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米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首都看見舊人,一時不禁愣在路旁。
「哈囉,我們該回去了。」菲雨夫人叫了她幾聲,發現她像發呆似的站在路邊,不禁走過來碰了碰她的手肘。
「啊,好。」米亞回過神,連忙和菲雨夫人一起鑽進路邊的休旅車裡。
上了車,她不禁陷入思緒裡。
她沒看錯,那人是她的舅舅沒錯!他在這裡做什麼?
克捨裡人平時過的是閉關自守的生活,幾乎很難得離開部落,即使必須外出補給什麼的,也都是就近找附近的城鎮,她舅舅幾乎不可能有任何理由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難道是來找她的?米亞想也不想就排除這個可能性。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會在此時此刻來到首都,出現在這條街上,舅舅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本來讓舅舅見到她也沒什麼不好,可是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讓她直覺就停下來,沒有過去相認。
米亞苦笑一下。
說到底,她和那個家族已經兩不相干了。在她的心中,她早就沒有任何血親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像她族人那樣狠心的「親人」,也有像菲雨夫人這樣非親非故、卻做得比任何人都多的好人。
記得幾天前菲雨夫人主動問她願不願意到基金會幫忙時,她還愣了一下。雖然沒有人說過她不能四處走動,但是米亞還是滿自愛的。
「我們最近申請補助的案件爆增,文件都快堆到我的人頭高了,我看妳一天到晚都窩在家裡也很無聊,要不要跟我一起來?」菲雨夫人提議道。
「可是,諾蘭他……」她有些遲疑。
「哎,那小子出差去了,哪管得了這麼多?只要妳願意,跟我來就是了。」菲雨夫人笑道。
米亞當然是求之不得,一天到晚窩在房間裡她早就快悶出香菇來了。而且很奇怪,她一直在等諾蘭來找她問索達的事,雖然她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他帶她回來不就是為了這一點嗎?
可是這兩個多星期以來,諾蘭從來沒有找她問過一句話,最近幾天甚至跑得不見人影。
雖然不想承認,不過……還是有點想他的。
「那孩子從小強勢慣了,妳不要被他壓到底了,必要的時候一定要拿出妳的魄力來才行。」菲雨夫人竟然還教她如何對付她的大兒子,米亞真是哭笑不得。
這幾天在基金會打工下來,她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有越來越深的體會。
原來,許多關懷和愛真的可以超越血緣關係而存在。
她從未見過像菲雨夫人這樣的女人。
她所知道的女性,若不是天生認命像她母親一樣,就是事事以丈夫為天的家庭主婦。即使有職業婦女,也和菲雨夫人有顯著不同。
朱菲雨最吸引人的就是她特有的活力,以及強烈的自信心。所有她身邊的人都被她的這份自信和活力戚染著,都深信自己可以對這個社會做出一些改變,讓勒裡西斯變得更美好一點。經由「烽火基金會」這些年的努力,勒裡西斯確實在改變著。最顯著的一點是,婦女的地位漸漸提高,娶二妻的習俗已漸漸式微了。
米亞深深喜愛在基金會裡的每一分鐘,即使只是整理一些不重要的檔案,或幫忙照顧附屬育幼院的小孩,都讓她覺得充滿活力。
基金會的人迅速的接納了她,沒有太多的問題,好像她的出現就是這麼天經地義一般。她第一次在一個地方找到如此強烈的歸屬感,如果可能的話,她希望自己能永遠在這裡工作下去。
今天,菲雨夫人出來找包工談育幼院整修的事,米亞是她的助手,沒想到中途竟然在對街看到舅舅。
舅舅不是單獨一個人,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面貌平凡的男人,米亞不認識他。
一股不對勁的感覺不斷在她心頭叫囂。她從來不輕忽自己的第六感,因為這個第六感救過她很多次。
那人是誰?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舅舅看到她了嗎?「米亞,妳怎麼了?妳看起來有點煩惱。」
坐在她旁邊的菲雨夫人關心地問。
「沒事,我剛才以為看到一個熟人,不過可能是我認錯了。」
「哦,妳看到誰了?」菲雨感興趣地問。米亞不想隱瞞這位敬愛的長輩。「……是我舅舅。」
「是嗎?」出乎她意料,菲雨夫人沒有再追問下去。
米亞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是菲雨夫人自己不感興趣,還是諾蘭跟母親說了些什麼,所以菲雨夫人不想多問?
