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同學聚會後,孫哲的心就一直牽掛著城鄉結合部的那個小市場,好在周姐在家陪護爸爸,靜波也不在身邊,作為全職奶爸的他可以抱著孩子隨時開車出發。
王玨在她的固定攤位旁,一門心思繡她的十字繡。孫哲把車停在一邊,抱著孩子過來,逗她:「這太陽花,多少錢一盆?」
王玨抬頭看看孫哲,又低頭繼續幹活:「你幹嗎老來?來也幫不上什麼忙。」
孫哲:「我今天,是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你的忙。哎,王玨,別在這兒了,又危險,還冬冷夏曬。」
王玨:「我不在這兒,能在哪兒呢?我又幹不了別的事。」
孫哲:「我想過了,咱倆合開個花店吧!我出資,你經營,收益三七開,你七我三。」
王玨:「別逗了,花店的本錢要很多的,猴年馬月能收回來啊!還要繳稅,還要繳店面費,你以為花店多賺錢?還三七開呢,別三七背債就行了。」
孫哲:「那這樣,賺的算你的,虧的算我的。」
王玨:「你發達了啊?」孫哲老實說沒。王玨:「那充什麼大頭?你是不是同情我,想贖買點安生?不用。我很認命。人這一生,富貴或貧窮都是天定的。我就是不遇你那一茬,也會有別的茬,比方說還是會碰到我後來的丈夫。跟你沒關係。」
孫哲:「我想讓你生活安定點,不要老為生計發愁。你要是開個花店,至少風不吹雨不淋的,要是經營得好,再擴個茶室。你不要老覺得我是贖罪心理,哪怕就是同學,互相幫一把也是應該的。」
王玨笑了:「同學?其他同學怎不見幫呀!我不要你的錢。」說完便不再搭理孫哲。孫哲也沒什麼更好的方法,就自己從車裡拿出個馬扎,坐王玨身邊抱著孩子,看著書。
天忽然下起大雨來。孫哲慌得問王玨:「雨下這麼大,你去哪兒?我得帶孩子進車裡躲一躲。」
王玨看看天,歎口氣說:「回家吧,一時半會兒估計不會停的。」有條不紊地收拾好攤子,推著車往家走。孫哲在後面開車緩緩跟著。
王玨走著走著,地面突然塌陷,裂了好大一個洞,車咕嚕一下就歪進地坑裡。坑邊的王玨死不撒手,就在地坑邊哎哎地叫,眼見著一點一點被車拖下去。孫哲迅速停了車,奔過去,一把打在王玨的手背上,把她的手打鬆了,車立刻掉進地坑裡,王玨撕心裂肺地喊:「我的車!我的花!」
孫哲急得大喊:「你不要命了啊!你不想想,你要是掉進坑裡呢?你孩子怎麼辦啊?」
王玨開始哭:「這回,就算找人,車都回不來了!」
孫哲幾乎在央求了:「一起開個花店吧!我相信你會賺錢的。」兩個人在雨裡淋得濕透。突然孫哲的手機響了,是孫哲的姐姐。她在電話裡焦急地問:「你最近為什麼總是不在家?家裡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天天野在外面幹什麼?!」
舊金山那裡,靜波和李川奇還在享受著寧靜的時光。車停在賓館門口,兩人都沒有下車,靜靜對視著。靜波不知該說什麼,李市長也不說話。靜波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打破彼此的寧靜。靜波看號碼,是家裡打來的。她猶豫著,李川奇輕聲說:「接吧!」
電話那頭是孫哲一如既往平靜的聲音:「孩子很好,你別記掛。」
靜波心不在焉地「嗯」,也不問情況。「你記得回來的時候帶奶粉。要分段的,吉泰到奶粉二段了。」靜波繼續「嗯」。「能多帶就多帶些,去一趟不容易。」靜波還是「嗯」。「QQ要跟一丫求婚了,正在策劃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場面,你我都有份,你一回來就辦,所以分派給你一個特別輕的任務,因為你沒時間綵排。」靜波依然平靜地「嗯」。孫哲頓了一下,說:「家裡出了點事,你聽了別蹦。」
靜波不「嗯」了,馬上問什麼事。
