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笑了,好可愛!咕嘰咕嘰——」
「來,看我喔,寶寶看我,乖。」
一群女人圍著剛出生的小女嬰,出盡百寶要小美人兒看她們。菲雨躺在床上,樂得讓一堆婆婆媽媽接手。
房門推開,朱三姊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冒著香氣的雞湯。在場的婆婆媽媽們全被雞湯的特殊香氣吸引了。事實上,從一走進阿比塞爾宅邸,她們就聞到這種特別的香味。
「這是女人坐月子的時候,最標準的食物之一。」朱三姊看出眾人的好奇,主動對手中的燒酒雞解釋。
「坐月子?」一群女人好奇地道。
「樂雅芮斯拉?前面是還好,後面會不會太像酷斯拉?」朱三姊不禁犯嘀咕。
菲雨差點被一口雞湯嗆死!
「是「樂雅芮絲」,我拜託你好不好?」她拚命捶床,笑得差點連湯都灑出來了。
「那你說就說,還拖拖拉拉加個語尾助詞做什麼?」朱三姊瞪她。「樂雅芮絲,聽起來倒是挺不錯的,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含意?」
「在本地方言裡是「如花朵一般」的意思。
人家她爸爸可是疼她疼得要命,怎麼可能叫她酷斯拉!」當媽的人酸溜溜地說。
「這個當會兒就在跟女兒吃醋了?」朱三姊取笑她。
菲雨悶哼一聲。
所有的人都說地對這個社會的貢獻很大,她卻只看到同樣的惡性循環一再發生。
這次的懷孕不曉得是不是心理因素的影響,竟然直到八個月都還在孕吐,阿比塞爾眼見她病得厲害,急得不得了。
正好她大哥又打電話給阿比塞爾一說到這個,菲雨後來才知道,原來她哥哥們一直和阿比塞爾有聯絡。
當初她來勒裡西斯時,曾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也留下聯絡方式,誰知她大哥、二哥有事沒事就要找阿比塞爾念幾句。
那兩個人基本上是不太關心國際事務地!所以對手自己的妹婿到底是個什麼碗糕也不是很清楚,他們只記著這個陌生人有一天就把他們小妹和外甥給擄走了,兩人氣得輪番打電話來沒頭沒腦地數落。
菲雨聽到之後狂笑了好久。如果他們知道,電話這頭被壓著罵的人在國際間是何等威名,表情一定很精采。
不過她還是很感動的。
阿比塞爾真的就乖乖任他們罵,唯一反對的,只有把菲雨送回台灣待產的要求。
「我們這裡的女人生小孩規矩很多,又要坐月子,又要幹嘛幹嘛的,你們那裡有這些風俗嗎?一定沒有吧!不如就讓菲雨回來生,我們親眼看到也好安心一點。」最後連她爸爸都出動了。
「岳父,您那裡有什麼風俗都可以告訴我,我一定照著規矩來,只是菲雨最近的狀況真的不適合長途跋涉。」這個外國女婿以意志堅定出名。
最後商討的結果,是讓朱三姊飛過來幫她坐月子。
別看朱三姊長年身為家庭主婦,人家好歹也是淡大英文系畢業的,在以英語為主的勒裡西斯走動完全不成問題。
只是勒裡西斯長年酷熱,要菲雨一整個月不碰水不洗澡,她可受不了。朱三姊也覺得這樣好像有點不人道,所以最後折衷——要洗澡洗頭可以,不能用生水,一定要照規矩來,用煮開後冷卻下來的溫水。
向來不愛吃肉的她也鬧著不吃燒酒雞,總算和朱三姊討價還價的結果是一天起碼喝一碗。
真是難為阿比塞爾了,對這些奇奇怪怪的規定完全配合。朱三姊怎麼要求,他就要全家僕役怎麼做,搞得朱三姊覺得這男人多好、妹妹都是大惡人似的……「你和阿比塞爾是怎麼回事?」看吧,又來了。
朱三姊一面監督她喝燒酒雞,一面抱著寶貝外甥女輕哄。兩個親親外甥乖乖上學去了。所以沒有人吵著要爭寵。
「哪有怎麼回事?」菲雨忍著油膩一口一口逼自己喝下去,那表情跟在喝毒藥一樣。
「還沒有!」朱三姊白她一眼。「他每天在你跟前轉來轉去,你對人家愛理不理。菲雨,不是我在危言聳聽,像妹夫那種男人到哪裡都吃香,你就不要哪天擺譜擺過了頭。'她一句話說中了妹妹的心事,菲雨把湯碗往旁邊一放,整個人菁了下來。朱三姊又要說她幾句,話中的男主角正好推門進來。
「阿比塞爾,你怎麼回來了?」朱三姊好奇問。現在是大白天,她妹夫照理說應該在司法部的辦公室裡。
「沒事,我回來看看。」阿比塞爾對朱三姊笑笑。
菲雨這次的整個孕程都不太順暢,他頗為擔心,白天有事沒事也要回來探一下。
朱三姊一想又有氣,瞪妹妹一眼。「幹嘛啦?」菲雨被她瞪得很鬱悶。
「阿比塞爾,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個妹妹就是有點嬌氣,都是我們以前把她慣壞的。」朱三姊對這個妹夫真是不好意思到極點。
「你們哪裡慣我了?我從小到大是被你們一個個壓著訓到大的好不好?」菲雨冤枉地喊。
「你還敢說!」朱三姊狠狠瞪她一眼。
菲雨咕噥兩聲又不敢講話了。
阿比塞爾越看越好笑,竟然有人能讓菲雨乖成這副模樣,實在不容易!