諾蘭從沒告訴過她,他的家人知不知道她的身份,不過米亞知道樂雅曾經被加那綁架過的事,所以她下意識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父親的名字。
她猜想菲雨夫人應該是知道些什麼的,因為諾蘭最起碼會向父親報告,而阿比塞爾從來不瞞妻子任何事。
想了半天,她也不曉得自己到底該不該再解釋下去,相處五天以來第一次在菲雨夫人面前感到有壓力。
「不用多想,有什麼事諾蘭會處理的,別擔心。」菲雨夫人突然按住她的手,輕拍了兩下。
「嗯。」米亞心頭一暖,緩緩低下頭。
她愛這溫柔善良的女人。
她愛樂雅。
她愛翡莉、平藍和所有她新認識的朋友。
不管舅舅出現在首都代表什麼,她都不會讓他傷害她們一根寒毛。
這個週末是阿比塞爾和菲雨結婚三十週年的紀念日。他們打算在自宅辦一個烤肉晚會,阿比塞爾家親近的友人都受邀參加了,育幼院的小朋友甚至排了一出歌舞,打算在當天晚上獻唱。
到了當天晚上,米亞不確定自己應不應該下去。菲雨夫人找人來叫過她幾次,可是她總覺得自己的身份很尷尬。她跟阿比塞爾家並沒有多熟,甚至不能說自己是一個「客人」。如果其它來參加餐會的人問起來,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躲在樓上不下去,或許這樣對每個人都好。
米亞來到二樓走廊的最末端,靠著其中一扇窗戶,看著下方一片歡聲笑語的庭院。
諾蘭昨天就回來了,可是樂雅說他是直接回宿舍,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進家門。算算她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他了,不曉得今天晚上他會不會回來?
院子裡有外燴人員架起來的烤肉台,自助餐點,四人樂團,院子左方清出一塊空地鋪設了白橡木,做為臨時的舞池。好幾隊客人在舞池裡順著音樂旋舞。
幾個年輕人自己也沒閒著,把庭院中央清出另一片空地,然後生起了一簇營火,年輕人全圍坐在營火周圍,說說笑笑唱歌跳舞。
這真是很有趣的景象,「大人」的那一邊,和年輕人的這一邊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氣氛,卻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樂雅拉著丈夫一起坐在營火旁,她嬌艷的臉蛋上滿是笑意。
思克最好玩,他使盡渾身解數想逗一個面無表情的女人說笑,偏偏那位漂亮的女生看都不看他一眼。啊!她應該就是思克煞到的那位女兵了。米亞頓時想起。那女孩穿著淺藍制服,看來是來執勤的。也對,畢竟今天晚上整個勒裡西斯的重要人物都到齊了。
勒裡西斯招收女兵是最近幾年的事。她們算是第一批的女兵,個個都必須經過嚴格的審核才能入伍。
這女孩能受到諾蘭賞識,特地派她去東漠出任務,想來也不是顆好吃的果子,看來思克少爺要贏得她的芳心,得再加把勁了。
不過,有幾次米亞注意到,當思克在和別人說話時,那女孩會不自覺地偷瞄他,可是等思克回頭纏上來的時候,她又一張木頭臉了。
米亞不禁輕笑。
菲雨夫人形容得好,她小兒子就像一把奶油刀,烤得熱熱的,奶油一見到他就自動融化;她大兒子卻是一把軍刀,一出鞘就要見血。
「咦?妳是誰?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
米亞突然聽見身後有一把好聽的男性嗓音響起,立刻回頭。
「……」電、電電電、電到了!被、電、到、了-
老天啊!怎麼會有一個男人可以長得漂亮成這個德行啊!
米亞目瞪口呆,望著她輩子所見過最帥、最俊美、最好看、最……總之,可以把全世界所有跟英俊有關的形容詞都套在他身上的美男子!
