淡笑,聲音冷漠,「那好吧,我期待著!」
玄梔林忽然用力,試圖從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但是他卻更加用力地鉗制住了她。
梔林惱怒地抬起頭來,看著他冷漠的面容。
星颯的眼眸沉黯無比,他深深地凝視著她憤怒的樣子,凝視著她雪白的面頰、漆黑的眼珠、烏黑的長髮。
下一秒,在高高的封禮台台階上,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在所有媒體和電視檯面向全世界的現場直播的鏡頭中——
星颯將玄梔林橫抱起來,大步走向了封禮台!
周圍傳來一片震驚的抽氣聲!
王子抱著准王妃走向封禮台,這一大膽的舉動完全違反了王室傳統儀式的威嚴和莊重!
所有人都驚呆地抬頭看著——
花瓣如雪般在兩人四周飄落,輕盈美麗、浪漫夢幻得令人屏息。
倨傲尊貴的星颯橫抱著美麗純潔的玄梔林,一步步走向了封禮台。
乳白色的大裙擺如同一片純白無瑕的雲彩,在風中輕輕地搖曳,透明的蕾絲輕盈地飛揚在紛紛揚揚的花瓣雨中,這是一個唯美宛如童話的場景……
星颯將玄梔林抱上了封禮台,緩緩地放下她,紫眸中的那抹嘲弄依然,聲音中似乎也充滿了嘲笑,「文晴川還要等多久才會來?」
「他馬上就會來!」玄梔林的目光依然如大海般深沉堅定,「他會來到你的面前,把我帶走!」
星颯微微冷笑,淡然轉過身,走向了封禮台的另一端。
冊妃儀式即將開始——
宮中最高尚儀張尚儀走了上來,將金色的圓形箭靶雙手捧至玄梔林的面前,玄梔林怔愣了一下,咬住了嘴唇。
「梔林貴人。」張尚儀抬起頭看著面色蒼白的梔林,聲音沉穩,「請將箭靶放到自己的胸前!」
這是王室百年的傳統儀式。
冊妃禮,王儲將持金色弓箭射中手持金色箭靶的貴族女孩,中選的女孩即晉陞為正式的王妃,取天作之合的意思。
金色的箭靶在梔林的眼前閃動著華貴的光芒。
站在高高的封禮台上,梔林目光寧靜。她仰起頭,蔚藍高遠的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大禮服上長長的、透明的蕾絲隨風揚起,在她的眼前飛揚著。
梔林的眼中出現了晶瑩的水光……
現在……
我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和自由作為賭注來等待你……
請你……來接我……
她接過了箭靶,雙手捧住,迎向了星颯的方向。
星颯已經站定,手持華麗的金色弓箭,精緻的面孔帶著如水一般安靜的表情,紫眸深邃如海。
他看著玄梔林接過箭靶,紫眸中的光芒無聲地顫動了一下,不遠處的她,深深地烙進他的眼簾。
乳白色的王妃大禮服閃動著溫暖的光芒,長達六米的裙擺如緬梔花靜靜地盛開,珍珠鑽石星星點點,光彩奪目。
她迎風而立,眼眸澄澈。
空氣中流淌著花朵純潔的香氣……
星颯靜靜地舉起了金色弓箭,左手擱著弓的前部,拇指繞弦貼箭,扣進掌心,三根修長的手指緊緊壓住拇指,右手緊拉弦的同時瞄準——
金色的長箭帶著燦然的光芒!
弓弦繃緊!
玄梔林手捧著箭靶站在距他不遠的封禮台對面!
星颯無聲地拉開弓箭,瞳孔一點點地收緊。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只不過……
他們的位置……發生了改變……
……
「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你!」
陽光很燦爛,八歲的小梔林站在陽光下,她拉著一把專門為她製造的銀色小弓箭,長箭的刃端瞄準了不遠處的少年——只有十一歲的星颯!
