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之搴如預期般回到芝加哥的住處,雖然心裡是有那麼點不捨,但也算是鬆了口氣,至少在這兒,他可以過著無憂無慮、沒煩沒惱的日子,即使「鯊魚」下了任務,他也能專心去執行。
說人人到,說鬼鬼到,身上通訊器立即響起,天殺的,這只鯊魚又有何貴事了?
打開電腦,按下一連串的密碼後,螢幕上出現了一排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大字:
速回台灣與殷堯聯繫
鯊魚
這只鯊魚難道不知道他才剛下飛機,而且正是從台灣回來的?
如今,又要他再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台灣去,開什麼玩笑!當他閒著無聊,以坐飛機來打發時間嗎?
不去不去,傻瓜才會去!憑什麼他要對那只臭鯊魚言聽計從的,就為了那紙賣身契?
他不像殷堯,是個大企業財團的總裁,賣了還值錢些,他也只不過是個孤兒院長大的孤僻男子,真想不透鯊魚當初是看上他哪一點?
除了膽子大、自小苦練了一身好功夫,和一身「種馬」的體格外,藍之搴左思右想,他全身上下已沒什麼優點了。
自幼,他就有電子資訊方面的天份,尤其在電腦上,他更是放進了不少心思去鑽研、開發,十年來,他已替不少大企業公司設計防盜、監控程式,且深受好評,已到炙手可熱的地步,排隊等候他程式的公司已不下數十家。
另外,即是他那套獨樹一格的醫術了,為什麼說是「獨樹一格」呢?也就是說,他七年的醫學院並沒畢業,由於愛電腦勝過那些一具具待解剖研究的屍體,所以,他放棄了醫生的頭銜,但他自認他的醫術還是挺厲害的,只不過不讓醫學界認同就是了。
「海豚」殷堯與「變色龍」沈達爾就常取笑他是庸醫。
或許,這也是他頗受鯊魚重用的地方吧!
半晌,電腦螢幕又掃過了幾行字,像是剛傳來的。
不去是嗎?救救台灣的雛妓吧!這吹任務並不難,殷堯現在已有家室,否則,我是想派他去做臥底偵察的,怎麼樣?不想讓你的好友鬧家庭革命吧!
雖沒署名,但藍之搴猜也猜的出來又是那隻大鯊魚。
雛妓!偵察!顯而易見的,是不是又得去「玩女人」,才搞得出名堂呀!
鯊魚分明是故意的嘛!明知道他不屑去做這種事,尤其是扯上女人的事,鯊魚還搞這種飛機!
藍之搴同樣有個疑問,這只鯊魚是人嗎?男的女的?怎麼就是有這種通天的本領能夠將他旗下「北海」成員的個性喜好摸的一清二楚?
他還是不太贊同鯊魚的看法,於是,他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俐落的敲出了幾個字,螢幕立即顯示出:
叫「電鰻」去好了,顧名思義,他就是有那種女人一見了他就會被「電」到的特異功能,既然是去那種地方辦事,當然非他莫屬,找我,未免太荒謬了吧!
此時,螢幕一轉,又換了內容。
我當然知道「電鰻」的特性,但現在有另一個任務更需要他這方面的才華,所以,殺雞焉用牛刀,你就屈就一下吧!
所有的詳細內容,殷堯都瞭解,去找他吧!而且,必須住進他家,以掩人耳目,切記!
才一眨眼的工夫,螢幕已消失了,很明顯的,鯊魚撂下這幾句不是人講的話後,也跑了。
藍之搴頓時怒火中燒,「他媽的!」罵人的三字經由他口中脫口而出,不知現在「鯊魚」的耳朵是癢,抑是疼?
他隨便拎起一件外套往身上一披,暗自嘲笑自己:看來,今晚又得睡在飛機上了。無論是願意,或是不願意,他還是勉強自己要以任務為重,只不過,這「拯救雛妓」不都是什麼晚晴協會、婦女協會極力推展的政策嗎?什麼時候輪到他藍之搴頭上了?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去分析,這件事還是蘊藏著某種詭異的成份在,憑他加入「北海」已七個年頭的老經驗去判斷,這次鯊魚開玩笑的口氣居多,該不會是他閒著沒事,尋他窮開心吧?
