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波忙著給吉泰換尿布時,孫哲一路喊著「我來!我來!」接過手去。靜波樂得放手,心滿意足地看著老公:「我發現你跟我哥哥在一起,聊聊帶孩子啥的,很性感哎!」
孫哲也沉溺在幸福中:「我告訴你,現在男人要是離異帶孩,比毛頭小伙兒吃香,就是你說的那倆字:性感。鐵漢也柔情啊!」
靜波笑:「以前看你跟我哥倆人在一起聊啥琴棋書畫,顯得特別風流周黨。」
孫哲:「那叫風流倜儻!別字大王。」
靜波:「我知道風流倜儻,但你倆吧,我只能稱之為周黨,即使我是個外行人,都能一耳朵聽出來你們那談的水平也不比我高多少。最近的談話內容,倒是務實,有效,實踐性強。」
孫哲換好尿布,若有所思地說:「我有個預感。」
靜波好奇:「什麼預感?」
孫哲:「你哥吧,要栽在這個小人兒手裡。」
靜波:「怎麼說?」
孫哲:「我覺得,他未來要是能安定下來,肯定是因為這個丫頭。我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這麼上心。怪不得人家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呢!」
靜波:「照你這麼說,我的心又動了,要不,咱也再生一個?你會不會為此奮發圖強呢?」
孫哲:「有可能!我困了,我得睡會兒。孩子你一人看行嗎?」靜波:「我不行。我看他一下午了,你讓我先睡,你看上半場。」孫哲洩氣了:「你媽什麼時候回來啊?」
靜波:「我媽下個月就回去了。」
倆人頓時性感全失,共同陷入憂慮:這可咋辦呀?
換完尿布不一會兒,又要餵奶。靜波喂完吉泰,不無憂傷地說:「現在這種喂法,基本上是精神安慰了。」孫哲沒明白是什麼意思,問這安慰是說安慰奶嘴兒嗎,靜波撫著胸歎氣:「是安慰我。真的可以斷了,都是水貨。」
孫哲邊脫襪子邊問:「你還要我幫你吸吸嗎?」靜波看他那一臉清純無辜樣兒,竟然臉頰緋紅了。她跪在床上,爬到孫哲身邊,從背後摟著孫哲的脖子,很親暱地喊:「老公……」孫哲心領神會:「你行了嗎?」「我沒什麼問題啊!是你行嗎?」「我也沒問題啊!來吧!」
忙半天之後,孫哲開燈。靜波一臉失望的表情。孫哲摸摸自己的頭,自我解嘲:「男人在老婆孕期禁慾就好比老太太藏存折,藏著藏著連自己都想不起來藏哪兒了。」
靜波拿腳踹他:「你討厭!你這是把我放火上干炕的!魷魚串串燒啊!」
「我緊張。」
「你緊張什麼?」
「頭一回,旁邊有個密探。有人在旁邊我不適應。」
「他才多大呀!」
「多大也是個人啊!他萬一偷窺,兒童不宜啊!」
「別找借口!」
「真不是借口,我精力不集中。我老想我爸爸那邊。」
「爸爸怎麼了?」
「找了幾個保姆他都不滿意,每天拍桌子打板凳,動不動就哭啊鬧啊的,我都不知道這脊椎受傷,和大腦之間有沒有關係。」
「那現在怎麼辦呢?」
「他非要鬧著到我們家來住。我說,你別來了,我給你請個好點兒的,如意的保姆。貴點兒,錢我出,你就在你那兒養著吧!你說呢?」
靜波突然就安靜了。她想了半天,說:「我媽這段時間在我這兒住是因為她覺得我哥和一丫關係正好著,她不忍回去破壞。可她終究要走的。她一走,我們家也要請保姆,不如索性請個能幹的,二合一總比分開請便宜。你說呢?」
孫哲發現,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猶豫地問靜波:「你確定?」靜波倒不明白了:「你不同意?」孫哲解釋:「一是家裡地方小,突然多那麼多人。二是我爹,最近,真是不好纏,本來也就難纏。」
靜波倒比孫哲更寬容:「你爸爸,是因為喪偶之痛,人到老年沒了伴兒是多麼難受啊!也許,他待在這兒,有了吉泰的陪伴,看著新生命的成長,心裡能有些安慰呢。老人,就要跟孩子待在一起,不然很快就老了。」