孫哲卻不知怎麼說了:「呃……呃……呃……那什麼……」靜波急得:「你說呀!」
孫哲:「我爸,和保姆,好了。他們倆要搬出去住。」
靜波本來心不在焉的表情頓時變了:「啊???怎麼會這樣?」李市長一看這情形,立刻把車熄了火,把靜波那邊的車門打開,拉她出來,用口型告訴她,回房間說。
孫哲:「呃……呃……是我姐發現了。我姐說,她進門的時候,看到他們倆在……」
靜波急問:「在幹什麼?」
「據說是在親嘴。」
靜波被李川奇拽著進了賓館,開始爬樓梯,嘴裡不停:「你天天在家怎麼一點都沒發現,還是你姐姐看出來的?」
孫哲支支吾吾:「呃……呃……這種直覺,只會你們女性才有,我們很盲的。」
靜波何其冰雪聰明:「不對!你當時在哪兒?為什麼是姐姐看見的?」
孫哲又支支吾吾:「我……我當時……我當時帶孩子一起去超市了。」
「那現在,發展到什麼情況了?」
「我爸爸說,他想和保姆,搬回他自己家住。」
靜波果斷決策:「這不行!在我回家前,一切維持原樣!不然出了什麼狀況誰負責?你爸爸現在身體不好,腦子也不太好,不能聽他的。」
到房間門口了,靜波摸口袋,摸半天摸不出房卡。李川奇把靜波口袋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掏出來,最終找到房卡,打開房門,讓靜波進去。
靜波電話還沒聊完:「還有,從今天起,你讓保姆睡廚房間,你帶著孩子守爸爸的夜。」
孫哲無奈:「我現在就hold不住了,我爹多倔啊!今天不給他搬走,他就絕食了。」
靜波指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你勸勸你爸爸。這一看就是來家謀財害命的呀!你跟你爸說,不是我們不同意他走,我們怕他倆走了以後,女的在他飯裡下藥,奪他家產,他怎麼辦呢?」
孫哲一到莫衷一是的時候就慣性推倭:「我勸不動他,要勸,你勸。」
靜波急得想跺腳:「你先拖住了他,我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今天晚上肯定不能走,讓你姐姐留在咱家。萬一局面失控,他的房子歸誰就沒一定了。我想好了再給你打電話。」說完把電話掛了。
李市長在一旁笑了。笑得靜波特別不好意思:「對不起,擾了這麼好的夜晚。」
李川奇並不介意:「好時光總是曇花一現的。你今晚的狀態,其實是生活的常態。我經常,在半夜的時候,接到類似救急的電話,然後從美夢中驚醒。」
靜波笑了,有些害羞:「我的事,哪能跟你的事比。都是些雞毛蒜皮。」
李川奇:「能把雞毛蒜皮清理乾淨,就能治理城市了。我,其實還不如你。我看你,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謀劃你家裡的事上了,我不打擾了,走了。」
靜波有些悵惘,有些難受,欲言又止:「我……」
李川奇:「好好談,不要著急,多考慮他人的感受,把自我降為零。」
靜波:「你就是這樣憋屈地過到現在的嗎?」
李市長想了想,說:「倒也不是。我……我不是一個……嗯……我比較在意他人的感受,如果我身邊的人,我的親人愛人不快樂,我很難獨樂。」
靜波追問:「那你為什麼把女兒放在外地?你覺得她離開你,又沒有母親,會快樂嗎?」
李川奇:「可是,我如果把女兒帶在身邊,卻沒那麼多時間照顧她愛她,而她的外婆又承受失獨之痛,我逝去的妻子和丈母娘,會快樂嗎?我,也是再三權衡的。」
靜波沉默了,陷入思考中。李川奇拍拍她的肩:「家,是一個講愛的地方,不是講道理的地方,你想想是不是這樣?我走了。」
靜波看他開開門,回頭衝自己揮揮手,看他關門離去。獨留靜波黯然地低語:「你知道我的感受嗎?」她轉身,開始撥打家裡的電話。聽到孫哲的聲音,她直接命令:「你姐姐,現在在家裡嗎?我要跟她說話!」
