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霍翊卻像能在黑暗中識物,快速朝她走近。
    「站住!」他喝令她,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聽來格外驚心動魄。「我不是叫你早點回來?你到底該死的知不知道現在是幾點?」
    見她不理,甩頭想進房裡,他倏地攫住她的手臂,霎時疼得她低喘一聲。
    「放蕩也要有個限度!」他低吼。
    怕一鬆手就讓她溜進房去,他一手攫著她,一手打開電燈開關。
    在客廳大放光明的同時,霍翊也大吃了一驚
    原本等她等到快抓狂的情緒,頓時消失得無蹤無影。
    「你——怎麼了?」他失聲驚問。
    她一身狼狽,長髮凌亂披著,上衣掉了兩顆鈕扣,還有一顆搖搖欲墜,隱隱露出胸罩來,泥沙、草漬沾了滿身,眸底驚煌之色未退,更不用說脖子上那幾道清晰的抓痕了。她的模樣讓人心疼極了。
    他又驚又怒,揪著心,啞聲問她:「你被欺負了?」
    曾子黎轉頭要走。
    霍翊攔住她,怒吼道:「是那個姓陳的?他欺負你?」
    「你管我做什麼?!」她用掉他的手,憤怒地瞪著他,心底不由得掠過一陣委屈,心酸難過得直想掉淚。
    「你——有沒有受傷?」他的聲音聽起來怪異而暗啞。
    「沒有!沒有!」她死瞪著他大嚷。
    「那個姓陳的住在哪裡?」霍翊繃得死緊的臉色鐵青得嚇人。
    「不用你管!反正你也不關心我!」說到這裡,她的眼淚遏抑不住地奔流了下來。
    「黎黎——」他難過地低喚她的小名。
    她更是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你幹嗎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廣她刻薄地朝他哭喊道:「你去關心你那些女朋友好了!我的事情不用你來操心!」
    說罷,她跑進房裡,用力關上幾
    「黎——」他輕敲了一下門。
    曾子黎不理他,逕自嗚咽到喘不過氣來。
    半晌,外頭沒有聲音了。
    都是他害的!她抱著枕頭哭,把枕頭哭濕了一大半。嗚——都是他害的!都是他!
    他幹嗎現在才來關心她!反正他又不要她!他眼裡只有別的女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嗚——去死好了啦!討厭的霍翊!
    她恨他——嗚——嗚——恨死他了!
    隔天她照常來上班。
    請了假,別人可能會間東問西的。昨晚的事她可不想到處嚷嚷,男人絕對不會承認這種事的,搞不好還會反咬她一口,說是她主動誘惑。
    事實上是她利用他來躲避霍翊在先,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居心不良,才會笨到給人家有機可乘,能完全怪陳磊光嗎?這件事想必他也不敢聲張才對。
    只是她意志消沉了一整天。
    不僅。已神不寧地弄錯了好幾次篩檢報告,還差點把整杯茶倒在那台昂貴的血清分離器上ˍ連久久才露一次面的所長,都忍不住開口問她發生了什麼事,為何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樣子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她拿起手提包,對眾人道了聲:「我先走了。」
    小江笑道:「助教,你又趕著去約會啊?」
    「別胡扯,我要回家睡覺去,明天見。」
    眾人紛紛向她道了再見。
    她慢慢踱到停車場,沒想到有個人早就站在那裡等她。
    霍翊穿著圓領衫、牛仔褲和一件薄夾克,原本應該拎在手裡的兩本厚原文書,放在她車頂上,雙手插在口袋裡,套著耐克球鞋的雙腳交叉站著,斜靠在雅歌旁等她。
    她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上前。
    霍翊瞧見她,站直身子。
    「我明天要到南部比賽,一個禮拜都不在。」
    「嗯。」她應了一聲。就為這事他特地跑來告訴她嗎?
