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四百多年了……」低沉的嗓音緩緩逸出。
「是你自己選擇放開她的。」
「你以為我有選擇嗎?」他重重地一拳捶在玻璃上。「她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所以你選擇放手。」天機淡淡的笑聲響起。「既然如此,就放手到底。」
但,放手比他想像中更難,難到他已經不想再支持下去……
沉默片刻,天機輕輕地歎息。
「哥哥,每夜在虛空之中讓你與她相會,已經是我能力的極限。你知道,若我有其他方法,決計不會不試。」
天機只有在少數的時刻會如此呼喚他。
因為千百年前,他們就是兄弟。
其後,她醉心數術,甘願居於他臣下,成為七星之一;甚至從第二世起以女體轉生,以適宜她的術法修煉。
女人無法爭位,天機是否也有這樣的示誠之意,
對這位弟弟,他不是不感念的,只是……
「我真的很想見她。」他近乎自言自語。
天機也明白。
世界上只有她可以聽見他近乎示弱的呢喃。
靜默了片刻,最後她依然是一聲歎息。
「給我一點時間,我來想辦法。」
通訊中止。
時間。
他有永恆的時間,但多數時候他都是孤獨的。
是,他有七星死士的相陪,主僕之間情如兄弟,甚至像父子,於是開陽總喚他「老頭子」。而這些情感,無論多真實,都與有他心愛的女子相伴不同。
他無法得知。
他靈魂的另一半就在同一個城市裡,但他們之間的距離何止千山萬水之遙?即使在她需要他之時,他都無法走近——
匡啷!
紅酒杯毫不容情的摔裂在玻璃窗上,酒液絲絲下淌,如鮮紅的血,直覺從他森冷心頭淌出來。
從醫院回到家時,可可已經疲憊不堪。
荻荻已經出了手術室,仍然在昏迷中。醫生清除了她腦中的部分積血,目前能做的就是等她自行清醒。
有可能一天,也有可能一個星期,沒人說得準。醫生是這麼說的。
既然守在醫院裡沒有意義,她婉拒了二哥夫婦要她到他們家住幾天的提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她的頭從來沒有這麼痛過,好像有人拿了把錐子從太陽穴鑽了個洞,一直戳進去。她往沙發上一躺,閉眼休息片刻。
再睜開眼時,「英倫玫瑰」依然高朋滿座。
奇怪的是,她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四周的場影彷彿一部默劇,所有客人的嘴巴一張一合,氣氛熱烈,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她為什麼在這裡呢?
對了,她和一個叫「傑瑞」的工程有約。
可是,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是什麼呢?
她的目光不自覺轉向二樓的深色玻璃。有個人在後面……一種強烈的存在感穿透了厚重的玻璃,緊緊盯住她。
可可的心一顫,下意識避開,起身往門口走過去。
她得去某個地方才行!
是哪裡呢?
身邊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在開心的聊天,侍者慇勤的帶位或送菜,沒有一個人的眼光往她身上看過來,彷彿她是個不存在的人。
彷彿她死了。
死?可可驚然一驚,忙不迭衝出門外——
一間工作室。
外頭不是紐約街頭,而是一間被搗毀的工作室。色彩繽紛的布匹推倒在地上,椅子翻倒,電腦螢幕被打破。
這是荻荻的工作室!
她想起來了,她得去找荻荻。
荻荻?荻荻?
她覺得自己叫出聲音,可是很奇怪的,連她自己的聲音都彷彿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悶悶頓頓的,不像真實的聲音。
而,從頭到尾,身後彷彿有一道目光一直跟著她。那道目光讓她感到害怕,又奇怪的安心。
她頭痛欲裂,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身後一道暖熱的溫度貼上來。彷彿某個看不見的人就在咫尺之外。
可可回頭迅速看了一下,沒有人,只有她自己,被注視的感覺卻一直存在看。
她得去荻荻家!她的大腦告訴她。
她舉步衝出工作室——
然後直接踏進荻荻的公寓門外。
陳舊的壁板,明亮的燈,其他幾戶緊閉的門扇。荻荻的門就在她眼前。
濃濃的恐懼突然沖刷而來!她不敢打開門,她害怕!
別怕,打開讓我看著。有人在她的耳邊說。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想,那個嗓音充滿了令人安心的力量。
鼓起勇氣,她推開門,看到一間與工作室一樣混亂的客廳。
她機械式的看向臥房門,果然如她預其中的半掩,空氣裡有一股鐵銹的氣昧,她全身僵直,動也不敢動。
一隻穩定的大手搭在她的肩上,那手鼓勵地輕輕一推,她深呼吸一下,走過去推開門。
荻荻需要她,她必須過去。
不行!血的味道好濃,她不敢進去,她不敢看……
「可可!」
她猛然被人抱住,往後一拉,退進一個實質而強壯的懷抱裡。
所有幻境消失。
「我不能……」她閉上眼,感覺自己被轉了一圈,額頭靠在一個堅硬的肩頭上。「我不敢看……荻荻需要我,可是我不敢看……」
「沒事了,寶貝,抱歉讓你重新看了一次,我只是想確定你沒有受傷。」溫柔的呢喃輕吻落在她的發頂。
她又回到那個夢過無數次的房間。
可可睜開眼,驀地感到心酸。
「你跑到哪裡去了?」她伏在他懷裡,口烏嗚咽咽。
「……我不是那個不想夢到我的人。」
「嗚!」她的臉埋得更深。
他無聲歎息,一手在她的背心滑動,幫助她平靜下來。
熟悉地嗓音,熟悉的體溫,熟悉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荻荻出事了。」她接過他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的衛生紙,手察擦鼻水和眼淚。
天哪!她現在一定醜得要命。
這是她的夢,就算在夢裡很醜又怎樣?她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馬上又是想哭的感覺。她是怎麼勉強自己不去夢這雙動人心魄的眼眸?
