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經過胡老太醫的悉心調養,紀傾顏也逐漸恢復到原來的精神飽滿。
    這日深夜,她喝了補身的藥湯沒多久,意識便慢慢模糊,書也懶得再看,躺在床上沒多久便闔上眼皮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覺身子被人攔腰抱起給帶走,她睡得迷迷糊糊,以為自己在作夢,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當顛簸越來越嚴重時,她狐疑的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是真的被一個人給抱著,男人一身黑衣臉上蒙著遮面的黑布,看不出相貌,外面月光皎潔,可以見到那人就這麼抱著她在屋頂上竄下跳,忘憂宮早已被甩在了身後。
    她心頭一驚,剛想喊出聲,嘴巴就被那人及時摀住。
    紀傾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心底迅速思考著這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是刺客入宮行刺?
    可是就算他想行刺,目標也該是當朝永烈帝趙元承,和她一個後宮裡的女人有什麼關係?
    難道他想挾持自己威脅趙元承?
    那混蛋皇帝在外面似乎樹立了不少敵人,很有可能就是哪個被冤枉慘遭滅門的大臣或是忠烈後代回來尋仇,才找上她這倒霉鬼。
    就在她心思干回百轉的時候,黑衣男子很快便帶著她來到宮外。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黑衣男子抱著她直接坐進了車裡,吩咐車伕盡遠離開此地。
    此刻天色已經濛濛亮,那黑衣男子低著頭,昏暗中只聽他壓著嗓子道:「你被挾持了,不准亂叫,否則要你小命。」
    被迫躺在他懷中的紀傾顏皺了皺眉。這人的懷抱怎麼讓她感到分外熟悉,就連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味,都隱隱透著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故作無辜的眨著大眼,小聲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抓我?」
    那人哼笑一聲,「聽說你是皇帝的心頭肉,只要抓了你,自然可以從那皇帝的手中換來大批珠寶。」
    馬車一路飛奔前行,紀傾顏仔細一聽,發現這個故意壓低的聲音也很耳熟,心中疑惑更深了,專注的瞧向他,車裡雖然光線極微弱,可慢慢適應這種昏暗的光線後,仍隱約看到對方蒙著黑布的面孔上,那雙晶亮又執著的黑眸。
    她心頭一跳,瞇了瞇眼,有些不敢相信,更對這次挾持事件感到困惑。
    她輕聲問:「你想利用我,去向趙元承換取大量財富?」
    那人哼笑,「沒錯。」
    「你憑什麼以為趙元承會答應你的條件?」
    「整個金晟的人都知道,趙元承幾乎要把你寵上了天。」
    「哼!他寵我?那你應該也知道我在後宮只是一個沒有地位的女人,他若真的寵我,怎麼會將我貶為庶人,廢去皇后之名?」
    那人笑了笑,雖然是劫匪可將她抱在懷裡的動作卻輕柔無比。
    「說不定他是怕樹大招風,貶你為庶人,也是保護你的另一種形式。」
    話都說到這了,她如果再猜不出來這人究竟是什麼人,那她就真的是笨蛋中的笨蛋了!
