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間,納蘭易風已依照阿瑪所提供的線索,查出許多不利於甘祀淳的證物,並呈交給皇上,而甘祀淳再也無法狡辯,只好俯首認罪,被送進刑部大牢。
事情發展至此,納蘭易風終於可以鬆口氣,當他回到領侍衛大臣府邸已是數天後。而他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曉艾,可是才轉進後院,就見她在井邊挑著水,提著水桶到園子裡澆花。
「你在做什麼?」
曉艾聞聲一驚,徐徐抬頭看他,居然傻愣住……他回來了?他真的平安回來了!多麼想撲進他懷裡告訴他她好想念他,但是她又一次忍了下來。
「我在澆花……」
「你要說的就只是這個?」他幾天沒回來了,她不會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怎麼可以裝作不知情呢?
她連忙垂下小臉。「是不是我又說錯了什麼?」
他深吸口氣,直盯著她的雙眼,「我離開這幾天,你一點兒都不在意我的死活?」
「小的當然期望大人能平安回來。」他的誤解讓曉艾心痛,但她只好默認。
「我剛剛接到別陽的飛鴿傳書。」納蘭易風故意將話說一半,想看看她是否還有任何反應。
「真的嗎?有消息了?」曉艾開心的咧開嘴,「我爹……不,老爺被救出來了是不是?」
「你只關心這件事嗎?」他半瞇起眸,勾起一抹冷笑。
「我一一」她抽口氣,「我是…」
「你好像關心我阿瑪比關心我還多?」她臉上的笑容竟不是因為他而綻放,這個事實令他好挫敗。
「不是這樣的。」她急急解釋,「難道大人不知道我爹和老爺在一塊兒,才故意要這麼說嗎?」
瞧她焦急的模樣,他才滿意的勾唇一笑,表示她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漠,「對,這才像我認識的葛曉艾,有話就說的直率姑娘。」
「大人,你別跟我說笑了。」她斂下雙眼。
「我不是跟你說笑。」難掩激動,他用力握住她的肩,「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正眼看我?」
「這樣太冒犯大人了。」
「冒犯!你以前不就這樣嗎?」他的語氣僵冷,幾乎凍著了她。
「以前……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還請大人原諒。」曉艾只能咬著唇,漠視他陡變的臉色。
「那我寧可你就這麼不懂事下去,也不要你變成這副無情無緒的模樣,只知道做些挑水的傻事,」他情緒激動得漲紅了臉。
這陣子在調查甘祀淳的不法事情之時,好幾次都遇到了危險,但他不斷告訴自己,他絕不能有事,曉艾還在等著他,怎知一回到府邸,面對的卻是她毫不在乎的神情。
「大人!」她掰開鉗在她肩上的手,「這本就是我該做的,怎會是傻事呢?求你……求你不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
「你這是在求我放過你?」她言下之意不就如此?
「是的。」曉艾忍著心痛說。
「你當真覺得我很煩?」他的口氣加重了。
「小的不敢,但如果可以,還請大人遠離我,現在我什麼都不想,只想做好分內的事。」等爹回來她就要離開了,現在說再多只是徒增心傷。
「既然你這麼想,那我就依你,不過你別想離開府邸,別忘了你已簽下賣身契,得服侍我一輩子!」納蘭易風氣得說狠話。
「大人,你應該找位門當戶對的女子,這樣才會幸福啊!」說出這番話後,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難受,心都要碎了。
「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納蘭易風的臉色乍變,「你說的這些全是你的真心話?」
「對。」她哽著嗓道。
「很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又何必再執著於你呢?」他額上青筋暴跳著,「你去忙吧!」
他冷然一笑,不再多語,走出她的視線。
曉艾捂著心口,勸自己什麼都不要想,既然已說出口就不該後悔,對,她絕不能後悔……
但為何她的眼眶卻濕了?