孫哲感動得半天不知說什麼好,他抱著靜波:「我都不信這是你的真心話。以前我媽在還能幫你幹幹活兒,你都不願意讓他們來,現在我爹這樣了,你倒歡迎了……你別就為省個保姆錢吧?」
靜波看看孫哲,發覺這男人沒法溝通:「以前的我,和現在的我的區別是,我當媽了。我也有孩子了。以後,我也會老的。要是我病了,你病了,你兒子就想著怎麼推出去,到時候也怨不得別人,自己年輕時候,就這麼幹的。」
孫哲立刻點頭,特別不好意思,特別抱歉地說:「你在進步,我在退步。我檢討!我這兩天就商量著把我爹給接來。」
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坐擁一寶一定要付出代價的。保姆好不容易找到個合適的,公公也接到家了,安置好起居,靜波等待著三世同堂其樂融融的新樂章奏起,卻真沒料到聲聲不同凡響。
靜波正給吉泰餵奶時,聽到外間砰的一聲巨響。吉泰嚇得一激靈,開始放聲大哭,奶也不吃了。靜波扯著嗓子喊:「又砸什麼了?您老哪兒又不滿意了?」邊喊邊抱著大哭的吉泰又顛又抖地跑出去。
家裡就兩間房,面積不大。一出臥室就看到保姆一臉驚慌的表情,地上倒扣著一個鋼盆,桂圓在四周到處滾著。保姆小心翼翼地問:「我又怎麼你了爺爺?我什麼也沒幹呀!」
孫哲爸已經滿面悲憤了:「就是這桂圓害的!就是這桂圓害的!你還給我吃桂圓!!!都扔出去,都扔出去!」
靜波嚇得趕緊把孩子交給保姆讓她進房間,自己過去安慰老頭。「爸,爸,她哪知道啊,您別傷心,別難受,以後桂圓不進家門了!我這就收走,都扔了!」說完趕緊把地上的桂圓都撿起來,歸在盆裡,放進廚房,回身對公公柔聲說,「爸,今天太陽這麼好,不如您到樓下去曬曬太陽?我推著您,帶著寶寶。」
孫哲爸喘著粗氣,不置可否。靜波也不再說話,推著他的輪椅到樓下的草地上。保姆也幫忙把吉泰放在童車裡,推到輪椅邊。爺爺看著童車裡的孫子,一臉的心滿意足:「這孩子,長得跟孫哲小時候一模一樣!」靜波在一邊,手裡拿本書看,有一句沒一句地答:「是,都這麼說,一點都不像我。」孫哲爸問:「你看什麼書呢?」靜波合起書讓公公看了下封面:「我這馬上要回去上班了,單位要我投稿一個國際比賽,我還沒找到門道,四處看看別人的書,抓點兒靈感。」
孫哲爸:「什麼叫抓點靈感,說那麼好聽,不就是抄襲嗎?」靜波一聽不樂意了:「什麼叫抄襲啊!借鑒。」
孫哲爸:「哦!真話還不愛聽,那就山寨吧!」
靜波:「爸!以前牛頓說過一句話,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現在,這叫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既不是抄襲,也不是山寨,這是來自牛頓的傳承。」
孫哲爸哼了一聲:「你們這個行業,能有什麼創新啊!建築這東西,是最沒創新的,從猿猴變成人,第一步就是蓋房子。都蓋一萬年了,你還能蓋出花來?要說創新,那還得看孫哲他們這個行業,IT,電腦,這玩意兒,從出現到現在也不過三十年吧!前途無量!」
靜波懶得理老頭,讓他自說自話。老頭停了會兒,又找一話題:「哎,孩子要報戶口了吧?」靜波看著書答:「是。」
孫哲爸:「孫哲他們這一輩兒是景字輩的,『世文豐向祖非來,松景明勤畢是巖……』景字輩後頭,該明字輩兒,孫明……你說,孩子叫孫明皓怎麼樣?明眸皓齒,多好的名字!就這樣吧!孩子就叫孫明皓。」
靜波更不樂意了,淡淡答一句:「孩子叫孫吉泰,名字已經取好了。」
孫哲爸又怒了:「取好了?我怎麼不知道?這麼重大的事,怎麼沒人通知我?不行!這是我家的孫子,孩子的名字當然由我跟他奶奶起。他奶奶以前就跟我說過,當時起孫哲名字的時候,是她爸爸取的,虧了我們孫家了,到孫子這兒,還給我這個情分,孩子的名字,回到我家的輩分上!」
