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中的靜思殿只是一個空曠的宮殿,屋裡甚至連一張床、一盞燈都沒有。白天,陽光還可以透過殿裡唯一的一扇窗戶射進來,但是到了晚上,這裡就會冰冷刺骨。
深夜。
靜思殿裡,冰冷的地板上,月光透過殿裡唯一的窗戶射進來,空蕩蕩的地板上一片銀輝。在銀輝之中,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玄梔林靠在一邊的牆壁上,她抱著自己的膝蓋,抬頭靜靜地看著對面小小的窗戶射進來的月光。窗外,是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
全身都是冰冷的,徹骨的寒意緩緩地爬遍她的整顆心,手指冰冷得近乎麻木,漸漸地,連抱住膝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無聲地捲縮成小小的一團,靜靜地望著窗外遙遠天際的圓月,眼中的光芒是空洞而絕望的。
思維是凍結的、麻木的……
殿門被很輕很輕地推開了。
夏笛抱著棉被悄悄地走進來,生怕弄出一點聲響。她找到了縮在牆角的玄梔林,小心地走過去,小聲說道:「梔林……蓋上這個……」
梔林仍然呆呆地看著窗外的月亮,一動不動,她看不見近在咫尺的夏笛,聽不到夏笛的聲音。
夏笛把被子蓋到玄梔林的身上,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鼻子一陣發酸,她小聲地安慰道:「梔林,你忍一下,說不定明天王太后就回來了,王太后陛下一定會懲罰艾琳娜的。」
梔林仍然呆呆地看著窗外。
她潔白的面頰上,原先的紅色印痕變成了青紫色,已經不再痛了,只有一些麻麻漲漲的感覺,但這些都不算什麼了。
看著她呆呆怔怔的樣子,眼淚已經落下來,夏笛摀住嘴唇,轉頭跑了出去。
殿內。
悄無聲息……
玄梔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感受不到外面的一切。
她看著窗外的圓月,面頰上帶著寧靜柔和的光芒。
她的唇角,忽然浮現出一抹很輕柔的笑容。
那天……
月光也是這麼漂亮呢。
……
金色的花芯沐浴著月光美麗的光華,石階周圍是茂密的緬梔花林,他背著她,走過一級級的石階,他走得很慢、很小心。
她靠在他的肩頭上,那是一種溫暖而安心的感覺。
「小七哥,你永遠都這樣背著我,好不好?我們可以永遠這樣安靜地走下去。」
「好!」他微笑,「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永遠陪著梔林,把你當成我掌心裡的珍寶。」
「可是……珍寶會丟的啊!」
「傻瓜!就算是哪一天,我真的不小心把梔林弄丟了,我也會重新走回來,回來找我的梔林。」
……
玄梔林靜靜地看著窗外,眼眸中一片晶瑩剔透的光芒,一顆眼淚滑過她微笑的唇角,地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眼前是一片燦爛的銀輝,空蕩蕩的大殿裡迴盪著文晴川那溫暖的聲音,他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溫暖好聽。
梔林,想念我了嗎……
晶瑩的眼淚再次從玄梔林的眼中落下,心中一片脆弱的疼痛……
如果我想念你……
是不是你就會……很快很快地回來呢?