「她會沒事的。」他輕柔安慰,一個吻落在她的睫毛上。
突然一種強烈的需要讓他想確定她真的安好,他捧起她的臉頰,印上她的唇。
幾乎在四唇相觸的那一刻,她體內熱潮爆發。
他的唇薄而柔軟,分開的那一刻,她的舌自動探入其中,深深地吸吮看。
如此真實的感覺,為什麼只是一個夢?如果能夠永遠不用醒多好。
在夢裡,他是她一個人的,沒有蘿莎,沒有瑪麗線蜜雪兒,他們只屬於彼此。
她反客為主,突然推開他一些,不管他眼中閃過的驚異,用力去扯他黑色的襯衫。
「可可……」
「閉嘴!」
襯衫剝開,一片平滑精實的男性胸膛坦露出來。
她的手掌滑過每道肌理線條,精瘦、結實、有力、強硬。
她的唇貼上他的鎖骨,一陣明顯的戰慄竄過她唇下的身體。
她的臉猛然被抬起,兇猛的覆住。
若她的攻勢只是一隻貓咪,她面對的無疑是只成年大獅子。
灼熱、性感、充滿需索。這個吻完全不會讓人以為只是安慰的吻。他要她!而她想被他吞吃入腹!
她熱情的投入,緊擁看他的脖子,臀下變得越來越崎嶇不平,一個堅硬的物事突起,抵住她的雙臀。她的臀蠕動一下,他愉悅又痛苦的呻吟從兩人緊鎖的唇間傳了出來。
「別動!」
他拍一下她的臀部,費盡所有的力量扯開兩人糾纏的雙唇。
她粗魯地咕吒一聲,又想欺上來,他的手指掐進她的肩頭,不准她再造次。
「為什麼?」可可不滿地坐在他大腿上,瞪他。
他的眼神灼熱,髮絲被搔亂,終於不再是那永遠高高在上的樣子,她不知怎地萬分滿意。
「荻荻。」他唯一能想到轉開她注意力的對象,只有這兩個字。
可可的唇微張,整個人像消氣的皮球一樣軟了下來。
「荻荻……有人傷害她……他們打破她的頭……」她又埋回他的胸懷,喃喃低語。
「瑤光會為她請最好的腦科醫生,你不需擔心。」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她的語氣有點怪,他看不見她的臉,於是將她稍微推開一點距離。
在她臉上的不是哭泣,而是一種深思的神情。
南的眼神一瞇。
「可可,你做了什麼?」
「荻荻習慣手寫記事,回到工作室後再同步到電腦上。」可可跳起來,開始在他面前踱來踱去。「警察已經把她的電腦帶回警局當證據。」
「但是?」他的眼神依然孤疑地微瞇。
「……我把她的手寫本帶走了!」
「可可!」
「我只是憑直覺行事。」她防衛性地道:「我想知道荻荻今天的行程是什麼。我有預感,那個行事歷會給我一點線索。反正電腦已經在警察那裡,他們也會有同樣的記錄。」
「你從犯罪現場拿走一項關鍵證物,這是犯罪行為。
「你!」她停下來,一隻手指對準他的鼻間。「少給我談犯罪行為!」
他這個黑暗之王!和他比起來,她是小巫見大巫。
「你拿走她的行事歷又能做什麼?」他無奈地問。
對啊,能做什麼?可可還沒有想那麼遠。
「我還沒有時間看,等我看了,就會知道我要做什麼了。」
「可可!」他站了起來。
天哪,這男人比她想像中更高!被他居高臨下地壓迫,她突然覺得很危險。
「你、你要做什麼?」
「明天就把行事歷交給警察,在你害自己受傷之前。」
「你要我跟警察合作?」她咕吒道。「果然夢境會扭曲現實……」
「什麼意思?」他神色不善地問。
「你們這些人老是走在灰色地帶,最不相信公權力的,難得你竟然會叫我相信警察。」
「如果只是一個闖空門事件,我不介意讓警察做一點納稅人繳錢希望他們做的事。」
「但這不是尋常的闖空門。」她有開始踱步。「那個人認識荻荻,才會知道她住家和工作室的地點,而且把兩個地方都蓄意搗毀,乍看沒有重要的財務消失,所以他一定在找什麼。」
「好吧,不然把行事歷交給瑤光,瑤光知道怎麼處理。」他退而就其次。
「我會的。」最終會。
他的眼神又變陰暗了。
「為什麼我覺得你沒說實話?」
討厭,這就是跟自己的潛意識對談麻煩的地方,哪裡不老實他都聽得出來。
「我真的會!」她只是沒答應何時而已。
「可可……」
「唉,我好累。」頓了頓,她突然發現:「咦?頭不同了?」
「可可……」
「不管了,我好累,晚安。」
她就這樣從夢境中跳了出來。
堪堪地那個男人探手抓住她的前一刻。
時尚圈的消息是最快的,幾乎是在隔天中午,就開始有人來向她打聽荻荻的工作室被圍上警方的原因。
「有人闖進去想偷東西,細節我也不清楚,警方正在調查。」可可一律用同樣的理由搪塞,因為羅伯森有交代她不要跟不相關的人討論案情。「荻荻?她受到一點驚嚇,住院幾天就沒事了……好,謝謝你的來電,我會代為問候的。」
接完了另一個荻荻朋友的電話,她坐在窄小的辦公桌後,盯看天花板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