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慶將軍府早在兩年前,雷亦昀因代田沛鴻大戰天竺亂賊有功,當今聖上特賜予「禾慶將軍」
之封爵,從那時候起,他就駐守於位在寧南王府北側的「禾慶將軍府」,兩府相距只有幾條大街,聯絡上非常方便。
羽琳自從與諸葛擎締結連理之後,雙雙攜手遊走天涯,而今只剩下義父一人與下人們居於偌大的王府內。相距較近,他可方便探望他老人家,這也是他感到最為滿意與放心的一點。
四更天一到,他便起床到後山竹林練功,這是他每日從不間斷的必修項目,以前他練功只為了防身,但如今則不同了,身為將軍,他常有被派遣禦敵的機會,倘若不將自己的功夫練好,如何對得起朝廷和百姓呢?
驀然,有一股急躁的聲音由遠而近的傳來,仔細一聽,是江海!
「跑得那麼急,發生了什麼事嗎?」
雷亦昀立即收氣,轉身對江海問道。
「將軍……好消息……好消息呀!」江海一面喘息,一面急欲想說出。
「什麼好消息,順了順氣再說吧!」雷亦昀微微蹙眉,搖搖頭道。江海一向沉穩內斂,能讓他亂了方寸的消息,一定有什麼可聽性吧!
「青星堂昨兒個夜裡被人給滅了,全都慘死在一種毒針下,真是大快人心啊!」江海樂得直說道,眉眼間淨是藏不住的快意。
江海年輕時一直是跟在田沛鴻身邊的侍衛,亦曾聽說過有關十幾年前那段令人傷心的往事,因此一直將青星堂的這筆仇恨記在心上,如今竟有人間接幫他們寧南王府報了仇,豈不是件絕頂好事嗎?
「你說什麼?全都慘死了?」雷亦昀冷不防地臉色一僵,心中一陣突如其來似刀割般的痛楚,一字一句由齒縫中痛苦的問出。
「是啊!好厲害的毒針呢!」江海道。
「費侖及他的家人都死了?」雷亦昀抱著希望又問。說也奇怪,費侖被殺,他應該和江海一般高興才是啊!但為何心中卻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悵然?
他怎麼能忘記那天在茶棚初見之下即驚為天人的費若情!
「沒錯,聽說費侖是為了護女而亡,而他的寶貝女兒當然沒逃過一劫,還被那些歹人凌辱之後才被殺的。」江海心想,這是天理報應。
「你說什麼?」雷亦昀陡地轉身抓著江海的衣襟問著,胸口的那股怒氣已達爆破邊緣。
費若情死了!她甚至還身受那麼大的傷害!
「將軍……你怎麼了?我……我說錯了什麼話嗎?」江海期期艾艾的問,他不懂,原本是一件高興的事,怎麼雷亦昀一點兒興奮的表情都沒有,而且還挺痛苦,恨不得替他們報仇似的。
「沒有!」他赫然放開了手,轉過身去。
雷亦昀這才發現自己已亂了方寸,他怎麼能為青星堂惋惜呢?就如江海所說,這是他們咎由自取的,只是,無辜的她……「知道是誰下的手嗎?」雷亦昀背對著他又問,語氣中有著駭人的起伏。
江海搖搖頭,「不知道,不像是唐門暗器,也不像是中原的東西,毒性極強;恐怕連唐門都難解。」
「傳言回紇世代相傳毒性劇烈的天朱、蒙丘等製造方法,就連咱們中原的劇毒鶴頂紅,也是依循他們流傳出的一些皮毛之法試煉而成;你可清楚青星堂有得罪過回紇的遺族?」雷亦昀的表情諱莫如深,一陣陣交戰的情緒在體內翻騰。
「將軍——你該不會是想要替他們報仇吧?難道你忘了王妃的慘死?」
江海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向雷亦昀,他不懂為何雷亦昀要問這些。
江海的問句猶如醒醐灌頂般剎那間將雷亦昀給澆醒了,是啊!他問這些幹嘛?該不會真想為她爭回一口氣吧!
