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子殷煜庭與封了王殷煜祺雖非同母所生,但已故皇太后,也就是殷煜庭的母后,和殷煜祺的母妃蓉太貴妃乃孿生姐妹。
兩姐妹當年同時嫁進皇宮,共同伺候皇上,深得帝寵,先後被賜封為皇后與貴妃,同時也奠定四皇子殷煜庭和九皇子殷煜祺深厚的兄弟情誼。
即使殷煜祺十四歲離宮參軍,殷煜庭也不時派心腹送些名貴玩意以及體己書信來聯絡感情。
朝中上下都知道奉陽王驍勇善戰,深諳謀略,大殷能有今日安定的光景,奉陽王功不可沒。
可如今國無戰事,百姓富足,殷煜祺自從幾年前卸甲之後,始終窩在奉陽封地做他的閒散王爺,過得十分悠哉閑雅,讓旁人好不羨慕。
這時,便有人在朝堂上提議,奉陽王已年過弱冠,奉陽王府當家主母卻一直空懸著。於是,皇上召開一場緊急會議,和眾大臣就奉陽王的婚事問題展開熱烈的討論。
眾人都想巴上奉陽王這座大靠山,就連當朝天子也不例外。
雖然殷煜庭是一國之君,但么弟的手中卻握著大殷一半以上的兵權,這令他不敢掉以輕心。
本來,皇族的親情,就像那易碎的琉璃,在利益、權勢以及自身榮辱的前提下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所以,即使是親兄弟,也存在著利害的關係。
這一趟趙公公是打定主意要完成聖命。
皇上已經下了旨意,不管奉陽王如何反抗,一定要讓他從眾多美女中選出一位合適的當奉陽王府的女主人。
雖然能夠理解皇兄的心態,但殷煜祺仍為兄弟倆必須如此爾虞我詐感到非常無奈。如果他真的那麼貪戀權勢,當初又怎會甘心來奉陽做個不聞朝中事的閒散王爺?
儘管如此,當天傍晚,他還是吩咐廚房準備一頓晚宴招待趙公公。
於公於私,趙公公為人都還算不錯,況且又是看著他從小長大的,他兒時曾受過他許多照顧。
幾年不見,趙公公的身子骨大不如前,他以為這趟難免會遭到奉陽王的刁難,畢竟他很清楚皇上會讓他來當說客,實在也是對奉陽王沒轍才出這下下之策,沒想到自己會被奉為上賓熱情招待,自然是受寵若驚,感激得涕淚縱橫。
席間,一老一少聊起當年往事,講到動容處,趙公公還抹了兩把老淚。
先皇駕崩得早,沒多久,皇太后和蓉太貴妃也都跟著去了。
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登基稱帝,適逢七皇子外戚擅權,又趕上關外匈奴作亂,內憂外患是一樣接著一樣來。
幸好,先皇在臨終之前,將太子托付給最信任的幾個大臣,在他們的努力下,江山算是勉強保住了,可還有很多事需要鞏固。
那段日子情勢艱難,比皇上小四歲的九王爺每日看著朝廷動盪、兄長憂愁,遂自動請纓參軍。
臨行前一晚,兩兄弟還抱在一起痛哭。
九王爺說:「皇兄,這江山,臣弟一定拼了命的幫你保住。」
皇上說:「祺弟,這江山若真能穩固下來,有朕的一半,就有你的一半。」
幾年苦戰,大殷的將士們終於將天下平定下來。
不負當年誓言,大戰結束,在論功行賞時,皇上便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要封九王爺為平肩王,共同治理天下,可是被九王爺拒絕了。
一頓飯下來,趙公公記憶猶新的講述起這段過往,末了還是老話一句,希望王爺能盡早成親,早生貴子,為奉陽王府開枝散葉。
此刻月正圓,後花園的石桌上,各色酒菜已用了大半。
殷煜祺一邊漫不經心的喝酒應付趙公公,一邊用眼色餘光往旁瞄去。
那該死的鳳一笑,明明已經對她下達命令,讓她想辦法把趙公公搞定,可眼下飯菜都用得差不多了,卻不見她露面。