「你啊!你不要欺負人家老實,你有幾兩重我還不知道?」朱三姊在她頭上敲了一個焊栗。
「他哪裡老實了?」菲雨嚷嚷。
「阿比塞爾,如果菲雨真的有什麼太過分的地方,你不要寵著她,該教的就是要教!」「好。」阿比塞爾難得如此聽話。
「什麼好?'他還敢應呢!菲雨揉著頭對他齜牙咧嘴。阿比塞爾輕輕笑了起來,伸手幫她揉揉被敲痛的額頭,滿眼都是溫存寵愛。
朱三姊歎了口氣。唉,看樣子也是個不中用的,難怪被她妹妹騎到頭上去。想想真是汗顏哪!
「女兒讓我來抱吧。'阿比塞爾瞄見在朱三姊懷中的娃兒,黑眸溫柔無比。
「好,我去樓下看看生化湯燉好了沒有。」朱三姊把女兒交給他,轉身出房前不忘警告地瞪妹妹一眼。
菲雨越看越鬱悶。這個阿比塞爾真偏心!已經明顯到連兩個兒子和他們的娘都在吃昧了。
以前他是很少主動抱兒子的,不是不愛他們,而是多少有些大男人脾氣,認為抱小孩、哄小孩這些是女人的事。所以平時兒子都是菲雨在帶,他大部分就是等兒子纏上來時,陪他們說幾句話,非常典型的嚴父形象。
女兒出生之後就不同了。
他不但會主動哄女兒睡覺,有一兩次還笨手笨腳的替她餵奶。
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女兒一定會被寵壞的。
「不氣了,好不好?」阿比塞爾見她一臉鬱悶,溫柔地坐在她旁邊。
把生平最愛的兩個女人一起抱在懷裡。
她悶悶地偎向他,臉藏進丈夫頸窩。
「嗯?」他親親她的髮鬢。
「算了,氣也沒有用……」菲雨咕噥道。
孩子一生下來,荷爾蒙回復正常,她的理智就回來了。
該氣的人不是她,她在旁邊敲破碗也沒有用。
她只知道洛提要再娶的事被延巖下來,這樣就好,其它的她一律不想再過問了。
阿比塞爾知道她想通了,終於鬆了口氣。
「真的不氣了?」「是不是我沒氣下去你真的不過癮?」菲雨對他齜牙咧嘴。
阿比塞爾笑了起來,輕吻了她的額頭一下。
「如果你真的不氣了,外頭那個人就敢進來了!
