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唐茜兒所煩惱的一般,夏沐那小子吃飽喝足離開後,她便獨自一人面對三個女人的逼供。
「茜兒,你該不會追帳追到連心都給了人家?」雖然這個機率不高,但以剛剛那情況看來,似乎也不低。
「我哪有,我只是路見不平而已。」唐茜兒極力解釋著,於是將昨天和今天所碰見的事告訴她們,「如果換作你們,難道會置之不理,將老人家的性命交給夏沐那個只會吃飯喝酒的小子?」
「的確不會。」唐甜兒很坦白地承認。
「那三姊,你真要教那個夏沐功夫?會不會太遲了?」唐容兒皺著眉,撫著太陽穴,「真好奇他學起功夫來有沒有躲債的那種毅力。」
「是呀!有沒有?」唐萱兒也好奇地等著她回答。
「喂!你們還真討厭,我才剛教他一天,又哪裡知道那麼多呀?」唐茜兒氣惱地一屁股坐在木椅上。
「以前娘不是說過,是不是塊練武的料,光用看的就知道嗎?你接觸那小子一整天,應該知道他有幾分重了吧?」唐萱兒拉了張椅子坐在她面前又問。
「大姊,什麼叫『接觸』一整天?你少亂說了。」唐茜兒仰首輕歎,真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
「我看我們別吵三姊了,還是讓她自個兒靜一靜吧!」唐容兒總算說了句唐茜兒心裡的話,讓她著實鬆了口氣。
直到她們離開後,唐茜兒不禁托腮細想著,那個夏沐真有學武的細胞嗎?可既然答應了他,她又不能食言呀!
只是再這樣下去,就不知道姊妹們會怎麼樣胡思亂想了,唉!
飛鳥成群從紅影霞光中隱沒,空氣中泛著股一天即將消逝的味道,酸酸的、甜甜的,還帶有絲絲意外芬芳的香氣。
抬頭一望,原來是不遠處的碎花正在飄散!
夏沐躺在草地上,嘴上銜著根蘆葦草,正悠閒的等著唐茜兒的到來。不過他這一等卻等到橘影般的天空漸漸轉為漆暗,而該來的人卻還沒來。
夏沐重重吐了口氣,有些惱火地坐了起來,可就在這時候他聽見遠遠傳來的奔跑聲。瞇起眸望過去,就見唐茜兒提著個竹籃朝這兒飛奔過來的身影。
「天!你這小子還在。」她重吐了口氣,「先跟你說,我不是故意要悔約,也沒忘了時間,只是方才突然來了大批客人,我根本就……」
「沒事,你來了就好。」夏沐輕綻笑意,望著她的眸影異常溫柔。
唐茜兒被他盯得心頭直發麻,暗想他今天的笑容為何這麼古怪?
「拿去。」她將手中的提籃遞出去。
「這是?」夏沐疑惑地接過手問道。
「我想你從傍晚等到現在一定早餓了,快吃吧!吃飽了就開始練習。」唐茜兒仰高下巴,卻不敢看向他那對含帶笑意的眼。
夏沐打開蓋子,裡頭有好幾樣精緻的菜餚,「真沒想到你對我這麼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師父,早知道我早幾年認你做師父就行了。」
「你別會錯意,這些菜錢我還是會記在你帳上。」唐茜兒睨了他一眼。
「你喜歡斤斤計較的個性又跑出來了。」話雖這麼說,但夏沐嘴畔的笑容卻加深了,吃起東西也更起勁兒。
「我才不是斤斤計較,遇到需要幫助的人我送他吃什麼都沒問題,可是夏小子,你家裡又不窮,幹嘛要揩我這些油呢?」她瞇著一雙柔亮的眸子,直凝視著他那笑意正濃的俊逸臉蛋。
「那你以為我們夏府的銀子是打哪來的?」他伸出小指頭,「還不是一點一滴揩起來的?」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唐茜兒氣得一把抽走他手裡的碗筷,「已經吃夠了,那現在就開始練功吧!」
「喂!我還沒吃飽呢!」