    她試圖從他的懷中掙扎起身,那人卻固執的死死抱著她,不肯鬆手半分。
    「你放開我,我不想讓你這麼抱著。」
    「怎麼?難道你只能接受皇帝的擁抱,接受不了外人的碰觸?」
    紀傾顏不客氣的抬腿踢了他一記,「趙元承是個王八蛋,我幹麼要接受那種人的擁抱?他是個昏君、混蛋、畜生、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一個,長得又老又醜,還好色貪婪又沒種,否則為什麼他後宮明明有那麼多女人,可到如今卻一個孩子都生不出來?說到底,那趙元承就是個廢人,唔……」
    話音剛落,她就被死抱著她的黑衣人用力揍了一下屁股。
    她委屈的捂著麻痛的小屁股,扯著喉嚨怒吼,「你打我幹麼?」
    那黑衣人一把扯掉臉上的黑布,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透過車窗光線灑進車內,可看清那黑衣人正是趙元承。
    雖然早就猜到這人的身份,可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男人故意繃著臉,不客氣的又拍了她的屁股一記,「你這得寸進尺的小混蛋,明明早就猜到是朕了,居然還敢當著朕的面用那麼難聽的字眼罵朕?」
    紀傾顏噘了噘嘴,佯裝吃驚,「哎呀,原來是皇上,您怎麼打扮戍這副模樣?難道有人夜半逼宮?皇上狗急跳牆連夜帶著我打包逃跑?」
    趙元承被她氣得哭笑不得,咬牙切齒道,「朕這麼做,還不是想哄你這小混蛋開心,你總嚷嚷說朕將你關在後宮,就像一隻金絲雀一樣被困在那大鳥籠裡,朕知道你在宮裡待得悶了,才決定趁著最近朝中無事,帶你出宮四處走走。」
    「就算想帶我出宮,為什麼不正大光明出宮?偷偷摸摸的把我從床上劫出來,這算什麼?」
    「你這小沒良心的,之所以偷偷把你帶出來,還不是不想讓大批人馬跟著壞了你的好興致。」
    這得多虧劉福提醒,說姑娘家就是要好好哄勸呵護,他才想出這個方法。
    他知道自從紀傾顏被他帶進宮後,始終沒出過皇宮半步,早就悶壞了。
    本想帶她風光出門,又怕身後跟著太多的隨從會影響兩人的興致,他才決定偷偷帶她出宮。
    反正他身懷絕世武功,照顧個丫頭根本不在話下。
    所以此番出宮,他並沒有安排任何人手暗中保護,宮裡也讓劉福做了遮掩,就說皇帝身體微恙,早朝暫停幾日,一切國事由朝中幾個大臣看著處理就好。
    再說,自從一年多前和蒼越一戰之後,他這個皇帝也很久沒有出過宮門了,趁著國事不忙,帶著心愛的女人出來逛逛也未嘗不是件美事。
    紀傾顏原本還以為他又想使什麼陰謀詭計,如今聽他說這次出宮純粹是為了給自己解悶,心頭不由得浮起幾分感動。
    她患上風寒養病的那段日子裡,他在她面前的身段是低得不能在低,好吃的、好玩的三天兩頭就派人往她宮裡送,就算他哪句話惹得她不痛快,她故意在他面前使性子發脾氣,他也沒像往日那般逮了她發狠教訓。
    不過她感動歸感動,嘴巴上卻是不饒人,「皇上就不怕私下出宮會遇到壞人把你給刺死了?」
    趙元承早就習慣這小女人的毒舌,他也不惱怒,哄著她道:「你不是對朕恨之入骨嗎?如果真有歹人想趁機奪去朕的性命,不也就了了你一樁心願。」
    聽到這話,她撇撇嘴,朝他瞪了一眼,沒再吭聲。
    她心中的確是恨他恨得要死,畢竟當初他帶領大軍攻打蒼越,害得蒼越百姓每天生活在戰爭的痛苦之中民不聊生,舉國上下動盪不安。
    但趙元承有一句話是沒說錯的,當年那場戰爭之所以會爆發,完全是蒼越自找的。
    上官琛野心勃勃,為了擴大疆土,不惜使出卑鄙手段派人在金晟成立邪教,企圖引發金晟內亂,好趁隙攻打。
    當年金晟因為蒼越邪教的影響,同樣也是民不聊生,怒聲載道。