哼!如果她敢陽奉陰違,就讓她瞧瞧他是如何懲罰不聽話的奴才。
他心底正盤算著各種折騰人的招數,就聽正念絮個不停的趙公公大叫了一聲。
「哎呀,那是什麼?」
順著趙公公的目光望去,他只見花園一角,站著一個身穿白衣、披頭散髮的女人。那女人臉色白得嚇人,一對瞳眸以及嘴角還冒著殷紅的鮮血。
趙公公嚇得手一抖,杯子落地,發出巨響。
殷煜祺還未答話,另一道聲音已經響起,「這是怎麼啦?哎喲,趙公公您的臉色為何這麼難看?」
定睛一瞧,捧著兩盤菜走過來的,正是一身丫環打扮的鳳一笑。
他正想開口問那披頭散髮的「女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見她朝他使了一記眼色。
殷煜祺何等聰明,立刻就明白這事有蹊蹺,當即便不再講話。
而此刻的趙公公,正因那「女鬼」嚇得魂不附體,顫著手指向了那邊,「王爺您看,那……有個女鬼……」
不等殷煜祺回答,鳳一笑順著趙公公比的方向看了好半晌,道:「趙公公您是不是喝多了?沒看到呀,怎麼有鬼?」
聞言,趙公公原就蒼白的臉色嚇得更加難看。
「王爺,這位姑娘,難道你們沒看到那邊站著一個身穿白衣、披頭散髮的女鬼嗎?」
鳳一笑又作勢望了半晌,然後瞅向自家主子,「王爺,您可有看到嗎?」
端著酒杯的殷煜祺,神色鎮定地搖搖頭。
「本王什麼都沒看到。」想了想,他又說,「趙公公,您該不是旅途勞頓,所以出現幻覺了吧?」
趙公公連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待再睜開雙眼時,他發現原本女鬼站的地方什麼都沒有了。
他有些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自主自語道:「莫非是我真的老眼昏花,出現幻覺了?」
鳳一笑細心地為兩人重新斟了酒。
「來,先喝杯酒壓壓驚。公公,您可不要自己嚇自己,年紀大了,身體是禁不起這種折騰的。」
正說著,岳謙一臉正色的走了過來,在王爺耳邊小聲說了什麼。
片刻之後,殷煜祺原本平淡無波的臉色突然沉下,「此事當真?」
岳謙點頭,小聲道:「還望王爺定奪。」
他立刻起身,對趙公公打聲招呼,「本王府裡有急事需要處理,暫時失陪,趙公公自己慢用。」
趙公公連忙起身應承,「王爺有事先請。」
待殷煜祺和岳謙離開後,趙公公還在心裡嘀咕,這王府究竟出了什麼大事,奉陽王怎麼走得那麼急?
正想著,眼前一道白影掠過,只見剛剛消失的那個披頭散髮的女鬼再次出現。
趙公公嚇得尖叫,急吼吼站起身,躲到鳳一笑身後。「鬼……鬼啊!」
她故作吃驚,「公公,您該不是又出現幻覺了吧?」
「真的有鬼,為什麼你們都看不到?」
「可是,我真的看不到啊……」說著,她突然露出了驚恐的表情,「莫非是當年……」
趙公公急問:「當然什麼?」
鳳一笑用力搖頭,「沒什麼,沒什麼……」
「姑娘,你有事可不要瞞著我,這奉陽王府當年到底出過何事?」
見他一臉急切,她在他耳邊神秘兮兮的道:「不瞞公公,咱們王府在兩年前,有個女子曾吊死在那棵大樹上。」
「什麼?!」
「公公,您剛剛說有鬼,請問那鬼是不是身穿白衣、披頭散髮、七竅流血?」
他忙不迭地點頭。
「果然冤魂不散,冤魂不散啊。」
「姑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府裡莫非真的有鬼?」趙公公急問。
「有鬼沒鬼我是不知道,但是當年我進府時,聽一個洗衣婆子跟我說過,王爺曾在府裡養了一個侍妾名叫娟兒。她在伺候過王爺幾次之後,便想方設法要王爺娶她為妃。」