    他向她伸手要車鑰匙,曾子黎盯他一眼,把鑰匙遞給他。
    這個人就是這麼霸氣,光用眼神也能支使別人。
    她滑進前座,看著霍翊熟捻籟灑地轉動方向盤,她沒出聲,霍翊似乎也沒開口的打算,她賭氣地看著滑過車窗外的街景,不想先開口。
    後來她發現霍翊沒有往回家的路上,終於忍不住問他:「我們去哪裡?」
    「吃飯,我請你吃飯。」
    她脫他一眼,也不想問上哪裡吃,直到霍詡把車開到一家餐館前停了下來。
    她看到他把車鑰匙丟給泊車的服務員,忍不住開口前咕了聲:「這裡很貴。」
    他低頭瞧她一眼.嘴角又扯出一個略帶調佩的習慣性笑容。
    「放心!我還請得起。」
    他替她拉開厚重的玻璃門,讓她先進去。
    這餐廳的冷氣好強,剛從外頭進來,她竟然覺得有股寒意,坐下後,下意識地搓搓兩臂。
    「會冷嗎?」霍翊問道。
    她搖搖頭。
    霍翊沒說什麼,脫下了夾克遞給她。
    「我不冷。」她賭氣地道。
    「穿上。」命令的口氣,簡潔有力。
    曾子黎瞪他一眼,忿忿拿過夾克穿上。
    淡淡的蜃香混著好聞的體味,一種專屬於他的味道迅速竄進她鼻裡,他的體溫同時也暖暖地擁抱著她。
    她卻沒來由地慪起來。
    他對女孩子一定都是這般體貼,難怪老是有大群蝴蝶跟在他後頭跑n他以前還罵女人是花癡,看來他才是真正的大花癡!突來的民意像整顆檸檬塞進了牙縫裡,難受極了。
    再抬眼偷覷坐在面前的他,一派從容恬適,似乎情緒絲毫不受她的影響,他們之間就只有她一個人在生氣,難道她在他心中是這麼的微不足道,連惹他心煩的份量都沒有?
    可惡!
    她偷偷抬眼膘他,看他端著高腳杯喝紅酒,她雙手在桌底下緊緊絞扭著,怕一時控制不住,拿起放在他們之間的法國硬麵包砸他那張俊臉
    你的蝦子冷了就不好吃了。」
    嗯。」她無心無給地用又子去撥那只冷明四周全是一對對的情侶,礙眼極了!
    「你人不舒服?」他的黑眸在她臉上校巡「沒有。」
    桌上那枝紅玫瑰刺得眼睛好痛!
    「要不要再換別的菜?」
    「不要」
    霍翊幾次開口,都教她冷冷地用兩個單字回掉了。試了幾回後,他也失去找她攀談的興致可是霍翊愈是不講話,她就愈氣。她雖然不理他,但是他仍然可以哄她高興呀
    為什麼他這麼沒風度?對別的女人他的耐性可不止這樣!
    這一餐就在冷漠僵持的氣氛中結束了。
    一直到霍翊把車子開往回家的途中,在一次等待紅燈的空檔,他終於按捺不住地開口。
    「你到底想怎麼樣?」
    曾子黎一聽,心頭一夜,叫道:「這句話是我想說的,你到底想怎樣?」
    「我幾次想跟你講話,你都不理我!」他皺著眉道。「你到底要我怎樣,你可以說清楚啊!」
    她斂下眼睫,「你根本不耐煩跟我講話。」她手握上門把,作勢要拉開。
    「喂!」他飛快地拉住她,「我還在開車,你幹什麼?」
    他看到她眸裡泛著淚光,放開她,重新握好方向盤,瞥一眼後視鏡,打了方向燈,乾脆把車停靠在路邊。
    「你想講什麼?」
    他歎口氣,把車檔換到空檔,點了一根香煙,按下他那邊的車窗,把煙吐出去。
    曾子黎將身子沉進皮座墊裡,拗著性子不開口。
    「你不講,我怎麼會知道你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她在跟他慪氣,難道他看不出來嗎?只是她向不吭聲的,教他怎麼解決?
    「你——你為什麼不去找你那些女人,把時間浪費在這裡做什麼廣
    本來無意這麼說的,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
    霍翊無奈地皺了皺眉頭。
    沒想到她彆扭了好幾天,好不容易開了口,竟然是提這個?
    「我都沒生你交男朋友的氣了,你在生我什麼氣呀廣
    「你——」他竟然不先檢討自己,還厚臉皮地質問她?「算了!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她有些自暴自棄地道,鬆開車把,要打開車門。
    他動作更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了回來。
    「放開我!」她奮力掙扎,可是他死不肯放手
    「你說清楚,你心裡到底是怎麼看我的?」
    她拗起脾氣,根本不想回答他。
    「我怎麼看你根本不重要!有一群女人整天圍著你,你開心就行了,管我怎樣看你廣
    可惡!他鬆開鉗制,把手放在方向盤上,黑眸覷著前方。
    一輛接著一輛的車子,不斷從他們車旁呼嘯而過。
    他又吐了口煙,「你管她們做什麼?我要知道你的答案。」
    曾子黎見他對那些女人的存在,一點也沒有鬆口的意思,氣憤難遏,忍不住大嚷道:「好!那我告訴你。我覺得你差勁透了!就只是這樣
    霍翊的黑眸緊瞇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覷著前方閃爍不停的車燈。
    她看到他腮邊繃緊的肌肉不斷跳動著。
    她內心畏怯起來。她把他惹毛了?
