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安可仰吻了她。
    足足過了一個星期,她才確認了當時的「火光暗了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被男人吻也不是太奇怪的事。呃,她的意思是,她並非從未被人吻過。以她和初戀男友來說,他們倆當年也是一天到晚窩在他的住處裡--看書。
    不,除了看書之外,他們也常常一起在床上--看電視。
    不不,想一點初吻的事,他們確實曾經有過一個甜美的擁吻--好像是他跌倒,不小心趴在她身上,乘勢就碰到嘴了。
    梁千絮無言以對蒼天。上帝,謝謝?賜給我一個如此乏味的人生。
    該死的,他為何吻她呢?雖然他的吻法極淺,只是嘴唇輕輕印一下,然而,她彷彿仍然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呼在自己唇上……
    「對啊,他為什麼吻-?」鈴當手肘頂在辦公桌上,下巴放在兩手中,興味盎然地盯視她。
    「喝!」她又把心聲給講出來了。天殺的!她為什麼就改不掉這種自言自語的習慣?「鈴當!-何時冒出來的?」
    「我坐在-對面好一陣子了,連午餐都快吃完了。」鈴當捧起剩下的生菜沙拉,津津有味地嚼著。
    「-中午只吃沙拉,營養夠嗎?」她又開始嘮叨了。
    「我在減肥啊!」
    「減肥?」梁千絮詫望著她沒幾兩肉的纖軀。「-還有哪裡需要減肥?」
    「-看我的『蝴蝶袖』!不管,這個夏天我一定要把多餘的肥油減掉……等一下,梁姊,差點就被-扯開話題。別想躲,那個歐吉桑是在哪裡偷吻-的?」
    一股熱紅燒上梁千絮的頰。「沒-的事,快吃!吃完之後去幫老王看一下店,讓他跑一趟郵局。」
    「我又不會煮牛肉麵。」鈴當抗議。
    「學啊!」梁千絮白她一眼,低下頭研讀最新一期的醫學雜誌。
    夏天已經過去了大半,高溫卻絲毫未減。醫務所的冷氣機苟延殘喘著,隨時都有可能壽終正寢。
    呼嘯聲響,一輛光鮮的跑車從醫務所門口疾馳而過。鈴當立刻跑到窗戶旁探頭探腦。在這平靜的小山村,觀察偶爾闖入的陌生人已經成為全村的主要休閒活動。
    「嗯……是一個長得好漂亮的女人,好瘦哦!身材真好。」鈴當回頭問她:「對了,梁姊,我正要去找老王,-要不要叫一碗麵過來吃?」
    「不用了,我吃飽了。」她心不在焉地回道。
    「那我走-!」鈴當輕快地離開醫務所。
    這期醫學雜誌的主題是「SARS的預防與治療」。SARS是經由飛沫傳染,例如接吻……她連忙眨眨眼睛。
    沒有呀!文章上並沒有寫「接吻」這一項,她看到哪裡去了?
    哎!她的老毛病真的應該改一改,每次心裡想什麼,口中不知不覺就講出來。
    安可仰吻她又不是什麼大事。本來沒人知道的,她自己一說,反例給那丫頭聽去了。
    還記得她當住院醫生的第一年,也是在午休時間胡思亂想,結果不小心說出主治醫師與護士長的婚外情,害自己被--
    「被如何?」
    「被冷凍了兩年,差點連總醫師都升不上去……」梁千絮火速抬頭,一張精緻到令人說不出話來的臉龐盯望著她。她嚇了一大跳。「-是誰?」
    「敝姓凌,凌曼宇。」大美女友善地伸出手。
    老天,她可真是漂亮,梁千絮眩了一下。高挑的身段起碼有一七五吧!名家設計的短髮貼覆在完美的頭型上,臉容輕妝淡掃,清麗動人。
    她也瘦得離譜,卻一點都不干扁,無袖針織上衣將她優美的胸線勾勒得一清二楚,正是鈴當最渴望的那種身材。
    「-好漂亮,不去做模特兒太可惜了。」梁千絮喃喃。
    「事實上,我和朋友合開了一間模特兒經紀公司,所以多少算有一點關聯。」凌曼宇嬌艷絕倫地微笑。「隔壁的警察局沒人在,所以我過來問一下。請問-知不知道安可仰先生人在哪裡?」
    安可仰。當然了。活色生香出現在清泉村的大美人,還有可能會來找誰呢?她的心立刻冷下來。
    「請問您有什麼事要找他嗎?」梁千絮,這不關-的事。
    「我要和他商量一點家務事。」凌曼宇優雅地揮揮手。
    「家務事?」這真的不關-的事!別再問了。
    「是的。」凌曼宇-給她一個美到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笑靨。「我是他女兒的母親。」
    「姓凌的,-不要打著我的名號在村子裡招搖撞騙!」
    「笑話,你有什麼名號可以讓人招搖撞騙?」凌曼宇冷笑一聲。
    真是豬窩!