再待幾天就要回國了,靜波很惜時地在舊金山賓館的沙發裡盤腿坐著邊在網上查資料邊做筆記。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著「李市長」三個字。靜波明顯心情愉快起來,腔調傭懶地接聽:「喂?」那邊沉默了一下,問:「是你嗎?」
靜波:「是呀!你還在洛杉磯嗎?」
李川奇:「我回來了,明天一早的飛機就回國了。那個……那個……上次,我把你房門卡給帶走了,我給你送過去吧!別帶回國了。」
靜波:「好。你什麼時候過來?」
李川奇:「我剛下飛機,在車上,大概四十分鐘後到。」
「那我等你。」靜波掛了電話,立刻跳起來,換衣服,把身上穿的特別家居的服裝給換掉,換成好看的洋裝和長裙,然後開始化妝。
她對著鏡子,化著化著,停手了,果斷地把妝都卸了,露出一張乾淨的臉,又把衣服換回家居服,對著鏡子再照,還是覺得不妥,於是換回簡單的T恤和運動長褲,把辮子紮起來。倒飭完畢,門鈴響起。靜波又瞟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去打開門。
李川奇一進來就把門關上,特別羞澀加靦腆地笑了,把卡遞給靜波:「我其實,是想來看看你。」
靜波也笑了,接過卡說:「我其實,在你走後,第二天就開了張新卡。」
倆人相視一笑。李川奇脫下風衣,穿著好看的襯衣,坐在賓館小小的沙發上。靜波問他想喝點什麼,他很隨意地說有什麼喝什麼。靜波找了一圈,笑了。李川奇問她笑什麼,靜波笑著說:「我只有嬰兒奶粉,給我兒子買的,你喝嗎?口感好像還不錯。」李川奇也笑了:「就白水好了。」
靜波去接水的時候,李川奇翻看著她的筆記,不禁讚道:「我沒想到你的字這麼漂亮!」
靜波:「一個人,總得有一兩樣特長吧?我又不會……」她撓頭撓半天,終於憋出一句:「我想半天,都沒發現你有什麼特長。你這個職業,需要什麼技能呢?」
李川奇總能被靜波逗樂:「有技能的,都像你這樣,是專業人才,我們這種沒專業特長的,就只能當市長了,但我們有一顆服務的心,你需要什麼,我就為你服務什麼。」
靜波看看自己手裡的水杯問:「那為什麼現在是我為你服務呢?」李川奇笑了,站起來,把靜波按進沙發,把水接過來,問:「你想喝點什麼?我這裡……只有奶粉。」
倆人一起快樂地笑起來。
孫哲姐姐又跑到孫哲家,抱著吉泰一邊顛,一邊耳朵夾著電話問孫哲:「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我不能這樣一天一天替你盯著。而且,馬上,靜波就要回來了,你怎麼辦?」
孫哲那邊也是耳朵夾著電話,臉上還掛著乳膠漆,他正拿著推桶在刷花店的牆。非常簡單的裝修。「我就是趁她回來以前,趕緊把活兒干了,我就結束了。」王玨端著幾個一次性塑料盒過來讓他別幹了,先吃飯。說完,很自然地拿起桌子上的毛巾,幫汗流浹背的孫哲擦額頭上的汗和漆點兒。
倆人的午餐盒飯基本素,肉絲少得可憐。孫哲說:「我愛人要回來了,之後,我就沒這麼多時間了,這兩天我抓緊幹完。」王玨看起來有些鬱鬱寡歡。孫哲看出來了,問她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說。
王玨忍了又忍,還是說了出來:「孩子,咋天晚上哭著回來的。辮子散了,衣服破了,鞋子掉一隻。」
孫哲心一緊,忙問出什麼事了,王玨說孩子的班裡有個很痞的男孩,當她面笑話她,說她是野孩子,沒爸爸。她哭了,跟人打架,輸了,哭一晚上,夜裡都說夢話。孫哲沒吱聲,默默吃飯,卻越吃越慢。良久,他抬頭問:「她學校在哪兒?」王玨問他幹嗎,孫哲說下午去見見她班主任。王玨歎口氣:「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以後大人不在,孩子更受欺負。」孫哲很堅持:「我還是去她學校一趟,跟她班主任談談,另外就是,我跟孩子,也談一談。」
