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公寓處於兩種極端的氣氛中。
祥琴終於搬回來。在大夥兒的強力鼓吹下和不擇手段的撮和下-承治求婚成功的可能簡直指日可待。倘若一切順利-繼吳語凝和沈楚天之後-吳氏公寓將舉辦第二場喜宴。以張燈結採來開竅此時的盛況著實半點也不為過。
欣愉的風潮從二樓往上漫延-卻直接過三樓的承治大本營。雖然她搬回公寓是件好事-他們也和好如初了-他依然悶悶不樂的-因為他寄予厚望的實驗正式宣告失敗。
"維納斯的靈藥"居然變成"尹承治的春藥"-多諷刺-雖然科學如戰場-勝敗乃兵家常事-但是他自小縱橫"沙場"-戰無不克-攻無不勝-如今竟而面臨如此殘酷的敗陣命運。一時之間無法接受上帝賜給他的嚴苛考驗。
星期五-承治接受中研院院長的臨時召見-未過中午便出門去了-風師叔半天內連趕兩場法事-其它房客也各自出外上班或練球。偌大的公寓內幽蕩蕩的-唯剩她和小路窩在四B看"七龍珠"錄像帶。
"你慢慢看-我下樓拿個東西-幾分鐘就上來。"昨晚她去實驗室叫喚承治吃飯-誤把春衫姐借她的佛跳牆食譜遺落在試管架上-希望承治還沒把它當成筆記紙或衛生紙用掉。
下樓搜尋半晌-仍然找不到寫在活頁紙上的食譜。身後敞開的門口傳來衣裾摩擦的悉悉嗦嗦的聲音。
"你也進來幫我找找看。"她直覺認為來人是小路。
"找什麼-"
程坤驊-她火速回頭-他突兀冒出來的身形幾乎嚇壞她。
"你怎麼曉得我住在這裡-"自從上次的約會別後-她壓根兒沒料到自己還會再見他。
"他跟蹤我。"廖彥強踏上三樓的最後一級階梯-隨之出現於門口。"我親自上令堂姐家拜訪-傭人支支吾吾地推說你不在-我乾脆轉到這兒來試試運氣。他和我在張家門外相遇-就跟著過來了。我記得你住四樓-不是嗎-"
剛才姓程的停在三樓與人談話-他還以為他眼花認錯了-
"你們有事嗎-"兩人同樣沒禮貌-來訪之前好歹打電話通知一聲。
"嘖嘖嘖-琴琴-你越混越回去了-怎麼躲到這等鳥不生蛋的鬼地方-"程坤驊踅進實驗室裡繞了一圈-拿起幾個奇形怪狀的燒杯和試管把玩。"這是什麼-"
他歪著頭審視承治的氣化分子轉換機。引導氣本噴出的玻璃纖維管瞄準他的面門-程坤驊隨手按抵"槍口"。
"喂-別亂動-那是我男朋友發明的機器。"與他們倆同時局限於擁擠的空間-令她覺得難以言喻的不自在。"你們先回去吧-我今天下午沒空-改天再陪你們聊聊天。"
她綻出敷衍的笑容。
"小琴-無事不登三定殿-有件事情非常緊急-請你務必出面幫我求求情。"廖彥強無暇理會她開門趕客人的暗示。"我的朋友不小心得罪了──"
"什麼-你又交了新男朋友-"程坤驊壓根兒將屋裡的第二個男子當成隱形了。他習慣得到女性的全副注意力。"琴琴-你太不夠意思了吧-從法國回來好幾個月-居然只陪我吃過一次飯-還帶著智障兒當跟屁蟲-虧我對你一片癡情。"
"你閉嘴-"廖彥強的鐵掌狠狠敲在實驗台上-震落三、四根試管。"我和小琴在談正事-你耳朵聾了沒聽見哪-"
"喂喂-拜託你小心一點-這間實驗室不是我的。大家有話慢慢說。"慘了慘了-承治簡直拿他的實驗器材當寶貝看待-兩頭蠻牛倘若真的現場打鬧起來-她只怕被活活怨死。
"你才莫名其妙-琴琴好歹是我的紅顏知己-為何只有你能和她說話-我就不能-"程坤驊反唇相稽。
廖彥強沒心情也沒時間和他逞口舌之快。