    在上官琛的故意散播下,好多金晟百姓因此走上歧途,還有很多人被迷惑了心智,成為邪教的傀儡,毫不在乎的殺人,自己的親人朋友也殺害。
    趙元承得知此事之後氣憤不已,暗中查明事情真相後,才欲與蒼越一戰。
    兩國交戰必有死傷,這她也知道,真正讓她恨的不是國破家亡,而是她最敬愛的爹爹竟慘死在那場戰爭之中。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對趙元承心生幾分惱怒,「我巴不得這一路上多出現幾幫土匪,好好招呼你這個臭皇帝。」
    他用力將她攬進懷裡,低聲笑道:「出了宮就別再叫我皇上,咱們是夫妻,以後我叫你娘子,你叫我夫君如何?」
    紀傾顏被他突然靠近的俊顏嚇了一跳,雙頰泛起紅暈,兩隻小手不客氣的將他推至一邊,嘴裡同時高喊著,「皇上、皇上、皇上……我就要叫你皇上,我就是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金晟的皇帝私自出宮,身邊沒帶任何侍衛,想行刺的、想報仇的儘管過來……唔!」嘴巴匆地被人給堵住了。
    趙元承邪笑著親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你這張欠教訓的小嘴,就讓我好好管教管教。」
    從京城到隸都不過也就一天半的車程,到了隸都,趙元承便打發了車伕,和紀傾顏換上了尋常百姓的衣裳,打扮成年輕小夫妻的模樣,又買了匹白馬,兩人共乘一騎,愜意的進了隸都城。
    由於此次出宮的目的就是遊山玩水散心取樂,所以趙元承並沒有直接到城裡最繁華的區域,而是從風景寧靜優美之處開始玩起。
    以前還沒當皇帝的時候,他曾來過隸都幾次,這裡好山好水,物產豐富,最有名的就是牡丹湖裡的魚和蝦了。
    皇宮裡每日所需的水產多半都來自隸都,只不過京裡那些水產再怎麼樣,也不及從湖裡剛打撈出來的新鮮。
    所以第一站,趙元承就帶著紀傾顏來到湖邊的一家飯館,向老闆點了兩道當地有名的水產料理,順便又點了壺清酒和幾盤小菜。
    但剛坐下沒多久,紀傾顏就皺起柳眉,像條毛毛蟲一樣,坐沒坐相的一直扭著身子。
    「你怎麼了?」一抬頭,見她漂亮的小臉皺成一團,他覺得既可愛又有趣。
    她惱怒的瞪他一眼,咬著嘴唇死活不肯說出原因。
    難道要告訴他,自己逞強說要騎馬不坐車,結果沒用的受不了馬背上的折騰,此時腰酸屁股痛,渾身難受到不行。
    趙元承又豈會不知道這小丫頭的情況。他早就對她說過,騎馬是件苦差事,她偏偏不聽,在那和他大小聲,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那時他拗不過她,只能順從這小祖宗的心意,買了匹馬帶她一起共乘,結果這才趕了不到半天路,嬌貴的她便受不了了。
    「是不是屁股疼?沒關係,一會兒吃完了東西,找家舒適整潔的客棧,我給你仔細揉揉。」
    說這話時,他的唇邊蕩起幾分曖昧的邪笑,眼底全是濃濃的笑意,欠扁得很。
    被他一語戳中心事的紀傾顏,氣得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腳,一邊用小手不著痕跡的揉著屁股,一邊嘴裡咕噥著,「我才不要你這種別有用意的照顧。」
    趙元承也不和她一般計較,沒多久,店裡的夥計便將一道冒著熱氣的燉魚端了上來。
    「隸都的水產是金晟最有名的,尤其是這種魚,味美肉鮮,你們姑娘家吃了養顏又美容。」他說著,細心地夾了塊鮮肉,挑去上面的尖刺,又蘸了蘸盤子裡的湯汁要餵她,「來,張口。」
    紀傾顏本來想悖著他的意思閉緊嘴巴,可鮮美的肉香一直在鼻間縈繞,他們一路走來只吃了幾口乾糧,此時間到這股香噴噴的氣味,哪有不吃之理。
    紅艷的小嘴微微張開,一口咬掉他筷子上的魚肉,而魚肉入口即化、唇齒留香,她心中讚道:這隸都水產乃世間美味一說,果然名不虛傳!