班主任告訴孫哲:「這孩子,很孤僻,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我們春遊也好,我們春節聯歡也好,她都不參加。上課也不積極回答問題,如果不點她的名字,你有可能都忘記這個孩子的存在。」
孫哲擔憂地問:「她成績好嗎?」
班主任說:「中等,不算差。」
孫哲:「這樣,我以後,會在學習上給她幫助,監督她完成課業。我猜想她不參加集體活動的原因是自卑,我回去會跟她談談。改變一個孩子,或者說引導一個孩子,要花很多心力,一方面我要麻煩您多多注意她,另一方面,我們在家裡也會配合。不過呢,我希望這種被欺負的事件,不要再發生了。再發生,我是不會允許的。如果老師不能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我就要尋找其他方法了。」
班主任:「這個問題,我很頭疼很頭疼。不僅僅是你女兒,其他同學也被這個男孩欺負過。這個孩子家教很差,他父親本身就有些流氓習氣,靠拳頭打天下,我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去年把我們數學老師都打了。」
孫哲很吃驚:「這樣啊?那學校為什麼不管?」
班主任:「那我們怎麼管?我都跟學校說多次了,要求他換個班級,這也是廣大家長的請求,學校問,那你覺得他會被哪個班級接受呢?再說了,九年制義務教育,他就歸這個片區,我們也不能不收他啊!」
從學校回來,孫哲跟王玨說的第一句話只有兩個字:「轉學。」王玨吃驚地看著他。孫哲說:「給姑娘轉學吧!我去找人。惹不起,躲得起。這片學區本來就不好,耽誤孩子了。」
王玨的女兒小麗放學回來,王玨在做飯的時候,孫哲拉過小麗促膝談心:「小麗啊,叔叔能為你做的是,給你一個安靜安全的環境,不會有人欺負你笑話你,但你能給叔叔什麼呢?」小麗沉默。孫哲接著說:「小麗,自己的爸爸媽媽是不可以選的。但自己的道路,是可以選擇的。雖然你爸爸離開你了,可是媽媽還陪著你,愛著你,叔叔也關心你,老師也關心你,你如果能夠敞開心扉,多交朋友,有自己的小夥伴,你會過上不一樣的生活的。」小麗依舊不說話。孫哲摸摸她的頭:「好好學習,學好本領,以後照顧媽媽。」小麗突然抬頭問:「叔叔,你會照顧我媽媽嗎?」
孫哲想了一下,非常肯定地答覆她:「會。」
暮色四合的時候,又下起大雨,孫哲拉開門就要往車裡沖。王玨拉住他:「颱風要來了,你現在開車回去多危險啊!」
孫哲:「我得回去,我兒子和爸爸在家裡。我姐也得回家,她兒子在家。」王玨猶豫一下,叮囑他路上小心。孫哲點點頭,衝進雨裡。王玨跟後面喊:「傘!傘!」孫哲並不回頭。小麗突然搶過媽媽的傘,跑出去追孫哲,把傘塞進孫哲手裡:「叔叔,打傘。」孫哲突然心就軟得不行,打開傘,把小麗送回屋,然後揮下手走了。
靜波回國了,她推著行李車出來時,孫哲在機場接客處抱著兒子迎接:「辛苦了,老婆。」靜波把行李車丟一邊,直接伸出倆手去抱吉泰:「寶貝……媽媽回來了,你想媽媽嗎?」她抱著孩子逗他:「寶貝,你好嗎?」孫哲在後面推著行李車替兒子答:「好。」
靜波回頭問孫哲:「你爸和保姆怎麼回事啊?」孫哲有些哀怨地看著靜波:「你都不問我好嗎?」靜波笑了:「那,你好嗎?」孫哲:「有些亂。」
靜波問是不是因為爸爸和保姆的事,孫哲說:「是。他們知道你今天回來,咋天晚上搬回我爸家了。」靜波一聽就毛了:「你怎麼能放他們走?」孫哲:「不然我怎麼樣?軟禁他們?我幹不出這事。」靜波:「那是你爸!你眼見你爸給人騙,你不攔著?」
倆人一路都在糾結這件事,完全顧不上問候彼此最近的生活。直到上了車,把吉泰綁在後面嬰兒搖籃安全椅上。靜波剛坐在兒子旁邊,手機就響了。是媽媽,說飯都做好了,問她要不要回家吃飯。
靜波有點躁:「不行,我今天不去你那兒,我先把家裡棘手的事給解決了。」靜波媽奇怪,剛落地,有什麼棘手事?