"小琴-你聽我說。"他緊緊握住她的香肩。"我真的有麻煩了。我的合夥人上個星期參加'旅館同業酒會'-小小心──呃──不小心冒犯了你伯母。你也知道孟伯母的來頭不小-她回娘家向父親哭訴-結果方資政立刻向警政關施加壓力-準備嚴禁取締我們的連鎖酒吧。"
"你的合夥人怎會衝撞到我伯母-"
"那天她在酒會上喝醉了-和孟伯伯聊天的時候難免……呃-言語之間比較百無禁忌-所以才讓孟伯母看不慣。"他垮著臉哀求她。"小琴-你就看在舊時的情份上-出面請求影倩小姐替我們美言幾句吧-否則我投資進酒吧的金額可就血本無歸了。說不定還會被警方逮捕-蹲上兩、三年苦牢呢-"
喝-這下子事情鬧大了-影倩的母親方黛文是總統府資政的掌上明珠-惹火了她無疑等於觸犯天條-任誰也吃不了兜著走。
"只要你們的酒吧合法經營-何必擔憂警方臨檢或取締。"程坤驊在旁邊說風涼話。"難不成你們專門經營Cathouse(妓院)的-"
"你給我閉嘴-"
"你才閉嘴-琴琴-你在哪兒認識他這種小角色的-"和妓院老闆同處一室-真是侮蔑了他的高級地位。
"欠揍-"廖彥強急怒攻心-右勾拳狠狠揮向他脂粉味濃濃的俊俏臉孔。
他跌撞向擺滿精密儀器的平台-轟隆一聲-兩台高精密的顯微鏡摔落地上。
"啊──不要-求求你們住手-"她慌忙擠進兩個男人之間。再鬧下去實驗室真會被他們拆了-"求求你們-要打到樓梯間去打-只要離開這個房間-我絕對不干涉、不偏袒、不徇私-"
"琴琴-讓開-不叫他吃點苦頭-他不知道好歹-"程坤驊哪肯白挨他的冷拳-用力扯開她的身子-冷不防撕裂纖薄的棉質T恤。
"啊-程坤驊-你想幹什麼-"她忙不迭護住酥胸-以免肌光瑩柔的春意暴露在他們眼前。
兩上男人登時愣住-滿腔打鬥的念頭稍稍-出腦外。儘管重要部位遮掩住-她依然擋不了一大征光溜的玉背和粉藕般的臂膀。
程坤驊吹了聲口哨-"琴琴-原來你當直'深藏不露'呀-"
"看什麼看-"她羞怒交加。"還不快把外套脫給我穿-"
"別這樣嘛-我覺得你現在比較美麗可愛。"程坤驊笑得賊忒兮兮。
她眼見從他那兒得不到任何幫助-只好轉移求救目標。
"姓廖的-你還等什麼-"終有一天她會叫程坤驊好看-
廖彥強明顯地遲疑一下。"小琴-我剛才求你幫忙的事──"
"你想和我交換條件-"下流的男人-竟然借此機會要脅她。
他快速地思量。這兒終究是別人的地盤。倘若主人回來了-他也討不了好-犯不著賠了夫人又折兵-還是先施她一個小惠要緊-以後的事情才會更好商量。
"好好好-我的外套借你。"廖彥強剛脫下外衣-程坤驊也不甘示弱。
開玩笑-討好美人兒是他拿手好戲-怎能讓一個妓院老闆搶走風頭。
"來來來-琴琴-我的亞曼尼西裝料子更高級。"他的距離較近-一下子便將衣服罩上她的肩膀-兩手甚且不老實地順著玲瓏的曲線滑下來。
"程坤驊-把你的髒手拿開-"她氣得幾欲吐血。
"小琴叫你滾開-你聽見沒有-"廖彥強滿心欲討好她-迫不及待推開他的毛手毛腳。
程坤驊再度重心不穩-跌向另一個平台──置放氣化分子轉換的平台。他揮舞雙手-急忙扶住任何足以支力的物體-不期然間按上激活轉換機的開關。
一切發生於措手不及之間。
適才機器被他調低了三十度角-他轉身-管口正好射出分解光速和氣體-不偏不倚瞄準他的──
胯間-
"啊-"三個人同時尖叫。
"啊──"承治大喊。"我的實驗室-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事-啊──我的顯微鏡-我的轉換機-我的試管-"