洛提,進來吧!」臥室門被慢慢推開,洛提小心翼翼地探進一顆頭。
菲雨看他那副窩囊相就笑了出來。
「來了就來了,還躲在外面裝神弄鬼。」她笑罵。
洛提看她神色如常,終於鬆了口氣。
「我是在給你時間梳妝打扮,換上大禮服,隆重地迎接即將卸任的總統大人啊!」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你當朝的時候我都沒穿過大禮服了,現在即將卸任就更不怕了。」菲雨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洛提只能哀歎。「唉,世態炎涼,人心不古!」他從老友手中接過小女娃兒,捧得高高眼對眼的看。
小傢伙也不怕生,一雙黑眼傻不隆咚地和他對瞪。
「真是個漂亮的小公主!瞧瞧這鼻子眼睛,將來長大了還得了?我們國家又要戰爭了,因為鄰近幾國全打過來搶人。」「你和她爸爸一樣誇張。」菲雨哭笑不得。
阿比塞爾滿臉傲色?一副洛提果然是識貨人的模樣。
不是他愛說,他女兒真的長得比其它嬰孩漂亮。
和媽媽一模一樣的杏眸與櫻唇,落在乳白色的幼嫩小臉上,怎麼看都讓人想咬一口。而且她一出生毛髮就豐亮,不像其它新生兒都光禿禿的,臉也粉嫩嫩,一點都不皺。每次睡醒都是先咧開嘴笑,不是哇哇大哭,阿比塞爾看寶貝女兒再久都不膩。
他吃醋的老婆不依地頂他胸口一下。
「沒有你怎麼會有兒子女兒?」他低笑一聲,俯首親親老婆。
嗯,這句話很中聽,他老婆頓時展顏。
「咳咳,你們兩個別在那裡卿卿我我的。菲雨,你好歹幫幫忙,勸你丈夫一下吧。」「你們倆又怎麼了?」她把女兒接回來,好奇地打量兩個男人。阿比塞爾只是微笑不語。
「我的任期到明年二月就滿了,我們應該推出下一屆的總統候選人了。」洛提愁眉苦臉地道。
「那你們就去推啊。」她一頭霧水,「你倒說得簡單!」洛提瞪她一眼。
這幾年來,阿比塞爾的聲望有增無減。
他鐵面執法的形象已經深入民心,而且親自辦了幾件地方官員的貪污案,毫不循私,人民對這位昔日戰將的擁戴越來越深。
另外,菲雨也功不可沒。這四年來她廣設收容所和育幼院,幫助了無數的幼童和婦女,人氣不比她的丈夫低。
雖然雅麗絲是建國之後的第一位總統夫人,但在人民心中,他們的司法部長夫人無疑更有國母的架式。
就因為他們夫妻倆都出色,相形之下,艾莫,多亞等人雖是善盡職守,聲望仍不如阿比塞爾。如今洛提的任期即將屆滿,民間擁護阿比塞爾出來竟選總統的聲浪越來越高。
洛提、多亞,甚至國會議員都私下找他談了好幾次,希望他能站出來,無奈這傢伙比國家鐵礦還鐵,勸不動就是勸不動。
「在法務的這一塊,我還有許多心願未了,現在不是離開的時候。」阿比塞爾反來覆去總是這句話。
洛提哀聲歎氣。「這已經不是我們想不想請塞爾出來的問題,是人民希望他出來,你總得讓我們有辦法跟大家交代吧?」菲雨笑看丈夫一眼。
「塞爾有他自己的人生規畫,等他決定自己足以勝任總統一職,而人民也還願意支持他,他自然會出來的。'結果夫妻倆說的話竟然差不多。
阿比塞爾對她溫存的一笑。
在這個世界上,最懂他的人還是她。
洛提拍了下腦袋。「我為什麼要來這裡浪費唇舌呢?你要是不同他一個鼻孔出氣,東漠就要變成雨林了。罷了罷了,我再去找艾莫他們商量看看有什麼辦法。」夫妻倆笑吟吟地送走他。女兒又移回爸爸的懷裡,阿比塞爾萬分喜愛地吻了那翹翹的小鼻尖一下。
「看來我要有心理準備,將來不能對這小丫頭太放縱,因為她的爸爸看樣於是不可靠的了。」「我女兒一定是個小公主,才不會被寵壞。」阿比塞爾輕哼道。
還說呢!現在就已經開始寵了!