「孫哲他爸跟保姆好上了,咋天開始就同居了,我得先把這個問題解決了,我過兩天去看您。」靜波媽當時就震驚了。靜波淡定地說:「嗨,不經歷奇葩,怎見得彩虹啊!就這樣。」
剛掛斷,手機又響,靜波忍不住說:「我什麼人品啊我,一落地能忙成這樣!」屏幕上顯示著兩個讓人無法淡定的字:老闆。
一接起來,就聽到老闆慇勤的語調:「辛苦辛苦,不容易啊,當著媽媽,還要出長差,我內心裡,很過意不去啊!」
靜波冷冷打斷:「別虛偽,別虛偽,說正題。」
老闆:「嘿嘿,嘿嘿,那什麼,明天不是週一嗎,我想問你,需不需要倒時差什麼的?」
「我聽出來了,你就是希望我說不需要一我不需要。」
老闆心花怒放:「太好了!明天市裡有個會,你替我們公司去開去,要資源,記得!要資源!你不是跟李川奇很熟嗎?」
靜波立刻答:「我不去。我跟他不熟。」老闆剛質疑地「哎」一聲,靜波就直接掐了電話。
然後,李川奇的電話來了。靜波口氣明顯不一樣地接起來。
「落地了?」
「嗯。」
「還好嗎?」
「嗯。」
「明天,我們應該會見到。一起吃飯?」
靜波猶豫半天,欲言又止:「我……」
「怎麼了?」
「嗯。」
「你說話不方便是吧?再聯繫。」
電話掛了。孫哲問:「誰呀?說個話這麼吞吞吐吐。」
靜波不接話,問:「孩子尿布好沉了,他都背不動了,你帶好奇了嗎?我給他換一個。」
孫哲開著車沒回頭,直接說:「他座位下面的包裡有。回家換吧!車上不方便。」靜波決定還是換一個。一打開尿布,吉泰的尿像噴泉一樣直接噴到靜波的臉上,靜波哎呀呀地哈哈大笑:「寶貝啊,你就用噴泉歡迎媽媽回家呀!」
孫哲邊開車邊問:「怎麼了?尿了?」靜波笑著:「尿我一臉!」孫哲也笑了:「沒事兒,童子尿,入藥的。他經常這樣對我。包裡有濕紙巾,擦擦就行了。」
靜波抱著孩子跟孫哲商量:「直接把保姆趕出去不就行了?」孫哲這次考慮得倒周全:「不能硬來。你還沒摸清楚她的底,也不知她為什麼來我們家的。我們家住哪兒,誰長什麼樣她都知道,萬一逼急了,怕對吉泰不利啊!」
靜波有點後怕:「那要你這麼說,這人就更不能留了!留著太嚇人了。現在也就算是看上你老爸,這要是看上我們吉泰,不是要我命了?」
孫哲:「所以,要注意方式方法。謀定而後動。這也是為什麼這麼長一段時間,我密謀隱忍不發的原因。」
靜波:「扯吧你!把自己說得跟諸葛亮似的,其實就是膽小,怕得罪人。家裡交給你,就希望你能把這些事處理好,到最後還來個密謀不發!」
孫哲:「你是領導,你來!家裡事,你說了算!你說怎麼辦,咱就怎麼辦!」
靜波:「我……我……真是邪門了。我就想找個貼心點兒的保姆,怎麼什麼蹊蹺事兒都能輪到我家!上一個吧,謀財,這一個吧!害命!」
孫哲:「那你想好了怎麼辦嗎?」
靜波:「光想是沒用的。得做。我先去會會她,見機行事吧!」
靜波抱著吉泰,進門先跟老頭兒打了一個招呼:「爸,怎麼我一回來,您就走啊?孫哲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您跟我說,我批評他。」孫哲爸:「他沒什麼不好,我年紀大了,落葉歸根,想回自己家住。你那兒也不方便,地方太小。」