    趙元承見她這麼乖,很是開心。
    只要這小丫頭肯一輩子都這麼乖巧聽話,他願意用世間所有一切來換取。
    紀傾顏見他目光灼灼,眼底有著道不盡的濃濃情意,便有些羞澀起來,眼含薄怒的瞪他一眼,嬌嗔道:「看什麼看,又不是沒見過。」
    他無聲笑著,「可我就是沒見過你不揮小爪子抓人,不抬小蹄子踹人的時候,這麼乖巧、這麼聽話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哼!」她凶巴巴地白他一眼,拿起筷子夾了菜就要送進嘴巴裎,卻被他中途攔住。
    趙元承開口調戲,「剛剛為夫餵你吃了魚,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要回敬為夫一口?」
    她氣得直皺小鼻子,想要奪回筷子,可他卻霸道的不肯放手,最後她只能順著他的意思,將自己夾的小菜粗魯的塞到他嘴裡。
    他一口吃了,邊吃邊道:「嗯,還是娘子夾的菜最好吃了。」
    那聲娘子叫得十分曖昧,紀傾顏一聽,忍不住又紅了雙頰,往左右打量一眼,又在桌下狠狠踹他一腳,「你不要那麼大聲叫我娘子!丟不丟人?」
    趙元承不在意的受了她那力道小得像搔癢般的一腿,一本正經說:「你本來就是我的娘子,我這麼叫你又有什麼不對?」
    她被他無賴的樣子氣得沒轍,但又不能在公開場合和他大吼,只能用低下頭努力吃東西來洩恨。
    她也真是餓了,再加上店家做的菜實在美味,不禁胃口大開,整整吃了兩大碗米飯。
    從飯館走出去時,她那小肚子撐得圓圓的,吃得心滿意足,好不快活。
    但在看到那匹大白馬時,小臉又馬上垮了下來,死活都不肯再騎,因為屁股還痛著,她自覺若再磨幾下,屁股就要腫了。
    趙元承知道如果逼著她上馬,小丫頭搞不好會當場哭給他看,也沒逼她。
    兩人是出來遊玩的,開心最重要,既然她不想騎馬,那沿著這牡丹湖四處走走也不錯。
    今天氣溫並不太熱,兩人走在湖邊,微風拂過湖水吹來,十分清涼,感覺是說不出來的舒爽暢快。
    紀傾顏自入宮以來,第一次這麼無拘無束地出門,就算心底對趙元承還有幾分惱恨,此時也全部被她拋到腦後了。
    她看見湖面有幾艘畫舫緩緩前行著,讀書人們正聚在船上一起開懷暢飲、吟詩作對。
    而不遠處有棵枝葉繁茂的大樹,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正坐在樹下乘涼下棋。
    原本這並不會引起紀傾顏的興趣,不過,那幾個老爺子一邊下棋一邊聊天,而在他們聊天的內容裡,她似乎聽到了「曹金昊」這三個字,猛然想起了什麼,便扯著趙元承的衣袖,疾步到樹下聽人閒聊。
    其中一位老爺子說他家一個遠房親戚的姑娘,不久前被人給欺侮了,那姑娘是個烈性子,一氣之下就自殺了。
    姑娘死了,她的父毋非常難過,一心要找罪魁禍首給女兒償命,結果那姑娘的父母也慘死在街頭。
    而造成這場悲劇的惡人,就是曹青山的兒子曹金昊。
    把來龍去脈聽得七七八八後,紀傾顏扯著嬌軟的嗓子開口問道:「老爺爺,您親戚家遭了這麼大的災禍,怎麼不去報官呢?」
    那老爺子大概七、八十歲的年紀,下巴蓄滿了白花花的鬍子,樣子非常慈祥,聽有人問話便轉頭一瞧。
    眼前是一個身穿黃衣的姑娘,肌膚白皙粉團似的,漂亮又可愛,她的身邊站著個高大健碩的年輕男子,眉宇間霸氣十足,英俊異常。
    這兩人雖然穿著普通百姓的衣裳,可一身氣勢卻不尋常。
    不過,他倒也沒從這兩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什麼邪惡之氣,於是重重歎了口氣,放心談起這問題。
    「這位姑娘的問題真是天真可愛,如今這世道官官相護,更何況,欺侮我侄孫女的就是當朝左丞相的兒子,還有個姊妹在宮裡當貴妃,咱們普通小老百姓,就算有再大的冤屈,還能把他怎麼著?」
    紀傾顏用眼角瞟了趙元承一眼,哼哼冷笑,「這人世間的事情的確就是這麼不公平。」
    說著,她歎了口氣,「我也聽說那曹青山不是好人,生了個女兒送進後宮,整天在皇上身邊吹枕邊風,今兒個害這個人、明兒個害那個人,根本不是個好東西。
    「再說那曹金昊,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仗著他爹是左丞相兼戶部尚書,整日裡魚肉百姓欺侮少女,唉,多少冤魂是這個混賬東西一手造成的?」
    話落,再偷偷瞪了趙元承一眼,「說來說去這都要怪那個是非不分的臭皇帝,明知道姓曹的不是好人,居然還封他做大官,還被那什麼曹貴妃吹了幾下枕邊風,就神魂顛倒分不清東南西北了,簡直就是昏君一個。」
    趙元承苦笑。這丫頭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損自己的機會!