……
「梔林真的想我了嗎?那你是怎麼想我的?」
「無時無刻都在想,吃東西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想,走路的時候也在想,想你怎麼還不回來,為什麼還不回來?我難過的時候你會不會也難過?我流眼淚的時候你會不會也……」
……
她一直都在等待著,等待著文晴川回來。
她等到他回來,就可以告訴他自己所受到的所有委屈,告訴他自從他離開之後在她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文晴川一定會很認真很認真地聽,然後很溫柔地抱住她,安慰她,給她講好多好多開心的事情。
他會對著她微笑,他那清澈的笑容直透眼底,像晴空一樣溫暖。
她只是這樣想著,就好像感覺文晴川已經回來了,此刻就坐在她的對面,溫暖地對她笑著,聽著她講述那些事情。
只是這樣想著,她委屈的眼淚就已經湧出來了。
靜思殿外。
月光清涼得如水一般,草坪裡,不知名的蟲兒不知疲倦地叫著。
殿外的長廊裡,星颯的影子被清冷的月光拉得很長很長,他安靜地倚在廊柱上,身體早已經被寒冷侵襲得一片冰冷。
長廊外,一顆緬梔花樹茂密而高大,每一片翠綠的葉子都在銀色的月光下折射著燦亮的光芒。
花落滿地,星光點點。
星颯靜靜地看著。
良久。
他紫色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抹淡淡的光芒。
……
一個晴朗的秋日,風暖暖的,非常地舒服。
他九歲,梔林六歲。
王太后經常邀請梔林和文晴川進宮來玩,所以他總是在無休止的枯燥的王儲教育和訓練中,看著她和文晴川嬉鬧追逐的身影。
他看著文晴川帶著她跑遍宮中的每一個角落,看著她調皮地用毛毛蟲嚇唬那些膽小的宮女。而當她受到訓斥的時候,又是文晴川站出來擋在她的身前。
他只是看著,很安靜地看著……
他知道他們一個是文氏家族的繼承人,一個是玄氏家族的繼承人,他們都是他應該仇視的對象!
直到——
「你為什麼總是一個人呢?你不寂寞嗎?」
燦爛的陽光中,六歲的她出現在古亭的外面,眨巴著眼睛看著正在亭子裡看書的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純潔無瑕。
九歲的他抬頭看到她站在古亭外的台階上,稚嫩的小臉上寫滿了好奇。
「與你無關!」他冷冷地回答,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書。
他好不容易甩了陳尚儀,找到這個安靜的地方來偷看自己喜歡的故事書,卻沒有想到還是會被人吵!
可是,當他剛剛低下頭準備繼續看書的時候,一隻軟軟的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轉頭,竟然是已經走進來的小梔林。
小梔林摸摸自己的頭,小臉粉嫩粉嫩的,很為難地說道:「王子殿下,我迷路了,你能告訴我怎麼回去嗎?」
「不知道。」他淡漠地回答。
「真的不知道嗎?」
小梔林趴倒他面前的桌子上,仰著晶瑩的小臉不厭其煩地問道:「那你為什麼在這裡?也是迷路嗎?你幾歲?認識我的小七哥嗎?你喜歡吃什麼?最喜歡玩什麼遊戲?」
他吃驚地聽著一連串的問題從她的嘴裡蹦出來,終於忍不住說道:「你的話怎麼這麼多啊?!」
「可是不說話會害怕呀!」小梔林有點緊張地縮了縮脖子,空蕩蕩的園子裡只剩下他和她,她向四周看了看,竟然發現了鋪滿台階的緬梔花朵。
「啊,好多花哦!」
小梔林興沖沖地跑過去,似乎早已忘記了迷路的事情,她開心地坐在台階上撿花瓣,嘴裡哼著完全聽不懂的童謠,小小的身體在陽光下彷彿是發光的。
古亭裡,他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她。
她一片一片地撿著台階上的緬梔花瓣,哼著快樂的童謠,在那裡很認真地做著什麼東西。
似乎過了好久的時間。
小梔林忽然抬起頭,柔嫩的小臉上出現了明媚的笑容,「終於做好了!」
她站起身跑回到他的身邊,柔嫩無瑕的小臉上漾滿得意的笑,她急切地把一樣東西舉到他的面前,「這個送給你哦!」
他微微一怔。
清雅的芳香撲面而來,一個小小的緬梔花環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微帶驚愕地看著,純白如雪的緬梔花在他的眼前綻放。
在緬梔花的芳香裡,小梔林晶瑩的小臉上,盈滿了燦爛可愛的笑容。
他有點恍惚地看著,輕輕地伸出自己的手,去接她送到自己面前的花環,可就在他的手剛剛觸碰到盛開的花瓣時……
「梔林——」
不遠處,文晴川的喊聲傳來。
