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話吃粥記&廬山
「不怎麼好吃,看來今天是失手了。要叫你吃這個,還是倒掉的好」。
男人說著,棲身坐過沙發,一手輕攬住悠言的肩,另一手作勢要拿碗。
悠言著急,將碗拿的遠些,一邊說:「誰說的,好吃,好吃,就好吃。」
「看來你是離我太久,連口味都偏了水準,你再嘗一口再說。」
「好。」悠言賭氣似的又喝了一大口,還未及咽完,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已經托住她的頭,他的吻順勢侵襲過來,悠言一驚,忙著下嚥,卻連那人的舌也嚥了進來。
那舌只是匆匆的一卷,便已退出。
只聽耳旁男人的聲音淡淡又蠱惑:「嗯,不錯,確實好吃。」
悠言楞了,臉遽紅,低下頭,不甘心,偷偷瞥那男子,但見顧夜白臉色端然,眼中似有一絲笑意劃過。抬頭仔細端詳,唯有冷峻。
悠言羞澀,大惱,拿勺子杵著碗中所餘無幾的粥粒,嘟囔:「沒了,沒了。人家都還不夠吃,你還來搶。」
抄起碗子,一溜煙跑進廚房,未幾,又撲騰撲騰跑了出來,想了想,挑沙發一角坐了,與他楚河漢界。
沙發另一端,男人眼神促狹。想起剛才他的放肆,悠言一慌,不知所措,結結巴巴道:「啊,你要吃麼,我去盛一碗給你。」
「不必,我不餓,你自己吃就好。」他嘴角微勾。
他們最親密的事也做過了,至於嗎?但那滿臉酡紅,色若春曉,又確實愉悅了他。想起那晚她在他身/下反側承歡,她的嬌/喘她的呻/吟,破碎的討饒之聲,心下驟緊。
「小白,你什麼時候可以查清那件事?」她啜著粥,聲音低低。
「難說。」他淡淡回道。
「懷安過來,看到不好。」
「既知不好,那晚你為什麼上我的床?」
他道,聲音依舊淡淡,像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悠言心裡大堵,一口粥哽在喉嚨,嗆了起來。
顧夜白皺眉,旋即起/身,坐近她身/旁,抬手撫上她的背。
悠言呆愣羞赧,他剛才是在指責她勾引他嗎?
「那晚,是你——」低顫顫反指控。
「那晚,我怎麼樣了?我做過什麼了?」男人輕拍著她的背,說得悠然自得。
悠言差點沒咬了自己的舌頭,她怎麼該死的敢跟這男人比拚臉皮厚啊。
「言,你的畫是誰教的?」
「我——」「媽媽」二字差點脫了口,悠言膽驚心顫,這男人真是狐狸。
「我無師自通我。」急急放下碗,道:「我吃飽了,睡了,明天見。」
低醇的聲音卻再次喚住她逃命的背影。
「為什麼要畫斷了翅的蝴蝶?」
折翼的蝴蝶,陰暗的畫面,甚至她捨棄意像的畫法,寫實感太強,當時,給他莫大震撼的先是那間複製了的屋子,再來便是這讓人悚然的畫。當然他並不懼怕,只是這小女人的心,到底藏了些什麼——
「我是小瘋子,瘋子做事沒有理由。」她低聲道,便急忙衝上了樓,嬌小的身影消失在客房門口。
顧夜白回了房,想了想,撥了個電話。
「老師,是我。」
「小顧,什麼事,你說。」
顧夜白淡淡而笑。
「老師就不許我向您問好來著,非要有事才登三寶殿?」
那邊,夏教授爽朗一笑,道:「你這人知禮知分寸,最懂審時度勢,現在已晚,你知我作息。如不是有緊要事,你這通電話絕不會打過來。」
「老師,確實是有問題想請教您。」
「呵呵,自家人不說二家話。」
「約莫十多二十年前,有沒有哪位前輩擅長或喜歡以蝴蝶做畫的素材?」
「這樣說來,是有幾個。小顧,你問這個是——」
「最近看到過一幅蝴蝶,畫技很好,想是得自大家的傳授。可是作畫者不肯透露師承,我一時好奇,便找老師了。」
「哦?你也起了興趣的畫?那想必不俗,有機會帶過來給老頭子看看。」夏教授微一沉吟道,「這事,我幫你好好查查,不過你這樣一說,關於蝴蝶,我倒是想起很多年前,發生在廬山的一件事,當時是震驚了整個畫壇。」
「廬山?」顧夜白眸色頓深。
「是。只是這事年月久遠,我得翻查一下資料,才能把一些細節勾出。」夏教授笑道:「不是說了過幾天到我這邊來坐坐嗎?你師母可是一直記掛著你。那時再與你說說,四年前,你不是在廬山遭遇過火險嗎?這事,估摸你也有興趣。」
「老師的生辰,顧夜白必定拜候,老師告訴師母大人一聲,她的手藝顧夜白也是一直惦念著的。」