「你多心了,這怎麼可能呢?身為中原百姓,我只是想知道是否有蠻荒的勢力逐漸進佔到咱們的土地上,若他們這麼做只是為了結與青星堂的私人仇恨,這倒沒什麼,我擔心的是,這是他們想霸佔中原的第一步棋。」的確,這亦是他所擔心的一部分,他既是大唐的子臣,就應以國家安全為重。
「對不起,將軍。是小老兒太緊張了,一時說錯了話。」江海低首斂目,自責甚深。
「沒關係。」雷亦昀揮了揮手。
「對了,將軍,你剛才問的問題我也不清楚,我向來痛恨青星堂,又怎會關心他們是不是與回紇遺族有怨呢?」
雷亦昀點點頭,「我懂了,你先下去吧!」
「那我下去了。」江海一心想趕緊將這件好消息告訴王爺。
「去吧!」
待江海走遠後,雷亦昀舉目望向東方漸露白光的晨曦,心忖:他該去看看嗎?或許該去找她的屍首,好好為她安葬,畢竟在當初的怨恨中,她只不過是無辜的一份子。
老天就成全他這份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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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若情蹣跚地走在山間,她身著小廝的服裝,一副女扮男裝的打扮,但衣衫襤褸、神情憔悴,苟延殘喘的為自己每一分活下去的機會而奮鬥著。
父親及整個青星堂上千名弟兄的慘死如今依舊歷歷在目,尤其是梅蘭,為了掩護她而喬裝成自己的模樣被那些歹人凌辱至死,那一幕她永遠都忘不掉!
那時她衝動得想衝出去與那些歹途一拚生死,怎奈她被父親點了穴,暗藏在後院草叢間,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倒在血泊中……為何會發生這種事?那些人又是誰?
只見他們每個人都身著藍色夜襲裝,頭上均綁了條紅色緞繩,出手均是一道道凌厲的毒針,而青星堂的弟兄們卻絲毫沒有還手的餘地,見血即封喉,全都喪身在那些不起眼的細針之下。
她想報仇,她一定要報仇,她本應自盡,然而,留著這條命的唯一理由,就是要替他們青星堂的所有弟兄們討回一個公道。
梅蘭!我不會讓你白白為我犧牲,雖然你只是一名丫環,但自小咱們的感情就不亞於親姊妹,等著吧!即使犧牲自己的性命,我也要把傷害你的那些人一個個回以千刀萬剮的代價!
若情氣極攻心,再加上一路上的勞頓,終於支撐不住地倒在山野間的小路上。
漸漸地,在天的一角呈現出魚肚白的景色時,若情慢慢從飢餓中清醒過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和酸疼的雙腿,這才從荒野中想起昨夜所發生那慘不忍睹的一切事實!剎那間悲從中來,她又哭紅了一雙美眸……老天為何不讓她死了算了,或是半夜讓餓狼給叼走,偏偏要讓她憶及那傷心慘痛的情景,以及一抹生不如死的痛苦!
若情仰望著天上的紅雲,她驀地告訴自己必須強打起精神來,如今青星堂只剩下她一人,她不能再失心喪志,現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找機會活下去——她慢慢站起身,舉步往前走,如今她要先找到一份能維持生活的工作,無論多辛苦,她一定要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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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情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走到了一處市集,不知道這兒的老闆們有沒有缺人手?
然而,想想自己自幼嬌生慣養,什麼都不會,拿什麼來維持生計啊!總不能告訴他們,她一個「大男人」會刺繡、縫紉吧!
就在一籌莫展之際,她猛然想起堂內做花匠的小李就是因賣身葬父,才被爹爹所買留在堂裡做花圃的工作,那麼,她應該也行呀!等賣了自己,攢了銀兩,就可以先回青星堂為父親及梅蘭埋葬安身呀!
對,唯今也只有這麼做了!
於是,她連忙找了一塊空地,席地而坐,又在地上寫著大大的「賣身葬父」四個字,耐心等待著買主。
但是時間就這麼一刻刻的過去了!大夥兒不是從她面前走過,漠視她的存在,就是在她眼前搖搖頭替她歎了口氣,最後還是轉身離去。也難怪,這年頭雖是風調雨順、民安祥和,但是也因處於不停戰亂的當口,百姓們若非是暴發戶或是有點兒餘錢,誰會找個人回去幫忙吃飯呀!
再說,她又是一身骨瘦如柴的可憐模樣,哪個人敢用啊!
搞不好買回去做沒兩天就累死了,弄到最後偷雞不著蝕把米,還得替她收屍呢!若情挫敗的想。
就在若情幾乎快絕望的時候,江海正好從遠處走來,他心裡不停嘀咕著:奇怪,他跑去告訴王爺青星堂被滅的好消息,王爺不但不高興,還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王爺和將軍的反應都讓人捉摸不清呢?