「可她出身低微,王爺哪可能同意,又適逢有個媒婆替王爺說親,據說對方是個姓李的官家千金,無論學識還是才貌都是上上之選。」
「得知此事之後,娟兒便尋了個機會將李家千金害死,王爺一怒之下賜了鳩酒一杯,把娟兒毒死了。」
話說至此,鳳一笑又故作神秘的道:「我聽洗衣婆子說,娟兒臨死前曾下了毒咒,要所有替王爺說親的人都不得好死,果然沒過多久,當初向王爺說親的那個媒婆就被發現無緣無故死在家裡的床上。」
聞言,趙公公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額頭冒出冷汗,嘴裡還咕噥,「難道說,我之所以能看到那女鬼,是因為……她想害死我?」
鳳一笑歎了口氣,「這也是王爺為何多年不納妃的原因之一。唉,說起來,王爺也真是可憐,怎麼就讓個女鬼給纏上了呢?雖說娟兒死得冤,可也不能把上門提親的人都給活活害死吧……」
正說著,就聽砰的一聲,嚇得瑟瑟發抖的趙公公終於很沒出息的暈死過去。
隔天清晨,趙公公便派人收拾行裝,連客套話也忘了說上一句,便急匆匆地帶著隨行人馬,離開了奉陽。
原本以為還要和趙公公周旋一陣子的殷煜祺,意外事情竟然解決得如此順利。
後來他才知道,當晚那女鬼是珠兒所扮,而岳謙之所以在緊要關頭把他找走,也是鳳一笑事先安排的。
儘管珠兒和岳謙一開始都覺得她提出來的這個方法陰損至極,不想配合,可為了讓王爺不被逼婚,兩人還是勉強答應。
「雖然你這個方法奏效,可趙公公畢竟是老人家,若是真嚇出個好歹,你可就害死一條人命了。」
事後,殷煜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還是把鳳一笑揪到面前狠狠教訓一頓。
況且,她編的那是什麼爛借口?
不但污蔑他堂堂奉陽王亂玩女人,還把他說得無情無義,真是罪該萬死!
一旦趙公公回宮之後,和皇兄說起這件事,他的一世英名……
想到這裡,他便恨不得把鳳一笑吊起來痛揍一頓。
可當他繃著俊臉對她橫眉豎目時,那丫頭竟不怕死的一臉嘻皮笑臉的模樣。
「是王爺讓我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把趙公公趕走的,之前您可沒說不能用恐嚇的法子,現在又擔心我嚇到老人家,當初我怎麼沒看出來,王爺您還有尊老愛幼的慈悲心?」
「莫非在你眼裡,本王是個沒有慈悲心的奸佞之徒?」
鳳一笑立刻被他凶巴巴的樣子嚇得一抖,像受氣小媳婦一樣垮著肩,委屈道:「從我見到王爺那刻起,王爺就三不五時的威脅要打我板子。說實話,王爺您在奴婢心目中的形象,還真的滿可怕的。」
她可憐兮兮的捂著屁股,哭喪著臉繼續埋怨,「雖然我不知道王爺為何對我的屁股如此眷戀,但隨便杖責下人的主子,可不是好主子。」
明知道這丫頭是故意在他面前耍寶,殷煜祺還是被她裝出來的委屈樣子氣得直想揍她屁股。
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會演戲的人,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一見情勢不對,便馬上扮起無辜小白兔。
他哼笑一聲,「本王打不打你屁股,和本王是不是一個好主子毫無關係。但如此你一定要把自己的屁股和本王的名聲扯到一起,本王也拿你無可奈何。不過讓本王好奇的是,你三番兩次在本王面前提到自己的屁股,莫非是想用自己的屁股來勾引本王?」
臉微微紅了幾分,她哀怨的嘟了嘟嘴,「王爺,您調戲奴婢。」
殷煜祺差點被她的指控氣得內傷。他調戲她?何時發生的事?