他才離開一個早上-慘絕人寰的意外居然發生。
"別叫了-我被別人欺負-你也不慰問一下-儘是記著你的寶貝儀器。"該死的大木頭-永遠把科學視為第一優先。
"噢-對對對。"他這才想起嬌滴滴的女朋友-趕緊回對門的住處。"你還好吧-沒事吧-"
"有事-"她盤踞在他的客廳裡訴苦。"你看-他們扯破我的衣服-亂摸我的身體-又弄壞你的實驗室。"
"太可惡了-"他和她同仇敵愾。"怎麼可以弄壞我的實驗室-"
說這什麼話-她狠狠捶他一記。看來他-仍然顧著他的器材。
風師叔比他早一步踏進家園-此刻正手執金錢劍-威風凜凜地瞪住兩個罪魁禍首-隨時等著劈砍罪行較重的嫌犯一刀。
"你們兩個小子太不識相-居然跑到我們的地盤來撒野-"他大喝。
"對-風師叔-肯定是姓廖的帶頭興作浪-你儘管教訓他-我完全支持你。"承治敲著義憤填膺的邊鼓。
廖彥強垂手斂眉-並不作聲-程坤驊則從剛才昏暈到現在-錯過他們興師問罪的好戲。
"你罵錯人了-欺負我的人是程坤驊-廖彥強從頭到尾幫著我呢-"她挺身維護正義。
"哦-"他氣餒了幾分。"可是我比較討厭廖彥強。"
"那是另一回事。今天人家好心幫助你的女朋友-你就算欠他人情-必須向他道謝。"
"可是我真的很討厭他-"他拒絕向惡勢力屈服。
"我只叫你向他道謝-又沒叫你喜歡他。"
"可是我討厭向惹人嫌的傢伙鞠躬哈腰-你為什麼不讓程坤驊幫你呢-"如此一來他就不必向廖彥強道謝-
說得彷彿她有選擇性似的-她氣得俏臉生暈。"尹承治-我叫你倆向他道謝-你聽見沒有-"
又來了-每回都對他採取高壓政策-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向情敵點了點頭-勉強吐出一個字-"謝-"
"不客氣。"廖彥強懇節地哀求她。"小琴-我剛才──"
"請叫'孟小姐'-"承治開口糾正。她伸手拍拍他的臉頰安撫。
"孟小姐-"既然有求於人-他不得不乖乖改口。"我剛才求你的事……"
"他求你什麼事-"承治的神經末俏偵測到不尋常的內情。
很好-有進步-他終於脫離感情遲鈍的呆頭鵝行列-開始學會緊張她了。
"我所能做的-僅是請堂姐出面說情而已-可否達成你希望的效果還是一回事。呢-"她避開承治的詰問。
"這樣就夠了-就夠了-"他聽出她的口氣頗有鬆動的可能性-忙不迭點頭。
"好吧-我盡量嘍-"看在他解救她免於春光外洩的份上-好歹禮尚往來-還他一次小小的口惠。
程坤驊挑在此時此刻悠悠醒轉。
"啊──"他尖叫著彈坐起來。"我的──我的──我的'東西'。"
他伸手一探-以觸感發覺命根子安然留在原位-稍稍鬆了一口氣。緊要關頭也顧不得禮儀教養-還是眼見為憑比較妥當。他略微拉開褲口-張望幾眼。
"啊──不見了-不見了-我的'小兄弟'不見了。"他揉身撲向她。"人把我小寶貝怎麼了-"
砰-通-嚓-
他被兩記重拳和一招"飛天刀芒式"削飛出去。不識相-眼前有三個大男人護航-他竟敢妄想動到她的汗毛。
"你少血口噴人-轉換機是你親手激活的-怪不得旁人。如果你想把……'那個'弄回來-問問機器的主人肯不肯答應嘍-"
大木頭仍然有點愣頭愣腦的-為了以防他傻呼呼允諾而害她報不成仇-她先投給承治哀怨的輕瞥-露出自己外衣下破裂的T恤。
這招奏效了-承治霎時感到急忿的怒火衝上腦門。
"即使我肯答應也沒用-機器被你們弄壞了-暫時修不好。"
"那你何時才會把它修好-"程坤驊的眼中閃爍著緊張。
