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這一群做醫術交流的醫院院長們又來到翠姨的鋼琴酒吧。
「翠老闆,你不是說今晚八點就有藍小姐的班,怎麼到現在還看不見她的人?」蕭院長首先發問。
翠姨正想解釋,其他桌的客人也嚷道:「翠老闆,你的演奏班表是唬人的啊,藍小姐人呢?」
「真是對不起。各位,藍小姐今天不舒服沒辦法演奏,人難得會生病嘛,就請大家多多見諒,今晚我每桌請一瓶酒作為賠償。」
看在酒的份上,眾人不再嚷嚷,酒吧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翠老闆,藍小姐還好吧?」蕭院長再度開口。
翠娘看了韋少凡一眼回道:「蕭院長,您是熟客了,也瞭解思若的情況,不瞞您說,事實上不是思若不舒服,而是她的女兒高燒不退,她快緊張死了。」話才說完,目光又瞟向一旁的韋少凡。
「孩子高燒不退?去看過醫生了沒?」
「看了,藥也吃了。本來燒是退了,卻又在她要上班時燒了起來,那可是她的心肝寶貝,她總不能放下不管。」
「那今晚就可惜了。」.
「我說兩位貴賓,你們可是醫生,怎麼沒人想幫思若看看孩子?」翠姨又往韋少凡瞄去。
「我去。」
「我去。」
韋少凡和蕭院長同時自告奮勇。
蕭院長識相的一笑,「讓韋院長幫藍小姐看看孩子好了。」
「我可以去嗎?」韋少凡問道。
翠姨的目光朝他瞄來瞄去的,他確定她不是在對他拋媚眼,再加上她的話,讓他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你願意去看當然是最好,免得抱著孩子東奔西走的。」他本來就該去看,他是孩子的父親。
她不是故意暴露可可的身世,她只是覺得此時思若需要一個男人的扶持,而既然可可的父親在這裡,人選當然是非他莫屬,他還得感謝她給他這個機會呢!
翠姨領著韋少凡走出鋼琴酒吧,上了二樓來到藍思若的房門前。
她才打算敲門,藍思若正好抱著可可打開房門,她哽咽地說道:「翠姨,我要再帶可可去看醫生,她好像很痛苦。」心急的她完全沒注意到韋少凡的存在。
「這裡有個現成的醫生,他要幫你看看可可。」翠姨閃了個身,讓藍思若看到身後的韋少凡。
「他……」翠姨怎麼把他帶來了?他、他不可以看到可可!
藍思若一下子愣住了,因擔心藍可可而盈滿眼眶的淚水忍不住淌了下來。
她的淚水晶瑩剔透,襯得一張淚顏顯得那麼的無助又惹人心疼,他此刻心中的憐憫之情……不,不是對一般病患的憐憫之情,像是……憐香惜玉,總之,他心中的不捨達到不曾有過的最高點。
他踏上最後一階台階,接過藍思若手中的小女孩,「我先幫她看看,再決定要不要送醫院。」
藍思若依舊愕愣著,翠姨推了推她,在她耳邊小聲的說道:「他總該負點責任,你放心,他不會發現的,快進去,我得回店裡忙了。」
藍思若回了神,走回房裡將門關上。
韋少凡將藍可可放到床上,他仔細地檢查著她的情況,同時忍不住摸摸她紅通通的粉頰。
這小女孩給他一種很特殊的感覺。
「韋、韋先生,我女兒還好嗎?」
「孩子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
「今天早上。」
「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吃的藥?」
「一個小時前。」
「除了發燒有沒有其他症狀?」
「沒有。」
韋少凡接著又詢問了幾個問題,他最後還是認為藍可可需要送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藍小姐,我陪你去醫院。」
連醫生都說要送醫院,藍思若緊張得哭了出來,「可可怎麼了?很嚴重嗎?她一向都很健康的!」
「我只是認為她需要做個觀察,並不是真的那麼嚴重。你不要哭,乖,不哭了!」見她淅瀝嘩啦的哭了起來,韋少凡既不捨又手足無措,連安慰她都像在哄小孩。
他怎麼覺得自己慌得像個剛初戀的大男孩?
他伸手想幫她擦淚,手伸到她面前又收了回來,接著從床頭抽了張面紙遞給她,當她要接過時,他又覺得自己應該親手為她拭去淚水。
「乖,不哭了、不哭了!」他溫柔地幫她擦去滿臉的淚痕。
除了趙宛蘋,他沒有碰過第二個女人。但他和趙宛蘋沒經過戀愛就結婚,根本不知道戀愛是何物、是何感覺?