    他忍不住走上前握住她的小手,卻被她抓了一把手心,痛倒是不痛,而是癢癢的,像被小貓撓一下似的。
    他心頭一熱,忍不住握得更緊。
    紀傾顏甩不開他的手,只能用力踹他一腳,順便又狠狠瞪他一眼。
    偏偏她那一瞪在趙元承看來,真有說不出來的風情萬種,讓他覺得就算被她厭惡著,也是人世問一件極其美好的事情。
    兩人這邊暗裡過招,那老爺子卻被紀傾顏的口氣嚇了一跳,「姑娘切不可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番話啊,這要是讓有心人聽了去,吃官司事小,連累家人就太不值得了。」
    小手被牢牢抓在某人大手中的她惱怒的哼了聲,「反正我無家無業,只有項上人頭一顆,若那臭皇帝看我不順眼,儘管把我抓去砍頭就是,我才不怕!
    「再說,我罵他是臭皇帝也沒罵錯,這天下誰不知道他是非不辨、道理不分,一年前那個美人皇后被他大張旗鼓的納入後宮,才沒多久他不就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她給廢了,外人都說是那皇后不識好歹,在我看來是那皇帝薄情寡義。」
    老人家已經不知該怎麼接話才好了。
    倒是趙元承見她又嗔又怒的模樣,心底卻覺得十分可愛,一把攬過她的腰,笑道:「皇家的事和咱們無關,那臭皇帝是個負心漢,不代表為夫我也是負心漢,我這輩子就只愛你一個,此生不悔、至死不渝。」
    被他霸道摟在懷中的紀傾顏,不由得因他認真的神情而呆住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見她不語,以為她不信,他又加上一句。
    她紅了臉,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和他的姿態有多親暱,羞惱地用力踩他一腳,忙不迭從他懷中掙脫,「人家都看著呢,你……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
    「是啊,這種事只能關起門來做,待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後,為夫再好好的疼你。」他輕佻笑道。
    「你這個混蛋,誰讓你疼!她氣急敗壞的將他推至一邊,紅著臉跑開了。
    趙元承知道這丫頭害羞了,也不再逗她,和一邊看得目瞪口呆的老爺子點個頭打了個招呼後,便急匆匆的追上前面那個小身影,一把將她的小手拉過放在自己的手中。
    「你怎麼總是氣呼呼的,知不知道生氣對身子不好?」
    她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誰教你不是個好皇帝,明知道朝中有壞人當大臣,還姑息養奸,我能不氣嗎?早就對你說那曹金昊不是好人了,看吧,不但害了醉仙樓裡的姑娘,還把人家好好的侄孫女也給坑了,除了這些,不知道他還幹了多少骯髒事,你怎麼就下去管管呢?」
    「管教曹金昊是曹青山的責任,他又不是我兒子,我怎麼管得著那麼多?」
    「就算你管不著曹金昊,難道你還管不到曹金昊他爹嗎?」
    說起來,這曹家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可恨,曹青山討厭她,故意點那齣戲,當眾逼她發飄出醜;曹金靈嫌她是阻礙,暗地裡給她下毒;曹金昊更不是好人,四處禍害良家少女,這些人都讓她看了就氣。
    趙元承見她一副氣呼呼的模樣,知道她是想起那些舊恨而心底不痛快。