「妳是誰?」西海已經很習慣女人瞪著他看了,只是有趣地問道。
「我……我叫米亞……」她暈陶陶地道。
「啊,我知道了,妳就是諾蘭帶回來的那個小妞。妳一個人躲在樓上做什麼?」
「我……我……」她還沒回過神。
天哪,為什麼會有人英俊到連一絲絲缺陷都沒有?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
「走吧,我們一起下去。」西海懶得等她回神,乾脆直接拉著她往樓下拖。
「啊,等、等一下!」米亞想抗議,可是每次一抬頭見到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她就被電得七葷八素,然後完全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你怎麼打個電話打這麼久?」在一樓樓梯底,他們遇到平藍。平藍對老公皺眉頭,「你又去偷抽煙了?」
西海捂著心口,一臉名譽受損的傷心狀。
「我早就戒掉了,妳為什麼不相信我?」
「等我不再從你的襯衫口袋找到煙盒,我就會相信你了。」平藍對丈夫挑一下眉頭。
「那是用來招待那群歐洲客人的啦!真的啦!」西海越發傷心。
「米亞,妳怎麼現在才下來?」平藍不理他,親切地向米亞打招呼。
終於看到一個長相比較正常一點的人類了,米亞的心臟開始回復正常的速度。
「平藍,見到妳真是太好了。」她氣若游絲地說。
「我瞭解,其實看習慣就好了,我看了十幾年早就免疫了。」平藍諒解地點點頭。
「喂,不要把人家當隱形人一樣討論好不好?」西海在兩個女人後頭抗議。
樂雅眼尖,遠遠看到他們,立刻跑過來拉米亞。
「來,我二哥要找我們軋舞!他只不過在美國念過幾年書,就敢號稱他的舞技天下第一,我們來打敗他!」她興奮的臉蛋嬌艷如花。
「呃,我不太會跳舞……」米亞根本來不及拒絕就被拖下場了。一堆年輕人立刻在營火旁散開來,現場樂隊發現他們的意圖,馬上配合的奏起熱門舞曲,騷包的思克登時下場飆了一段街舞。
西海年輕的時候也是混過夜店的,看他們這些新世代在那邊歪七扭八,哼了聲「跳樑小丑」,馬上下場秀一段給他們瞧瞧。
眾人轟然叫笑,連菲雨都被吸引過來看。
霍德這些人也是玩過的,每個人都小試一下身手。
翡莉本來是陪著老公在比較正經的那一區,一看到他們這些人竟然軋舞沒叫她,婀娜多姿的邁過來,給了一段性感到讓所有人渾身發軟的水蛇舞,然後揚揚眉輕輕鬆鬆地走回老公身邊,拋下一堆年輕美眉的戰書不睬。
「等級不同啦。」女王風情萬種地回頭拋個飛吻。
米亞以為自己會很彆扭,出乎意外的她玩得非常開心!
她跟著眾人一起大笑。很快地,思克帶起了排舞,所有年輕人排排站,跟著他跳起了統一的步伐。米亞也跟著大家一起轉著,跳著,旋著,甚至在獨舞的節奏落到她的拍子時出來亂跳一通,完全不感到生澀。空氣裡的熱意讓她的雙頰泛紅,水眸晶瑩閃亮。諾蘭一走進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穿著米黃針織衫和牛仔褲的她在火光旁舞動著,秀髮飛揚,身段玲瓏,立體的五官在火光掩映中充滿神秘的異國情調。
米亞大笑著被思克轉了一大圈,眼光驀地落到了人群之外的那個男人身上。
她的心猛然一停,然後瘋狂悸動。
穿著雪白制服的他,英挺高大得不可思議。他的領口鬆開幾顆扣子,單肩看似優閒地倚在牆壁上,只有一雙炯炯的黑眸透出狂野的慾望。
米亞一迎上那雙眼眸,雙腿不由自主的發軟。
她舞著跳著轉著,轉開人群,舞到他的眼前。
所有的人注意力全集中在場中央的思克身上,沒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他們。
米亞挑了下眉,做出一個挑戰的眼神,然後模擬剛才翡莉的性感舞姿,把他當成一根巨大的鋼管在舞動。諾蘭的眼眸深到無法見底。她全身有若一隻無骨的艷蛇,背對著他扭動水腰。她的臀部擦過某種堅硬的東西……啊。
一雙鐵臂猛地簸住她的腰肢。
米亞嗆了一聲,被半拖半抱地拉進後門。
她跌跌撞撞,心頭跟著狂跳,很清楚接下來將發生什麼事。她只是很驚訝自己竟然還走得動,沒有渾身火熱的軟倒在他身上……
米亞看著身下的男人。他的眼眶下方有些淡淡的影子,訴說出這段時間的勞累,但是他們結合的地方依舊生猛無比。
她愛這個男人。
她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恨他,所以,她必須做些什麼。
「答應我。」米亞突然停下來,第一次用如此嚴肅的神情盯著他。
「嗯?」諾蘭的黑眸也凝為專注。
「我要你答應我,你永遠永遠不能再欺騙我。」她重重地說。
諾蘭臉上的懶散散去,眼眸變深。
「嗯。」他鄭重地點頭。
米亞盯著他好一會兒,他從頭到尾沒有移開目光。最後,她輕歎了口氣,軟軟地倒在他懷裡。「我愛你。」
一根緊繃的弦在諾蘭體內鬆了。
他明白了她的諒解。
「再說一次。」他將她翻過來,黑眸緊盯她的。
「我愛你。」
「再一次。」
「我愛你。」
「再一次……」
他不斷地要求,她不斷地訴說。
迴旋在兩人之間的緊張感終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濃更烈的情感。
他們不斷在絕美的巔峰裡爆發。而米亞深深明白,今生今世,她再無法愛任何男人像愛諾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