正當他從若情眼前掠過,霍地,他轉身看了她一眼,乖乖!這年輕人太白淨了嘛!
賣身葬父,嗯——有孝心,但是像他這種身子骨誰敢用啊!看來,他就算是跪到明年也還沒能成交吧!
唉,可憐啊!
江海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擱在她手上,「喂,小伙子,拿去把你爹給葬了吧!別跪了,剩下的就當作是盤纏,去別的地方找找看有沒有適合你的工作,像賣賣字畫什麼的,應該比較適合你吧!」
若情低著頭,驀然感到手心一陣冰涼,這才趕忙抬頭一看,原來是個老者,看他一臉慈眉善目的,應該是個好人吧!
「不,我不能白收你的銀子,除非你用我,要不我死也要跪在這兒,直到有人肯要我為止。」若情外表雖嬌弱,但性子倒是挺倔的,畢竟自己又不是斷手斷腳,豈能隨便伸手拿人家的銀子,這不就和乞丐沒兩樣了嗎?
身為青星堂的大小姐,她絕不能讓自己淪為乞丐的命運!
「你這孩子,怎麼講不聽呢?聽我老人家的話,把銀子收下,好好去安葬你父親吧!」江海話雖這麼說,但打從心底欣賞起這小子了。
坦白說,世風日下,利益當道,這世上還有幾人能像他這麼有骨氣,不為金錢所誘惑呢?
「不要!老人家,你就收留我吧!我什麼都願意做,雖然不見得樣樣能讓你滿意,但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的。」
若情眼角淌下兩行清淚,使出她拿手的苦肉計,這招以前在她爹面前從無虛發,看來,她似乎賴定他了。
「我……可是我不缺人手啊!」江海顯得左右為難,雖然堂堂一個將軍府邸要安排一個下人根本不成問題,但是像他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能做些什麼呢?
唉,還真傷腦筋!
「沒關係,我可以幫你打雜,甚至煮飯都行,只求你給一頓飯。」若情那一副乞憐的模樣,配上她楚楚可人的小臉子還真是折騰著江海的心。
「好——好吧!我恰好是禾慶將軍府的總管,你就跟我回去吧!我再慢慢找找看有啥工作適合你。」江海終究拗不過自己過於-濫的同情心,把心一橫,豁出去答應這小子了。
禾慶將軍府!那不是雷亦昀的府邸嗎?若情此刻的心境是又驚又喜。
「真的,謝謝你老人家,謝謝你。」
「以後你就喊我江總管。那小子,你叫什麼?總不能讓我一直叫你小子、小子吧!」
江海無奈的搖搖頭道。
「我?」若情這才想起自己還未替此刻的男兒身取名字呢!於是,她靈機一動,「我叫秦霏。」
那正是「費」若「情」前後兩個字的音倒念而成。
「好吧!小霏,那就跟我回去吧!不過,改明兒你先抽個時間將你父親安葬吧!好讓已故者早些入土為安。」江海語重心長的說。
「江總管,秦霏對你的大恩大德永遠感激不盡、沒齒難忘。」若情跪在地上對江海磕了好幾個響頭。或許她沒有能力解除雷將軍對父親的怨恨,但她可以替父償債呀!這不啻是個最佳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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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禾慶將軍府邸,前院種著滿園的金盞花,金黃的色澤將府中輝映得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致,這和青星堂內四處都是鏢靶、槍棍的剛硬情景簡直是南轅北轍。
府邸的後院即是一個寬廣的操練場,兩旁有馬廄,裡面一匹匹全是充滿作戰經驗的駿馬,不時的仰天吼嘯著。
而若情的工作就是替這些馬兒沖洗、餵食;這項工作是江海認為最輕鬆不過的,可是看在她眼中,可就得先克服一下心理障礙。
畢竟她是個女兒身,在頭一次接觸這種看似可怕的動物總是會害怕、膽怯,但她又不能退縮,一退縮豈不就失去了這個工作機會,更不能見到她心中仰幕已久的英雄了。
於是,她故作鎮定道:「江總管,你要我每天幫它們洗澡,它們會不會亂動,甚至於咬人啊!」
「它們不會咬人,倒是會踢人。」江海眼看他一副快要嚇破膽的模樣,不禁心生疑慮,他帶他回來到底是對是錯?