    「有些事不是我不管,而是還不到管的時候。」他笑著勸道,「你也別氣了,很多事情我心中自有分寸,之所以現在還沒查辦曹家,只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之後曹家自然會為他們所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這話總算讓紀傾顏心底感到了幾分公平,雖然心中還有些不滿,但到底沒再繼續給他臉色看。
    法源寺是隸都香火比較興盛的一座寺院,兩人途經此處,看到寺裡香煙裊裊,便起了幾分拜佛的興致,於是就向法源寺內走去。
    因為今天不是初一、十五,所以寺內雖然香火不斷,但香客卻不多,再加上這裡位於山上,離城裡較遠,趙元承和紀傾顏來的時候錯過了最熱鬧的時辰,所以只見大殿裡幾個老和尚還在誦經。
    法源寺供奉的是觀音菩薩,那金塑的佛身看起來十分尊貴漂亮。
    兩人點了香跪拜,紀傾顏很虔誠的雙手合十,認真祈禱。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陣之後,就聽跪在她身邊的趙元承咕咕噥噥的,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直到他向佛祖磕了三個頭之後,她才忍不住好奇的小聲問道:「你向佛祖求什麼?」
    他笑看她一眼,「我向佛祖求我家娘子以後不要亂發脾氣、不要尖酸刻薄、不要小心眼又那麼愛記仇、不要總拿小爪子抓人,更不要動不動就把自己給氣病了,因為這樣我會心疼。」
    前幾句話讓紀傾顏聽得差點又發火,但最後一句卻徹底平息了她的怒氣,只噘起小嘴低聲咕噥,「我哪有你說的那麼不堪?」
    她說話的聲音雖然小,卻被趙元承聽得清清楚楚。
    這麼嬌美可愛的一個小東西就在自己身旁,眼含薄嗔的撒嬌咕噥,雖然小臉上還露著幾分不滿之色,可眉宇間卻儘是讓人心疼的嬌憨。
    他癡癡看著她,一顆心被此刻的幸福漲得滿滿的。
    趙元承恨不得現在就將她揉進懷裡好好疼愛,可惜這裡是佛門淨地,就算他有淫靡想法,豆豆小說閱讀網也不敢隨便做出格之事,只能壓抑忍耐。
    兩人又在寺裡逛了一會,而香火也繼續燒著,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這香味有些奇怪。
    但他並沒太在意,直到兩人從廟裡出來的時候,才漸漸發現有些不對勁。
    他是練武之人,對身體的變化十分敏感,在寺院裡吸入那些香煙的時候沒什麼特殊變化,但一出寺門,很快便感到一股奇怪的暈眩。
    紀傾顏看到他臉色變得十分蒼白,忍不住關心問道:「你怎麼了?」
    趙元承看了她一眼,她的五官依舊純美,卻慢慢變化出好多張來。
    他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的視線變得清晰,可是這麼一晃,那暈眩感更加強烈了,不僅是頭暈,就連雙腿也開始發軟,他才走了幾步,腳步一個不穩,險些一頭摔倒在地。
    猛然一驚,他回想起剛剛寺院裡那奇怪的香味,突然有股非常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如果他沒猜錯,那恐怕是迷魂香的氣味,它只對習武之人有效,難怪和尚們沒事,可他吸入之後沒多久,身體就有些不受控制。
    而紀傾顏能面色不改,是因為她沒有武功,自然不會被這種香氣所影響。
    可是那香究竟是什麼人施放的?
    難道有人想謀害他?