天空中,無數緬梔花瓣落下,落在她的肩頭和她的長髮上,清澈的眼眸中現出憤恨的光芒。
「討厭你——」
長箭的刃端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華。
在不遠處的草地上。
少年星颯淡然地看著小女孩,看著她盡全力拉開的小弓箭,看著她微微發顫的身體,他一動也沒有動。
寂靜的草地上,他們迎面而立。
小梔林眼眸瑩亮,臉上有剛剛哭過的痕跡,「小七哥一定被你害死了,他到現在都沒有睜開眼睛!」
少年星颯面容冷漠,聲音也同樣地冷漠,「只不過是從馬上摔下來而已,文晴川還不至於那麼脆弱吧!」
「就是你害的!」淚珠滾落小梔林粉嫩的面頰,「就是你要和小七哥比賽騎馬,你是故意讓小七哥摔下來的!」
「那是他技不如人!」少年星颯的紫眸中此刻卻閃過一抹淡淡的嘲弄,「也可能是……聽到某個人要做他的新娘,所以得意忘形了!」
小梔林驚訝地看著他,奇怪……
他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和小七哥在花園說的話?
「星颯,你這個小人!」小梔林蹙緊稚嫩的眉毛,柔軟的小手緊緊地拉著弓箭,「你居然偷聽我和小七哥說話,卑鄙——」
「哼!」少年星颯不屑地冷哼,「是你們打擾了我休息,你以為我願意聽你們那些頭髮變長就成為新娘的話嗎?你怎麼會有這麼幼稚的想法?像傻瓜一樣!」
「討厭,不許你再說!」小梔林惱怒地瞪著他。
「你才不會成為文晴川的新娘!我不會讓文氏家族和玄氏家族的人得到幸福!」翠綠的草坪上,少年星颯直視著幾步外的小女孩,紫眸淡定,眉宇英挺,「就算是你的頭髮留得很長很長,你都不可能成為文晴川的新娘!」
小梔林的眼裡忽然湧滿了淚水,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你騙我!」
「文晴川才騙你!」他皺著眉頭看著她,看著她為文晴川辯解的模樣,儘管盡全力克制,心裡仍然是酸酸的感覺。
「他又不是只對你一個人好,他對夏笛也很好!」
「那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說不定他對夏笛也說過同樣的話,他也讓夏笛做他的新娘,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他的聲音冰冷,還帶著慍怒,他是在故意氣她!
因為她只知道維護文晴川!
燦爛的陽光裡,她舉著弓箭對著他,傷心的眼淚卻簌簌地流下來,掛滿了粉嫩透明的面頰。
少年星颯微微蹙眉,「這有什麼可哭的?!又不是你的身邊只有文晴川一個人,大不了我……」
他的話還未說完,眼前忽然一道銀光閃爍……
紫眸在瞬間一黯!
玄梔林居然對著他射出了一箭!箭的來勢並不迅猛,他完全可以輕易躲開,但是他卻一動也沒有動!
她真的放箭射他!就因為文晴川……
心中忽然湧起了一種倔強冰冷的執拗!
他固執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長箭朝自己飛來,看著玄梔林委屈的面容。
那一箭!
在他的額頭劃過,帶來一片麻木的刺痛!
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在碧綠的草坪上,他看著純白美麗如一團光芒的玄梔林,看著她剎那間驚慌的面容。
他淡然冷傲地一笑,刺痛在額間化開,溫熱的血緩緩地流了下來……
……
封禮台上,星颯的眼眸在剎那間澄澈清明。
玄梔林就在他的面前。
燦爛的陽光在她美麗的面容上閃爍著,晶瑩剔透的肌膚彷彿是透明的,她的眼眸寧靜清澈,純白色的大禮服隨風輕揚。
猶如一團光芒,她渾身有著令人炫目的光彩。
緬梔花的香氣飄散在天地間的每一個角落,純白的緬梔花瓣在今天顯得更加美麗芬芳,彷彿是為了見證這一場命運般的時刻而綻放著光芒。
她烏黑的長髮在微風中美麗地飛揚著。
星颯無聲地繃緊弓弦,紫眸中在凝望她的那一刻,竟隱約閃起一抹溫柔的光芒。
今生!
你將成為我的王妃!我的新娘!
手指在瞬間鬆開!
