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的大門緩緩地打開——
在門敞開的瞬間,閃光燈如星海一般閃爍著,彷彿有著萬千道耀眼的光芒自門外射入,令人目眩神迷。
一身華美純白的王妃大禮服在閃光燈的照耀下折射出溫暖燦爛的光芒,繁複美麗的蕾絲在空氣中輕輕地飄揚著,象牙色的裙裾層層疊疊,裙裾上綴滿了無數的鑽石和珍珠,燦如繁星。
王妃玄梔林靜靜地走進了中宮殿,夏笛和一行侍女跟在她的身後,神情恭敬。
烏黑的長髮如雲一般傾瀉下來,純白的緬梔花冠下,玄梔林美麗的面容上有著一個王妃應有的高貴和淡定。
文晴川定定地看著玄梔林,就在她出現的那一刻,他的胸口彷彿是被什麼鯁住了,複雜苦澀的情緒在他的身體裡翻江倒海一般衝撞著。
只是凝望著她——
他的呼吸都似乎已經停止了!
然而。
玄梔林安靜地從文晴川的面前走過——
她的目光依舊寧靜淡定,珍珠般晶瑩剔透的面孔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彷彿她根本就沒有看到文晴川。
文晴川眼中的光芒在剎那間凝結!
心彷彿被狠狠地捅了一刀,密密麻麻的疼痛立刻侵襲他全身的神經。
他緩緩地轉過身,看著玄梔林徑直走到王太后的面前,他看著她的背影,只是呆呆地看著,腦海裡卻是一片空白。
文晴川凝看著她,眼底深處一片黯然。
玄梔林站在王太后的寶座下,緩緩地跪下身來,伸出自己的雙手,從王太后的手中接過了代表文氏家族最高權威的銀質長劍,她雙手捧劍,站起身來,抬起頭卻看到了王太后意味深長的眼眸。
「去吧!」
王太后聲音平靜安然,「代表王室,代表你的丈夫星颯,把這把劍交給文氏家族的繼任者文晴川!」
「是,王太后陛下!」
玄梔林轉過頭,雙手捧著銀質長劍,走向了靜靜地站在中宮殿中央的文晴川,她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眼眸中的光芒好似凝固的冰,晶瑩剔透。
文晴川看著她一點點地由遠至近,他始終盯著她平靜無波的眼眸,想要在她的眼中找到一點點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手指在不自覺地死死地捏緊。
玄梔林的眼眸中,什麼都沒有。
她站在文晴川的面前,雙手捧劍,抬起頭來看著文晴川,長長的睫毛下,一雙清澈的眼眸中出現淡淡的光芒。
她將手中的長劍捧到了文晴川的面前。
授銜繼任儀式開始!
皇家廣播電視媒體迅速把攝像頭轉向了這一可以說會成為王國歷史上重要一幕的時刻,侍立在兩旁的官員的表情也開始肅穆起來。
銀質長劍在文晴川的面前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文晴川定定地看著玄梔林,她近在咫尺,再也不是三年來不斷撕扯他心的那個夢,可是,為什麼他會覺得她已經離他那麼遠?!
中宮殿裡靜悄悄的。
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久到一直專注地看著攝像頭的媒體記者奇怪地抬起頭來,看著面對面佇立在中宮殿中央的兩個人。
侍立在兩旁的官員的目光開始變得疑惑。
怎麼……回事?
空氣彷彿凝固了。
文晴川看著玄梔林平靜的面容,他眼眸中的黯然卻在一點點地加深,良久,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他低下頭。
緩緩地單膝跪下,他伸出手來接過了玄梔林手中的銀質長劍,聲音中有著拚命壓抑某種情緒翻湧的顫抖與悲哀。
「文氏家族新繼任者文晴川永記王室恩典!」
玄梔林的面容淡定,她將長劍交到了他的手上,眼眸清澈美麗,純白色王妃大禮服上,繁複的蕾絲輕輕地飄揚著。
交接完象徵文氏家族權力的長劍。
玄梔林轉身欲走。
然而她還沒有走出一步,右臂忽然一沉,她一怔,還來不及反應什麼,身體已經被拉轉回來,在愕然轉頭的剎那間,她正對上了文晴川黯然痛苦的眼眸。
梔林的心底忽然一顫!
