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果然是個繁華之地,店舖林立,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川流不息。
比起記憶中的印象,更是奢華富麗了許多。
容小滿一身輕便裝扮,黑髮隨意挽在腦後,背上背了個紫紅色的包袱,多日來的風吹日曬,將她原本嬌嫩的肌膚染上一層淡淡的風霜,可即便是這樣,也難掩她的天生麗質,我見猶憐。
有幾個輕浮的公子哥在見了她的模樣之後,忍不住當街吹起口哨,調戲之意十分明顯。
容小滿瞪著一雙圓圓的大眼,充滿警告的回瞪眾人,反而惹得那幾個公子哥大笑。
她加快了腳步,懶得理這些登徒子。
「姑娘,走那麼快做什麼?我們正好要去『福雲祥酒樓』,如果姑娘不嫌棄,不如與我們幾個一起去喝酒如何?」
她回頭惡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臭流氓。」話落,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她已經抬腿朝那人的褲襠用力踹了過去。
趁著那人吃痛時,她拔腿就跑,轉眼間整條街巷便再也尋不到她的身影。
那幾個公子哥氣得大罵,揚言一旦抓到這個不識好歹的,定不會對她客氣。
一口氣跑出西大街的容小滿見那幾人沒追上來,喘著粗氣拍了拍胸口。她都已經將自己打扮成這副德行了,怎麼還會招惹些狂蜂浪蝶來找麻煩?
說起來,打她踏進京城的地界後就開始不順。
好不容易發現一隻珍稀的黑香大蜘蛛,卻讓那不長眼的臭白獅給踩扁了;好不容易來到京城,又遇到幾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
眼看太陽就要西落,當務之急就是尋一家價錢公道的客棧落腳。
她自幼在京城出生,雖然生下來後沒多久就被師父帶去了盛德,可每年春節前後,都會被爹娘接回京城小住一陣。
不過,自從三年前那場變故之後,她便沒再踏上這片土地了。
物是人非,記憶裡的很多東西,如今都不復存在了。
攏緊背後的包袱,容小滿不再回憶從前,不久她就在北大街找了一家小客棧投宿。
翌日,睡了一晚的容小滿終於恢復了幾分精神。帶在路上吃的乾糧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幸好身上還有些銀子,她便下樓讓店小二吩咐廚房給她煮了碗牛筋面填肚子。
吃了一路的燒餅饅頭,總算嘗到香噴噴、熱騰騰的湯麵,容小滿胃口大開,不管不顧的大口大口就往肚子裡吞。
臨桌坐了幾個中年男子,桌上擺著幾碟小菜和花生米,及一隻繪著竹葉的白瓷酒壺,自落坐後,幾人便東拉西扯聊個沒完。
容小滿原本無心聽壁角,可是其中一人口中所說的黑豹膽,卻引起了她濃厚的興趣—
「那三王爺也不知道患了什麼重病,萬歲爺接連往安樂王府派了十幾個太醫都束手無策,眼下三王爺已是病入膏肓,實在沒轍了,只好廣發公文,延請天下聖手神醫。
「據傳聞,安樂王府裡有很多寶貝,王府的人已經說了,只要治得好三王爺的病,不但賞金萬兩,連三王爺一直珍藏那黑豹膽也做為診金可以一併帶走呢。」
容小滿兩隻耳朵頓時豎得高高的。
「黑豹膽?那可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寶貝啊!」
另一個人及時接口,「我聽說京城以北有座黑山,那裡一年四季暴雪不斷,山上有只守護神獸叫雪山黑豹,通體漆黑,非常兇猛,肉眼凡胎去了黑山上,根本就見不到牠的蹤影,不過……」他話鋒一轉,「我爺爺曾經說過,百年前有個勇士途經黑山,路遇黑豹,不但將牠活殺,還取下豹膽帶下山來。」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關於黑豹膽的來歷,隔壁桌的容小滿,一邊呼嚕嚕喝著麵湯,一邊豎高耳朵偷聽。
關於黑豹膽的傳說,她也略有耳聞,十幾年前她拜師學藝時就聽師父說過,黑豹膽是世間最難求的一味珍稀藥材。
用黑豹膽煉成的丹藥,不但可以延年益壽,還有起死回生之效。雖然這則傳說隨著年代的流逝而被賦予神話色彩,但黑豹膽的確是一味珍貴的藥材……
想到這裡,她將碗中的湯汁喝得一乾二淨,抹了把嘴,付了錢,便一頭衝出客棧,直奔大街而去。
果不其然,每走一條街,都能看到牆上貼著安樂王府廣招名醫的公文。
容小滿仔仔細細的將內容看了一遍,然後露齒一笑,將那公文撕下來,方方正正的疊好,直奔安樂王府的方向而去。