納蘭彥達與葛久義終於回府了,曉艾一聽聞消息,立刻奔到大廳,在看見爹之時,忍不住撲進他懷裡,「爹!」
「女兒,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吧?」葛久義打量著她。
「我很好,爹不用擔心。」曉艾又看向納蘭彥達,向他一揖。
納蘭易風扶著爹坐下。
「阿瑪,是孩兒不孝,過去這段期間一直沒能打探到你的下落,還以為你已身亡,額娘也因此病重不起。」納蘭易風自責沒能趕緊找到爹,讓爹受了這麼多的苦。
「我好想阿瑪,從沒想過可以再見到阿瑪,阿瑪,女兒好開心。」芳菲哭得梨花帶淚,緊緊抱著父親不願放。
「是阿瑪不好,真不該堅持要去漠北。」納蘭彥達搖搖頭說。
「老爺,你們長途跋涉應該也餓了吧!膳堂已備好午膳,快去用吧!」管家在一旁瞧著,也是淚流滿面,但仍不忘招呼大伙用膳。
「克澤,這些年辛苦你了。」納蘭彥達拍拍他的肩。
「不,能看見老爺平安回來,一切辛苦都值得了。」克澤拭淚道。
「阿瑪,快去後面用膳歇息吧!」納蘭易風還有好些話想與阿瑪說。
「好,大夥一塊兒去吧!」納蘭彥達招呼著葛久義。
「不了大人,我們怎好跟大人同桌呢!」葛久義自知該有的分寸。
「怎麼這麼說呢?如果沒有你們父女,我可能一輩子都出不去,甚至連整個大清國都遭遇威脅,快來吧!曉艾也一塊兒來。」納蘭彥達見他們仍動也不動,於是皺起雙眉,「難道你們連我這點要求都不答應?」
「既然老爺這麼說了,我們當然樂意。」葛久義趕緊說。
「曉艾你呢?」納蘭彥達的眸光轉向她,又望了眼表情冷凜的兒子。
「這……謝謝老爺。」眼下這情況,她也只好答應了。
「那我們一塊兒去用膳吧!」於是一群人一塊兒轉往膳堂。
但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曉艾的座位竟被安排在納蘭易風身旁,讓她覺得十分不自在。
用膳中,納蘭彥達不停觀察著兩人,發現他們之間的氣氛怪異,就不知道這兩人又發生了什麼事?
從他對齊別陽那裡探來的口風,知道兒子非常喜歡曉艾,只是彼此間發生了一些誤會,如今誤會解開了,難道還有其他問題?
「易風,這次阿瑪會被解救出來全是曉艾的功勞,你可有好好謝謝人家?」納蘭彥達試探地問道。
「阿瑪,我已經謝過了。」他板著臉說出這句話。
「你這是感激的表情嗎?」納蘭彥達不滿地皺起眉。
「老爺,大人真的表示過了,請不要這麼說。」曉艾不想讓納蘭易風為難,於是道:「老爺,小的大膽有一事相求。」
「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任何要求我都答應。」他也相信她是個知道分寸的姑娘。
「當初我欠了大人五千兩銀子,因此簽下賣身契,可否放了小的,讓我和我爹回到莎羅村生活?」她垂著臉懇求。
聞言,納蘭易風擰起眉,「我不准。」
「不行嗎?老爺……」曉艾不理會他,只是看著納蘭彥達。
納蘭彥達深吸一口氣,道:「好,我答應你,不過你爹才剛來府邸作客,我可不想讓他這麼快離開,再等一個月吧!」
「阿瑪!」納蘭易風倒抽口氣。
「你別多話。」納蘭彥達拾手制止他,對著曉艾笑笑,「你說如何?「」好,我願意再留一個月。」雖然多待一天對她而言都是種折磨,但她只好忍耐了。
「既然決定了,大伙繼續用膳吧,今天可是這八年來我最開心的一天呢!」納蘭彥達立即舉杯,暢意地與大伙共飲,卻沒忽略兒子與曉艾的表情變化。
一個頹喪,一個無力。
情字,還真是惱人哪!