他緊緊地拽住了她的手臂,不管不顧周圍人的目光,嘴唇死死地抿緊,眼底深處一片暗烈的光芒!
胸口是熾熱的疼痛在兇猛地翻滾著。
這是完全出乎人意料的狀況!此刻在中宮殿裡的所有人都震驚地張大眼眸看著眼前的一幕!
王太后的面容陡然變色,手指上祖母綠戒指瞬間迸射出冷銳的光芒!
一旁的夏笛吃驚得幾乎叫出聲來,她最擔心的事情竟然發生了,她以為會失控的會是梔林,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失控的居然是文晴川!
夏笛有點驚慌地看向梔林,手心裡一把冷汗。
寂靜的中宮殿。
玄梔林看著面前的文晴川,她的目光寧靜得彷彿是一望無際的天空,烏黑的眼珠靜靜的,沒有一絲情緒的波瀾。
「文大人……」
她靜靜地抽出自己被文晴川抓住的手臂,動作緩慢卻堅定,「我們知道您為文霄大人的離世而難過,請您……節哀順便!」
她的聲音輕柔安靜。
文晴川怔怔地看著她,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所以他仍然僵硬的手心裡,有著空蕩蕩的冰冷,深幽的眼底有一片深邃的暗痛在瘋狂的湧動著。
她叫他文大人!
她再也不會跟在他的身邊,小七哥、小七哥地喊個不停!
當她從他的手中靜靜地抽出自己的手時,彷彿有無數的往事,在華美的中宮殿內,在所有人的目光裡……
無聲地消散了……
再也……
尋找不回來了!
深夜。
文宅大廳一片燈火通明,老管家站立在文晴川的書房門口,在他的身旁,一個侍女端著紋絲未動的晚餐。
「文少爺……」
老管家再次敲動那扇緊緊關閉的房門,蒼老的面孔上帶著濃濃的擔憂和心疼,「文少爺,您出來吃點東西吧!身體要緊啊!」
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房門的另一端,靜寂無聲。
老管家再次伸出手來,想要敲房門,可是他的手卻在接觸到門板的時候停了下來,無奈地歎了口氣。
偌大的書房裡,沒有一點光亮。
落地窗大開著,夜風從窗外緩緩地吹進,帶著微涼的香氣,落地窗外,緬梔花瓣隨風漫天亂舞。
文晴川面對著落地窗,靜靜地站立著,俊帥的面容帶著一片沉默的黯然,額前烏黑的短髮隨著清涼的夜風輕輕地顫動。
他無聲地佇立著,任由冷風吹過早已經冰冷疲憊的身體,眼中黯淡的光芒彷彿是無邊的黑夜。
中宮殿內,她沉默淡定的樣子猶在眼前,三年的時間,第一次初見,他們竟然成為如此可悲的陌生人。
心中,是一片幾乎可以讓人窒息的絕望痛苦。
緩緩地閉上眼睛,文晴川的面孔上帶著淡淡的哀傷,堅毅的唇角無聲地揚起,出現了一抹很淡很淡的苦笑。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即便你因此而怨恨我一輩子,我也沒有任何怨言!」
同一時刻。
星釋王宮的妃宮殿。
夏笛輕輕地推開寢宮的門,寢宮內的燈光並沒有熄掉,玄梔林穿著柔軟的睡衣,趴在純白色的大床上,雙眸閉合,似乎已經睡著了。
夏笛靜悄悄地走過去,她拿過一旁溫暖的被子,輕輕地蓋在玄梔林的身上,又伸出手來把梔林露在外面的手臂輕柔地放回到被子裡。
當她觸碰到梔林的手時,一顆晶瑩剔透的東西忽然從梔林的手心裡掉落,落在柔軟的大床上,悄無聲息。
她微怔。
璀璨珍貴的緬梔琥珀靜靜地躺在白色的床上。
夏笛伸出手來,拿起那顆緬梔琥珀,緬梔琥珀帶著梔林手心的溫度,那溫度,似乎帶著某種痛苦的感情,可以灼燒人的心。
她的鼻子忽然一酸,低下頭,將緬梔琥珀重新放回到玄梔林的手心裡,然後將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被子裡。
儘管夏笛的動作很輕,但是梔林的長睫毛還是無聲地顫動了一下,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她的身體卻依然保持原來的樣子,紋絲不動。
夏笛放下精美的床幔,然後靜悄悄地走了出去,同時關閉了寢宮的燈,房間裡,立刻一片黑暗。
房間的門輕輕地關上,月光湧進這一片靜謐的空間。
玄梔林依然安靜地閉著眼睛,彷彿進入了一個很沉很沉的夢境,白皙的面孔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一片柔柔的光芒。
在這一片寂靜的空間裡,她蜷縮著趴在暖暖的床上,纖瘦的肩頭卻不為人所察覺地輕輕顫動著。
她閉著眼睛,死死地咬緊嘴唇,幾乎拼盡全力抑制著心中那絕望的痛苦,不肯發出一點哭泣的聲音!