    她一踏進門就聞到一股酸味,粉刷的白牆已漸漸剝落,天花板角落還有幾處壁癌,更甭提客廳裡四處散放的報紙和衣物。
    三人座的大理石椅是目前東西堆最少的地方,不過那純粹是因為安大公子想睡覺,所以把雜物全踢到地上了。
    安可仰從長椅上坐起來,低頭揉著自己的後頸。看他襯衫皺巴巴的邋遢樣,衣-還沾著幾大塊黃土,頭髮也爬梳得亂七八糟,不曉得幾天沒洗澡了--偏偏這種浪人造形還該死的適合他!
    「說吧,大老遠跑來清泉村找我,有何貴幹?」被吵醒的男人口氣惡劣。
    凌曼宇蓮指一勾,從茶几上挑起一件皺兮兮的白布。嗯!男性內褲,還是穿過的!她飛快扔開,生怕被上面的病菌傳染。
    「安先生,此刻是中原標準時間早上十一點,你連晝寢的惡習都學上了?」
    「宰我啊!」他只用一隻眼睛瞄她。
    不錯,還知道「晝寢」的老祖宗是誰。凌曼宇輕哼一聲,勉強在一張比較乾淨一點的大理石椅上坐下。
    「心心不是把她心愛的小木屋借你糟蹋嗎?你乾淨舒適的房子不住,卻來擠大漢叔的羅漢窩。」
    「木屋的紗窗壞了,我還沒找人修,夏天山上的蚊子超級多的--呵!」他打個通天大呵欠。
    「我問你,女兒呢?」
    「奇了,女兒大多時候都跟著-那邊的人,-把她弄丟了,倒來問我要?」他再打一個呵欠,睡意仍濃。
    「我工作也很忙耶!女兒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的責任。」
    「放心,從我當年不長眼,不慎弄大某個凶婆娘的肚皮開始,我就很清楚自己的責任了……」他輕聲咕噥。
    「你說什麼?」凌曼宇盤起雙臂,揚起一道細眉。
    「沒!」他加大音量。「這年頭,父母和兒女處於敵對關係!一個成功的小孩絕對不會讓父母查出她的行蹤,不然她就輸了。」
    「你放心讓她一個人四處亂跑?你知不知道現在的綁架集團很猖獗?」凌曼宇抬高聲音。
    他立刻按著額角。女人尖起嗓子的時候跟魔音沒兩樣--在特殊時刻除外。
    「放心,女兒好得很,我不久前才見過她。她現在交了新朋友,玩得樂不思蜀,不勞我們費心,-現在想多念她幾句,她還嫌——唆!」
    凌曼宇還想說什麼,一陣砰通砰通的步伐衝進來。
    「安小子,安小子我跟你說,我剛才看到……啊,-已經進來了,凌小曼?」大漢咧開了嘴。
    「曼宇啦!漢叔,你老是記不住我的名字。」她嗔道。
    安可仰冷眼旁觀,看著那凶婆娘在一秒鐘之內正襟危坐,雙足優雅地交疊,兩手輕擺在膝蓋上,倩然露齒,嬌容生暈,活脫脫一副高秀端莊的大小姐形象。
    太可怕了,這麼會裝!女兒若是跟這個娘相處久一點,遲早會被她教壞。
    「對對對,曼宇、曼宇。」大漢呵呵笑。「安小子,既然你有客人,我晚一點再來找你抓蝦,你們慢聊。」
    安可仰翻個白眼,揮揮手送別大漢。
    凌曼宇興致盎然地目送管區大人離開。
    「怎麼著?你又惹著了漢叔,要被送去浸溪水了?」幸好現下天氣正熱,比他春末被浸兩個小時的那一次幸運多了。
    「不關-事。」他沒好氣地回口。
    大漢一定她就原形畢露,這女人幸災樂禍兼脾氣暴躁的真面目,只有他最清楚,連她的死黨郎氏兄弟都一知半解。
    肚子餓了,覓食去!