唉!去一趟不就揭曉了,若真是如此,他發誓,一年內絕不接受鯊魚的任何命令和任務,讓他知道他鯨魚也不是好惹的。
臨踏出家門之際,他回首瞧了瞧屋內的一切,帶著些許歉然的說:「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們還沒沾上蜘蛛網。」
∞∞∞∞∞∞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我可有小道消息,聽說你前陣子回來過,怎麼沒來找我呢?太不夠朋友了吧!」殷堯用力捶了一下藍之搴的肩膀,語多責難。
他千求萬盼了許久,終於有了藍之搴的電話,於是,馬上丟下公司的會議赴約前往咖啡屋。
「這……我有我的苦衷,你就放我一馬吧!」藍之搴微微扯動了一下唇角,一副無奈的表情。
「為了女人,是嗎?這種事向我求教就對了,包你過關斬將、所向無敵。」
殷堯大氣不喘的吹噓著,逗得藍之搴直笑著搖頭。
「你那套留著應付荃荃吧!被我吸收去了,你還有什麼搞頭?聽說你如今在家裡頭當『孝子』,滋味怎麼樣?不賴吧!」藍之搴將殷堯給幽默了回去,在耍嘴皮子這方面,他可是不認輸的!
「『孝子』可不好當,又得換尿布、泡牛奶……我自認現在我已是一位超級奶爸了,說起這滋味,還真好呢!」
殷堯從不諱言他對仔仔的感情,即使在喜歡調侃他的藍之搴面前。
「想讓我眼紅、嫉妒?算了吧!沒效的。只要讓我一想起小孩子霸道無理的黏在你身上,把你當奴隸使喚,我就受不了。」
藍之搴不僅對女人如此,對小孩更是近鬼神而遠之。
原因無他,只是自幼在孤兒院長大,什麼樣的孩子沒見過,十幾年的歲月下來,自然而然讓他對小孩避之唯恐不及。
「我看,對你這木頭只有用狠招了。」
殷堯在他不察中,露出一抹讓人為之一驚的詭譎笑意。
「別忘了,我可是軟硬不吃,別再妄想能『吹皺一池春水』了。」藍之搴雖這麼說,但很明顯的有種落寞的神情堆上他的眉梢。
「可是,這種『多管閒事』的角色我還真想試試看,你不介意吧?」
殷堯俏皮的說,想看看他作何反應?
「你錯了,我可介意得很。拜託別再繞著這些話題,我找你出來是想要你的情報。」
「情報!」殷堯佯裝不懂。
「別裝了,難道你沒接獲『鯊魚』的命令?得了吧!你那幾個『無辜、單純、受害者』的表情,我早就背熟了,也看透了,可別忘了我們可同居過好幾個月呢!」藍之搴是指兩年前查「毒梟案」的那段時光。
也就是那時候,殷堯因緣際會認識了現在的老婆——孫荃。
「哎呀呀!我並沒說我沒有接獲『鯊魚』的命令,你別冤枉我呀!把我說的一文不值似的。」殷堯擰起眉心,眼眸中有股被人看穿的尷尬。
藍之搴搖搖頭,這就是殷堯使出的第一招步數:無辜!
「那能不能請你給個提示呀!」藍之搴忍住笑意,非常「客氣」的詢問他。
「我也不知道什麼提示,『鯊魚』只說,我只要將這卷帶子交給你就行了,至於內容,我可不知情。」
這是第二招步數:單純。藍之搴只好見一招拆一招了。
「是這樣嗎?那給我吧!」他伸出手要拿殷堯口中所說的卡帶。
殷堯神秘兮兮的看了一下週遭的一切,才小心翼翼地從上衣密袋中拿出一個被黃色塑膠袋密封的盒子,很顯然的,這應該就是他所說的卡帶。
「你瞧,就是它了,當昨晚它一入我的手中後,我一整夜都睡不好,兩眼猛盯著它瞧,險些變成鬥雞眼了,還好沒丟。」
殷堯一副「捨己為友」的委屈樣,這證明現在他已使出了第三招:受害者。
「真是難為你了,這杯咖啡就由我請吧!」藍之搴實在懶得和他那一日伶牙俐齒去打交道,乾脆犧牲一杯咖啡,看這小子會不會停止為難他。
「就那麼簡單?」殷堯一臉食髓之味的表情。
「你胃口那麼大,難不成還有什麼非份之求?」兩年了,就算當了父親,殷堯那古靈精怪的個性還是沒改;藍之搴真為孫荃捏了把冷汗,殊不知,看來文文弱弱的她,可把殷堯壓的死死的,這可是藍之搴所料未及的。
「沒什麼啦!只是我聽『鯊魚』提起,在你這趟任務期間,非得住進我家不可,這件事你知道嗎?」
殷堯假藉在喝咖啡之際,偷偷瞄了一下藍之搴的表情。
「怎麼?擔心我當電燈泡?放心,我對你們夫妻之間的閨房事一向不感興趣,當然,你若還是有什麼顧忌在,我可以隨便先租個地方安身,不會不識趣的。」
藍之搴若有若無的戲謔調侃著,讓殷堯紅了張臉,一時語塞了。
「想不到真讓我說中了。OK,我馬上去找房子。」
藍之搴見他沒反應,以為說中了他的要害,但這豈不是更好,他也免得跟殷凡天天打照面了;奇怪,他幹嘛那麼怕她?他搔搔頭,這才注意到一直放在心上的事原來就是這件!