源源不斷的眼淚撲簌簌地滑落她的面頰,幽黑的長睫毛迅速被淚水濡濕浸軟,哀傷地貼在她晶瑩剔透的肌膚上……
萬里無雲的早晨。
中宮偏殿,正是王妃來向王太后陛下請安的時間,王太后端坐在華麗的宮廷軟椅上,面色卻不如平常那樣好。
玄梔林靜坐在一旁。
「從一個月前開始——」
查總管站在偏殿的中央,低聲說道:「就連在英國的安臣都沒有辦法找到王子殿下,通過任何渠道都無法聯絡到殿下。」
「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被他們給看丟了!」王太后的聲音帶著冷漠的責備,「這樣的消息報給我有什麼用!」
查總管沉默地低下頭。
「三年不歸國!三年不與王室取得任何聯繫!三年行蹤不明!」王太后的面容越來越冷漠,「星釋王室居然會有這樣不負責任的王儲!」
「……」
一片沉默,面對王太后的怒氣,這個時候是沒有人敢應聲的。
王太后倚靠在宮廷椅上,她的眉宇間有著淡淡的疲憊,緩緩地閉上眼睛,她在閉目沉思著。
「查總管……」
「是,王太后陛下。」查總管慌忙地應道。
「四月份的百年國慶遊行,安排得怎麼樣了?」
查總管一愣,沒有想到王太后陛下會突然問起這件事情,但是他反應很快地答道:「百年國慶遊行的具體事項目前都是文大人在安排,文大人現在就在偏廳外,一直都在等待著您的召見。」
「為什麼不讓他馬上進來?」
「他知道王妃殿下正在來請早安,所以就堅持在殿外等候!」
「王太后陛下。」
玄梔林抬起頭,看著王太后,眼眸清澈寧靜,「我該回去準備一下去學校了,等晚上再回來陪您。」
「好,你去吧!」
轉向玄梔林,王太后的面孔上已經沒有了剛剛的冷漠,她微微一笑,「晚上我再讓查總管告訴你國慶遊行的安排。」
「是。」
玄梔林站起來,在向王太后行禮之後,安靜地走出去,夏笛站在門外,等到她出來,便跟在她的身後朝著通往中宮殿外的長廊走去。
清晨的陽光燦爛溫暖。
玄梔林走在長廊裡,夏笛跟在她的身後,梔林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轉過身,看著夏笛,微微一笑。
「夏尚儀,你猜現在向我們跑來的冒失鬼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冒失鬼?