但是事到如今,他又不能打退堂鼓,只好姑且一用了,希望這小子千萬別讓他失望才好。
「什麼?踢人!」
若情大大的往後退了一步,看那些馬兒的眼光像是看見了怪物一樣。
「別緊張,它們只踢跟它有敵意之人。你只需要溫溫柔柔的對待它們,有事沒事跟它們說說話,等你們感情培養起來,就沒啥問題了。」反正用都用了,江海只好承認這個事實,捺著性子教他了。
「江總管,你是說它們聽得懂人話?」若情好奇地睜大她那雙靈活的翦水秋瞳,聽江總管這麼一說,她倒不怎麼害怕了。
江海哈哈一笑,「當然了,馬兒是除了狗兒外,與人相處最融洽的一種動物,也非常通靈性的,所以,只要你一與它們建立起交情,它們都會對你服服貼貼的。說實在話,小霏,你長得也太秀氣、漂亮了,更有著一份當小廝所沒有的氣質,想必你以前應該出身不錯吧?」
若情無奈的垮下細肩,「這都是從前的事了,現在我只求有一頓溫飽罷了。」
「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會罩你的。好了,現在就去幹活吧!馬廄裡的阿銘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他會好好教你的。還有,以後你就和阿銘共用一個下人房吧!」
「你要我跟他睡在一塊兒?」若情誠惶誠恐的問道,恨不得現在就與那個阿銘劃清界線一般。
「怎麼?你不滿意!我就是瞧你一副像極了姑娘家的嫩模樣,擔心你被別人吃豆腐,所以才安排你與阿銘一間房,而沒讓你睡大通鋪。放心吧!阿銘這小子挺老實的,又心無城府,我保證他絕不會欺負你的。」
江海禁不住地又打量了他一遍,這個秦霏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櫻桃小口編貝齒,肌如滑脂,吹彈可破,尤其是那張美麗絕倫的臉蛋的確會引起這兒的大騷動。沒辦法的情況下,他只好偏勞阿銘保護他了。
「原來是這樣,謝謝你,江總管。」若情不好意思的垂首道。
「是不是以前被欺負過?唉,只能怪你一個大男人未免長得太漂亮了些。」江海搖頭興歎。
「我以後會小心的。」若情想不到自己的長相會連男兒身的打扮都不安全,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過喲!
「那就好。去吧!今兒個先去瞭解一下工作概況,明兒個我再放你一天的假,去把你爹的後事辦一辦,懂嗎?」江海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何對他老有一種惻隱之心。
「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幹的。」若情登時鼻端發酸,懇切的說道。
江海拍拍他的肩,點點頭,這才離開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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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霏,累了一天,你怎麼還不睡呢?」
阿銘打著呵欠,直看著坐在角落悶不作聲的小霏,為什麼那麼晚了,他還不上床呢?
「我不睡床,我打算打地鋪就行了。」若情苦著臉說,她一個女孩家怎麼能跟他擠一張床嘛!
「為什麼?溫暖的大床不睡,打地鋪多涼呀!」阿銘倏地翻下床,蹲在若情面前,不解地看著她。
「不為什麼,我只是不習慣跟別人擠在一張床上。」若情低下頭,偷偷的瞄了阿銘一眼,希望他不要以為她不正常啊!
「那怎麼辦呢?我們這兒也只有這麼一張床呀!」阿銘是個很憨厚的年輕人,有著強壯的身子骨,做事也極為賣力認真。
「沒關係,我就睡地上好了,你去睡吧!明兒個還要早起呢!」已經大半夜了,她實在不好意思再叨擾他。
「不如這樣吧!你睡床上,我打地鋪吧!你那瘦巴巴的模樣睡地上,不用多久一定會生大病的,到時候我還得照顧你,多麻煩!」
阿銘話雖這麼說,但著實是因為他有一顆慈悲的心,再說江總管也曾交代他得好好照顧小霏,他總是義不容辭的想保護他;就以今天來說吧!就有一堆男僕慕小霏的「美名」前來騷擾他,不都是讓阿銘給打發掉的嗎?
「不好啦!阿銘哥,我不好乞丐趕廟公,你還是睡床上吧!」
若情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這種事她怎敢做呀!再說阿銘對她是那麼照顧,她沒理由再趕他睡地上嘛!