    就在他暗自思量的時候,一陣奇異的腳步聲出現,雖說他全身無力,但基本的警覺仍在,他立刻循著聲音望去,就見不遠處出現十幾個黑衣蒙面的男子。
    「快跑!」趙元承下意識的拉住紀傾顏的手腕,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氣朝反方向跑去。
    她嚇了一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還是跟著他跑。
    就在這時,那群黑衣人已追了上來,一劍朝紀傾顏的胸口刺了過去。
    趙元承想也不想的就將她推到一邊,硬生生接下那一劍。雖然他躲得很快,可那一劍還是從他的胸膛,斜劃了過去。
    他抬起一腳,將為首的黑衣人踹開,並使出渾身力氣,抱著紀傾顏躍過山坳,跑到另一側。
    那些黑衣人的輕功似乎不如他靈敏,只能用最笨的辦法繞遠路追來。
    但就是剛剛那麼一跑,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等來到這一側山頭的時候,衣衫已被鮮血染紅。
    紀傾顏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傻了,眼睜睜看著殷紅的鮮血從他的身上不停冒出來。
    趙元承強忍著疼痛,心底暗暗叫糟,這次出門他並沒有帶暗衛,一旦遇上什麼危險,那可是必死無疑。
    可究竟是誰要謀害他?
    他出宮的消息明明很隱蔽,除了幾個心腹曉得以外,其他人根本就不會知道。
    可這群黑衣人明顯是想要他的命,肯定是有人指使,難道他的大限到了?
    想到這裡,心頭不由得泛起一股悲傷絕望,他倒不希罕自己一條命就這麼留在這裡,而是不甘他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換來紀傾顏幾個真心的笑容,結果還沒享受到以後的美好,就遇到這種混賬事。
    他知道自己此時一定很狼狽,曾經那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如今卻身受重傷,連路也走不了。
    如果他還期冀著什麼患難與共,恐怕連紀傾顏這條小命也要賠了進去,這他可捨不得。
    所以趁著黑衣人還沒追來,他一把推開她,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沉聲道:「你快走吧。」
    紀傾顏被他推了一個踉艙,死死盯著他慘白的面孔。
    他抹了把臉上不斷滲出來的冷汗,哼笑一聲,「看我做什麼?你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嗎?我殺了你爹、毀了你的家園,還把你未來夫婿的腦袋一刀砍下,我擄你進宮把你當成寵物養,從來不懂得尊重你的感受,我知道你早就恨我恨到想要我這條命,如果……」
    他聲音突然低下來,嗓音帶有幾分哀傷,「如果你對我有一點感情,記得找官府的人過來幫我收屍,我不想曝屍荒野,被野獸叼走。」
    紀傾顏沉默著,一聲也沒吭。
    就在他以為她會對自己隨便說點什麼時,卻見她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跑。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也因她的轉身離去徹底毀滅。
    他苦笑著。原來她竟恨他恨到這種地步,甚至連回頭看將死的他一眼也不願。
    傷口好痛,血液彷彿一點一點被抽乾。
    他知道真正讓他覺得痛的,不是身上的傷口,而是她對他的無情。
    原來被她拋棄的感覺竟是這麼撕心裂肺,彷彿萬把利刃橫穿心頭。
    這痛讓他連呼吸也變得困難,她的轉身,讓他徹底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就這麼死了吧,或許只有他死了,才能彌補他對她造成的傷害。
    「喂,我在這裡,你們這群蠢蛋過來追我啊。」
    一道嬌嫩的嗓音驀地響起,趙元承嚇了一跳,只見剛剛已經跑遠的紀傾顏衝著那群追過來的黑衣人用力揮手,擺明想引開他們的注意。
    他大驚,剛想大喊叫她不要做蠢事,就見那群黑衣人已圍到她身旁。
    就在這時,她突然伸手從衣袖裡掏出了什麼,她手一揮,白色粉末狀的東西就在空中飛散著。
    一剎那,那群黑衣人便全部倒了下去。
    還沒等趙元承回過神,紀傾顏已飛快地跑回他身邊,左手把一把形狀奇特的青草,用力塞到他嘴巴裡,「用力嚼,嚼得碎碎的再吞到肚子裡,一點碎屑也不准浪費掉……」

《棄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