"嗯……我想想看。"他假意思索片刻。"目前為止-我的實驗進度排到二0二四年-屆時你再來找我修理吧-"
程坤驊再笨-也能聽出他的推拖之辭。
"我警告你們-"他惱羞成怒地大吼。"你們立刻把我的'東西'變回來-否則我就僱用台灣第一把交椅的律師控告你們-告得你們一家子破產。"
"好呀-你去告呀-"她不甘示弱。"你以為我被人唬大的-如果你告得過我的靠山-我父母的'紙業連銷營造'、我堂姐夫的'勁風車業集團'、我伯伯的'孟氏旅館企業'-以及中研學院極力延攬的世界級科學家-你儘管按鈴申告好了。再說-我人證物證俱在-沒反控你意圖非禮已經算便宜了你。對不對-廖XX。"
"什麼意圖非禮。根本就是強暴未遂-"廖彥強無條件支持她。"你放心-小──孟小姐-我一定出庭為你作證。"
程坤驊終於領悟自己誤入強盜窩。早知如此-今兒個說什麼也不該跟來"吳氏公寓"。
"好了-清場、清場、清場-"風師叔不耐煩聽他們鬼扯。"人家小倆口子想親熱親熱-所有電燈泡一律出門。姓程的小子-你放心吧-過幾天承治的心恢復開朗-自然會替你把寶貝命根子弄回來。"
"可是……我……"程坤驊還想據理力爭。
老人家趕著兩個不速之客出門-自己也跟著回樓上。
"你究竟答應幫廖彥強做什麼-"一旦閒雜人等離開他們的視線-承治馬上迫不及待地追問。
呵呵-他也懂得擔心了-
"沒什麼。"慵弱嬌懶的臂褪下外套-逕自踅進他房裡找件襯衫換上。她不耐煩再和他拍拖下去-得下劑猛攻刺激他才行。換好衣服-她施施然晃出來-挨進他懷中坐穩。"廖彥強向我求婚-我告訴他必須先取得我父母的同意。老人家最聽影倩堂姐的話-所以我答應他請堂姐出面說項。"
"你……你要嫁給他-"承治瞪大眼睛。
"為什麼不-"她低頭玩弄手指甲。
"喔-"他的嗓音沉沉的-然後再也不作聲。
唉-身為高等生物的人類-她根本不該對一個鵝期待太多。
"承治-你愛我嗎-"她輕吻他的下顎。
他頓了一下。那晚他們共同服下靈經配方-他也曾為相同的問題驚擾-他愛她嗎-他並不確定愛情是什麼。
"應該愛吧-"
他的回答-她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那麼-你希望我嫁給其它男人嗎-"
"不。"這回他並未有絲毫的停頓。
她切盼地詳他。而他瞪大眼睛望回去。唉-她懊惱地揉捏額際。
人和鵝-她提醒自己。看來非得她主動開口不可。
"承治-你願意娶我嗎-"
"可是你明明想嫁給廖彥強。"
"你就不能在他求婚成功之前先把我娶走-"她火大。居然連結婚的權利也要她替他爭取。
"可是你明明想去法國唸書。"
"我早就畢業了。多拿一個學位是原本的計劃-現在計劃有變-不行嗎-"她已經盡可能地將就他-他還想怎樣-
"既然如此……"他考慮兩分鐘。"好吧-我娶你好了。"
瞧他承諾得多勉強-還考慮耶-幾乎沒嗔壞她。
"不過-你為什麼想嫁給我-"他很好奇。
她忽然笑了-回憶起某個初夏午後她和堂姐的閒話家常。
"不為什麼-誰叫你正好是我的白馬王子。"她捧住他的頭-重重印上一吻。"嚴格說來-我對你可以算是一見鍾情。"
"是嗎-"他怎麼不覺得-"你當時被我嚇昏了-不像一見鍾情哪-"
"我事後回想起來-才發覺是一見鍾情的嘛-"
"是嗎-"他偏頭思量半晌-勉強接受也的說法。"嗯-我瞭解了。"
原來一見鍾情-也可以是事後回想才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