燦如流星般華麗的金色長箭,帶著宿命的光芒,向著金色的箭靶,直射而去……
3
夜晚,婚禮的花車停在東宮殿之外,侍衛牽著白馬的韁繩,垂首侍立。
整個東宮殿燈火通明,身穿藍衣的侍女尚儀們站在東宮殿的長廊之外,有身份的年長尚儀則站在東宮殿禮廳之內。
偌大的禮廳被純白的百合、鮮艷的玫瑰、純潔的緬梔簇擁著,美不勝收。鑲嵌著藍寶石的金色燭台上,紅燭已經點燃。燭台旁邊是一隻碧綠色的水晶器皿,裡面有一朵悄然綻放的金色蓮花。
王妃將在這裡靜待王子的到來,並在最高尚儀的主持下,飲下交杯酒。
換下大禮服的玄梔林端坐在禮桌前,靜靜地望著禮桌上擺放的鮮花和精緻的點心,眼中的空茫卻像化不開的夜霧,濃重哀傷。
在她的身後,是夏笛和隨她一起進宮的侍女小葵,其她的尚儀則守候在禮廳的外面,等待著王子殿下和最高尚儀的到來。
禮廳內,紅燭即將燃盡。
廳內靜悄悄的,只有燭心偶爾爆出輕微的「辟啪」聲。
玄梔林靜靜地坐著,右手緊攥著那枚千年琥珀,面容寧靜得猶如一個純美的布娃娃。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眸深處一片微弱的光芒,那是她最後的希望和力量。
小葵擔心地看了看玄梔林,想要走上前來幫她加一件衣服,可是梔林的眉頭忽然輕輕地蹙起,「不要吵。」
小葵慌忙站住。
「不要發出任何聲音!」梔林的聲音壓得很輕很輕,「我會聽不到他的腳步聲,聽不到小七哥來接我的腳步聲。」
那分明是最後的掙扎,她在死守她最後的一線希望。
「……」小葵愣住,然後低下頭去,眼睛開始濕潤。
夏笛站在梔林的身後,默然無聲。
「夏笛姐姐,你相信嗎?」梔林微微地笑著,笑容是那麼剔透,「小七哥馬上就會來接我了。從小到大,他都沒有騙過我,我所希望的每一件事他都會盡全力去做。這一次也一樣,他一定會來接我的!」
夏笛垂下眼簾,聲音很輕:「是的,我相信,王妃殿下!」
梔林眼中的光芒輕輕地一顫,她緩緩地回過頭來,看著一身藍衣的夏笛,微笑道:「你叫我王妃殿下?」
「是的,王妃殿下!」夏笛恭敬地低下頭,「冊妃禮已經結束,您現在是星釋王國的王妃,王室的女主人!」
玄梔林的眼眸在剎那間一片空茫。
她定定地看著恭敬的夏笛,白皙的面孔上出現很孩子氣的笑容,「我……才不管呢!什麼王妃、女主人……都跟我沒有關係!因為……文晴川……他會來接我的!他……承諾過我……不管夏笛姐姐怎麼說……」
「王妃殿下,請叫我夏尚儀。」夏笛的聲音清晰,毫不猶豫。
「……」
玄梔林默默地凝望著她,她微微地笑著,將手心的琥珀石握得更緊了。心跳在一點點地加快,越來越快,快得幾乎要跳出胸腔!
明知道根本看不到希望……
卻因為你的存在,而堅信希望仍會出現!
禮廳裡,忽然響起了一聲清晰的抽泣聲!
梔林抬頭看去,卻發現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小葵居然淚流滿面,夏笛訓斥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嚴厲而不留情面:「小葵,在王妃殿下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小葵,」梔林默默地看著她,「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呢?」
「梔林小姐……」
小葵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抽泣著喊道:「您不要再等晴川少爺了,他已經報名進入了皇家海軍學院,今天早上,他就已經登上艦艇離開了……」
幾乎在同時,夏笛大聲地呵斥道:「小葵——」
玄梔林的表情茫然。
她定定地看著小葵,似乎沒有聽清小葵說了什麼,她的嘴唇開開合合好幾次,才很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你……剛才……說了什麼?誰……離開了?」
「晴川少爺離開了!」
小葵跪在地面上,不理會夏笛的制止,流著眼淚說道:「今天早上,晴川少爺登上了海軍艦艇,他早已經離開了!」
恍若一個炸雷在平地裡炸響!