「你別囉嗦了,就這麼說定了,你來床上睡吧!」阿銘二話不說,就拎著自己的被子、枕頭,放在地上的稻草堆上。
「阿銘哥——」若情急欲阻止,卻已來不及了。
「好啦!已經那麼晚了,早點睡吧!明天你不是還要去給你爹辦後事嗎?可別到時候瞇著睡眼去。」說著,阿銘已漸漸睡著了,並在若情的耳際響起了陣陣的鼻鼾和磨牙聲。
沒轍的若情,很感激的看了一眼阿銘,最後只能抱著自己的被子往床上挪去,然而,她還是被陌生的環境搞得整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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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情心神俱碎的走進了青星堂,她為了避免引起路人的猜疑,只有請兩個工人與一位道士隨行,並在後山找了一個坡地,將她爹費侖與貼身丫環梅蘭安葬在該處;她當著他們面前立誓,待她滅了仇敵,或是賺到了足夠的銀兩,必定重新慎重地為他倆立墓,請她爹和梅蘭在天上能保佑她。
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將軍府時已日落西山,若情剛踏進她休憩的木房,就被阿銘以極快的速度又拖了出去。
「喂,阿銘哥,你幹嘛呀?像個急驚風似的要把我拉去哪兒?」
若情皺著眉,好不容易想歇個腿兒,怎麼又有活要干了!江總管不是說今兒個要放她假的嗎?她本想好好躲在被窩大哭一場的,怎麼連這麼點兒哭的權利都沒了?
「你不知道嗎?今天是初十耶!」阿銘興奮地喊叫著。
「初十!」
若情苦笑著,她當然知道呀!初八午夜也正是她們青星堂滅亡之日。才事隔兩天,她怎麼忘得了呢!
「對了,除了操練的日子,每個月的初十,將軍必會過來咱們後院巡視,甚至會和我們做下人的閒話家常呢!」阿銘邊跑邊說著。
「你說什麼?將軍要來咱們這兒!」若情霎時臉上罩滿了紅雲,想起他她就忍不住流露出思慕之情,有多久沒見過他了?彷彿已好久了,不知他現在好嗎?
「沒錯,他現在就在茶亭,正在和小呂、發財他們泡茶,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阿銘一副喜不自勝的高興狀,若情不懂為何雷亦昀來這兒,他會那麼開心呢?
「阿銘哥,你看起來好像很開心耶!」終於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若情還是問了。
阿銘霍然停下了急奔的腳步,過了片刻才轉身對若情說:「我從小是個孤兒,本來是在鑄鐵場工作,有一次燃爐突然爆炸,我受了重傷,雷將軍聞訊立刻趕到現場,下令全力救助我們這些受傷者。事後我為了報恩,就自願待在將軍府做長工。」
「阿銘哥——」
「所以我對將軍懷有感激之心,最希望做的事就是與將軍聊聊天罷了!」阿銘釋然一笑。
若情點點頭,就在他們快要靠近後院茶亭的時候,她突然心生膽怯,他會認出她嗎?
現在的她蓬頭垢面,就像個髒小子,他應該不會認出她就是令他恨之入骨,費侖的女兒費若情吧!
驀地,當她瞧見端坐在亭內徐徐啜著熱茶,與圍在兩旁的下人們談笑風生的雷亦昀時,卻再也邁不出半步了!
他非凡的儀表是神采飄逸、丰神俊朗,俊逸的臉龐上劍眉朗目、挺鼻薄唇,依然是那麼的令她心儀、愛慕,使她自卑的不敢再靠近一步。
「小霏,你怎麼了,快和大夥一塊聊天去吧!將軍人很和善,不用怕他。」阿銘看出了她的膽怯,盡力的想安撫她。
「不了,我看還是你去好了,我才剛來兩天,不適合見將軍的。」她的蛾眉緊緊蹙著。
她真的害怕,害怕他會認出她來,倘若如此,她就會被趕出府中,說不定他會殺了她,以解當年的怨氣。
「沒有什麼適合不適合的,去吧!」
阿銘拉起他的衣袖,正要往前拖時,恰巧被亭內眼尖的小呂給瞧見了。
「咦,那不是阿銘嗎?你們瞧,他帶著那個新來的小白臉來了。」小呂笑著指著前方。
「對呀!將軍,你都不知道阿銘的馬廄最近來了個伴,那小子長得唇紅齒白的,簡直就像個女娃兒,阿銘把人家照顧得可是好極了!」另一旁的發財也順勢曖昧的加油添醋道。
「真的!」
雷亦昀輕輕撇了下唇角,循著他們的視線望了過去,瞬間他整個人完全怔愣住了,天底下怎麼可能有容貌如此相似之人,即使是雙生子也不過如此啊!