鳳一笑卻煞有其事的捂著雙臀,漲紅小臉,「奴婢可是黃花閨女,王爺再沒事拿奴婢可愛、挺翹迷人的小屁股作文章,奴婢就不要活了啦!」
說完,還學戲裡那些害羞丫頭踩了踩腳,一臉嬌羞的跑了出去。
殷煜祺無語的愣在當場。
如果剛剛當著他的面跑出去的丫頭是珠兒,或是換成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讓他感覺到突兀,可當那個人變成鳳一笑時,怎麼就那麼詭異呢?
鳳一笑是在珠兒滿含哀怨的目光中,被自家主子拎進這輛豪華馬車裡的。
大清早才剛起床沒多久,她就受到殷煜祺的傳喚。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當她踏進王爺房裡,就見桌上擺了好幾個裝滿酒菜的大食盒。
接著,殷煜祺面無表情的下了道命令,她便認命拎起那幾個大食盒,隨他走出大門。
臨出門時,珠兒百般不甘願的在她耳邊一直嘮叨,說往年都是她陪王爺去給張將軍上墳的,可今年王爺卻用不著她了。
鳳一笑說:「大腳姐姐,其實我並不想和你搶差事,可誰讓我比你聰明、比你伶俐、比你討王爺歡心呢?我也不想整日霸佔著王爺讓他對我刮目相看,可是沒辦法啊,在王爺的心目中,我鳳一笑的地位實在是太重要……」
還沒等她把珠兒氣翻,已經聽不下去的殷煜祺便扯著她的後衣領,非常粗暴的把她拎進馬車裡。
鳳一笑齜牙咧嘴的揉著被摔疼的屁股,一邊還小聲抱怨王爺不懂憐香惜玉、動作粗蠻、脾氣不好。
懶得理會她的碎碎念,殷煜祺吩咐車伕出發,並順手撩下轎簾,冷眼瞪了她一記。
「別以為本王讓你頂替珠兒的差事是對你另眼相看,王府後山地勢險峻,經常有毒蛇猛獸出沒,珠兒畢竟是個嬌嫩的丫頭,傷著、嚇著總是不好。」
鳳一笑聽了立刻拉下臉來,「大腳姐姐是個嬌嫩丫頭,我就不是了?王爺您身為主子的,怎能厚此薄彼,不一視同仁呢?」
他哼笑一聲,「你一個豬倌出身的粗使丫頭,平日又經常不分尊卑以下犯上,就算你真被毒蛇猛獸吞了、吃了,本王還要燒香感謝老天爺終於把你這禍害給收了呢。」
「所以王爺您之所以把我帶上,其實是想拿我當肉盾,一旦有毒蛇猛獸襲擊,就把我當食物丟出去,來保住王爺這條……尊貴的命?」
這丫頭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殷煜祺沒好氣的白她一眼,「若是能用你的命來保住本王的,倒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她哀怨的撇撇嘴,小聲道:「王爺,我生氣!」
他挑眉,「你氣什麼?」
「之前您明明調戲過人家,現在又翻臉無情,急著把我帶到後山去送死。」
聽著她的指控,他蹙著眉頭,「本王何時調戲你了?」
「怎麼沒有?」她一本正經的揚起下巴,「您之前明明一直覬覦人家的屁股來著。」
被她的話氣得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他狠狠剜了她一記眼刀。這該死的鳳一笑牙尖嘴利、口沒遮攔的,他若再和她繼續鬥嘴,倒是有失了自己的身份。
閉目養神,他決定不再搭理她。
鳳一笑在他耳邊又嘮叨幾句,見他沒反應,便有些無趣。
沒一會,她就竄到車外和車伕瞎扯淡去了。
後山離奉陽王府本就有一段路程,再加上山路難走,所以馬車行進的速度非常緩慢。
閉眼了一會,殷煜祺就聽到車外偉來鳳一笑咯咯的笑聲,顯然她和車伕聊得正開心。
那車伕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濃眉大眼,很會說話,和鳳一笑才聊上三句便覺投機,有說不完的話題。聽著兩人談天說地,聊得好樂,殷煜祺心底隱隱生出幾分妒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麼?總之,就是見不得鳳一笑那死丫頭和別人這麼親近。
這感覺很奇妙,奇妙到他無從解釋。
好不容易在顛簸了一陣之後,馬車來到狹窄山道前,無法繼續前進了,得靠步行了。
鳳一笑這才發現自己被帶來這裡的真正用途。原本王爺是要她來拎東西的!