夏笛抬起頭來朝著長廊的一端看過去,當她看到小葵提著長長的裙子朝著這邊快步跑來的慌張樣子之後,馬上一切明瞭了。
「她一定是又起晚了,剛被張尚儀訓斥完!」
夏笛剛說完,慌慌張張的小葵已經跑到了玄梔林的面前,因為跑得太急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王……王妃殿下,我來晚了,真是對不起,我今天又睡過頭了!」
「又睡過頭了……」玄梔林純美的面孔上出現微帶俏皮的笑容,「張尚儀這次準備怎麼罰你?」
「她說我要是再睡懶覺就把我趕出宮去!」小葵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過這次就先放過我,罰我今天晚上給王妃殿下守夜!」
她嘟起嘴巴,一臉委屈的模樣。
玄梔林會心地一笑,邊走邊說道:「算了,我才不用你幫我守夜呢,每次你都比我先睡著,你只要幫我照顧好辛巴就好了,辛巴現在在什麼地方?」
「辛巴?」
小葵猛地停住腳步,剛剛平靜下來的表情剎那間又驚慌起來,「我從起床到現在就沒有看到辛巴呢!」
玄梔林愣了一下,轉過頭看著小葵,「這麼說來,你還沒有餵它吃早餐嘍?」
「好……好像是的。」小葵的臉上出現了慚愧的表情。
玄梔林歎了口氣,對一旁的夏笛說道:「夏尚儀,你幫我跟陳內侍說一聲,我去找辛巴回來,然後再去學校。」
「是,王妃殿下。」夏笛微笑著應道。
「好了,走吧,冒失鬼!」
玄梔林轉過身在小葵的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語氣中帶點壞壞的威脅,「要是找不到辛巴,我就告訴張尚儀,把你趕出宮去。」
「啊——」小葵慘兮兮地跟在玄梔林的身後,一路哀求,「王妃殿下,我一定會把辛巴找回來的,你千萬不要對張尚儀說這樣的話啊!」
「為什麼?」
「因為她已經看我不順眼整整三年了!拜託你了,梔林小姐。」
意熙閣,是整個宮殿最美麗溫暖的地方,自然的溫泉滋養了在這裡生長的一切樹木和花朵,高大的銀杏樹、相思樹,隨風輕揚著柔軟的枝幹,成片的百合、玫瑰,風信子盎然綻放,美不勝收。
玄梔林帶著小葵直接找到了這個地方,因為對於一隻飢餓的狐猴來說,這裡應該是最容易找到東西吃的地方了。
果不其然。
剛到了意熙閣的玄梔林就看到了在草地上蹦蹦跳跳的辛巴,正在捧著一整串的葡萄吃得津津有味,滿足快樂的樣子像個得到零食的小孩子。
終於找到了!
小葵馬上撫著胸口,鬆了一口氣。
玄梔林看著小葵如釋重負的樣子,微微地一笑,轉頭看向了站在草地上的辛巴,一個「辛」字還沒有說出口來,辛巴忽然掉轉頭,朝著與梔林相反的方向跑過去。
梔林奇怪地抬頭看去——
幽黑的長睫毛在揚起的剎那間忽然定住,心不受控制地猛烈一顫,玄梔林怔然地看著不遠處的草坪上,怔然地看著那個頎長挺拔的影子。
文晴川站在草坪上,傑生站在他的身旁,他看著朝著自己跑過來的辛巴,英氣逼人的面孔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靜靜地俯下身來,摸了摸辛巴柔軟的額頭。
可愛如皮卡丘的辛巴顯然對這一舉動非常地享受,坐在文晴川的面前,瞇著眼睛,還不忘把還沒有吃完的葡萄塞到嘴裡去。
幾乎毫不猶豫地!
玄梔林轉過身就要離開,她的面孔帶著剎那間失神的慌亂,然而,身邊的小葵卻驚愕地叫出聲來。
「文少爺——」
玄梔林心中一驚,卻根本來不及阻止小葵。
文晴川轉過頭來,他看到了背對著自己站在不遠處的玄梔林,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他凝視著她的背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
他伸出手,狐猴辛巴小小的身軀便熟練地爬上了他的手臂,他抱住辛巴,緩緩地走向了玄梔林。
傑生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
玄梔林依然背對著文晴川,她聽到了文晴川走過來的腳步聲,拼盡全力地閉上眼睛,毅然決然地朝著閣外走去。
「玄梔林……」
身後傳來文晴川的聲音,帶著不容人迴避的沉穩清晰,梔林的身體一僵,竟彷彿被魔咒定住一般邁不開腳步!