快樂的笑容馬上點亮小梔林的面龐,她轉過頭,揮舞著自己的雙手,忘乎所以地朝著文晴川跑去。
「小七哥!」
他的手還沒有碰觸到花環,她卻已經轉身跑開。
緬梔花環從她的手中落下,在他的眼前緩緩地掉落,靜靜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悄無聲息……
……
寂靜的靜思殿外。
星颯默默地站立著,他看著那些如雪一般的緬梔花,看著地面上那厚厚的一層純白光芒。
長廊裡,只有他一個人,他不需要再掩飾自己的感情。
她的眼中只有文晴川,永遠都不會有他的位置,即便他憤怒得幾乎發狂,對她來說,也是無足輕重的。
他的眼中,是一片如海般深沉的黯然。
可是……
即便是這樣……
我也沒有辦法……放你走……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緬梔花還在靜靜地飄落……
星颯的紫眸中出現了清晰的哀傷……
這片天地裡,只有他和她,可他們卻隔著一扇殿門。所以,他們看不見對方,他看不到她的痛苦,她亦看不到他的守候……
第二天清晨,東宮殿裡的所有侍女都有幸目睹了平日裡端正古板的陳尚儀手足無措、慌亂不已的樣子。
能讓陳尚儀如此焦急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王子殿下不見了。
陳內侍幾乎把所有星颯可能在的地方都找遍了,護衛安臣甚至去了別的宮殿,都沒有找到星颯的半點蹤影。
直到夏笛聞訊趕來,陳尚儀正在手足無措地來會踱步。相比之下,安臣倒鎮靜很多。
「安臣大人。」夏笛瞭解情況之後,眼中閃過淡淡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說道,「也許我們應該去靜思殿找一下。」
安臣有些愕然:「靜思殿?」
陳尚儀轉過頭,突然恍然大悟地看向夏笛,夏笛微微一笑,清秀的面孔上閃動著聰慧的光芒。
當一行人急匆匆地趕到靜思殿的時候,天已大亮。
靜思殿外。
一行人都怔住了,不太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星颯靠在長廊的休息椅上,已經沉沉地睡著了。他完美帥氣的面容上帶著疲倦的神色,一看就知道他一夜未眠。
陳尚儀心痛地看著星颯睡熟的樣子,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星颯的身上,擔憂地輕聲喚道:「王子殿下,王子殿下……」
似乎是聽到了陳尚儀的聲音。
星颯緩緩地掙開眼睛,抬起頭,他看到一群人圍著自己,有點愕然地說道「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稟告王子殿下,」夏笛低頭回答道,「我們很擔心王子殿下和王妃殿下,所以過來看一下。」
梔林……
星颯忽然站起身,沒有察覺陳尚儀為他披的衣服隨著他的起身落在了地上,他朝前走了幾步,看著緊閉著的靜思殿大門。
他緊緊地捏起拳頭,低聲地說道:「安臣,把門打開!」
「是,王子殿下。」安臣走上去開門的時候,星颯已經轉過身,走向了東宮殿。
陳尚儀一怔,忙跟了上去,低聲說道:「王子殿下,還是等一下王妃吧!」
星颯沒有說話,只是很淡漠地看了陳尚儀一眼。
陳尚儀馬上識時務地閉上了嘴,低下頭去。
玄梔林是被夏笛和小葵挽回東宮殿的,在走進東宮殿大廳的時候,星颯正站在大廳裡的小型噴泉旁,靜靜地看著在噴泉的水池裡飄動的玫瑰花瓣。
聽到她們進來,他淡然出聲:「站住。」
夏笛和小葵同時站住。
玄梔林抬起頭看向星颯,眼珠漆黑,她的面色帶著微微的蒼白,臉上有著清晰的淚痕,而面頰上被甩的淤痕還沒有褪去。
星颯轉過身看向她,目光安然自若。
他向她走去。站在她的面前,低下頭看著她微帶蒼白的面容,靜靜地說道:「在靜思殿待了一夜,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玄梔林沉默地躲開他的眼神,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
「如果你想罵我那也可以……」
星颯站著沒動,看著她的背影,他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一定很恨我,我給你一次報復的機會,用你所知道的所有惡毒的話罵我,隨便你罵多大聲!或者直接給我一個耳光!」
「……」玄梔林默然地朝前走。
「對你來說,無論我怎麼做都沒有關係嗎?」星颯勾了勾唇角,眼中帶著邪氣的冰冷,「我以為你會恨我到咬牙切齒,我以為你出了靜思殿的第一件事就是衝上來給我一記耳光!玄梔林,你是不敢嗎?」
玄梔林站住!