    一走出戶外,喧騰的熱氣幾乎曬融了人。柏油路蒸出熱騰騰的水氣,在半空中形成一層氤氳的薄霧。他走到馬路中央,社區巴士正在回車。他耐心等候,絲毫不受高溫影響。
    凌曼宇跟在他身後出來。
    「喂,我跟安伯伯談過了。」她閒聊似地開口。
    「噢。」安可仰連多問一句都懶。
    「你這個人真無趣,表現一下好奇會怎樣?」
    他重重歎口氣。「我相信-會非常主動地告知我。」
    凌曼宇對他的背心皺皺眉。「安伯伯說,叫你忙完了閒事就早一點下山,事務所裡有一堆工作在等著你。」
    他這回連應都懶得應。
    「你這男人也奇怪,明明志不在此,何不老實跟安伯伯講?」凌曼宇續道。
    巴士回好車,停在對面的站牌前。安可仰對司機老吳揮揮手,完成下半段的馬路穿越之旅。
    凌曼宇跟在他身後碎碎念。「你倒是說話呀!你自己不出點意見,我們旁邊的人怎麼幫腔?其實我不解很久了。你從小到大就不是那種聽話的乖乖牌,獨獨念法律。考執照、當律師這些事全聽安伯伯安排,你到底在想什麼?」
    寬廣的背陡然站定。
    「就說我被我自己的承諾綁死了便是。」安可仰莫測高深的眼神讓人難解。
    「什麼承諾?」凌曼宇看他又舉步,立刻再巴上去。
    他頭也不回。「我曾經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捅了個樓子之後,立下一個愚蠢的不平等條約,這就叫現世報。」
    凌曼宇呆怔半晌。他這輩子捅的大樓子只有一個。
    「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我的事才去念那撈什子的法律學位!」她揚聲問。
    安可仰迅速回她一瞥,繼續往趙媽媽的清粥小菜邁進。
    凌曼宇追上來。
    「太可笑了!那都已經是兩百年前的事了,我們女兒都這麼大……」
    「閉嘴!」他齜牙咧嘴。
    凌曼宇光火地拉住他。「我是說真的,我不想為你的未來負責,也不要你為我的未來做任何犧牲。如果你們的約定與我有關的話,我要求解約!」
    「約定人是我和我老頭,沒有-的份,抗議駁回!」
    清粥店居然在整修?他歎口氣,走回大街上,看看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填飽肚子,老王的牛肉麵他已經吃厭了。
    凌曼宇不得不再跟著他走出來。
    讓太陽烤一烤她那身過度白細的肌膚,對她只有好處,所以安可仰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女兒或許是你的責任,但我不是。」她堅持。
    安可仰戳戳她的胸口,不才甩啥男女授受不親的屁話。「大小姐,那個老頭子喜歡看我在他的事務所裡浪費時間、浪費生命,我就陪他玩!反正每年貢獻三個多月的時間對我不是什麼難事,更不會干擾到我的『正業』。至於-,無論-喜歡與否,-們兩個早就是我的責任了。所以-們如果過得好,我會替-們拍拍手慶幸;-們如果過得不好,那個虧待-們的傢伙就得面對我,這樣清楚了嗎?」
    凌曼宇呆呆凝視他。
    討厭!這男人老是在出其不意的時候,讓人家覺得很……感動!