「梔林……」
文晴川看著她顯得僵硬的背影,低聲說道:「難道你要這樣躲我,就這樣躲一輩子?」
玄梔林背對著文晴川,一言不發。
小葵吃驚地看著他們兩個人,辛巴已經從文晴川的身上蹦下來,跳回到小葵的懷裡,不安分地亂動著。
陽光如琉璃一般透明。
剎那間的驚慌失措已經散去。
玄梔林的面容帶著淡淡的蒼白,眼中的光芒卻漸漸地清晰,她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原來是文大人。」
她轉過身,唇角很努力地噙上一抹淡靜的笑容,「王太后陛下還在等待著文大人,文大人快點過去吧!」
「是嗎?」
文晴川無聲地笑了,笑容中帶著淡淡的落寞與透明的哀傷,「玄梔林,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
「文大人……」
玄梔林抬起頭來,倔強地挺直纖瘦的背脊,聲音淡然,「注意你的用詞,請你叫我王妃殿下!」
沒有任何回答!
文晴川依然凝望著她,目光中帶著一抹黯然的寧靜,他只是如此靜靜地看著她,卻足以刺穿她故作堅硬的外殼。
玄梔林忽然別開臉,不看他的眼睛,對一旁的小葵用盡量平穩的聲音說道:「小葵,我們走吧!」
「是,王妃殿下。」
小葵抱著辛巴,擔心地看了看文晴川,又擔心地看了看梔林,忐忑不安地跟在了梔林的身後。
文晴川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他看著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即便是滿心的委屈和怨恨,依然要把背脊倔強地挺得筆直。
儘管,他可以輕易地看穿她的僵硬和緊張。
緩緩地捏緊手指,文晴川感覺到心底一片失落落的疼痛。
在星柏亞,高等學院的學生已經進入了沒有什麼事做的階段,只要你一個學期內選夠十個學分,期末的時候將十篇論文交上來,能夠達到的良好標準,那麼剩下的時間就隨你支配,相當的自由和人性化。
傍晚。
在圖書館看了整整一天書的玄梔林,此刻正捧著幾本法文書籍從圖書館裡走出來,她先朝劍道部的方向看了看,似乎並沒有異常情況。
梔林微微一笑,轉頭飛快地朝著校門口的方向跑過去。
要是被方翼抓到,又要去劍道部訓練,每次都累得半死,她的運動神經本來就不是那麼發達的。
所以,要快點逃跑才行!
「玄梔林——」
隨著一聲乾淨利落的喊聲,一隻手已經很輕鬆地拎住了玄梔林的後衣領,梔林條件反射地縮起肩膀,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那個「天魔煞星」來了。
「小翼,放過我吧!最近因為國慶遊行的事情,我都快累死了。」
「不行!」
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方翼輕鬆地抓過玄梔林的手臂,將她往劍道部拽,一臉的剛正不阿,「想想你這學期逃脫了多少次訓練,我都替你汗顏!」
「小翼……」
「哀求是沒有用的,還是乖乖聽話吧!」
方翼直接把玄梔林帶進了劍道部,劍道部的公共道場上,幾個劍道部的前輩正在教新入部的部員劍道的基本要領。
「小翼,」玄梔林看著從一走進道場面色就開始變得很不自然的方翼,疑惑地說道,「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這裡就是她們平時訓練的地方啊!
「去我的私人道場。」
「啊……」
方翼把玄梔林帶到了三樓,玄梔林的手裡還捧著幾本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她對著方翼笑笑:「我先去換劍道服,小翼你等我一下。」
「不用了。」
方翼忽然拉住梔林,梔林愣了一下,回頭看方翼更加不自然的面色,方翼拉開了私人道場的滑門,梔林走進去,她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原木地板,眼睛笑成了一個可愛的月牙。
「小翼好過分哦,即便是全國劍道冠軍也不能有這樣的特權啊!居然有這麼大的私人練習場地!」
身後沒有回答。
「小翼……」
梔林疑惑地轉過頭,卻發現身後的滑門已經拉上,小翼竟然不見了,居然把她一個人丟到了這裡。
身後忽然傳來輕輕的響動。
梔林聞聲轉過頭去,她看到劍道場的對面,另外一道滑門緩緩地拉開,一個修長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那裡。
玄梔林的心重重地一顫,長長的睫毛猛地揚起,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後退去,眼中湧現出剎那間驚慌失措的光芒。
啪——
她手中的法文書全部落在了劍道場的原木地板上。
文晴川站在道場的對面,燦如寒星的眸子,俊逸不凡的面孔,他看著玄梔林,呼吸彷彿已經停止了。
劍道場的空氣似乎凝固了。
他們相互對望著,文晴川拉開那道滑門,一步步走向玄梔林,幽黑的眼眸中有著深邃的感情。
彷彿他是她的魔魘!