「吃太飽身體會變得笨重,你到底要不要習得一身武藝好保護你爹娘?」唐茜兒又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今天練不好我一樣不會對你客氣。」
「老天,早知道剛剛在等你的時候,我就該把這一帶的枯枝都給扔了。」夏沐撇撇嘴,肆笑道。
「別耍嘴皮子,昨兒個你的馬步似乎練得還不錯,算過關了。」事實上她根本沒工夫陪他做太仔細的練習,「今天來練內力,學學怎麼樣才能將氣憋住丹田,再從丹田發出。」
「怎麼聽來好像很複雜?」夏沐搔了搔腦袋,「我想我不會耶!」
「不會?」她開始甩著木枝威脅著他,「會還是不會?」
「會會,不過……我們今天先別練功好不好?」他可不想把和她相處的時間都花在這種過去已做到不想做的事情上。
「你又在找什麼理由了?」唐茜兒不快地說。
「明天是我爹五十大壽,我都還沒準備份像樣的禮呢!」他偷偷噍著她有些不開心的臉,「你願不願意幫我出出主意?」
「明天?你怎麼現在才說,這麼晚了,市集早都結束,店家也大多準備打烊了。」唐茜兒看看天色催促他,「那還不快走?」
她急忙將夏沐帶到金梅鎮的鎮中心去,她知道這裡還有幾個店家尚未打烊,更重要的是,他們賣的東西品質好又多樣化,應該可以找到適合夏員外的禮品。
「就這裡了。」唐茜兒步進裡頭,指著一邊的墨寶字畫,「夏員外喜歡這些嗎?我爹生前倒是常收集這類東西。」
「只要是你挑的,我爹一定都喜歡。」夏沐雙臂抱胸靠在牆邊,笑睇著她。
「喂!他是我爹還是你爹,你怎麼這麼說?」她真不懂他在想什麼,「不要連這種事都這麼無所謂吧?」
唐茜兒邊走邊挑,突然看見一把漂亮的紙扇,上頭的山水墨跡很逼真,她不懂畫,但看來就是很順他的眼。
「就這把折扇好了。」夏沐看出她眼中寫著滿意。
「真的好嗎?」他也喜歡它,這點讓唐茜兒很開心。
「當然可以,那你呢?你喜歡什麼?」夏沐假裝隨口問道,其實他很想知道她喜歡些什麼。
「嗯……我喜歡……」她看著櫃案上有把翡玉簪,其實她每次進來這家店總被它吸引了目光,只可惜老闆娘說什麼都不肯賣。
當然,她眼底散發的光彩依舊沒逃過夏沐的眼睛。
「沒有,這裡的東西我都看不上眼。」唐茜兒回頭對他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付帳去,你先去外頭等我吧!」他對她眨眼一笑。
「為什麼?」唐茜兒眉一皺,不懂他的用意,但突然她又揚高嗓說:「哦!我懂了,你又想殺價,然後妄想攬些小錢變得更富有?」
「對,你真聰明!」
「那你慢慢攬吧!」唐茜兒於是先行走出店外。
不一會兒夏沐也出來了,他跟在茜兒身旁說:「既然已經晚了,今晚就不要練功了,好不好?」
「天!被容兒給猜對了,你根本沒有恆心要學功夫。」唐茜兒撫額一歎。
「這跟恆心無關,真是因為太晚了,我怕茜兒師父累著。你不是都挺早要起床提水、掃地、買菜的嗎?」他繞到她面前,對她笑瞇了眼。
「既然你知道,那就該學我認真過活。」她從他手中拿走竹籃,「我回去了。」
「茜兒師父,請早點休息,我也告辭了。」眼看她走了一段距離,他又在她身後大聲問……西兒師父,你有沒有發現手上的竹籃好像重了些?」
唐茜兒回頭開他玩笑,「重?該不會你放了黃金在裡面?」
「對,就是黃金。」夏沐笑了笑便先行離開。
她皺起眉,掂了掂竹籃,「哪兒重了,這小子老愛尋我開心。」
不過唐茜兒還是好奇地打開了竹蓋──突然,裡頭一支鑲了顆亮眼翡石的玉簪子就這麼納入她眼底。
她的心口赫然一震,又看向夏沐離去的方向,「他……他到底在想什麼?我實在弄不明白他的心。」
這玉簪並不便宜,他何不拿它來抵帳,非要故意這樣擺在籃子裡給她?
他是什麼意思?只是純粹迸她的?