梔林的臉上頓時血色全無,慘白一片,全身的血液似乎直直地衝上了大腦,在她的耳膜旁轟轟作響。
絕望的火焰在剎那間燃燒了她的整個身體,痛苦如海嘯一般向她瘋狂地襲來,她呆呆地睜大眼睛,眼中是一片絕望的冰冷。
……
「梔林,你一定要等著我,我發誓,我會回來接你!」
……
「今天早上,晴川少爺登上了海軍艦艇,他早已經離開了!」
……
玄梔林的眼眸無意識地睜大,空曠而寒冷。
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的心彷彿被一隻手毫不留情地翻攪著,劇烈的疼痛在她的身體裡呼嘯、肆虐……
蒼白絕望的氣息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夏笛驚悸地走上來拉住了她冰涼的手,用力地呼喊著她:「梔林,梔林——」
玄梔林忽然站起身推開了夏笛!
夏笛緊張地看著她。
她的瞳孔空曠茫然,身體在劇烈地顫抖著,呼吸越來越急促,純澈的面容如百合花一般蒼白失神。
倏地,玄梔林轉過身,衝出了禮廳。夏笛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到禮廳外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同時,小尚儀們驚愕的聲音已經連成了片。
「王妃殿下,您現在不能出去!」
「王妃殿下,王子殿下就要到了!」
「王妃殿下——」
……
全亂了!
夏笛面色蒼白,緊張得幾乎忘記了呼吸。她顧不得想更多,站起身來朝著走廊飛快地跑去!
玄梔林已經被走廊裡的侍女和尚儀圍住,那些侍女和尚儀拉著了玄梔林的手臂,苦苦地哀求著。
「王妃殿下,您真的不能離開!」
「王妃殿下……」
「放開我!」梔林不顧一切地反抗,不顧一切地掙扎,眼中,大顆大顆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絕望和痛苦已經將她的靈魂整個撕裂!
她聽不到周圍喧鬧的聲音,眼前一片慘白的光芒。而她的右手,卻還在用盡全力握住那枚緬梔琥珀。
……
「一千年前飄落的一片緬梔花瓣,」他微笑著對她說道,「在不經意間被融入了樹脂之中,在一千年之後,便成為了珍貴的琥珀。」
「真的是一千年以前的花瓣嗎?」
「不止一千年,琥珀象徵的是永恆。」他凝望著她,目光深邃溫柔,聲音清晰堅定,「一份永恆不變的愛,我想要讓你留在我的生命中,就像這片緬梔花瓣似的,永遠存在。」
……
為什麼?!
你說過……你給我的是一千年的承諾!
可是……
你騙了我!!
胸口一片麻木的劇痛。
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珠子成串地落下,玄梔林死死地咬住嘴唇。好痛!彷彿五臟六腑都已經被絕望的火焰焚燒成了灰燼,只剩下空曠而寒冷的黑洞。
再沒有任何希望。
「梔林——」
一雙手忽然死死地拉住了梔林的手,梔林轉過頭來,看到了夏笛緊張的模樣。
淚水在她的面頰上瘋狂地蔓延著,夏笛心中一驚,不自覺地鬆開了自己的手。
梔林衝出了尚儀和侍女的阻攔,竭盡全力跑了出去。等到夏笛跟著衝出東宮殿的時候,看到的只有宮外那群驚慌失措的侍衛。
玄梔林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4
深夜。
空曠無人的海港。
月色如水,在海港灑下一片美麗的銀輝。
海風徐徐地吹來,夾雜著海水的腥味,這片港口安靜無聲,海水已由白天的深綠色變成深紫色,水面上反射著圓月的光芒,跳躍著點點銀光。
玄梔林靜靜地站在棧橋上。
她呆呆地看著空曠的海港,白色的衣裙隨著海風高高飄起,儘管全身已經被風吹得猶如北極的冰山一般寒冷,可她卻還是一動也不動。
她的身後。
宮中的尚儀和侍衛都已經一路追趕而來,他們吃驚地看著今天剛剛冊封的王妃殿下,無法猜測王妃突然之間怪異的舉止。
夏笛想要走上去,但是卻有人阻止了她,她回過頭,眼眸在剎那間充滿了震驚和緊張的光芒。
海風冰冷地吹過梔林蒼白的面頰。
梔林站在棧橋上,聽著海水在自己腳下拍打橋面的聲音,定定地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她的眼眸一片空洞木然。
靈魂似乎已經飄離了身體,痛苦和無助鋪天蓋地。
全身的力氣都已經散盡了。
她顫抖著,緩緩地跪下來,跪在冰冷的棧橋上。清冷的月光照在她小小的身軀上,折射出一片令人心痛的光芒。
「文晴川,你……騙了我……」
梔林的唇角輕輕地上揚,露出一抹蒼白失神的微笑,她的嘴唇恍若被雨水打濕了的花瓣,「你說……你會來接我,你……會帶我走,原來這些都是……騙我的……」
面對寂靜的大海。
她的聲音很痛很痛,痛得好似看不到光芒的黑夜,絕望得可以讓人窒息,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我……居然那麼傻,居然……真的相信你,其實……如果你想要帶我走,你早就可以帶走我,是不是?又何必……等到現在,你根本就是……」
手無意識地捏緊,梔林全身顫抖不已,嘴唇因為徹骨的寒冷而開始發紫,儘管眼淚鋪天蓋地,她卻還在蒼白透明地笑著,「你根本就是從一開始就放棄我了,你放棄了我,你給我的所有承諾都是騙人的……全都是騙人的——」
手心裡,千年琥珀石沁冷如夜露。
彷彿是心中的最後一線希望被澆滅了,玄梔林顫抖地哭著,聲音絕望悲傷,「文晴川!你為什麼要騙我——」
胸口是冰冷的、硬生生的、撕裂一般的疼痛!