「久義,你說該如何是好?你真要帶著曉艾回漠北嗎?」翌日一早,納蘭彥達找來葛久義商談這件事。「我可以感受到他們兩人對彼此都有情,但為何會變成這樣?」
「昨晚我問過曉艾,她的意思是大人對她的不信任讓她內心受了傷,儘管大人已向她道歉,但她不知道日後還會不會遇到這種事,所以很不安。」葛久義已依照他的吩咐去問過曉艾。
「這還真是難解呀!」
「那…大人呢?」葛久義當然希望女兒可以得到幸福。
「我明白易風對她的愛意,之所以起了誤會全是因為他誤以為是你殺害了我,這才會遷怒於曉艾,但那並不是他的本意,如今已是後悔莫及。」納蘭彥達歎口氣,「他昨晚告訴我,曉艾還勸他去找其他門當戶對的女人。」
「曉艾是這麼說的?」葛久義點點頭,「其實曉艾這麼說也沒錯,咱們父女只是普通小老百姓,當真不敢高攀呀!」
「唉!怎麼連你也說這種話?」
葛久義自慚形穢的低下頭。
突然,納蘭彥達勾起唇,「我倒是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
「什麼主意?」葛久義好奇地問。
「既然曉艾希望易風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那我就為他安排,你說如何?」一種玩笑的興味出現在納蘭彥達眼底。
「這麼做的目的是?」葛久義有點不明白。
「當然是激起曉艾的醋意與悔意,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明白放走愛她的男人並非明智之舉。」
「我懂老爺的意思了。」葛久義聞言也跟著笑了,「坦白說,明知曉艾配不上大人,但我仍希望曉艾有這份福氣嫁給大人。」
「相信我,天底下我只認定曉艾這個媳婦。」雖然他認識曉艾不久,卻很喜歡她善良樸實的本性。
「謝謝老爺的抬愛。」葛久義打從心底感激納蘭彥達。
三天後,納蘭彥達將府邸所有人召集到前院,宣佈一件讓人意外的消息一一下個月初,也就是半個月後,納蘭易風將迎娶刑部侍郎的千金婉婉姑娘為妻。
當然,他事前已和納蘭易風商議過,而納蘭易風欣然答應這個計劃,他倒想看看曉艾對他到底還剩幾分情?
納蘭彥達將籌備婚事的重責大任交給管家打理,管家便開始指派任務。
「大福,你負責去採買東西……」
「阿財,你負責打理前院……」
「曉艾,你是姑娘家,女紅應該難不倒你,大人與未來少夫人的鴛鴦被套就交給你了。」克澤叔交代曉艾。
曉艾直搖頭,急著解釋道:「克澤叔,我刺繡的功夫不算好,況且我再不久也要離開了。」
「好歹你也算是府邸的人,難道你不願意為大人的婚事盡份心力嗎?」克澤皺起眉,嗓音放沉。
「婚嫁的鴛鴦被套按理說不是該新嫁娘自己動手?」借旁人的手就失去那份意義了。
「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哪做得了這些活兒,你就幫幫忙吧!」
曉艾雖然深感為難,但還是答應了,「好,我盡力。」
「那就好,動作要快,時間所剩不多了。」克澤交代過後便離開!
曉艾恍神地往前走,走了一段路,終究還是忍不住躲在牆角哭了,「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我做這些事?」
她可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決定離開大人,為何在這種時刻還要在她的傷口抹鹽?拂去淚,她繼續朝前走,卻不經意與正要出府的納蘭易風遇上。
她先是怔愣了會兒,隨即才猛然清醒般曲膝道:「大人。」
「你剛剛去哪兒?」
「管家召集大伙到前院去,因為……因為大人婚期在即,管家為大家指派了工作。」她壓下嗓音,不洩露自己的情緒。
「你被分派的工作是?」他出於好奇地問道。
「我……為大人繡新被套上的鴛鴦圖。」光說「鴛鴦」二字,她就險些無法呼吸,好像那繡針是刺在自己心窩。
納蘭易風瞇起眸,「那就偏勞你了。」
「小的不敢當。」她垂下臉。
「你的臉色好像很不好?」他蹙眉試問。
「我?」曉艾摸摸自己的臉,「有嗎?」
「沒錯,多吃一點,不要虧待自己的身體。還有,下個月就要離開,很多事你可以不用做,安分的當個客人。」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她再繼續做下人的工作。
「我沒能將欠大人的五千兩還清,已是愧對大人,怎麼還能偷懶?」她有自己的想法。
「呵!我早知道你是這種個性的人,那就隨你高興了。」他微瞇起雙眸,直睇她冷然的表情,「我急著出府去,不多聊了。」