    如果他的表情別這麼猙獰,再心甘情願一點就好了。
    「隨便你。」她不自在地變換一下站姿。「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經紀公司已經穩定了,經濟狀況還過得去,所以你不必每個月匯那麼多錢給我。」
    「那是給丫頭的生活費,多餘的部分-幫她存著,以後她出國唸書用得到。」如果寶貝女兒肯出國唸書的話。
    「還有,安伯伯要我見到你之後順便轉告,有空帶個新女朋友回家,你也該『再度』安定下來了。」
    安可仰仰望蒼天,期待來個青天霹靂或什麼的,但老天爺顯然決定今天不是個取人性命的好天氣。
    他放棄了,低頭凝視父親大人的傳聲筒。
    「我看我回去當全職律師好了,要死乾脆死得徹底一點。」
    「這麼痛苦?可是,就我所聽見的,找個新對像對你似乎不是太困難的事呢!」凌曼宇的嘴角突然浮現一抹淡淡的淘氣。
    她狡猾的眼神跟女兒使壞的時候一模一樣。安可仰頭皮發麻。
    「以一個進村子裡不到半天的人而言,-聽見的馬路消息還真不是普通的多。」
    「事實上,這是當事人親口的證詞,一點都不『馬路』。」她負起雙手,悠然往前走。
    「那我倒想聽聽看-的消息來源了。」安可仰-起眼睛,輪到他跟在她後頭。
    她回頭瞄孩子的爹一眼。「據說某個男人偷吻了村子裡的俏護士。」
    「醫生!」他直覺更正,想想又不對勁。「慢著,-是說,這是梁千絮親口告訴-的?」
    「嗯哼,大聲又清楚。」她無辜地聳聳肩,繼續往前走。「然後,我無法避免地想到了你的人生經歷。」
    他神色不善地瞄向醫務所,恰巧梁千絮拿幾個空紙箱出來資源回收,兩人的眼光遙遙對上。
    「我又有什麼鬼人生經歷了?」他回頭質問。
    「你後來交的女朋友個個性感絕倫,床上技術一流不說,愛情觀比你還偏狹,一講到結婚,躲得比你更快,這是你現在還安然無事的原因。」凌曼宇的笑容開懷得讓人想拿塊蛋糕糊下去。
    「這年頭找志同道合的女伴也有罪?」
    梁千絮磨磨蹭蹭地,漸漸接近他們。
    X的!不過就是個小小的吻而已,她在胡亂宣傳些什麼?他心情益發惡劣。
    「當然不是罪,然而,我無可避免地注意到一個巧合。」她懸疑性地頓住。「那就是,凡是被你遇上的良家婦女,不幸又染指過的話,結果幾乎都會出事。」
    「就我所知,那些良家婦女都還活得好好的,既沒得愛滋,也沒得性病。」他咬牙狠笑。
    凌曼宇不理他,自顧自地數手指頭。
    「我想想看,目前好像只有兩個例子。第一個,很不幸的,就是小女子,結果年輕不懂事的我被你搞大肚子。」
    「有沒有聽過一個巴掌拍不響?」
    凌曼宇假裝沒聽見。
    「第二個則是你可憐的前妻,她叫什麼名字?香雲是吧?她更慘,甚至被你娶回家。」她火上添油地嘖嘖兩聲。「唉,你跟良家婦女犯衝啊!」
    「這場演說有任何重點嗎?太陽越來越大了。」
    她露齒而笑。「我只是恰好注意到,那位可愛的俏醫生,看起來也非常『良家婦女』。」
    安可仰沉默了一會兒。
    凌曼宇一點也不急。呵,原來捻獅子的鬍鬚這麼有趣!這個世界上,若有任何事可以列入安可仰的要害排行榜,那麼「結婚」絕對是第一且唯一的上榜者。
    雖然她不知道當年他為何會娶香雲,兩個人婚姻關係冷淡卻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女兒從中作梗,這場婚姻維持不到兩年就結束了。一如慣例,他又多了個付贍養費的對象。從此以後,不,或許是在此之前,總之,安可仰從來不隱藏他對「婚姻」的深惡痛絕。
    啊!她真想看花花公子再栽倒一次,會是怎生模樣呢!
    安可仰驀地笑了。
    白燦的牙映著金銅色的皮膚,即使已經看慣了俊男美女的凌曼宇,也不禁暗賞他的美色。
    「或許我和那個小八股對吻的定義不同吧。」他聳了聳肩,笑容益發性感迷人。「對我而言,嘴唇碰一下嘴唇的動作頂多叫做『啄』而已。真正的吻,應該是這樣的!」
    凌曼宇哽了一下,猛然被他拖進懷裡。
    然後,他當著對街那個小醫師的面,給女兒的媽一個結結實實的法國式舌吻。
    自、作、多、情!
    安可仰親口說的,甚至親自示範何謂真正的「吻」,換句話說,他們兩人那天夜裡的「接觸」什麼也不是。
    嚴格說來,他們之間也確實不算有過什麼。她並非沒交過男朋友,比起戀愛過程的種種,那個純情的貼唇一觸確實淺淡到不值一提。
    她對安可仰只是有一些「奇怪」的感覺而已,例如迷惑,好奇,不安,信賴……和一點點心動。
    最後那個部分只是月光的關係。她說服自己。
    月光太美,就是會讓人想東想西。像現在,回到大白天裡,可不就啥事也沒有嗎?