藍思若噗哧一笑,「我不是三歲小孩。」
韋少凡跟著笑了開來,「我不懂得如何安慰女人。」
兩人的目光短暫交會,藍思若赫然想到,「可可!」
韋少兒立刻抱起床上的小病人,「我們現在就到醫院去。」
☆☆☆
藍可可小小的身子躺在潔白的床單上,呼吸隨著高溫的減退而漸漸平穩,藍思若終於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
「韋先生,可可是怎麼了?」韋少凡與這裡的主治醫師一起為藍可可檢查,待醫生走後,她問著韋少凡。
「嬰幼兒常有這種情況,有時純粹是腦細胞而引起的發燒,可可的情況很好,沒有其他的感冒症狀,所以我研判是如此。」
「謝謝你陪了我一晚,很抱歉耽誤了你聽歌聊天的時間。」
「不要客氣,我們是特地去聽你演奏的,你無法演奏,其他琴師彈的有聽沒聽都不重要了。」
「我很抱歉,下次如果有機會,我願意為你單獨演奏。」
「會有機會的。」
「真的還有機會嗎?你、你會常來高雄嗎?」
「不算常來,但一年總會有個兩次。」
「兩次?」她覺得這個數字少得可憐,卻又像天文數字般遙遙無期。「韋先生,你明天還要忙吧?我不耽誤你休息了,你、你先走吧!」後面那幾個字小聲到幾不可聞,她其實並不希望他離開。
韋少凡無法意會那麼多,他認為她既然不需要他陪了,心中縱然不想離開也不好賴著,「孩子沒事了,天亮就可以出院,我會先跟這裡的醫生打個招呼。」交代完,他轉身欲離去。
「韋先生。」看著他的背影,藍思若感覺好不捨。
韋少兒連忙轉過頭,他也真的不想走,「藍小姐,如果你……」
一個晚上為藍可可忙下來,像是在為自己的親人而忙,他有份不曾有過的滿足。
藍思若等著他說想留下陪她們母女的話,她瞠大雙眸、拉長耳朵地屏息以待。
有個男人在身邊讓她靠著,讓她的心中不再為孤兒寡母的無助而恐懼。
「你、你先說。」他也有著相同的想法,他希望她喊住他、要他留下來,他回視著她的目光等待著。
「我、我是想……想謝謝你。」她垂首,不敢做出要他陪她們的要求。
謝謝他?那就該請他留下!
韋少凡不由得在心裡嘲笑自己,處事一向果決的他,竟然在一股難以抑制的情愫下不知所措。
心底的認知讓他對自己的無措坦然釋懷,他唇角一揚,俊臉上散發出迷人的風采,眸底漾著渾然天成的自信,「藍小姐,我願意留下來陪你們,當然,你有拒絕的權利。」
他真的願意陪她們!
藍思若驚喜得紅唇微張,雙手不斷地在空中胡亂揮著,滿臉的不可置信。
「既然你不需要我陪,那我先走了。」韋少凡見她搖手拒絕,不禁又笑自己自作多情。
他誤會她的意思了,
藍思若連忙越過他擋住出口,「我需要你陪,我剛剛的意思是我不會拒絕、也不想拒絕。」
「非常不想,還是只是……不好意思拒絕我?」他的嘴上雖然明確地試探,但眸光卻是又深又濃,亟欲隱藏那份不知名的情愫。
藍思若的紅唇時而微張、時而緊抿,仍是難掩羞澀之情。「是……是非常、非常不想。」
接著兩人之間陷入沉默,不一會兒又相互凝望著,一股隱含著情意的氛圍竟在無言中愈來愈濃。
☆☆☆
藍可可從病床上坐起身,燒退了,她又生龍活虎。
她一眼就看到媽咪和一個陌生的叔叔坐在沙發上,媽咪還躺在叔叔的懷裡,兩個人都睡著了。她覺得有趣,非但沒有被陌生的環境嚇哭,還悄悄地溜下床,輕輕地走到他們兩人面前。
韋少凡一手在椅子扶手上撐著頭,另一隻手放在藍思若的肩上,而藍思若則半躺在韋少兒的懷裡,這樣的姿勢是在兩個人都睡著的情況下演變而成的,他們根本不知道兩人有著這樣曖昧的姿勢。
昨夜他們聊到很晚,甚至已經互相叫對方的名字了。
此時,兩人尚沉浸在夢鄉裡,同樣做著三年前那一夜的美夢,夢境各有不同,卻是同樣的甜蜜。
藍可可看了這個陌生叔叔半晌,小小的心靈直覺地告訴自己,她並不討厭他,
甚至是喜歡他的,他長得好好看。
小手碰了碰韋少幾支著頭的手。
韋少凡醒了過來,一眼便看見藍可可站在他面前對他笑著,接著發現藍思若躺在他懷裡睡著了。
這跟昨夜的夢境特別撩人有關嗎?