食盒裡裝得滿滿的,頗有份量,王爺尊貴之軀,怎麼可能親自提著這些東西?
而車伕也要在這裡看著馬車,所以不能跟著上去,這下苦差事自然落到了她的頭上。
山路很陡峭,兩旁雜草叢生,不時有奇怪蟲蟻出沒,嚇得鳳一笑尖叫連連。
看著她一驚一乍的樣子,殷煜祺總算心理有點平衡。
尤其是見她左右兩手持著四個大食盒,一路走來,揮汗如雨。
他自幼習武,腳踏山路卻如履平地,此刻見她大汗淋漓,便忍不住調侃,「聽說北方姑娘比南方姑娘的力氣大,而且你在王府做雜役也有一段時日,怎麼體力竟如此不濟?」
鳳一笑氣喘吁吁道:「誰規定北方的姑娘就一定要比南方姑娘的力氣大?真正力氣大的,是那些在田里幹過活的。在村子發大水之前,我們家是靠打鐵維生,我從小到大可都沒下田幹過活。」
聽她聊起自己的事,殷煜祺倒是有幾分好奇。
兩人邊走邊聊,一時間氣氛倒也熱絡。
「臨州離臨安很近,也就百十里路程。都說臨安出了位才貌雙全、武功高強的御劍公子,你們北邊的姑娘崇拜他崇拜得五體投地,恨不能嫁給他做娘子。」
聞言,鳳一笑頓時來了精神,「原來王爺對御劍公子也有所耳聞?說起御劍公子,真是謫仙般的人物,既俊俏又瀟灑,年紀輕輕卻將御劍山莊治理得井井有條。北方姑娘提起御劍公子,哪個不豎起大拇指?若真能嫁進御劍山莊當少夫人,那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你可曾想過嫁給他?」
鳳一笑臉一紅,露出幾分嬌羞,扭扭捏捏的點頭,「自然是想過的。」
見她露出小女兒般的嬌態,殷煜祺心底真是氣悶無比。
雖說,他並未把御劍公子放在眼裡,也對世人拿兩人做比較頗不以為然,但一較高低時,潛意識裡還是有著幾分虛榮心在作祟。
況且,這該死的鳳一笑居然想嫁給那小子為妻!
想到這裡,他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加快腳步,像是故意要甩開身後的臭丫頭。
可憐鳳一笑手裡提了四個食盒,見他突然疾步奔前,只好匆忙追上。結果,他越走越快,她追不上,急得在後面直嚷嚷,讓他走慢點。
殷煜祺懶得理她,卻聽身後傳來尖叫。回頭時,竟看到那丫頭狼狽的摔倒在草叢裡。
為免食盒散落,她只能像烏龜一樣四肢趴在地上,不敢妄動。
見她模樣如此狼狽,殷煜祺心底的氣也消了大半。
他走了回來,一把將她提起,嘴裡還恨鐵不成鋼的訓了幾句。
滿臉哀怨,鳳一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低著腦袋,像個受委屈的媳婦一樣跟在他屁股後繼續走。
殷煜祺覺得自己剛剛的脾氣有些大了,心中歉疚,便主動接過兩個食盒幫她分擔。
見他心情好轉,她立刻化身小麻雀,跟在他身後嘰嘰喳喳又說個沒完。
兩人邊走邊聊,沒過一會,便看到山頭上有座墓碑,四周已經長滿雜草。殷煜祺見狀,便上前將雜草一一拔除。
鳳一笑尾隨而至,看到墓碑上刻著死者的名字叫張龍,墓碑是四年前立的,這人死時才不過二十二歲。
殷煜祺仔細的將碑旁的雜草拔光,忍不住對她說:「躺在裡面的,是和本王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當年淮安一戰,敵軍將領詭計多端,陷本王於危難之中,若不是張龍挺身相救,如今躺在這地底下的,就是本王了。」