    「噢!」一枝樹幹不知道從哪裡橫出來,害她一頭撞上去。
    梁千絮捂著鼻子繞開來。
    原本要坐村子裡的轉運巴士,到鄰鎮換搭客運回台北。結果一踏出門外就遇到他和大漢,兩個男人勾肩搭臂的,拿著釣竿釣魚去。
    她轉身便走,暫時無法和他面對面相遇。
    無所謂,從他木屋後面的那片樹林走到鄰鎮,只要二十分鐘,大漢曾經帶她走過一次,比大馬路還快。途中她還可以繞到另一個山民家裡,瞧瞧那位風濕痛的老婆婆情況如何。
    這片密林其實比村子另一頭通往橘莊的樹林更陰森,原住民口中有名的「鬼林」就在前面不遠。清泉村的耆宿向來不建議居民擅闖該地。據說當年為了保護聖地,原住民同胞在附近設了許多陷阱,後來村長雖然帶人掃過一次,難免有一、兩項機關沒清除乾淨。
    梁千絮仰頭瞧了瞧太陽,現在才早上八點。她的腳程若加快一點,還趕得及九點發車的那個班次-
    別理他。他這個人一感受到危機意識時,就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蠢事。凌曼宇的話突然飄回她的心田。
    她只記得,那天接下來的時間,自己的臉色都很難看,無巧不巧幾個比較野的小朋友爬樹摔傷了,三。四個哇哇哭的小寶貝和他們的母親全擠在醫務所裡,小鈴當又不知道跑哪兒去逍遙,光是娃娃的哭聲和媽媽的母雞叫,便差點讓她的耳膜爆掉。
    結果是那位千嬌百媚的凌小姐跑來幫手。
    若在其它時候,她會很禮貌地請對方離開,不要再提到任何跟安可仰有關的話題--尤其不要在這麼多只耳朵前面。然而,她別無選擇,只好假裝忙碌個不停。
    「雖然這句話聽起來不太有說服力,但是,安確實是我認識的男人裡面,最有騎士精神的一個了。」
    「他?騎士精神?」本來想裝作沒仔細聽的,凌曼宇一說出這段話,她還是忍不住哼笑出來。「他毀掉的『白雪公主』可也不少。」
    「只有一個。」凌曼宇瞄她一眼。
    「噢。」她不想爭執。
    凌曼宇注視她半晌,輕歎一聲。
    「總有一天-會明白的。雖然他態度惡劣,嘴巴又壞,但是他從不躲避自己的責任。」
    「-真的不必告訴我這些。」梁千絮對她勉強一笑,拍拍小病患的屁股,繼續包紮下一個。
    謝天謝地,凌曼宇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她不斷偷瞄自己的眼光實在讓人渾身不自在。
    算了,凌曼宇已經離開,安可仰也和她劃清界限,這一切都不再是她的問題。
    梁千絮喘了口氣,在岔路前先休息一下。
    上次她和大漢也曾經來過這個交會點,接下來就是往右轉,再往下走十分鐘會碰到另一條岔路,再往左轉,就會連到通往鄰鎮的主要幹道。
    由於人跡少之故,這段山路並下好走,地上都是雜草與小上塊,坑坑巴巴的,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凌曼宇離開前是怎麼說的?
    總有一天-會看見他那身生銹的盔甲、壞掉的箭,與得了皮膚病的白馬。雖然變種,但仍然是騎士。
    凌小姐對他真有信心,或許他們兩個人可以考慮湊成一對。
    話說回來,安可仰為什麼不呢?她本來以為他和孩子的母親交惡,所以才沒娶對方。既然凌曼宇對他如此讚譽有加,他們男的俊女的美,中間又有一個女兒,合該組成一個標準版的天倫樂園。
    不曉得他女兒的年齡多大?安可仰曾經出國念過書,即使畢業回來立刻遇見凌曼宇,女兒的年紀也頂多八、九歲而已。
    擁有基因如此優良的父母,他女兒一定也美麗得緊。梁千絮想起了自己的其貌不揚。
    生我者父母,她還能怨誰?
    她繞過一顆擋在路中間的大石頭。
    冷不防,一隻巴掌大的蜘蛛從樹上掉至她的肩膀。
    「啊!」梁千絮驚呼。她最怕這種東西了!
    蜘蛛受到驚嚇,順著她的手臂往下爬-
    快爬離袖子的領域到她的皮膚上了。梁千絮幾乎反胃地吐出來,又不敢伸手去撥掉-!她拔足狂奔,想找個石頭或樹幹把-弄掉-
    的前腳碰到她的皮膚了!她奔到路旁的山壁,就著一顆凸出來的岩石用力把肩膀頂過去。
    蜘蛛終於翻掉在地上。她忙不迭跳開,只想離-越遠越好。
    「喝……」
    驀然間,腳下裂出一個空洞。
    她連一聲救命都來不及叫,整個人霎時被深洞所吞噬!

《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