她緩緩地回過頭,看著星颯,聲音淡淡的沒有半點感情:「你還不配!」
「果然如此,還真像玄梔林的說法啊!」星颯淡漠地一笑,彷彿那是他早就知道的答案,他轉過身,走向自己的書房,邊走邊冷然說道,「陳尚儀,把今天的日程安排告訴她。」
「是,王子殿下。」陳尚儀忙站直身體,恭敬地低頭答應。
而星颯已經走出了大廳,修長的背影很快地消失了。
等到星颯離開,夏笛和小葵馬上跑上去扶住搖搖欲墜的玄梔林。
都已經回來這麼久了,玄梔林的手還是冰涼冰涼的。
陳尚儀走上來,翻開日程本,對梔林施禮之後盡忠職守地說道:「王妃殿下,今天下午您將和王子殿下前往聖瑪麗教堂開設的孤兒院,表達王室對那些孤兒的關心。期間會有媒體對你們進行採訪……」
下午,聖瑪麗大教堂外面聚集了數以萬千的媒體記者。
因為這裡將要舉辦的活動,是自王室婚禮以來王子與王妃第一次共同參加公益活動。
從王室婚禮到現在,王儲與王妃就似乎一直波折不斷;先是王子與艾琳娜之間關係聚然升溫,各種緋聞沸沸揚揚,然後又有傳聞說艾琳娜在王太后陛下的命令下搬離宮廷,但這種卻似乎更加說明了王子與王妃之間的關係確實大有問題。
據從宮中傳出來的一些消息中可以聽得出,艾琳娜仍然在自由進出著宮廷,王子與王妃的關係已經極其惡劣。
今天,王子與王妃將第一次攜手出現在公眾的視線中,他們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假鳳虛凰、貌合神離呢?蜂擁而至的媒體記者早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準備挖掘新聞。
聖瑪麗大教堂的大門前,早已經由王室護衛隊拉開了隔離帶,在通往聖瑪麗大教堂的筆直車道上,沿途都已經由侍衛負責警戒,通往教堂的另外幾條路,也被專門抽調的警察臨時封鎖。
聖瑪麗大教堂的神父和孤兒院的院長嬤嬤已經走出了教堂,他們的身後是穿著教堂白色長袍、站得整整齊齊的可愛孩子們。
所有的人都在翹首等待著,王室的車隊馬上就要到了。
四月的陽光明亮耀眼,空氣中帶著緬梔花的芳香……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從遠處的車道緩緩駛來,陽光明媚燦爛地照耀在車身上,一片尊貴華美的光芒。
勞斯萊斯的後面,緊跟著幾輛黑色的轎車。
王室的車隊到了。
卡嚓!卡嚓!
記者紛紛將身體探出隔離帶,舉著照相機和攝影機瘋狂地拍攝著……
王室護衛隊整齊有序地站在隔離帶前,不讓那些瘋狂的記者再踏出一步。
黑色的勞斯萊斯緩緩地停下來。
陽光透進車窗,帶來一片明媚的光芒。
星颯看了看外面的情景,淡漠地勾起唇角,轉頭看向玄梔林,「玄梔林,下車面對鏡頭的時候,你笑得出來嗎?」
玄梔林看著車窗外,目光寧靜。
「笑不出來也必須要笑!」星颯的聲音輕鬆自在,完美的面孔上帶著淡淡的嘲弄,「這就是王室最虛偽的一面!無論你的心裡有多痛苦,就算是痛苦得馬上快要死了,在公眾的面前,你也得給我笑出來。」
「……」
「要我給你示範嗎?」星颯看著她的側臉,挑釁地微笑。
玄梔林忽然轉過頭來——
她的目光清澈,面頰上的瘀青早已經被高明的化妝技術掩蓋。此刻,她的臉蛋晶瑩剔透,宛如水晶。
她看著星颯,聲音安靜冷漠,「你也懂得什麼是痛苦嗎?你也有心嗎?」
星颯一怔,竟然沒有說出話來。
「不!你沒有,所以你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做痛苦,不懂什麼叫做難過。還請你不要在我面前說這些大話……」