咚咚咚,她突然聽見自己心頭不止的狂跳聲,還有一絲暖暖的熱流泛過胸臆間,甚至雙腮還熱熱燙燙的。
捂著臉,她難以相信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反應,慌得提著竹籃就往客棧直奔回去。
美麗的早晨合該配上愉悅的鳥兒千囀,但是「夏漱園」外竟傳來一聲聲歎息。
夏沐被吵得煩躁的起了身,走到外頭才發現發出那種穿腦魔音的人正是蕭言。
「師父,你……哪不對勁兒呀?」夏沐走到園子裡,望著正坐在花亭裡的蕭言。
「唉!」他回應夏沐的居然又是一聲重歎。
「你到底是怎麼了?半天不吭一句話,真是的。」夏沐索性在一旁打起拳。
「我問你,你現在要的這套拳是誰教的?」蕭言睨著他問。
「當然是師父你-!」他撇撇嘴,「怎麼了?」
「既然如此,你怎麼還好意思認其他人做師父?」
「這……哎呀!師父,此師非比彼師嘛!你這位師父是讓我敬仰、尊崇的:另一位師父是讓我愛、讓我疼的。」夏沐嬉皮笑臉地對他說。
「-,還真被你噁心的話弄出一身雞皮疙瘩。」蕭言輕嗤。
「師父,你這是嫉妒我了?」夏沐搖搖頭一笑,「早跟你說了,找個女人娶了吧!我不介意多個師母來疼我。」
「師母?!」蕭言的眉頭緊攬了起來,「呵!你想的倒挺遠的。」
「我深怕師父忘了這事,想想,你也將近四十了吧!」夏沐突然起了興致,「這麼吧!在金梅鎮上我可以罩你,你看上了誰都可以跟徒兒說,我保證三天之內幫你促成一樁姻緣。」
「別亂出主意。」蕭言皺眉。
「師父,瞧你一表人才的,只要對方是未婚的閨秀,有哪個會不中意你呢?」夏沐一副認真的表情。
「敢情是你已經有了人選?」蕭言瞇起眸,雖然佯裝正經八百樣,可對他所提議的事倒是有些興趣。
「對,我知道鎮上有間專賣字畫玉石的小店,那家店的老闆娘可美得呢!師父,你要不要去見上一見?」
「你這小子沒誆我?」
「當然不敢,等今天我爹過完大壽後,趕明兒我就帶你去找她。」夏沐拍拍自己的胸膛,曖昧地對他眨眼一笑。
就在這時候,門房突然急步向他們走了過來,「少爺,『唐巾客棧』的茜兒姑娘來找。」
「哦!」夏沐對蕭言撇嘴一笑後,便快步走向大門口。
遠遠的,他就瞧見唐茜兒站在外頭,「茜兒師父,怎麼不進來?」
「我只是有樣東西要請你轉交給夏員外。」說著,她便提了一籃子東西,「裡頭是壽桃、壽麵,是我……我們姊妹的心意。」
「不是你一個人的心意?」夏沐笑瞅著她,但當發現她並沒將那翡玉簪插在發上時,他眉頭不禁攏高了,「你頭上怎麼素淨得什麼都沒有?」
「啊?!你說什麼?」她佯裝聽不懂地摸摸自己的頭,「我沒事兒插東西在發上幹嘛?」
「你……」夏沐微微顰額,「你打開了竹籃沒?」
「我開了呀!裡頭的東西總得清洗。」
「那你沒看見……」
「哎呀!晚點還有客人來,我先回客棧了。」她紅著臉兒往回跑了幾步又轉身對他說道:「記得跟你爹說,我祝他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夏沐看著手裡的東西,跟著笑了笑,隨即將東西交給門房,「將這壽麵、壽桃轉交我爹,說是……茜兒姑娘的心意。」
「茜兒姑娘帶了賀禮來?」門房倒是頗為驚訝。
「你拿進去就對了。」夏沐將東西遞上後,便直追著唐茜兒而去。
而剛離開夏府的唐茜兒,馬上偷偷閃到巷角,從袖袋中將那支玉簪拿出來插在發上,然後才面帶微笑的打算返回客棧。
不過在路經一處較無人煙的地方時,她竟被一群人給半路攔了下來。
唐茜兒瞇起眸子看著來人,突然認出那位光頭大漢,讓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是你帶人來的?怎麼,想報仇呀?!」
「你這臭丫頭真是目中無人,今天我要給你點兒顏色瞧瞧。」他對手下使了個眼色,眾多嘍-立即蜂擁而上!
唐茜兒雙眼一緊,隨即提氣應付,在以一對多下,雙方纏鬥了好一會兒,本來她是位居上風,但是對方實在人數眾多,驅之不去。漸漸的,唐茜兒體力逐漸不支,在對方一陣密集攻勢下,她發上的玉簪一時鬆脫落了地。
「糟!」唐茜兒驚見,想上前拾起,卻被他們直逼著往後退。
「走開……」她朝他們用力一揮,想趁隙上前拾起那支髮簪,可就在她俯身的瞬間,卻不意遭到光頭大漢飛來的一腿,整個人往後面一彈撞上大樹,頓時嘴裡噴出鮮血!