說著,他從食盒裡拿出酒菜,一一擺到墓碑前,歎了口長氣,「他臨終之前,拜託本王一定要照顧好他的弟弟張虎,可他弟弟卻是個不爭氣的……」
說到這裡,又對御劍公子產生幾分怨懟。
張龍的弟弟張虎曾就任軍中要職,可半年前卻離奇失蹤,他派人查到的線索,顯示這件事和臨安名妓蘇小婉有關。
可當他趕往臨安時,卻遭御劍公子破壞好事,將她劫走。
殷煜祺一邊回憶著往事,一邊替死去的兄弟上香。
時值晚春,陽光刺眼,山頂的風又大,兩旁草叢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
就在這時,鳳一笑眼角餘光掃到一條通體發黃的飯匙倩。那蛇大約長三尺餘,雙眼發出幽幽綠光,舌信一吐一縮的,非常駭人。
在此同時,殷煜祺也感應到一股危險。
當他不經意看到那條飯匙倩時,本能的就想出手攻擊。
可那蛇的速度卻快得驚人。
鳳一笑眼一瞇,口中低喊小心,就一頭向著他撲了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殷煜祺只覺頰邊生起一股怪風,下一刻,整個人便被她推倒。
那蛇撲了個空,立刻敏捷地反身繼續進攻。
但他已經逮到出手的先機,幾乎是同一時間,他一掌劈向蛇頭,那蛇受了巨大的外力,頓時暈死過去。
殷煜祺急忙回身,擔憂大喊,「你有沒有受傷?」
剛剛若不是她及時將他推開,恐怕現在他已經身中劇毒。直到現在,他都還心有餘悸,心臟還在砰砰亂跳。
眼淚汪汪的揉著自己的腳踝,鳳一笑小聲道:「扭到腳了。」
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將她檢查了遍,發現她沒被蛇咬到,真的只是扭傷腳,這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這丫頭三不五時將他氣個半死,可剛才她奮不顧身救他的情景,他想自己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忘記。
心情複雜,他開口欲說些什麼,就聽鳳一笑先搶白道:「王爺,您可千萬別謝我,要謝我,我可不好意思向您討賞錢了。」
他心底剛剛生起一股感謝之情,就被她這話硬生生給澆熄。
這丫頭怎麼就這麼欠教訓?
雖然很想罵她一頓,可眼下她為救自己受傷,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在返回馬車的路上,鳳一笑心安理得的趴在自家主子的背上,雙手還死死巴著人家的脖子。
「也不知道我祖上到底積了什麼德?竟讓堂堂奉陽王紆尊降貴背我下山。這背真寬厚,味道真好聞,王爺啊,您都用啥香料洗澡,身上真香。」
說著,還不知羞的在殷煜祺的後頸處用力嗅了兩下。
嗅完,手指不經意碰到他的臉,她又順手捏了兩把,歎道:「哎呀,這皮膚真光滑,皇家子弟與咱們小老百姓就是不一樣,連臉都這麼好摸,再摸兩把。」
「鳳一笑,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調戲本王?」
這一吼,女人的手立刻老實了,只是依舊死死摟著他的脖子,雙腿更是用力夾著他的腰,小臉還不客氣的越過他的脖頸揮到他耳邊,軟綿綿的道:「王爺,奴婢再也不敢了。」
說完,衝著他做了個大鬼臉,語氣中根本沒有半點畏懼。
這該死的臭丫頭!