玄梔林定定地看著他,臉上是一片堅定的光芒,聲音中的嘲弄語氣絲毫不比他遜色,「王子殿下,在你沒有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痛苦之前,還是安安靜靜地看著我給你示範吧!」
無視星颯剎那間怔然的目光,玄梔林看向了坐在前座久久不敢出聲的陳尚儀,靜靜地說道:「陳尚儀,打開車門吧!」
「是,王妃殿下。」陳尚儀恭敬地回應。
明亮刺眼的陽光中。
黑色勞斯萊斯後座的車門被緩緩地打開了,當星颯與玄梔林出現在教堂外炫目的陽光中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們吸引住了。
他們彷彿是從一個美麗的童話裡走出來的,王子與王妃完美無比地站在燦爛璀璨的陽光中,尊貴優雅,明亮耀眼,世間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會在他們的面前黯然失色。
耀眼的閃光燈連成一片。
無數的話筒、攝像機對準了他們,無數的記者如眾星拱月一般包圍著他們,鏡頭前,俊美的王子有禮地微笑,純潔無瑕的王妃溫婉地挽著他的胳膊,他們與神父和嬤嬤親切地交談,為孤兒院的孩子們帶去禮物和巨額的王室捐贈。
一組組畫面被完美地拍攝下來,一切都美好得宛如童話中幸福的王子和王妃,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
「有專業演員的水準。」面對著無數攝像機和照相機的鏡頭,在回答著那些無關痛癢的問題間隙,星颯很自然地輕挽著玄梔林的手臂,在她的耳邊溫柔地低聲笑道,「玄梔林還真是厲害啊!」
「你也一樣,」玄梔林微笑著看他,聲音淡漠,眼眸中的光芒星星點點,純潔美麗,「我也是剛剛才發現,原來攝像機鏡頭可以拯救你腐朽的靈魂。」
星颯眉頭輕輕地一蹙,還未來得及用目光表現自己的不滿,梔林已經轉過頭去,對著拍照的記者甜美地笑著。
「王子殿下,能夠對最近您與艾琳娜公主之間的傳聞說點什麼嗎?」突然的提問終於讓星颯把注意力轉移了回來,他看著那些分外關注的目光,輕鬆地一笑,「那只是一些無聊的傳言,艾琳娜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是王妃很好的朋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玄梔林依然微微地笑著,對於星颯的回答沒有半點不滿的神色。
「那麼最近盛傳的王子殿下與王妃殿下關係惡劣之說呢?」人群之外的一個記者舉高話筒,不屈不饒地追問著。
「那更是無稽之談,」星颯笑容輕鬆,他伸出手溫柔地攬住玄梔林的肩頭,看著梔林黑白分明的眸子,他的紫眸中帶著寵溺的光芒,「我和王妃將相敬相愛,廝守終生。」
廝守終生——
梔林一怔,愕然地抬頭看向他的紫眸,星颯依然溫柔地笑著,她試圖在他的眼中找到戲虐或者是嘲弄的神色,然而,她看到的卻是越來越深邃的光芒。
她忽然心中一驚,本能地朝後退了一步,但是星颯卻攬住了她開始僵硬的肩,微微一笑,低下頭來在她的面頰上印下輕柔的一吻。
閃光燈如星海一般閃爍起來。
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這一幕,這是童話世界裡最美麗浪漫的場面,王子輕柔地吻著王妃潔白的面頰,唯美浪漫得令人屏息。
所有的謠言都不攻自破!