靜波一聽就急了:「憑什麼呀?!你們倆之間的事,要扯到我孩子身上?這孩子,我懷的,我生的,我受的罪,最後跟你們家姓,長得像你們家人,再叫你取的名兒,這裡頭有我什麼事啊?我就貢獻一肚皮啊!」
孫哲爸驕傲地笑了:「借你肚皮使使。」靜波堅定地但聲音也不高地回答:「不行,這孩子,就叫孫吉泰。」
孫哲爸有些不確定地問:「那……這名字,是你父親取的?」靜波不抬眼地說不是。孫哲爸又問:「那這名字有什麼講究嗎?」靜波仍不抬眼但理直氣壯地說沒有。
孫哲爸:「那這名字為什麼不能換?」
靜波:「我不高興。我就想叫他吉泰。」
孫哲爸一下就炸了:「我不同意!」聲音大到又把孩子給嚇哭了!靜波急了:「您輕點兒!他每回都剛睡著就給您嚇醒!我們都欠您的嗎?」說完更覺得沒法兒忍了,抱著孩子就上樓了,丟下老爺子一個人在後頭喊:「哎!哎!你推我上去啊!你推我上去啊!」
孫哲一下班,靜波就像是卸下扛了一天的重擔。為老爺子理發這種事都由孫哲親自操刀了。他用梳子在爸爸發頂比量了一下:「留三公分行吧?」
孫哲爸自己比畫了一下:「行啊!反正現在也沒人看我了。你隨便。哎,哲啊,我跟你說,孩子的名字,不能叫吉泰。這孩子本來就不吉利太平,怎麼能叫這個名字呢!你覺得叫明皓怎麼樣?」
孫哲邊理發邊說:「這名字,可是我們市長起的。名字,就是一個符號,靜波要是喜歡,就讓她高興高興唄!」
孫哲爸:「她高興,我不高興!市長有什麼了不起!我打仗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這是我的家,我是一家之主!他市長管好他自己的事就行了,手伸這麼長到我家來幹嗎?不行!孩子就叫孫明皓!明天就去報戶口,就這麼定了!」
孫哲:「爸!您這樣就沒勁了。您別老仗著您身體不好我們讓著您就胡攪蠻纏啊!這個家的主人,是陳靜波。孩子都跟我們家姓了,她取名字有什麼不好?您生病了,就在家裡好好養病,別操這麼多心,吃好喝好休息好,恢復得快是對我們兒女最大的體貼了。」
孫哲爸啪地又拍桌子,力氣大得玻璃都碎了,想站,站幾次沒站起來:「什麼叫靜波是這個家的主人?我叫她當這個家,她才能當!我不叫她當!她就當不了。」
孫哲看到玻璃碎了,嚇得好一頓勸:「哎呀!爸!爸!您能不能別再砸東西了?回頭靜波回來看到了又難受。您手也疼啊!脾氣那麼大,對恢復健康不利!」孫哲爸:「你不要給我打岔!這孩子,只能叫孫明皓,不能叫別的名字!」
孫哲本就不是個能扛事兒的人,好不容易把爸勸睡下了,回臥室就想勸靜波改主意,靜波在床邊上忍無可忍了,提高嗓子喊:「有完沒完了?成精了是吧!天天在我家拍桌子打板凳的!我怎麼不如他意了?葬禮我也去了!滿月酒我也不擺了!桂圓我也不吃了!什麼都順著他,還哄出臭脾氣來了!他愛待不待!不待給我滾出去!哪兒那麼多事兒啊!」
孫哲從床另一邊連滾帶爬地過來堵靜波的嘴,哀求靜波:「祖奶奶,祖奶奶!孩子睡著,我爸也好不容易剛睡著,你能不能不要驚醒這兩位佛爺啊!」
靜波把梳子往梳妝台上一拍:「不行!我忍讓也是有限度的!你告訴你爸!這孩子,就叫吉泰,沒任何改動的餘地,你讓他死了這條心。他要是嫌我這兒不好,他隨便!愛去哪去哪!保姆錢我不付!我自己也有家有孩子要養!你明天!就去派出所把孩子戶口給報了!就叫孫吉泰!孫吉泰!你把我惹火了我自己去報他就叫陳吉泰了!你們不認拉倒!不行就離婚,孩子歸我!我還不信他叫不了吉泰!」
孫哲爬過去撫摸著梳妝台板的玻璃:「你跟我爸都練過鐵砂掌啊!你看你們!家裡還有一塊完整玻璃沒有?搞什麼呀!都這麼大火氣。不就是吉泰嗎?孫吉泰,孫吉泰!嗨!我又要去配玻璃了,乾脆我去配那種塑料的吧!也不會碎。你們也就算了,萬一是吉泰把玻璃弄碎了麻煩就大了!」