靜波:「哎,爸,您這話,我不愛聽啊!您哪兒沒歸根了?要說您的根,還在蘇北那邊呢!兒女的家,可不就是您的根嗎?您現在腿腳也不方便,生活上也需要人照顧,媽又不在了,您這時候回來,您不是打我們臉嗎?」
孫哲爸:「那我明說了,我想自己過。」
靜波:「為什麼呀?我們哪兒不周到了,您提意見,我們改。」孫哲爸看著靜波:「我和大哲過不到一起去,我感到孤獨。」
靜波:「這個,我信。孫哲吧,話少,不太會交流,而且我是媳婦,您肯定覺得不那麼自在,要不,我們跟姐姐商量一下,您去姐姐那兒過?」
孫哲爸:「我哪兒都不去,我就在自己家裡,周姐會照顧我的。」靜波:「爸,保姆,只能起個輔助照顧的責任,您家庭成員名單上,呃,就像吉泰的監護人,肯定只能填親的,不能把保姆填進去,人家畢竟是打工掙錢的,萬一出什麼事,負責任的人,還得是您親兒女吧?這樣,我覺得不合適,人家周圍鄰居也會說閒話的。」
孫哲爸:「說什麼閒話?」
靜波:「肯定要說我們嫌棄您,把您給推出去了。」
孫哲爸:「這是我們家的事,不用你外人管。」
靜波笑了:「爸,我今天來,還真就是受孫哲和大姐的委託,特地來跟您溝通的。本來,也真輪不到我管。我這剛回國,第一件事,就是特地過來,請您回家。您的內心呢,我也瞭解了,以後,我和孫哲,還有姐姐,會多陪陪您,和您說話。」
孫哲爸指指周姐:「我有她,就夠了。你繞這麼大的圈,不過就是想把她排在外頭,覺得她是外人,是保姆。她要是跟我離得近了,你們就遠了,我的錢,就離你們遠了。告訴你們,我還沒死呢,我也不糊塗,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心裡都有一本賬。你們也別惦記我的錢了。」
靜波立刻翻臉:「慢著!您把話說清楚,誰惦記您的錢了?媽媽在世的時候,我當場就表過態,這個家,每分錢我都不惦記,以後都留給姐姐,這也是當時你們老兩口商量過的。我要是真惦記你這錢,我有私心,今天我倒不出面了。我今天敢站在這裡跟您理論,就是想提醒您一下,媽媽這才剛走沒幾個月,孩子牙都沒長呢,您怕不是心裡已然沒有媽媽的情分了?」
孫哲爸立刻瞠目結舌,愣了半天才說:「我的心,我自己知道!而且這個家誰說話都輪不到你說話,你也不想想,要不是因為你,我怎麼會淪落到今天的孤獨。你還有資格站在這裡提媽媽!」
靜波的眼淚立刻湧上眼眶:「你……你!你不要因為你自己那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就往我頭上扣……」
孫哲立刻按下靜波,以求息事寧人:「爸爸,我看,今天你和靜波都累了,這個事情呢,倆人在沒想好以前,都不談。不談。肯定會有解決的辦法。咱們都先回去,明天我們再來看你啊爸!」
靜波一回家就開始拍桌子罵孫哲:「什麼叫你們倆人沒想好以前都不談?這事,是我們倆的事嗎?這明明是你和你姐的事。你倆把我推出去做惡人,你倆縮後頭當烏龜,什麼東西!以後你們家的事,你不要來找我!」
孫哲趕緊倒水給靜波遞過去。靜波一口惡氣還沒發完:「別來這一套!死一邊去!」
孫哲:「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用詞不當。我路上也想過了,自己很不地道,我怎麼能說你們倆呢,應該是大家。大家沒想清楚以前,先擱置爭議。」