誰會相信王子與王妃關係惡劣呢?那浪漫如同童話的畫面裡,高貴俊美的王子眼眸中深邃如海的感情,震撼人心。
進入聖瑪麗教堂所設立的孤兒院表示慰問時,只能有少數幾個著名電視台的記者隨行,安臣和護衛跟隨在王子和王妃身邊。
教堂的牧師、修女和孤兒院的院長嬤嬤隨行講解著孤兒院的情況,星颯認真地聽著,陳尚儀則盡忠職守地全部記下來。
燦爛的陽光中。
「王妃殿下……」稚嫩的童音忽然穿過人群傳到了梔林的耳朵裡,梔林循聲看過去,發現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正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
小女孩大約七八歲的年紀,身體非常的瘦小,面容卻清秀可愛,她看著梔林,笑容晶瑩明亮,「王妃殿下,您能跟我說一會話嗎?」
梔林微微怔住。
孤兒院的院長有點不知所措,忙說道:「她是孤兒院裡的孩子,有點冒失,王妃殿下您不要介意。」
「沒關係。」梔林微微一笑,靜靜地走到小女孩的身邊,蹲下身來看著她的小臉認真地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囡囡,」小女孩眼中閃動著純淨的光芒,「我看過王妃殿下的婚禮呢,我覺得王妃殿下真的非常美麗,所以我向上帝祈求過,一定要讓王妃很幸福地生活。」
梔林眼中的光芒漸漸凝住,她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女孩烏黑的頭髮,微笑地說道:「謝謝囡囡,你也會很幸福地生活的。」
「我長大了也要嫁給王子,」囡囡很可愛地笑著,眼中的光芒依然明澈,「我也要穿和王妃一樣的漂亮衣服,就像童話故事裡一樣,開心地唱很好聽很好聽的歌。」
「是嗎?」梔林微笑著點頭,「那麼囡囡會唱歌嗎?」
「當然會,」坐在輪椅裡,囡囡很用力地點頭,接著羞澀地笑了,「我媽媽曾經教過我的,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好。」梔林點頭。
囡囡深吸了一口氣,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著明澈澄淨的光芒,她張開紅潤的小嘴,稚嫩的童音隨之在草坪上很輕柔地響起……
童話中會有快樂的夢想……
牽繫著雙手聆聽幸福的聲音……
能讓我如此難忘的……在這世上一定會有一人……
在山川,在森林,在風中……
我會一直等待著你的到來,夢中的王子……
草坪上,所有的人都靜靜地聽著。
一首很簡單的童謠,囡囡很認真地唱了兩遍,稚嫩的童音將每一個人的心都變得很輕柔。唱第二遍時,梔林純淨地笑著,與她一起安靜地唱了起來……
能讓我如此難忘的……在這世上一定會有一人……
在山川,在森林,在風中……
我會一直等待著你的到來,夢中的王子……
溫暖的陽光中。
星颯安靜地凝望著玄梔林,他看著她與那個孩子拍著手唱著輕柔的童謠,她純潔無瑕的面龐,她那如黑珍珠般晶瑩的眼眸,以及唇角那一抹溫暖的笑容。
陽光彷彿融入了她雪白的肌膚,她的笑容,泛出一片晶瑩剔透。
一點一點……
他的心,一點一點地變得很柔軟……
童謠很快唱完了。
囡囡開心地笑起來,梔林摸摸她柔嫩的面頰,在她的面前很小聲地說道:「謝謝囡囡哦,我可以把囡囡的這首歌當成送給我的禮物嗎?」
「禮物?」囡囡疑惑地睜大圓圓的眼睛。
「對啊!」梔林在她的面前,很可愛地笑著,很小聲很小聲地說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啊……」囡囡驚訝地張開嘴巴,但是梔林馬上伸出食指在嘴邊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她不要出聲。
「這是我和囡囡的秘密,」梔林拍拍她的頭,很溫暖地笑著,「只有我和你知道,不能告訴任何人哦!」
「嗯!」囡囡使勁地點頭,「我連院長嬤嬤都不說!」
梔林輕輕地笑笑,站起身,走向了正在等待她的人群,記者和護衛馬上包圍了她,她轉頭看了看坐在輪椅上的囡囡,默契地眨了眨眼睛。
囡囡歪頭可愛地一笑,稚嫩的面孔純淨得猶如雪白的花瓣,在燦爛的陽光下顯得分外天真純潔。
傍晚,應該返回王宮的車隊卻似乎遲遲沒有返程的意思。
陳尚儀站在黑色的勞斯萊斯車旁,古板的面孔上帶著焦慮的神情,她看著護衛安臣帶著宮廷侍衛從遠遠的方向跑過來,急忙迎上去,緊張地問道:「還沒有找到嗎?」
安臣一臉無奈,轉向了黑色的勞斯萊斯,他彎腰對著車窗內的人低聲說道:「王子殿下,王妃殿下似乎不在教堂內。」
黑色的勞斯萊斯,車窗已經搖下,星颯端正地坐在車內,俊帥的面容依然平靜,只是在聽到安臣的報告之後,眼底的光芒悄悄地轉濃。
陳尚儀慌張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在參觀完聖瑪麗教堂之後,王妃殿下就不見了。眼看回宮的時間已經到了,可是卻遲遲找不到王妃。
如果王妃出了什麼事情,她要怎樣和王太后陛下交待啊?