「好,那到時見。」
「嗯,到時會帶上那蝴蝶的作畫者與老師一見。」
「呵呵,小顧啊,你不把你女朋友懷安帶來,這帶的卻是作畫的人,你啊——」
「老師,這人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想帶給老師見見,這人,想來老師也是有印象的。」通話結束前,顧夜白淡淡道。
窗外,夜色濃重。
第九十二話分寸
早晨,陽光雖慵懶,折不出太多金黃,也透過窗紗,滲進些許,渲染了一角明媚。
看著掛滿了一櫃子的衣服,悠言怔然。
這個男人。
他說,要帶她回豬窩拿衣服,卻其實,早已為她準備好一切。昨晚,進了客房,便見床上放了數套睡衣。
普通的款式,一堆小豬圖案,那是她以前在他的寢室過夜時愛穿的。也還有幾件絲質睡裙,性感美麗。
他記住了她的昨日,又思度了她的今天。
在櫃子裡挑了一條裙子,水晶麻,純白。
窗外,葉色已黯。秋,轉眼又冬。天,從不為誰春。如果,愛情,也能像這抹純白,不管葉枯葉榮,也總色澤如初染,不滲一絲雜質,那有多好。
走出房間,在二樓走廊站定,一看,卻見那人已在廳中餐桌旁坐著,鐵灰西裝,沉靜安穩。
桌上,他的手旁,放了一個杯子,估摸是咖啡。他低頭,正認真看著文件。
聽到聲響,他並不抬頭,只是拿起杯子。
悠言皺皺眉,快步走了過去,奪過他的杯子,道:「不准喝,不給喝咖啡。」
他抬眸,淡淡一笑。目光觸及她一襲純白裙子,眸色深了。
看了他一眼,悠言低聲道:「好看嗎?」
「很漂亮。」他唇邊泛了笑意。
悠言微哼,道:「羞,還不是在稱讚你自己的眼光。」
「我指的是,人,很漂亮。你明明知道,卻非要我說出來嗎?」男人手指輕敲,促狹道。
悠言窘,瞪了他一眼,想起他說的那句很漂亮,心裡又喜孜孜。
「路小姐,我的杯子,嗯?」男人溫聲道。
悠言道:「不給。」
顧夜白長臂一探,便要拿。
悠言一急,骨碌便一大口嚥了下去,隨即,愣了。
啥米?牛奶?
往他一瞄,卻見那人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你騙我。」她揣著他的杯子,指控。
「許你騙我,便不許我騙你麼?」顧夜白嘴角微漪,道:「再說,從頭到末,我有說過這是咖啡麼?」
悠言被將,惱,卻無可反駁,把杯子在面前重重一擱。
他眸瞇,突然道:「過來一點。」
悠言疑慮,身/子還是俯下了些,凝向他。
俊臉在她眼前放大,她一愣,唇上觸感溫熱。
他的唇印上她的,舌尖在她的唇瓣上輕舔而過。
心跳,漏了半拍。
她尚在眷戀他的溫柔。一觸之下,很快,他卻又放開了她,淡淡道:「沾上了。」
害她意猶未盡。
惱羞成怒,再指控他。
「你怎麼老這樣?昨晚也是!」
「你把我的牛奶都喝光,我也沒有說什麼是不?就只要你唇上一滴,不過份吧。」他拿起文件,語氣抿了點莫可奈何。
悠言氣呼呼道:「杯子裡還有。」
那人斜她一眼,道:「我不知道。」
悠言氣結,兩頰暈紅,在他旁邊坐下,又往一旁挪了挪椅子。
他卻把杯子推了過來,道:「喝掉。」
瞪他。「不是說是你的牛奶嗎?」
「是我的沒錯。不過,原也是要給你喝的。」男人拿起文件,不痛不癢道。
悠言氣結,拿起杯子,撲哧撲哧喝,決定不鳥他。
鈴聲輕揚,悠言望了去——他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按了接聽。
電話那邊說了什麼,他便淡淡道:「懷安。」
呼吸微滯,悠言頭埋的低低的。
「我也正想找你。那好,待會一起吃飯吧,地方?你定就好。」
「嗯,好,那就老地方吧。」
老地方?悠言心裡突然難過,頭埋得更低。
「你都用鼻子喝的嗎?」男人結束通話,聲音傳來。
悠言想了想,又把椅子挪了過去,挨近那人坐下。
「小白。」
「嗯。」
「你待會出去吃飯吧,我可以也出去麼?」巴巴望著他。
揚了眉,顧夜白道:「你要和我一起去?」
悠言慌忙擺手,道:「我不跟你去。我只想回店裡看看。昨晚,我走得倉促,老闆與小二要擔心的。」
「好。我下午過來接你。」
「你肯讓我回去?」悠言雀躍。
「你有你的自由。」他淡淡道。本想狠狠把她囚禁在自己的身邊,但見過那屋子,那殞落的蝶,他便不再想禁/錮她。只想她快樂。