玄梔林忽然轉過身,她使勁去拉自己面前的滑門,滑門卻關得死緊,明顯是有人在外面鎖上了這扇門。
根本沒有辦法拉開!
「方翼!」
「方翼——」
明知道不可能,玄梔林卻還在拚命地敲打著滑門,大聲地叫著,「方翼,把門打開!我求求你開門——」
她知道他在走近她!
背脊湧起一股膽怯的寒意,玄梔林咬緊嘴唇,忽然側轉身跑向了三樓的窗戶,手抓住了窗台,頭也不回驚慌失措地喊道:
「文晴川,你再走過來一步我就跳下去!」
死死地抓住了窗台,玄梔林的全身都在顫抖著,呼吸竟然一點也不平穩,彷彿她周圍的空氣都被抽離了,剩下的只是窒息的痛苦。
文晴川停下腳步,他看著她顫抖的背影,眼中一片黯然的光芒,「梔林,你真的……這麼恨我?」
「你不要靠近我!」梔林死死地緊緊抓住窗台,彷彿那是她的全部依靠,「文晴川,你不要逼我喊救命!」
「玄梔林……」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沒有資格叫我的名字!」玄梔林死死地咬住嘴唇,生怕一個控制不住,眼淚就會奪眶而出。
文晴川凝望著她顫抖的肩頭,胸口忽然湧過一陣喘不過氣來的刺痛,唇角出現了一抹很苦澀的笑容。
「那你想要我叫你什麼,叫你王妃殿下嗎?」
「沒錯,請叫我王妃。」玄梔林拚命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儘管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流下面頰,「我是星釋王國最至高無上的王妃,這是我最喜歡的稱呼,你都不知道做王妃的感覺有多好,有那麼多的人愛戴和崇拜,我才不要做回從前的玄梔林——」
文晴川失神地笑笑,「是嗎?你真的這麼喜歡當王妃?三年前是你說不喜歡……」
「不要再提三年前!」
梔林支撐著站立,眼前卻是空茫茫的一片,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聲音還帶著執拗的倔強,「三年的時間,足夠讓我長大了,我不想再當三年前那個幼稚的孩子,被人哄,被人騙,我已經受夠了!」
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聲音中的哽咽。
「這三年的時間,很痛苦是嗎?」文晴川怔怔地看著她,呼吸依稀是痛的,「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你還有什麼資格這樣說?」
在源源不斷的淚水中,玄梔林忽然很苦很苦地笑出來,她閉了閉眼,卻有更多的眼淚湧出來。
「文晴川,這三年玄梔林所經歷的一切,這三年裡玄梔林流了多少的眼淚,你真的都知道嗎?」
你都知道什麼?
你知道這三年裡我流了多少的眼淚?
你知道這三年我的絕望和痛苦?
絕望痛苦到即便無數次夢到在你的懷裡痛哭流涕,告訴你我有多委屈!卻在真正見到你的那一刻,只剩下怨恨!