雖然很想把色膽包天的鳳一笑吊起來揍一頓,可眼看她為了救自己而扭傷了腳踝,那腳踝甚至還腫成一個大饅頭時,殷煜祺到底還是於心不忍。
回府後,他便召來駐王府的老太醫替她看傷勢。他早期為舊創所苦,這名太醫是皇上特地指派給他的,醫術非常高明。
查看了下鳳一笑的傷勢後,老太醫差人煮了碗藥湯,當著王爺的面讓受傷的丫頭服下,然後翻出一瓶止血化瘀的藥膏,吩咐她每隔三個時辰便要塗上一回,不出三天,腳傷肯定能痊癒。
待老太醫離開,殷煜祺擔心她偷懶馬虎,特別叮嚀,「記住,每隔三個時辰就塗一回,你若忘了,看本王不治你個抗命之罪。」
躺在床上直吐舌的鳳一笑,還沒從剛剛那碗湯藥的苦勁中緩過神來。要不是王爺盯著她喝藥,她是死也不肯喝下那碗苦死人的東西。
一旁伺候的珠兒見她腳踝腫成大饅頭似的,在替她上藥時,忍不住幸災樂禍,「這才真是夕陽照王府,背回一姑娘,金蓮只三寸,橫量加橫量啊。」
聞言,鳳一笑立刻扯住殷煜祺的手臂,不客氣的指著珠兒,「王爺,她欺負你的救命恩人,快把她拖出去打板子。」
他剛捏了她的臉一把,「還是你先把你自己的屁股看好吧,整天惹主子生氣的奴才,不是好奴才。」
「就是就是!」珠兒跟著起鬧,順手又在她的腫腳踝上按了一把。
鳳一笑頓時痛得眼淚汪汪,誇張的發出豬叫般的慘叫聲。
雖然明知道她是裝的,殷煜祺還是心疼了一把,瞪了貼身丫環一眼,「你怎麼粗手粗腳的?」
珠兒委屈得真嘟嘴,卻不敢和主子回嘴,只能哀怨的瞪了她一眼。
殷煜祺不放心的又交代幾句,吩咐珠兒好好照顧鳳一笑之後,才因為府裡有公務要處理,磨磨蹭蹭的走了。
晚膳前,他想起那條被他一掌劈昏的飯匙倩。當時那蛇並未被他打死,而是打暈裝在食盒裡帶回來。
由於蛇本身有很多藥用價值,他便吩咐岳謙將蛇膽取出留做泡藥酒用。
「那蛇有劇毒,讓廚房的人在取膽時小心點,別給咬了。」
岳謙一怔,不解道:「王爺,那蛇的牙齒不是已經被您打斷了嗎?」
「什麼?」
殷煜祺也愣了一下。他的確定是一掌將蛇劈暈過去,可他清楚的記得,自己並未碰到蛇牙。
然而岳謙卻說,蛇牙幾乎全斷,那飯題倩嘴裡鮮血淋漓,顯然是剛剛被打斷不久。
他不信,便跑到廚房去看。
果然,那飯匙倩的牙齒都掉光了,幾乎已經失去傷人的能力。
他不禁回想當時的情景,在他感覺到危險時,頰邊似乎出現一陣怪風,那風非常迅速,好像有什麼在眼前飛過,可速度之快讓他幾乎捕捉不到。
接下來,他就被鳳一笑撲倒,後來才將飯匙倩打暈。
當時山上只有他們兩人,他肯定蛇牙不是自己打落的,那麼會是誰?
難道……將蛇牙打斷的是鳳一笑?
可她只是府裡的一個丫頭,也沒看出她身懷武功,如果她真會武功,上山時又怎會累成那副沒出息的德行?