殷堯神遊太虛回來,「你說什麼鬼話呀!我是這種見色忘友的人嗎?再說,我家別的沒有,就是房間多、筷子多、碗盤多,多你一個人吃不垮的。」
「你打算讓我吃筷子、碗盤?噢,NO,我忘了告訴你,我可沒學過特異功能。」藍之搴亦詼諧的幽他一默。
「要死了,兩年不見也學會抬槓了,想來,我們殷家以後可不會無聊羅!」殷堯話有玄機。他暗忖:最好你當上我的妹婿,這樣好歹我也大你一截,多爽呀!(天,原來他極力撮合藍之搴及殷凡,就是為了他的自大心理,這種朋友,這種哥哥,唉!不要也罷。)
藍之搴笑而不語。
「什麼時候搬進來?」殷堯急問道。
「後天吧!」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為什麼要到後天?現在就可以。對了,你的行李呢?」殷堯雙眼搜尋著四處,就是沒瞧見藍之搴的隨身行囊。
「你要我拿著大袋小袋的來這種地方見你?你想也知道,我可沒這麼拙。」藍之搴嘴角隱著濃濃的笑意。
「真看不出來,現在你也學會罵人不帶髒字了。」殷堯認輸了。
「跟你學的,這叫做『青出於藍』吧!」他笑了笑又說:「我剛才把東西拿到飯店擱著,順便已訂了兩天房,所以,後天晚上我一定會去府上拜訪。」
「何必那麼麻煩,我現在陪你回去拿行李,順便把房間給退掉。」
藍之搴壓住他欲起的身體,「不用了,就讓我先靜個兩天,有個心理準備吧!」
「我家是神精病院,需要心理準備?」殷堯假裝狐疑的問道,他哪會不曉得讓藍之搴退卻的是什麼?
「時間不早了,咱們後天見。」藍之搴起身了。
「那就一言為定!」殷堯也眉開眼笑了。
「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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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飯店,來到房間,這是飯店內最隱密的一間房,除了視野好,能將樓下的景物及進出的人一覽無遺外,更令他滿意的是,屋裡的陳設能將他躲藏蜷伏的角落遮掩得非常好。
找個好位置坐下,他從風衣口袋中翻出了一個小型錄音機,別看這東西精巧得毫不起眼,它可是高科技下的產物,而且,也只有它才能讀取「鯊魚」給他的機密命令,且聽畢後,它亦有自動將卡帶銷毀的功能。
按下PLAY鍵後,藍之搴閉上眼,靜靜凝聽著從裡面傳出的各個細節及注意事項,大約三分鐘後,一陣類似乾冰的煙霧從錄音機裡頭裊裊揚起,藍之搴這才取出那只已報銷的卡帶扔進了垃圾桶。
想不到明晚就有任務了,而且還是個化裝舞會!
舞會!他已不知有多久沒跳過舞了,在他腦海裡,除了華爾滋、探戈、倫巴、DISCO外,像現今流行的什麼NEWROCK、霹靂舞、機械舞,甚至麥可傑克森的拿手舞——太空漫步,他全都不會,像他這麼個老氣橫秋的人,怎麼去參加那種充滿朝氣的化裝舞會呢?
說穿了,就是「鯊魚」找他的碴,準不會錯的。
「鯊魚」甚至在卡帶中叫他明天去惡補一天舞蹈課,免得明晚穿幫,這是什麼跟什麼嘛!
反正是「化裝」舞會,不是嗎?又不知你是何方神聖,就算出了糗也沒關係,大不了他看情況不對,一走了之不就得了。
問題是,這場舞會及他所要查的「販賣未成年少女」的案件又有何關聯呢?該不會這舞會只是虛設的名目,實際上他們正在從事某種交易吧?
罷了,明天走上一遭不就成了。
靜靜躺上床旁的沙發上,這是一處隱密性極佳的角落,相信即使有人闖進,也是他先看見來人。
手上扣著一支五二○手槍,他這才安穩的漸漸入睡。奇怪的是,在夢境中,他所見的是一位臉上戴著粉彩蝴蝶雙翼面具的女子,她踩著輕快的舞步在舞池中輕盈飛揚,而站在她對面的男子他一直看不清楚,彷彿似曾相識,當他倆轉了一圈,那男子的正面突然納入他眼裡——一個狂妄的鯨魚面具!