她快樂了,他便快樂。理由,如此簡單。
今天,他確是想見懷安一面,與她談一事。這個小女人不適合在場。
「言,你可以過去,但是,分寸,要拿捏好。」
悠言一呆,什麼分寸。
「男人與女人之間。」
一伸手,把她帶攫進懷中,唇,狠狠吮/吻上她的。
「這樣碰你的,只能是我。」
第九十三話分手吧,懷安
「顧社長,這邊請,周小姐已等您多時。」
顧夜白頷首,「謝謝。張經理,你先忙。」
禮貌欠身,那餐廳經理離去。
臨海餐廳。外面是海灘,陽光燦爛,碧波萬里。
精緻的雅座,更精緻的女人,悉心裝了的懷安美艷動人,不時惹來旁座的人的目光,不論男女。
看到不遠處走來的英俊男子,懷安微微一笑,容光不可方物,越發攝人。
顧夜白坐下,道:「怎麼不換二樓廂間?」
「我可以有此榮幸認為顧社長是吃醋嗎?」懷安抿抿唇,握上桌上男人的手。
顧夜白舒眉一笑,「怕你不習慣罷。」
「顧社長你就那麼吝惜一句哄人的話?」懷安微哼了一聲。
男人抽開手,不著痕跡,又倒了一杯酒。
懷安咬咬唇,望進對座男人的眸。
「白,我回來幾天,除去那頓早飯,我們便沒有見過面。你,一點都不想我嗎?」
為懷安斟滿面前的玻璃杯,顧夜白放下酒瓶子,淡淡道:「懷安有找過唐璜嗎?」
懷安身子微微一顫,幾不可見。
眸光輕折,把那細微收進眼裡。
「白,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該知道,我不喜歡唐璜,我和他—」
顧夜白一笑,止住她。
「我的朋友,我相信。」
懷安自嘲一笑,傷然。
「你的朋友,你相信,那我呢?我是你的女人。」
「懷安,那不是重點。」輕搖著杯中液體,顧夜白聲音微峻。
那紫紅的就業液,便是杯中的整個世界。
「你到底想說什麼?」懷安顫了聲音,直直望向他,緊鎖了眉,桌下的手,握成拳。
「不管是你找的唐璜,還是他約的你,懷安,你不可能不知道這幾天我一直跟誰在一起。」薄唇抿了口酒,顧夜白重瞳如魅。
「白,你怎能這麼殘忍?」懷安笑,紅唇瀲灩,那笑,淒冷之極。
「懷安,我不想傷害你。」微皺了眉,顧夜白淡淡道。
「我假裝不知,卻換來今日的結果?」懷安冷笑,眼中卻抿出淚。
她只是笑,那淚滴便沿著玉白的臉龐滴落酒中。
臂揚,長指探了過去,指腹拭去她的淚,懷安低哽,伸手緊緊捉住男人的手,把它固定在自己的臉上。
這個男人,怎可以用最溫柔的動作做最殘/忍的事情?
「不要,白,不要離開我。當日,我不介意楚可,今天,我也能與她共處。」
微用力,男人抽出手,眉間深凝。
「她不是楚可。再者,我從來沒有喜歡過楚可,更沒有碰/過她。」
懷安怔愣,「你沒有碰/過楚可?楚卿是你的第一個女人,那時你為楚卿與你父親反目,甚至動了你的異母哥哥,楚可是她的侄女,容貌與她相若。」
「容貌,不是理由。我與你在一起的時候,只有你。」
懷安閉了眼睛,又倏地睜大,急急道:「白,你其實也愛我的,是不是。」
男人緘默了聲音,眸,晦暗似海。
臉色頓白,懷安咬牙,卻猶抱了幾分試探,「路悠言,你碰了她?」
「我與她上了/床。」
那人聲音依舊冷淡,瞳,卻明媚了幾分。
像有什麼利器狠狠劃過心口,懷安死死咬著唇,抿出一字一頓,恨了聲音。
「她背叛過你!白,你清醒一下,這個女人,今天回來,目的並不單純。遲濮結婚了,你名成利就,她回來你身邊,她想要什麼,你會不知道麼?」
沉默一刻。顧夜白伸手撫上懷安的臉。
「這幾年的陪伴,顧夜白謝了。懷安,日後你有什麼事,我必定不假他人。」
待要握住他的手,他卻長指微屈,握不住,已旁落在空氣中。
懷安撲了空,怔怔看著他,淚流滿面。
心裡疼極,也,恨極。
「你愛她?」顫抖又冷靜的聲音,女人,有時,如此矛盾。
等待半刻,那人,依舊沉默。
「你說啊。怎麼不說?」淚水不斷,又冷冷笑了。
「我說不上什麼是愛。只是,對她,顧夜白便不再是顧夜白。」男人一口飲進杯中酒。
不是顧夜白,那是什麼?
連自我也可以殺/死?懷安渾身一震,如墜入冰窖深寒。
「你和我做/愛,卻從來沒有吻過我的唇。」懷安涼涼一笑:「白,除了楚卿,你也吻過她?」
「只有她。」重瞳,遠眺,聲音輕淡,「懷安,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