徹底的絕望!!
她低下頭,孩子般放聲大哭,淚水源源而落,聲音已經完全沙啞,因寒冷而發紫開裂的嘴唇沁出了紅色的血絲。
「你怎麼可以騙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著你嗎?就算是真的很絕望,我還是等了你那麼長那麼長的時間……」
她跪在棧橋上,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像個迷路的孩子,絕望地放聲大哭,淚水迷濛了她眼前的一切,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痛苦已經將她徹底吞噬!
直到——
「玄梔林!」
一個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那居高臨下的聲音淡漠而冷靜,似乎包含著很複雜的情感,卻冰冷得讓人無法觸碰!
玄梔林含著滿眼的淚光抬頭看去——
星颯站在她的面前,紫眸沉冷,充滿貴族氣質的面容帶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倨傲和冷淡。他看著玄梔林,看著她眼中那星星點點的淚光,聲音清晰冷漠:「玄梔林,你把我當成傻瓜了嗎?」
頭腦一陣昏眩。
玄梔林怔怔地看著星颯,目光空茫,彷彿不記得他是誰。
星颯伸出手來毫不憐惜地將梔林從棧橋上拉起來,拽到自己的面前,冷冷地說道:「你給我記住,你現在是我的王妃,你的眼中只能有我一個人!」
梔林沒有回應,她呆呆地看著星颯慍怒的臉龐,幽黑的長睫毛下,晶瑩的淚水卻還在無意識地滾落著……
「玄梔林!」星颯聲音緊繃,「這是最後一次!今後,我不會允許你為文晴川流一滴眼淚!」
他冷冷地鬆開她的手臂,轉身邊步下棧橋,邊對幾步外的夏笛淡然說道:「你們把王妃帶回去!」
「是,王子殿下!」
夏笛抬起頭看向星颯的身後,眼中卻突然出現震驚的光芒,她驚恐地大喊出聲:「梔林——不!」
星颯驚愕地回頭看去……
瞬時,紫色的瞳孔因為極度驚駭而驟然縮緊!
玄梔林站在棧橋上,背對著大海,她的眼中一片濃霧般白茫茫的顏色,彷彿靈魂已經飄離身體,只剩下空蕩蕩的軀殼。
眼前空白一片,在模糊的意識中,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下墜,在冰冷的風中下墜……
腦海中是一片沉痛的空白,眼前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玄梔林的身體搖晃著,從高高的棧橋上,直直地朝身後的大海仰面栽下去……
千鈞一髮!
剛走出沒幾步的星颯就在她栽下去的那一刻,沒有任何猶豫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疾步上前抓住了梔林冰冷的肩頭,緊接著,將她緊緊地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但是,下墜之勢已不可避免!
於是,在所有人震驚恐懼的呼喊聲中,兩人同時從棧橋上墜下,落入了深不見底的大海之中。
在刺骨冰冷的海水襲來的那一刻,星颯只能盡全力抱緊玄梔林,將她用力地箍在自己的懷裡。
他……
用自己生命的全部力量抱緊她!
從此——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