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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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來,藍之搴走進浴室拍了拍他稍顯紅腫的雙眼,他知道昨晚他睡的並不安穩,稍有動靜聲響他就會醒來,而另一原因就是那場夢了……
他甚至猶豫該不該聽「鯊魚」的話,去惡補一天舞蹈,夢境中那女子舞藝極佳,他要是輸給她,豈不丟臉!
奇怪,他是幹嘛了?為了一場毫無根據的夢弄得整個人患得患失的,這會是「鯨魚」藍之搴的寫照嗎?
還是去百貨公司SHOPPING一下,順便散散心,既是舞會,就不能穿的太寒酸,不是嗎?另外,還得採購個面具,真是麻煩呀!
隨意抹把臉,漱了一下口,他即往目的地出發了。
來到車水馬龍的街上,攔了一部計程車,他對司機先生禮貌的說:「百貨公司。」
「先生,咱們台北少說也有好幾十家百貨公司,你要去哪一家呀?」司機先生也同樣以很和緩的語氣回應他。
「哪一家?」藍之搴這才發覺,台北對他來說可真是陌生的可以,前次那趟回來不算,大概也有五年的距離了。
「隨便,愈大愈好。」他只能這麼回答。
「哦!這我懂,你想打發時間是吧?那我戴你到東區好了,那兒的百貨公司是又多又大,隨你逛得高興。」
司機先生對於自己的聰明頗引以為傲,還自鳴得意的沾沾自喜著。
藍之搴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看我的。」
他踩下油門,車子也隨之很技巧的一轉,揚長而去。
須臾過後,司機先生終於按捺不住沉寂的氣氛開口道:「先生,你是不是模特兒呀?長得可真不賴,我老李若有你長相的十分之一,就不用在這兒賣苦力開車了。」
藍之搴搖搖頭,這就是所謂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嗎?
「開車並沒什麼不好,只要不偷不搶,都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話是沒錯,但錢就賺得少的可憐,我兒子下禮拜就要註冊了,偏偏是個私立大學,錢都不知道在哪兒呢?」風趣的司機也露出了難見的哀愁。
「是這樣啊!」此刻,藍之搴的臉上有著無法理解的線條。
「先生,到了,這邊是SOGO,再過去點就是SOGO新館,反正一整條街都是,夠你逛的。」剛才的哀怨似乎在他的表情中已不復見,他又恢復了如來佛的笑臉。
「謝謝你。」
藍之搴在計程車司機手中塞進一筆錢後,就下車直往前走。
半晌,司機才意會出這可是一疊沉甸甸的鈔票呀!於是,他扯開嗓門喚道:「先生,你弄錯了,沒那麼多呀!」
藍之搴回眸一笑,拿出雙掌彎成個圈型套在唇上,也喊道:「給你兒子註冊,快回去吧!」
天,他今兒個是遇上財神爺了嗎?後面車輛的喇叭聲不斷響起,他只好由衷感謝那位貴人的幫忙了,隨即帶著感恩的心驅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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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令人眼花撩亂的百貨專櫃前,彷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自藍之搴心中油然生起。
是的,兩年前,他就是被殷凡這煩人的小妮子拖拉到這種地方不下數十次,而今想起,似乎還有些懷念呢!
逛到六樓禮服部,他謹慎挑選著適合他品味的服飾,既是「化裝舞會」,那麼,每個人的焦點一定都是放在衣著及臉上的那套假皮了,所以,在挑選其風格及式樣上,絕對大意不得。
「鯊魚」在卡帶中雖沒明說今晚的行動為何,但他還是特別強調一定要藍之搴引起在場全部女性的注意,到時候會有人拿下一步驟的命令給他。
究竟是什麼重大的任務,需要用這種迂迴戰術?
就當他納悶之餘,突燃餘光一瞥,他瞧見了那只在夢中所見的「鯨魚」面具,怪哉,何時他竟會「現實與夢境相通」的功夫了?藍之搴不忘自嘲著。
事實上,那只面具就像是將他的魂魄勾了去似的,使他愛不釋手,原本他頑固的不想屈服於夢境,但最後還是投降了,誰要那只面具太特別了,臉上剛毅的線條及曲線,就像是他的翻版,又夠酷!
禁不起心中的那股悸動,他還是買下它了。
「希望你能給我帶來好運!」他兀自叨念著。
更令他產生遐想的是,夢境中那個帶著蝴蝶羽翼的女孩兒會出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