「玄梔林……」
完全毫無防備,梔林的肩頭被一雙溫暖的手捉住,文晴川將她的身體轉過來,看著她淚水瀰漫的面龐,深幽的眼眸中帶著清晰的哀痛。
「你告訴我,你到底有多怨恨我?」
玄梔林眼淚撲簌簌地滾落,她咬緊嘴唇,一言不發,伸出手來推文晴川,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可以讓哽咽的哭聲瀰漫出嘴唇。
「不管你有多怨恨我,我都可以補償給你,我會把我欠你的全都補償給你,只要你別這樣對待我!」文晴川握緊她的肩頭,聲音暗痛,「玄梔林,我求你別再這樣冷冰冰地對待我!我沒有辦法……」
「你走開——」
「再給我一次機會。」文晴川握緊她,心中一片疼痛,「我會好好對待你,我們就像是從前一樣……」
「來不及了!」
玄梔林抬頭看文晴川,聲音哽咽,眼淚無聲地滾落,「文晴川,來不及了,已經晚了……我們早就回不到從前了!」
「回得去!」
文晴川的聲音帶著執拗,他的眼中帶著近乎固執的堅定,「我會讓一切都重來!我會讓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會讓一切都來得及!」
「可是我不需要——」
她看著他,眼淚靜靜地滴落,唇角卻綻放著一抹苦澀的笑容,「文晴川,我不需要回到從前,也許曾經這樣想過,這樣祈求過,可是……」
「……」
「到了現在,那些曾經和你在一起的過去,對於我來說,都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即便可以回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寂靜的道場裡。
她的聲音消散在金色的夕陽裡,所以,金色的夕陽也染上了哀傷的味道,落寞的光芒籠罩著他們兩個人。
心中一陣麻木地抽痛!
文晴川呆呆地看著她,深邃的眼底一片黯然,他的嘴唇輕輕地一顫,聲音竟然帶著沙啞的哽咽。
「你這樣說,是在……懲罰我嗎?是在懲罰我三年前的離開?是故意……讓我痛苦讓我難過……」
「早就沒有那個必要了。」
玄梔林推開他的手,她伸出自己的手擦乾臉上的眼淚,胸口一陣沉悶地疼痛,她卻還在很努力地笑著。
「對不起,我不該流眼淚的,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了,我不管從前怎樣,至少現在……至少現在我還能這樣安靜地生活,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文晴川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流著眼淚的微笑,看著她晶瑩剔透的瞳仁,那只能帶給他近乎窒息一般的痛苦。
「玄梔林……」
「對不起……我必須要回去了,陳內侍他們還在等我,回去晚了王太后陛下會為我擔心……」
玄梔林依然很努力地維持著她含淚的笑容,堅持著從他的身邊走過,走到滑門前蹲下身撿起那些剛剛散落的書籍。
文晴川渾身一陣無力地麻木,他僵直地站立著。
背對著玄梔林,他看著窗外燦爛耀眼的夕陽,眼底深處是一片空茫茫的悲傷,痛楚早已經在他的身體裡氾濫成海。
三年的距離。
他還是他,而她,卻不再是那個喋喋不休地喊著他小七哥、臉上永遠都有著驕傲笑容的小女孩!
「可以幫我打開門嗎?」
玄梔林的聲音在他的身後很輕很輕地響起。
文晴川轉過身,他看到她站在門邊,在射進房間的燦爛夕陽中,她的側臉依稀有著美麗的金色光芒。
他的身體一陣痛苦地僵硬,雙腿沉重得彷彿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
「文大人。」
玄梔林早已經將那些鹹澀的淚水擦乾,白皙的面孔上帶著淡淡的蒼白,眼角卻還有著清晰的淚痕,她沒有看文晴川,只是面對著那道被鎖住的滑門,低聲說道:「請你把門打開,我要離開這裡!」
命運的轉盤一旦開始啟動,就再也沒有重來的機會!
一切都已經不可逆轉!
文晴川的眼底,漆黑黯然一片,心痛得……似乎已經死掉了!
他緩緩地走上去,站在她的身邊,然後伸出手來輕輕地敲了敲那道滑門,手指透出青白的顏色,聲音微顫,「方翼,打開門——」
「是,文大人!」
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
滑門在兩人的面前慢慢地拉開來,文晴川和玄梔林面對著滑門,無聲地站立著,誰都沒有說話。
似乎,已經到了分手的時刻!
玄梔林低下頭,抱緊手中的書本,堅強的書脊邊緣勒痛了手指,她都在所不惜,彷彿只有那樣的疼痛,才可以讓她有著切實的存在感!