雖然她身著男裝,臉上被煤炭的污黑所覆蓋,但依舊掩飾不住她嬌貴的女性柔美,「他」分明就是她,即使只有一面之緣,雷亦昀還是能斷定他就是他尋找了兩天的費若情!
猶記得兩天前,當他得知她被殺身亡後,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傷心與悲愴,曾偷偷趕到青星堂想為她收屍安葬,怎奈他足足找了兩天,依然無法尋獲她的屍首,他曾絕望的想,是否她的屍首已遭歹人毀棄。
今天一早他又去了青星堂,遠遠曾瞧見後山的坡地上有道士在做法,在墓碑前跪著一位背對他的年輕人,他曾一度以為是費侖的親友來收屍的,如今一思及當時情景,那年輕人似乎就是她!
她為何會來投靠禾慶將軍府?看樣子他得要查探查探。
「阿銘,這位新來的朋友叫什麼名字,介紹一下吧!」他故作不知情的噙著笑意問道。
「他叫秦霏,咱們都管他叫小霏,雖然是新手,但是很勤快。」阿銘義不容辭的為若情說著好話,實在是擔心他那柔弱的模樣會讓將軍懷疑他的能力,雖說將軍是不會隨便辭退下人的,但總要讓將軍對他有信心才好啊!
秦霏——費若情……不錯!聰明!雷亦昀兀自在心中思忖著。
「現在跟你在馬廄工作?」雷亦昀懷疑她一個女孩兒能做得動那麼粗重的工作嗎?
「是的,將軍。」阿銘很尊敬的回答。
「盡可能分派一些輕鬆的工作給她,她太瘦了。」雷亦昀的目光有那麼一瞬間停留在她身上。
「我會的。」阿銘很開心的回答著。
雷亦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即又緊張的問道:「她現在夜裡是和你們打通鋪嗎?」
不知怎地,他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情形發生。
「將軍,這你就不清楚了,阿銘將他保護得好好的,就差點兒沒把小霏當成是他的老婆呢!哪肯讓他跟咱們睡,自己已經獨自將他安排在他房裡。」無聊的小呂在那兒嚼起舌根,平日他就嫉妒阿銘有一間單獨的下人房,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能扯扯他的後腿,他怎麼能放過呢?
其實阿銘有一間自己的房間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必須不分晝夜照料馬房的馬兒,每晚亦要巡視好幾趟,若馬兒生病,他亦要擔任起臨時大夫,所以,江總管為了他的方便,才在馬廄旁加蓋了一間房讓他住。
雷亦昀聞言後,臉色驟然大變,他沉聲問道:「真有此事?」
阿銘立即慌張的搖頭,他還是頭一回看見將軍大發雷霆的模樣,「不是的,這是江總管交代的。」
一直不敢開口的若情也急了,她不能讓阿銘背黑鍋呀!「是的,將軍。江總管怕我被欺……負,所以讓阿銘保護我。」
「你們欺負她?」雷亦昀的口氣更為火爆,只是他並不自知。
「將……將軍,不是啦!我們只……只是瞧他一副娘娘腔的樣子,覺得好玩,才跟他開開玩笑……」小呂嚇得人都跪下了,這就叫做自食惡果吧!
「阿銘,吩附工人在你的屋子旁另外蓋間小屋,讓她一個人住,平日保護她的責任還是交給你了。」雷亦昀臉上是少有的肅穆神情。
「我會的,將軍。」阿銘雖不解將軍為何要這麼做,但至少表示將軍已相信他了,更好的是,以後他就不用睡冷颼颼的地上了。
「那你們忙吧!我有要事待辦,得回前廳了。」
「是。」大伙齊聲應道。
然而就在他舉步欲走的剎那,他那敏如梟鷹的眸光禁不住又飄向了若情,其中有釋然與痛苦的矛盾糾葛。
然而令若情不懂的是,他為何要這麼照顧她?他應該還沒認出她吧?應該沒有,否則他不會這麼做,一定會趕她出府的!
驀地,她感到突如其來的一陣失望,難道她就要這樣一直隱藏身份過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