「是的,大人。」曉艾點點頭。
就在這時候,一位小廝跑了過來,「大人,請稍等……」
「什麼事?」納蘭易風定住身。
「老爺說未來少夫人的身體弱,特地請廚娘做了魚翅雞湯,要讓大人順道帶過去。」
「這……」瞧見曉艾還垂著臉站在一旁,納蘭易風便道:「你去廚房將雞湯拿來吧!我在這兒等著。」
「什麼?」她一陣錯愕。
「剛剛是誰說自覺愧對我?這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不願意做嗎?」他深深皺眉。
「不,當然好。」她深吸口氣,要自己不要太難受,這一切不都是她所冀望的?「請大人稍等。」
曉艾於是轉向廚房,但是當她面對旦可姨時,眼淚差點掉下來。
「你這傻丫頭,到底在想什麼,這麼好的男人為何要拱手讓人呢?」她一看見曉艾就數落道。
「我知道他好,可是我不配,我書念得不多,也沒有任何身家背景,久了或許大人就會對我厭了。」曉艾難過地說。
「那也是你自己的揣測,不是嗎?」旦可姨搖搖頭。
「事已至此,再後悔也沒用,我是來拿雞湯的。」大人還在外頭等她,她不想再提這些傷心的事。
「好,雞湯。」旦可姨將雞湯拿來給她,「拿去吧!我看你日後會怎麼後悔,真是個不聽勸的丫頭。」
曉艾提過雞湯,難過的哽住喉嚨,再也說不出話的快步離開。
來到納蘭易風面前,便聽見他說:「怎麼這麼久,走吧!」
曉艾也只好隨著他的腳步出府,但這回他是以步行前往,可見兩家距離並不遠,這麼說來他們過去必然認識,婚事才會決定得這麼快了?
果真,才轉幾條街,他們已經來到刑部侍郎大人的府邸外。
當門房一看見納蘭易風,立刻笑容滿面地說:「原來是領侍衛大人到了!」
「婉婉姑娘在嗎?」
「我們小姐在墨房,快請。」
納蘭易風走了進去,曉艾只好提著雞湯跟隨在後。
她發現他似乎對這府邸非常熟悉,一會兒就找到門房所說的「墨房」。
「婉婉,我是納蘭易風,可以進去嗎?」他揮開紙扇,邊笑邊說道。
「當然可以,快進來吧!」婉婉的嗓音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柔婉。
曉艾隨著納蘭易風的腳步走進屋裡,看著牆上的墨寶,看那落款,都是出自婉婉姑娘之手。
再看看婉婉姑娘正拿著筆作畫,那畫細膩高雅,看來婉婉是位多才多藝的姑娘.這讓她更是自慚形穢了。
「這是我阿瑪特地命人燉的雞湯,要讓你補身子,你可得全喝下才成。」納蘭易風笑望著她如明月般閃亮的雙眸。
「伯父也太客氣了,好,我一定喝下。」婉婉拿了桌上的畫給他瞧,「易風,你看看這畫畫得如何呀?」
「這幅山水畫,遠近景色分明,線條細膩,堪稱佳作呀!」他笑意盎然地稱許道。
「真的嗎?我實在是太開心了。」婉婉勾起他的臂膀說。
曉艾趕緊別過臉,「大人,小的在門外等候。」
他眉一揚,「你可以先回府邸,我晚點兒再回去。」
「是。」曉艾顫抖的曲膝之後便離開了。
直見她退出後,婉婉才問道:「就是她讓你神魂顛倒的?非得要我陪你演這齣戲不可?」
「看她依舊冷淡,我看這招是沒用了。」納蘭易風揉揉眉心,為了曉艾受盡苦楚,想他這輩子還不曾為哪個女人做過這種蠢事。
「冷淡?」她蹙起雙眉,「我倒覺得她有感覺,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你真是這麼想的?」
「沒錯,憑女人的直覺,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悲傷,看來你的計畫奏效了。」婉婉不禁為他開心。
「是嗎?」他還是不敢相信。
「不過我勸你到此為止,別繼續傷人家的心,傷得太重她可是會走人的。」婉婉笑勸他,「頭一次見你這副樣子,還真有趣。」
「真是的,哪裡有趣了。」納蘭易風的表情有些沉重,「你剛剛說她會走人,是真的嗎?」
「如果是我,我一定會這麼做,都傷透了心,還留下來幹嘛呢?」
她的這番話讓他陷入了沉思,「但是……如果她對我根本就無情,對我的計畫完全不為所動呢?」
「什麼時候納蘭易風也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了?」她搖搖頭道。
「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他睨了她一眼。
事實上婉婉是他一位好友的未婚妻,這回特別請她幫忙演這齣戲,卻不知道這麼做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