她從文晴川的身邊走過,靜靜地邁出了滑門那一道小小的門檻,一如走出他的世界,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你還會回來的——」
暗啞沉痛的聲音,卻還帶著一份執著與堅定,文晴川看著她的背影,說出的話語如同他的誓言。
「無論要等待多久,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玄梔林,我一定會把你重新帶回來!」
玄梔林怔然地轉過頭!
文晴川靜靜地佇立在滑門的另一面,他看著她,眼底深邃暗烈,恍若有炙熱的火花在痛苦地燃燒著。
此刻——
站在玄梔林面前的,不是曾經溫文爾雅的少年小七哥,而是經歷了太多的磨礪而成長起來的文氏家族的繼任者文晴川!
三年的時間,他有足夠的力量,實現自己的諾言!
無論要等待多久,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玄梔林,我一定會把你重新帶回來!
上午的陽光明媚而燦爛。
中宮殿會客廳。
幾株非洲菊和文竹擺放在水晶鑲金桌面上,一個玻璃細頸瓶在陽光中閃動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身穿一身白色衣裙的玄梔林用花剪修建著非洲菊枝幹上多餘的部分,將怒放的非洲菊插到玻璃瓶裡。
王太后坐在一旁的宮廷軟椅上,她看著自己的正前方,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他正是在夏總理入獄之後升為星釋王國總理的、同時領導國會的羅總理。
「王太后陛下,這也是國會的決定,希望您能接受!」
豪華的會客廳裡,羅總理的笑容中帶著小小的放肆,他看著沉吟不語的王太后陛下,鄭重地把手中的一份提案遞到了王太后的面前。
「由文晴川文大人代替三年來從未歸國的王子殿下參加國慶遊行,不僅僅是國會有這樣的想法,恐怕這也是全國人民願意看到的吧!」
王太后還是沒有開口,她接過羅總理遞上來的提案,不看一眼就隨手放在了一邊,尊貴的面孔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
「王太后陛下,請恕卑職直言……」
羅總理低下頭,貌似很惶恐不安,「王儲三年不歸國,迄今為止沒有任何政績,已經引起了民眾的不滿,再這樣下去,我恐怕……」
「恐怕什麼?」王太后淡淡地打斷羅總理的話,轉過頭來看著他,聲音淡定冷漠,「羅總理,你想得太多了!」
「是。」
羅總理慌忙地應道:「我只是為王室的未來擔心,也為遠在海外的王子殿下擔心。」
「放心吧!」
王太后依然淡淡地看著他,目光威嚴,「只要有我在,星釋王室就倒不了!」
「是,是。」羅總理臉上的表情未變,貌似恭敬地低下頭,一迭聲說道:「王太后陛下說的是!」
「時間不早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你的這個提案我會考慮的。」
「是。」
查總管將羅總理送出會客廳,王太后轉過頭,看到玄梔林已經做好插花,此刻正將文竹的枝莖纏繞在瓶身上。
「梔林,讓文晴川代替星颯參加國慶遊行。」王太后看著梔林,淡淡地說道,「你認為這個提議怎麼樣?」
玄梔林抬起頭。
她看到王太后微笑的面龐,慈祥高貴的面容,她烏黑的瞳仁裡一片淡靜的光芒,微笑著說道:
「我想,王太后陛下剛才就已經有了決定了。」
王太后淡淡一笑,轉向了送走了羅總理才剛剛走進來的查總管,淡然說道:「還是找不到星颯嗎?」
查總管面露難色,「安臣他們正在努力,畢竟王子突然消失,不能太大張旗鼓地尋找,所以目前還沒有很明確的進展!」
「不用再找他了!」
靠著軟軟的宮廷椅,王太后的目光依然平靜無波,「如果他不想回來,你們再怎麼找都沒有用!」
「可是……」
「該回來的時候,他自然會回來。」
王太后看著玄梔林剛剛做好的插花,靜靜地說道:「只有傻瓜,才會選擇逃避一輩子!我不相信我一手培養長大的星颯,會是這樣的笨蛋!」
查總管抬起頭,微微愣住。
玄梔林低下頭,她仍在整理那瓶已經很完美的插花。
她做得很認真,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白皙的面龐帶著淡淡的光澤,彷彿有一層溫柔的光芒透過她晶瑩的肌膚散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