卡嗒!
車門被打開,星颯靜靜地走出來,他沒有說一句話,而是朝著教堂的方向走去。
陳尚儀慌張地跟上去,說道:「王子殿下,您還是讓安臣去找吧!說不定一會兒王妃殿下就自己出現了。」
「你們都在這裡等著!」星颯沒有理會陳尚儀沒完沒了的囉嗦,他只是淡淡地扔下一句話,就直接走向了輝宏的大教堂。
安臣低頭聽命。
陳尚儀不安地看著星颯漸漸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
金黃色的晚霞在天邊燦爛地燃燒著。
教堂厚重的大門緊緊地關閉了,教堂前面的草地寂靜一片,草地中有一顆高大的緬梔花樹,在夕陽的映照下,盛開的緬梔花蕊折射出一片燦金色。
星颯站在教堂的大門前,正當他的手準備去推那扇門時,他的身後傳來了一個稚嫩的童音:「王妃姐姐剛剛進去,她說不讓任何人吵她呢。」
星颯轉過頭,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囡囡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臉上的笑容卻是甜甜的。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呢?」星颯回頭問她。
「我在幫王妃姐姐守門啊!剛剛有個哥哥來找王妃殿下,我都說她不在呢!」囡囡很自豪地答著,眼眸清亮。她看了看星颯,臉上透出古靈精怪的神氣。
「不過如果是王子殿下想要進去,我可以讓你進去哦!」
「謝謝。」
星颯微笑,轉身準備推門,可是囡囡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這一次帶著自豪和小小的得意:「王子殿下,請幫我把這個交給王妃姐姐。」
囡囡把一張畫在白紙上的水彩畫遞到了星颯的面前,星颯低頭看去,那是一幅很用心畫成的圖畫,有很鮮艷的色彩。
畫紙上,戴著王冠的王子和穿著乳白色大禮服的王妃站在美麗的緬梔花樹下,兩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很大的笑容。
圖畫很稚嫩,但很溫馨,帶給人一種很溫暖很溫暖的感覺。
「王子殿下,你們要像童話故事裡一樣幸福地生活哦!」囡囡的眼中閃著純淨的光,她笑瞇瞇地說道,「要永遠永遠幸福地生活哦!」
星颯接過畫紙,再次勾了勾唇角,眼中現出溫柔的光芒,他微笑著說:「謝謝。」
天邊的夕陽即將逝去。
燈關從聖瑪麗教堂巨大的彩色玻璃窗透出來,整個教堂透明瑰麗,猶如夜色中一顆閃閃發亮的夜明珠。
恢宏的教堂頂部天穹上,一群可愛的小天使圍繞著聖壇,聖母杯抱著嬰兒柔和地微笑著,笑容慈愛而神聖。
玄梔林跪在聖壇前……
她靜靜地閉著雙眸,幽黑的長睫毛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兩抹好看的陰影,面容寧靜美麗,散發著聖潔的光芒。
她交握著雙手至胸前,頭微微地低下,在心中虔誠地祈禱。
教堂的大門,被輕輕地推開。
星颯站在教堂的大門外,看著跪在聖壇前的玄梔林,他的手中還拿著剛剛囡囡送給他的水彩畫,他靜靜地走上去。
座位兩旁的過道上,無數白色的蠟燭閃爍著瑩亮的光芒,彷彿在那裡跳躍的是生命的活力。
「剛才……我一直都在心裡問上帝這樣一個問題……」
寂靜的教堂裡,忽然響起了玄梔林清晰的聲音,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帶著悠遠綿長的寧靜。
星颯微微一怔,他站住腳步,看著不遠處的玄梔林,目光瞬間變得深邃幽深。
玄梔林背對著他每天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堂上空靜靜響起:「我一直都在問上帝,我真的要和他這樣糾結痛苦地生活一輩子嗎?」
彷彿是電流突然流淌過全身。
星颯的身體微微地震顫了一下,他看著玄梔林的背影,眼中盈滿複雜的光芒,有緊張,有吃驚……
「可是……」緩緩地睜開眼睛,玄梔林抬起頭來看著聖壇上的聖母瑪麗亞,唇邊浮現一抹很輕柔的笑容,「上帝一直都沒有回答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我只能問我自己,我一遍遍地問我自己,玄梔林真的可以和星颯這樣痛苦糾結地生活一輩子嗎?」
星颯瞳孔一片黯然,他的脊背開始僵硬冰冷,心中隱隱泛起一陣空蕩蕩的疼痛。
「昨天,在靜思殿裡,我真的想了好多好多……」梔林仰視著聖母像,苦澀地微笑,「曾經一直等待著小七哥回來,我總是那樣想著,然後心裡充滿了希望。可是昨天,我突然想到,就算是……小七哥回來,又能怎麼樣呢?」
「……」星颯怔怔地看著她,眼中的沉黯在一點點地加深。
「整個星釋王國的人都知道我是他的王妃,整個星釋王國的人都在看著我們,所以……即便是小七哥立刻就出現……」她的眼眸中浮起一片從未有過的緊急,「他也無法改變這一切,也無法讓玄梔林是星釋的王妃這件事成為一場夢……」
一場夢……
星颯的手指微顫!