靜波來一句:「你放……」看看在一邊趴著自己玩玩具的吉泰,收了口,「你爸,你爸怎麼這麼不要臉啊!啊?沒有一點點人的情感,沒有一點點做人的道理!你媽照顧他這麼多年,說起來感情好得如膠似漆,這剛走沒幾天,他就開始發騷了!你們男人,就這麼憋不住嗎?完全不顧過往的情分,兒女的情感!這就是你們男人的德行!」孫哲眨巴眨巴眼:「我爸是我爸,他不代表我。」
靜波:「我還沒說你呢,你聯想這麼豐富幹嗎?小眼睛眨什麼眨?眨什麼眨?我且不說上樑不正下樑歪,就掰手指頭數數,那誰,那……算了,不點他名了,點了也給掐了。數不勝數!怪不得人類進化史發展到現在女的平均壽命比男的長!那它就是為了保證一輩子奮鬥的家產能踏踏實實落到自己孩子手裡!你見過幾個女的老伴走以後立馬找人的?你們怎麼就這麼這麼……這麼賤呢!自私自利,一切為自己打算,沒一個靠得住的!」
孫哲:「你不要總拿女人跟男人比,根本不是一個參照物。你們女人的職責,就是保證孩子健康成長,我們男人的骨子,就說那動物性,他主要任務就是傳播啊!多老,他也改變不了本我啊!」
靜波:「你爸都多大歲數了他還傳播?一點都不給兒孫留臉面,一點都不在意操守。」
孫哲:「唉!你換個角度想,我們國家,又沒開始收巨額遺產稅,又沒有富翁死後財產捐給社會的習俗,可不就靠男的一婚二婚三婚實現社會財產的再次分配嗎?要不是有我爸,她一農村屌絲中年婦女,她一輩子哪有翻身的機會啊?從我們家庭的個體說,這事兒的確是個災難,可要是一想到整體為社會還是做貢獻了,你就不要這樣憤世嫉俗了嘛!」
靜波啪地一拍桌子,把吉泰都給嚇哭了。她趕緊過去抱孩子:「寶貝,寶貝,媽媽教育你爹呢!跟你沒關係,跟你沒關係。」孫哲一把搶過孩子:「你小聲點兒,嚇著孩子。再說,你看你腳丫搭凳子上,手拍桌子的姿態,給孩子留下什麼印象!」
靜波冷笑一聲:「財產比印象重要多了!」說著迅速拿來紙筆,「你給我,立刻,現在,立下字據,放棄一切家庭財產,全部歸於吉泰名下,永無更改!我決不可能讓我起早貪黑掙的錢落到別人手裡!你寫,你現在就寫!明天去公證!」
孫哲又翻眼看看靜波:「這這這,這關我什麼事啊,這明明是我爹的事,你怎麼什麼最終都能扯到我頭上啊?我躺著也中槍啊!你先把我爹的事料理停當,再收拾我。要真不行,我看算了。說實話,人家是成年人,他們要非待一塊兒,我們又能怎樣?」正說著,孫哲的手機響了。他抱著孩子,只能按免提接聽。
裡面傳來孫哲姐焦急又得意的聲音:「大哲,我跟你說,爸爸剛才問我要戶口本!房產證!」孫哲凌亂了:「他要那個幹嗎?」
孫哲姐:「結婚唄!他肯定是被那個難看的狐狸精給迷心竅了。我真怕他給人家算計了。」
孫哲:「我媽以前把戶口本房產證放哪兒了你知道嗎?別給他翻出去了。」孫哲姐開始笑:「在我這兒。我給媽銷戶口的時候,忘記放回去了。嘿嘿嘿……」
孫哲:「那,那,那現在,怎麼辦啊?我爸要是真要,我們能怎樣?不給?他會不會給我們告居委會去?」
靜波搶過電話:「沒那麼便宜的事!我要替媽,替所有當媽的女人,討回個公道!明天我就把那個居心不良的女人給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