    他氣極了會怎樣?沒見過他打女人,她不會是第一個吧?
    緩慢低沉的嗓音再度從側邊冷冷傳來——
    「你真的這樣覺得?」他沒有轉頭瞧她。
    什麼嘛!態度那麼冰冷,他難道就不會放下身段,低聲下氣地說些好聽的話來哄她,讓她下台階嗎?
    曾子黎咬著唇,委屈氣悶的淚珠開始在眼底打轉。
    他在等她的回答。
    她慪氣,衝口大喊:「你差勁!差勁!差勁!我全世界就討厭你一個廣
    語帶硬咽地叫完,她扭動車把就要推門下車
    「我才不要跟你在同一個空間裡,我討厭你!討厭極了!」
    霍翊粗魯地將她抓回來。
    好痛!她想揉手腕,卻忍住了。
    「你不必下去了。」他將手中的香煙捻熄。「這是你的車,要走也應該是我走廣他冷沉說道,迅速推門下車,車門在他身後被大力摔上。
    曾子黎在他下車的剎那鼻頭一酸,淚水立刻像珍珠般泉湧了出來。
    她淚眼婆婆地看著前方模糊的身影,霍翊寬闊的背影正透過淚水一步一步離她而去——
    她心頭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恐慌,知道霍翊這一走,即將永遠離開她了。
    她太瞭解他了,一旦讓他下了決心,任誰也改變不了。
    他的背影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空虛,同時意識到她生命裡如果沒有了霍翊,那將會是想像不到的淒慘寂寥。
    打從八歲起,一直是他在豐富她的人生,以前是如此,以後也一如是——
    她打碎結凍的時間,突地衝下車,在背後喊他——
    「你曾說過——你的肩膀永遠借我——還有效嗎?」
    霍翊的背影微微一僵,轉過身來,無言凝視她
    時間似乎忘了轉動。
    她——太慢了嗎?
    接著,她看到他朝她張開了雙臂。
    她幾乎是用沖的衝進他懷裡,霍翊被她撞得微微向後退了半步。
    她在他懷中大哭了起來。
    她想要說的話很多,想要跟他道歉,想要承認自己的任性,想要對自己的感情坦白一點。
    她一徑地淌淚,把要說的話全化成淚水,霍翊緊緊抱著她,下巴放在她頭頂上。
    曾子黎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穩定的心跳聲,覺得那是全世界最好聽的聲音。
    「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我在你眼中到底算什麼?」
    他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粗啞極了,他內心正澎湃著激動。
    曾子黎稍微離開他的懷抱。
    「怎麼——看你的?」
    他盯住她迷濛的眼睛,「嗯,我以前從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我以為你知道——」
    她開始躲避他噬人的視線。
    他瞇細長眸,「你說。」
    「我以為你知道的嘛——」她咬住了下唇。
    「我不知道。」他執意要在這個固執的女人口中搾出答案。
    她垂下睫毛,聲音低如蚊納地道:「不然——不然——你對我做那件事時,我為什麼不反抗——」
    霍翊倏地收攏雙臂,將她緊緊摟在胸前。她被他寬闊的胸懷整個包裹住,緊得幾乎無法呼吸。
    兩人都沒有說話。
    就算不用言語,他們也能深深感受到彼此心念的波動。
    「抬起頭來。」
    「為什麼?」問話的同時,頭已經抬起來了。
    「我要吻你。」
    「討厭!」
    曾子黎反射性地將他往外推開。這裡是人來人往的街市,他們抱在一起已經夠引人側目了,他還想吻她?
    「小氣!」
    霍翊勾起她的下巴,給她一個迅速紮實的吻,然後才放開她。
    她抬眸看到他的眼眸在笑,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羞赧。
    不久前她還當他是弟弟看待,現在卻像情侶般讓他摟著肩膀走在人行道上。她明明是姐姐,卻讓他像保護者一樣擁著她。
    瞥了霍翊一眼,瞧不出他有任何扭捏的神色,她在心底歎一聲,看來這幾年她真的非常遲鈍
    俊帥的臉龐,挺拔頎長的體魄,以及雍容自若的氣度,他性感得幾乎讓人覺得不甘心。
    她又看了他一眼,這麼好的男人就在身邊,她為什麼要繞這麼個大彎才發覺呢?
    「唉,你偷瞄夠了沒有?」
    她陡地一跳,臉頰迅速燙了起來。
    「誰瞄你了!不要臉廣她捶他肩膀一下,卻在不經意看到迎面走來的人後,倏地凍結住臉上笑容。

《別喊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