「噓,」藍可可的小手放在唇上做出噤聲的動作。
韋少凡朝她點點頭,他知道她不想吵醒藍思若。
她爬上韋少凡的大腿,盡量不碰到藍思若,再把小嘴湊到韋少凡的耳邊輕聲問道:「你是不是我爹地?」
她的問題震驚了韋少凡,孩子怎麼可能連自己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他以為藍思若是離過婚才會有小孩的。
難道另有隱情?像是……被強暴、被拋棄,或許還有著其他的理由?
他放在藍思若肩上的手驀地一緊,為她感到心疼。
昨夜他們是聊了很多,但都不是私人的問題。
「你沒見過你的爹地?」韋少凡輕聲地問著。
藍可可搖搖頭,「沒有。翠姨婆說我的爹地是醫生,你是醫生嗎?」
醫生?「我是醫生。」
藍可可突地抱緊他,沒控制音量地大喊「爹地」
一聲爹地喊得韋少凡心底既驚訝又溫暖,同時也吵醒了藍思若。
她先是為自己躺在韋少凡懷裡綺夢連連而羞紅了臉,接著赫然想到藍可可那聲
爹地,她立刻又刷白了瞼。
「可可,你剛剛叫他什麼?」
韋少凡發現藍思若的臉色不對,立刻替藍可可解釋道:「沒關係的,我不介意她這麼叫我。」
藍思若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你不介意但我很介意。可可是我的,你不能跟我搶,」一聲爹地讓她誤以為韋少凡發現了什麼。
韋少凡跟著起身,「我怎麼會跟你搶可可?藍小姐,孩子只是期望要有個爸爸,她把我當成爸爸而已,我怎麼會因此跟你搶小孩?」
藍思若此時恢復了理智,「對不起,我剛剛以為……」
見她這麼激動,他肯定她跟藍可可父親之間的恩怨未了。「願意告訴我可可父親的事嗎?」
藍思若搖搖頭,「她父親沒什麼好說的。」
「如果你有委屈,我非常願意聆聽。」
藍思若再次搖搖頭。
「媽咪!」藍可可拉了拉藍思若的手,「爹地真的是醫生耶,那文文的阿嬤就不會再打我了。」
「可可!」藍思若喝阻藍可可再繼續說話。
藍可可改拉住韋少凡的手,「爹地,你送我去上學,讓小朋友看看我的爹地,他們就不會再笑我了。」
「可可!」藍思若再次斥喝道。
韋少凡蹲下身子摸摸可可的臉頰,「只要媽咪不反對,我就送你去上學,並且警告他們不准笑你、打你,好不好?」
「我反對。」藍田心若立刻拒絕。
韋少凡直起身子注視著她,心裡不是滋味到了極點,因為她表現得一副對藍可可父親難以釋懷的樣子!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對他難以釋懷?是愛,還是恨?
「思若,你和可可的父親有什麼恩怨我無權過問,但我不介意當可可的爹地,對你,我有個想法……」
「我說過你不介意但我介意!」藍思若打斷了韋少凡的話,「可可不需要父親,她有我就夠了。」
那他就無話可說了,他不會要一個心裡還有其他男人的女人。
韋少凡轉身準備離去。
見他要離去,藍思若心中起了恐慌,她先他一步走到門邊。「你要去哪裡?你不陪我們了嗎?」
「我留下來還有意思嗎?你連我的想法都不聽。」
「我聽,你不要走,我希望你能陪我們。」
「那你聽好,我的婚姻不幸福,我想替你贖身,要你先委屈跟我在一起直到我離婚;若我成功離了婚,而我們也能接受彼此,我會考慮再度結婚。」
藍思若愣住了,她沒想到他竟提出這種要求,一個可以讓藍可可在無形中認祖歸宗的要求!
「要忘記一個人或許沒那麼快,只要你不想說,我不會過問你和可可父親之間的事,而我必須實話實說,我不會要一個心裡還有著其他男人的女人,但我絕對會視可可如己出。」
「少凡,我……」
韋少凡舉手制止她說下去,「我的要求或許很自私,你就當我沒提過好了。」
他地扶住她的肩膀移開她的身體,逕自開門走了出去。
「少凡,先不要走。」她苦苦哀求。
「爹地!」藍可可發現爹地剛出現又要消失了,她也緊張地喚著。
「我今天必須回台北了,很高興認識你們。」韋少凡蹲下身子親了親了藍可可一下,接著起身離開
藍思若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底一陣揪痛,她好捨不得他走,當初許家揚到加拿大去時她都沒這種感覺。
藍可可看著韋少凡的背影,再看藍思若一眼,哭了起來,「我要爹地、我要爹地……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