在所有人裡,菲雨最擔心的人其實是西海。反對洛提再娶最大力的兩個人就是西海和她。也因為這兩人對洛提都意義非凡,婚事才會暫時緩了下來。
菲雨這頭還好,雖然心裡不願意,到底是成熟的人,漸漸接受了有些事並不是你不去聽不去看就不存在的事實。
西海的反應就相當激烈。
他用最直接的叛逆對抗父親的變心。
他開始留起長頭髮,打單邊耳洞,經常性地出入夜店,往來的也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酒肉朋友。
他甚至不怕和洛提正面起衝突,彷彿他搞出越多讓人頭痛的事,就越報復了父親的變心和母親的軟弱。
現在勉強比較能制得住他的人,也只有阿比塞爾夫婦了。可是阿比塞爾公務忙碌,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去幫朋友盯兒子。而且西海對阿比塞爾表面上唯唯諾諾,私底下依然成群結黨地玩。只有在菲雨面前,他才稍稍有一點以前那飛揚跳脫的模樣。
「來!小樂雅爬過來!爬到西海哥哥這裡來!」西海拿著一個搖鈴,拚命搖晃,吸引阿比塞爾家目前最熱門的小公主的注意。
八個月大的小傢伙還爬不太順,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愛的狗狗搖鈴被拿得越來越遠,心裡一急,兩手兩腳在原地蹭了幾下只爬了小半步。
小傢伙眨巴兩下眼睛,水汪汪的黑眸馬上盈滿淚水,嘴巴一扁,那聲「哇」眼看要衝口而出——「喔!不哭不哭。」西海連忙走回來,一把抱起樂雅並把搖鈴塞回她懷裡。「乖乖喔!西海哥哥最疼你了,哥哥最愛小樂雅了。」「哼!」「哼!」旁邊兩聲很不甘願的哼聲。
自從這女娃兒出生,他們能分到的注意力就越來越少了,所以兄弟倆目前是同仇敵愾的狀態。
「西海哥哥也最愛諾蘭和思克。」西海對兩小子討好地笑。
兩小子總算滿意了,回頭繼續畫他們的畫。
「好了,每個人都回房睡午覺!」菲雨揮手招來保母。
兩個兒子收拾好自己的畫具,保母接過女兒,很快走得乾乾淨淨。
她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要西海坐過來。
週日的午後,逮了個這小子好不容易在家的機會,阿比塞爾他們又必須接見外賓,家裡沒「大人」,菲雨便把西海抓了過來。
在菲雨面前,他乖乖地把長髮紮起來,金耳環拿下,換上普通的襯衫牛仔褲。和孩子鬧了一個早上,神情顯得輕鬆許多。
「沒事留這麼長的頭髮不熱嗎?」菲雨替他把鬆掉的髮帶重新紮好。
「沒有差啦,剪了還不是會再長長。」西海笑嘻嘻地跟她耍皮條。
二十二歲的大男孩,算算也不過是大四的年紀而已。西海卻從小就經歷戰亂,在烽火中持著槍走了過來。
原以為立國之後一切安定了,可以過過平順的生活,不料父母之間又發生如此的變數。
菲雨的心底柔軟,益發不忍心苛責他。
「西海,我知道你的心裡很不平,我也是一樣。但是無論如何,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你傷害到的人不只是你父親,還包括你媽媽和我。」「你放心吧,他們兩個,一個專心在外頭的女人身上,一個專心在自憐自艾上,不會有人有時間管我的。」西海撇了下唇角。
「我呢?你覺得我也不管你了嗎?」菲雨溫柔說。
西海漂亮的黑眼露出一絲絲愧疚感,沒有回答,但嘴角的線條依然不遜。
「西海……」菲雨停頓一下。「你希望我去和那位女士談一談嗎?'「不要!」他的激烈超乎她的預料。看見菲雨童外的眼神,西海立刻平靜下來。
「他想娶就讓他再娶好了,你不要再插手管這件事了。」頓了一頓,他又加了一句。「你這麼做也不會有人感激你。」菲雨沉默下來。的確,比起自家人或阿比塞爾那些老戰友,她這個「外人'是最沒有立場說話的。
她的提議是心疼西海,西海的反對,也是心疼她。
其實,那個女人這麼能忍,讓菲雨很意外。
在勒裡西斯,男人的後幾任妻子都還是妻子,地位一樣備受尊重,但情婦不同。
情婦的地位極其低下,和妓女差不多,在理法嚴謹的回教文化裡是一種極為難堪的恥辱。
勒國的官夫人以她為首,是眾人皆知的事。
能夠得到她的承認,就表示能夠打入這個圈子,正式為眾位夫人所接受。洛提會如此在意她的看法,一半也是因為如此。
她一時無法接受,他便也不敢蠻來。
「西海,」她輕歎一聲,頭靠在他的肩上。
「你答應我,不要太衝動,有些事情該發生就是會發生,任何人都攔不住的。你的人生不是只有這件事而已,以後還會有許多難關,不要在這個關卡就絆住了,好嗎?」「我知道了。」西海笑了一下,轉眼間又是那張邪氣俊美的臉孔。「菲雨,你就不用為我擔心了,好好想想該怎麼回復以前的腰線才是。」「你這個臭小鬼!」菲雨怒敲他一下。
人家她的體重可是差不多回來了耶!
「我是為你著想,不然阿比塞爾如果也想娶第二個老婆,這個國家裡沒有多少人打得贏他耶。」「我想捏你,你竟然敢跑?給我回來!」菲雨氣得追著他跑,兩個人打打鬧鬧了起來。
所有的陰霾暗影,在這一刻,彷彿並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