麻木的疼痛開始一點點地吞噬著他的心,紫眸中那最後一絲光芒完全熄滅了,一如漆黑的夜。
「我們在一起……真的很痛苦,」她微笑,笑容中含著清晰的苦澀,「我們總是要互相折磨,總是希望對方在自己面前屈服。我們彼此憎恨,卻又被緊緊地拴在一起!」
「玄梔林……」星颯忽然開口,看著她的背影,眼底滿是絕望脆弱,「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是誰告訴你我憎恨你的?
「是你自己……」玄梔林沒有回頭,聲音卻有著淡淡的痛苦,「因為十年前那場殘酷的宮廷鬥爭,玄家和文家的人都有參與,所以你不停地告訴你自己,你痛恨玄家的人,你不能讓玄氏的後人得到幸福,你應該痛恨玄梔林,你應該不停地折磨她,不停地傷害她,不停地讓她流眼淚……」
星颯驚怔!
玄梔林的話如漫天箭雨,紛紛刺向他苦苦掙扎的心,他的瞳眸中一片刺痛的黯然,手指忽然一陣麻木。
玄梔林……
你真的這樣以為嗎?你真的以為我是這樣想的嗎?你真的以為我只是為了報復玄家的人而這樣對待你嗎?
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
想要……你在意我、看我一眼……
教堂裡的燈光燦亮耀眼。
「我們在一起就是一個錯誤!」玄梔林的眼神無比寧靜,面容雪白,猶如被雨水打濕的純白花瓣,「我們永遠無法喜歡上對方,你不可能喜歡上我,我也不可能……喜歡你!」
你不可能喜歡上我,我也不可能……喜歡你!
眼前一片木然——
劇痛在星颯的身體裡翻攪著,幾乎可以將他的心完全撕裂。
七彩的圖畫從他的指間落下,緩緩地飄落在地面上。
圖畫上,戴著王冠的王子和穿著長裙的王妃笑得那樣快樂和幸福……
沉寂的大教堂裡,白色的蠟燭靜靜地燃燒著,彩色玻璃上的小天使依舊快樂地飛翔著。
「我曾經對你說過,如果一意孤行地讓我成為王妃,你會比我和小七哥痛苦更多倍,因為你親手毀了你本可以得到的幸福。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一個會用全身心愛你的人,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我!」
「……」他怔怔地看著她。
玄梔林背對著星颯,她看不到他眼底沉黯如夜的絕望,更看不到他心中那幾乎可以把全世界徹底焚燬的痛苦。
「如果真是這樣,你又何苦一定要抓住我不放呢?我只會讓你憤怒,讓你更加地難過,而你,也將我的尊嚴和愛踐踏得一文不值,讓我的人生沒有一點希望……真的是……太痛苦了,所以……王子殿下……」
梔林淡淡地笑著,笑容輕柔,恍若雪白的緬梔花瓣。
她的聲音很輕、很縹緲,彷彿由一絲微薄的氣體運載著,卻足以將他打入絕望痛苦的黑暗深淵中去,萬劫不復!
「我祈求你,你……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