靜波就勢下了通牒:「孫哲我通知你啊!我明天起就上班去了。這個家,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你的孩子,你想辦法自己照顧。」
孫哲慌神了:「啊?!哪家不拌嘴啊!就為這點事你就上班去?那兒子怎麼辦?」
靜波:「這也就是中國有那麼長的產假,人家巴布亞新幾內亞一天產假都沒有,人家孩子怎麼過啊?!我也是有事業的人,你要是真掙個家財萬貫我就在家老實伺候你爸帶孩子,你又養不了我,掙得還沒我多,我再不職場打拼,喝西北風啊!」
孫哲的驚訝點迅速轉移:「一天都沒有?下地就幹活?這也太不人道了吧?」
靜波冷笑一聲鄭重重申:「我明天上班去了。你也休休產假吧!」孫哲立刻哭喪著臉:「大姐,你也不能就這麼通知我一聲就甩手走了呀!我好歹也是有單位的,你還讓不讓我上班了?」
靜波灑脫地說:「交給保姆吧!」
「胡鬧!孩子怎麼辦?」
靜波就知道自己擺平了孫哲,下一關準是自己親媽。「交給孫哲看著。」她並不走心地答。
「那怎麼行?」
「怎麼就不行?」
「那是你的職責。」
「誰規定看孩子就是媽的職責呀!我現在發展這麼好,又不比他差,我就因為看孩子放棄我前面的努力?他怎麼就不能放棄?何況他前面還沒怎麼努力過。」靜波一想起孫哲的事業就糟心,那也叫事業?「這不符合社會審美。你什麼時候看見男人在家待著帶孩子,女人出去打拼的?我也不希望你這麼苦。」靜波媽改從宏觀起范兒了,社會審美。
靜波:「嗨!我要是在家待著,更苦!我不僅僅是帶兒子,我還得帶他老子。他老頭,精神有毛病了,每天都跟全社會欠他錢到我這兒來討債一樣。我又不欠他的。你別張口就想批評我,我已經很忍讓很忍讓了,我這一輩子都沒這麼懂道理識大體過。我給他要磨出憂鬱症了,我可不能背著孝順的名兒毀滅自己。這不是我的風格。他的爹,他陪著比較好。」
靜波媽又從言傳到身教:「你怎麼能放心呢?要是我,我捨不得。」靜波:「我有什麼捨不得的?我還不信他能把吉泰給帶壞了。還有,能力都是培養出來的,我看孫哲在家帶孩子,比我帶還可靠。他天生就不是幹大事的人,大事幹不了,小事還不能做做?」
靜波媽把之前對女兒要獨立的寄望拋到一邊,著急地說:「你……你不要讓自己這麼強大,到底是女人。」
靜波一臉無所謂:「我強大,比他強大要好。女人比男人有擔當,有責任感。至少我不會拋棄他。還有啊,媽,我覺得,未來女主外,男主內也是趨勢,人家歐美現在已經這樣了,誰強誰出去。不要老是男尊女卑的心態作祟,時代在進步,也可以女尊男卑嘛!哈哈哈!」靜波媽憂鬱了:「你怎麼能哈得出來?」
靜波果然第二天一早就神清氣爽地奔去公司,一坐在闊別的位子上就埋頭於文件堆裡,忙得不亦樂乎。
這天靜波的手機響了又響,看到屏幕上顯示「老公」,靜波才舒了一口大氣,接起來:「嚇死我了,我以為又是老闆來催債。」
孫哲:「你今天下班能早點回來嗎?」
靜波:「我都快要忙死了,怎麼了?」
孫哲:「咱不是到家政公司要了個保姆嗎,今天晚上六點人家來家裡面試,你不回來看看?」
靜波咬著筆糾結了好一會兒,看看桌上一堆的東西,拖長聲音說:「老公,我可能不行,要不,你面?」
孫哲:「我一個人面啊?我可沒這方面的經驗。」
靜波:「我也沒啊!所以我在不在都一樣。這樣,你先看面相,老不老實敦厚不敦厚,再看人勤不勤快麻不麻利。哎呀,再說了,現在這年頭都是保姆挑主人,哪有主人挑保姆的。就這麼決定了,這個差事交給你辦了!MUA!」
孫哲還在掙扎:「別呀別呀。你當家,你說了算……」靜波那邊已經急急地掛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