「哈……臭丫頭,嘗到苦頭了吧?誰要你多管閒事,今天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光頭朝自己雙手呸了兩下,笑容裡還帶著抹垂涎的噁心笑意。
唐茜兒雖受了傷,仍努力想站起來,但是腳步已經不穩了。
「兄弟們上,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光頭一聲吶喊下,所有的手下全衝向唐茜兒。
「誰敢動她,就是找我夏沐的麻煩。」
就在這時候,夏沐的嗓音猛地震住了他們的動作,在落地的剎那他掌風一揚,立刻將這一干雜碎給揮倒在地。
「夏沐……你……你什麼時候學會武功了?!」光頭吃驚地看著他。
他冷冷注視著這些人,「說,你們剛剛想動她是不是?」
「我……我們……」大夥兒嚇得直往後退去,最後連光頭老大都不顧地便各自逃離,盡作鳥獸散……
光頭見狀,更是二話不說地拔腿就跑。
夏沐則趕緊來到臉色蒼白的唐茜兒身邊,緊抱著她。「你這笨蛋,是為了撿什麼東西,竟然遭到暗算?」
原本他強忍著不想出面,就是怕被她識破一切,哪知道她居然為了一樣東西而遭到暗算……打開她手心的瞬間,他愕然一愣。
躺在她手中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他送給她的翡玉簪!
「你……你的武功……」她撫著胸,氣息輕喘地問:「你竟然會武功?!」
「呃,是茜兒師父厲害,經你的調教後,我馬上就學會好幾招。」他嘴裡雖然說著笑話,但見她傷得這麼重,表情卻是凝重的。
「你……你騙我。」她很想揍他,可現在卻提不起半點勁兒。
「別這麼說,我只是有些話沒說出來而已。」夏沐的表情一轉正經,將她手裡的翡玉簪拿起,輕輕為她插在發上,「就像你如此珍惜它,卻也一樣不對我說的道理相同。」
「我……」
望著她的臉,沒聽她把話說完,「走,我帶你去『仁義堂』療傷。」
夏沐因為擔憂,腳步邁得飛快,不一會兒兩人已到了「仁義堂」門外。
「我不能進去,這樣消息很快就會傳進『唐巾』的。」她拉著他的衣襟搖搖頭。
「你傷得這麼重,怎麼可以不去?」
夏沐板起了臉訓她,這樣一本正經的他讓她覺得好陌生,不過也就在她愕愣之際,他已將她抱進了「仁義堂」。
「大夫在嗎?」他問著正在秤藥的學徒。
「師父在裡頭。」
「這裡有病人,那我們就直接進去了。」夏沐立刻將她抱進內室,任唐茜兒怎麼樣阻止,他都不肯止步。
「三姊,這藥湯快喝了吧!」
唐容兒進入唐茜兒的房間,看著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三姊,不禁眉頭全皺在一塊兒,「自從我有記憶起,所見到的都是活蹦亂跳的三姊,哪時候見你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我也不想這樣,那該死的光頭,下次讓我遇到,我一定……呃!」唐茜兒邊說邊起身,小嘴還不忘咒罵著。
「別逞強了,你現在傷還重著,好好養傷吧!」唐容兒餵她喝下湯藥後,眸光突轉好奇,「對了,怎麼會是夏沐抱著你回來的?」
「我怎麼知道?」唐茜兒有些心虛的別過臉。
「你怎麼會不知道?而且你對他的態度也不太一樣了,該不會是教功夫教出不一樣的東西了?」唐容兒笑睇著她。
「容兒,你胡說什麼?什麼是不一樣的東西,別說得這麼曖昧好不好?」唐茜兒瞪了妹妹一眼。
「曖昧?我可沒這麼說,這兩個字是三姊你說的喔!」唐容兒笑得萬分詭譎,似乎壓根兒不信她和夏沐之間根本沒事。
「你、你、你……你這丫頭愈來愈囂張,一點都不可愛了。」唐茜兒現在心頭正亂著,偏偏唐容兒還在一旁猛開她玩笑。
她想知道夏沐為何要對她隱瞞會功夫的事實,昨天雖然他只施展了兩招,但那兩招便可瞧出他的根底不淺,甚至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既然如此,他又何須平時裝成一副什麼都不會的痞樣?
而那個光頭又是誰?與夏府究竟有什麼樣的仇恨?
天!身子受了傷,腦子還不得休息,真是痛苦極了。
「好好,不逗你了,你睡會兒,只是我的問題也是大姊和二姊想知道的,如果你先告訴我,我就好轉告給她們知道,這樣一來她們就不會再來吵你了。」唐容兒狀似要離開,可又坐了下來。
「我說唐容兒,你是不是逼我好了以後找你比試一場呢?」茜兒瞇起眸,一雙小拳頭緊緊握住。
「三姊,你知道我打不過你的,好啦!我不鬧你了。」唐容兒對她眨眨眼後,便端著空碗退了出去。
唐容兒一定,唐茜兒便起身運氣,讓剛剛喝下的藥性溫和地在體內運行,這樣有助於藥力的揮發。她不能再躺下了,有太多的答案等著她去揭曉,她一定要快點兒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