想到這裡,他漸漸陷入迷惘,一時間理不出個頭緒。
雖然才時值晚春,可天氣卻熱得不行,到了傍晚,夕陽像火球一樣掛在天邊,府裡的下人都在嚷著天熱難當,煩躁異常。
在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之後,殷煜祺想了想,便讓珠兒再準備一碗,親自送到鳳一笑的房裡。
她住的下人房通風還算不錯,房裡乾淨透氣,床上的被褥雖不是細滑的錦被,蓋起來也是鬆軟舒服。
殷煜祺對下人向來大方,不但月奉比其他大戶人家多出幾倍,就連在吃穿用度上也是非常優渥,讓每個來府裡當差的人都感到滿意。
鳳一笑剛用過晚膳,此時正呈大字形躺在床上。
天熱,她腳上塗藥膏又不能洗澡,只能忍著大汗淋漓,一個勁的拿著扇子搧風。
看到殷煜祺親自端著冰鎮酸梅湯給自己送來,頓時眉開眼笑。
「我就知道王爺還記掛著奴婢是您的救命恩人,不會把奴婢一個人拋在這裡不聞不問。哎呀,離好遠就聞到酸梅湯的味道,王爺真是菩薩心腸,佛祖再世……」
還沒等好歌功頌德完,殷煜祺臉上掛著善惡不明的笑意朝她靠近。
「本王一向體恤下人,尤其你還救了本王一條性命,如今受傷躺在床上,本王自然會好好報答你。」
說著,他坐到床前,慢條斯理的將碗蓋掀開,取過湯匙。
他親自舀了一匙遞到她嘴邊,「來,張口,本王親自餵你喝。」
鳳一笑被他斯文有禮的微笑搞得渾身不自在,「王……王爺,奴婢怎麼好意思讓您紆尊降貴的來伺候我,這湯我自己喝就好……」
「那怎麼行?本王會過意不去的!」
「王爺若真想報答奴婢的救命之恩,不如多賞奴婢點金銀財寶。」
「本王就偏要親自餵你喝湯……」
他將一碗酸梅湯牢牢端在手中,湯裡除了酸梅之外,還有王府地窖裡珍藏的冰碴。
殷煜祺堅持餵她喝湯其實另有所圖,他有意測試鳳一笑是否真有武功,心裡盤算著,準備將酸梅湯不慎灑在她身上。習武之人一旦遇到危險,都會本能的躲避,如果他將這碗酸梅湯灑往她的身上,她必然會下意識做出反應。
結果,當他假裝沒拿穩,故意將整碗酸梅湯倒在她身上時,鳳一笑被冰得哇哇大叫,如離了水的魚兒般在床上蹦跳不止。
她一邊拍著身上的酸梅和冰碴,一邊哀怨大喊,「王爺是尊貴之軀,從小養尊處優,這服侍人的差事可不是誰都做得來……哎喲,真是冷死我了!雖然這天熱得要死,可我也不想用酸梅湯洗澡啊。」
聽她嘰哩呱啦一大串,殷煜祺的雙眼微微瞇了起來。
剛剛酸梅湯翻倒時,她根本沒有躲,而且被潑濕之後,也只是動作笨拙的在那掙扎亂動,連受傷的腳踝都差點再次扭到。
難道他猜錯了,她根本不會武功?
那麼蛇牙究竟是誰打斷的?
殷煜祺心底疑雲叢生,眼角卻不經意瞥見,她濡濕的薄衫此刻正服貼在她胸口上,將她胸前的曲線展露無遺。
顧不得多想,他掏出帕子想幫她擦拭,手指卻不經意碰到她渾圓的胸脯,那地方非常柔軟,再加上沾了水的滑潤布料,手感更是怡人。
心底微跳,一股說不上來的渴望迫使他想要將眼前人撲倒。
鳳一笑見他瞳孔瞬間轉幽黯,眼底露出慾望的光芒,當下便停止了不斷掙扎的動作。殊不知,她一動不動的模樣,再加上天熱,額上滲出的幾滴薄汗,看在殷煜祺眼裡,竟是那般魅惑迷人。
控制不住心底那浮躁的感覺,他一把將她攬在懷裡,低頭吻住她微微翹起的唇瓣,感覺到她柔軟身子的微微掙扎,更激起他心頭的慾望。
直到外面傳來下人小聲交談的聲音,他才慢慢停下動作,把她摟在懷裡摒著呼吸不吭聲。
等外面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他牽起一記邪笑,「本王剛剛調戲你,你怎麼不大喊救命?」
鳳一笑仰著臉,小聲回道:「在這王府裡,您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就算被王爺調戲,真正呼聲的也是您而不是我。」
「你還真是個不知羞的丫頭。」
嘿嘿一笑,趁殷煜祺不備,她親了他俊俏的臉頰一下,「要怕羞,又怎能調戲到王爺您?」
「你……」
殷煜祺沒料到她竟膽大到敢偷吻自己,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不過被她小嘴親過的地方,濕濕潤潤、冰冰涼涼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但被一個丫頭調戲,堂堂王爺的面子自然掛不住。
他便趁她不備拍她屁股一把,暗罵一聲,「你個惡婢,早晚有一日,本王會尋個機會狠狠修理你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