安樂王府位於京城東北角,王府門前擺著兩隻碩大無比的石獅子,看上去既可怕又森嚴。王府大門是深紅色雕漆,兩旁各有四個侍衛輪班值守。
容小滿仔細確認了地址無誤後,便壯著膽向王府大門走去。
在侍衛的質問下,她從懷裡拿出那張公文,道:「我聽說三王爺患了重病,如今正在廣招名醫,我略懂些醫術,所以想來替王爺治病。」
幾個侍衛垂眼看著個子不高的她。小丫頭十七、八歲的模樣,穿著打扮也十分普通,橫看豎看,都無法把她和大夫兩個字連到一塊。
看出幾個侍衛眼裡的鄙夷,容小滿可不高興地說:「年紀小怎麼啦?我三歲開始學醫,十二歲便已經出師,雖然不敢說世間的疑難雜症統統難不倒我,但見識過的病症一定不比皇宮裡的那些老頭子少,若你們今天把我拒之門外,哪天三王爺真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可別怪我見死不救。」
幾個侍衛看她仰著下巴神氣揚揚的模樣,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雖然眾人都不太看得起她,但終究還是有人進府去通知了管家前來。
安樂王府的管家姓薛,是個年逾五十的男子,他邁步踏出府門,上上下下打量著站在門口的容小滿,揚著下巴問:「你是來替三王爺瞧病的大夫?」
她急忙雙手奉上自己撕來的公文,「沒錯,我幼時與師父學過醫術,對各種疑難雜症頗有研究,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三王爺患的是什麼病,但只要把過脈象之後,就可以立時確診……」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薛管家唇邊掛起不明的淺笑。
他接過她遞來的公文,仔細瞧了眼,便朝她勾勾手指,「隨我進來吧。」
容小滿聞言一樂,急忙應了聲,跨過門檻,隨他進了安樂王府。
王府就是王府,佔地廣大不說,而且富麗堂皇,長長的迴廊兩旁雕飾著各種圖案,地上用鵝卵石鋪成一條蜿蜒小路,兩旁綠柳成蔭,不遠處還挖有一座荷花池。
時值夏季,一株株潔白的荷花在池裡爭相怒放,旁邊還有數條金鯉來回穿梭。
她心底驚歎,腳步卻不敢慢下半分。
薛管家走在前面,步履生風,容小滿加快速度追上,在他身後道:「三王爺到底身患何病,為什麼連太醫都束手無策呢?」
他回頭對她微微一笑,「王爺患的是天下間大夫都治不好的怪病。」
容小滿眨了眨眼睛,對他的回答感到詭異。「怎麼個怪法?」
「那還要姑娘見了王爺後親自診斷,如果我能說得上來,就不是怪病了。」
「那……三王爺得了怪病,總該有個症狀吧?」
「至於症狀,也要等姑娘見了王爺後再仔細研究。」
容小滿聽得糊塗,總覺得對方的言行舉止有些怪異,可又說不出怪異在哪。
薛管家將她帶到一間正房門前時,便停下腳步。
因為天氣炎熱,房門並沒有關,他恭恭敬敬站在琉璃串成的珠簾外,道:「王爺,有大夫上門來為您看診了。」
片刻工夫,傳來一道年輕的男性嗓音,「進來吧。」
薛管家撩起珠簾,帶著她走了進去,剛剛隔著門簾還看不清,此時她才發現這房間的空間非常大。
容小滿四處掃了眼,只見床帳是垂下的。大概三王爺就躺在床帳後吧。
薛管家拉了她一把,小聲提醒,「還不跪下給王爺磕頭請安。」
她忙不迭回神,一頭跪了下去,嗓子軟嫩的說了一句,「王爺吉祥。」
「薛管家,你出去吧。」
床帳後的聲音比剛剛清晰一些,薛管家依言轉身退了下去,偌大的房子裡,除了床帳後始終沒露面的三王爺之外,就只剩下容小滿孤零零的跪在原地。
她有心起身,可對方沒讓她起來,她一時間也沒敢動彈。
「王爺,聽說您生病了,可否讓我近身替您把把脈,看看病因究竟為何?」
床上傳來一道幾不可聞的哼笑聲,「本王是你想見就見、想碰就碰的人嗎?」
容小滿一時語塞。大夫替病人把脈,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叫什麼名字?」聲音非常不客氣。
「民女容小滿。」
「多大了?」
「今年一十八。」
「家住哪?」
她怔了怔,隨後道:「祖籍是盛德縣。」
「家裡都有什麼人?」
容小滿很想回答,我家有什麼人關王爺您什麼事?您生病,我替您看病就是,幹麼打聽我的身家背景,這哪是找大夫看病?分明就是在身家調查。
可心裡縱有再多不滿,她也不敢當著對方的面說出來。
人家可是王爺千歲,雖然地位不及皇宮裡的那位尊貴,比起常人老百姓,也是個高高在上的人物。
她一個沒身份沒背景的小丫頭,還真沒膽子得罪他,所以只能硬著頭皮回答,「民女父母早亡,自幼在師父身邊長大,兩年前,師父也駕鶴西歸,所以如今,就只剩下民女孑然一身。」
「既然你對自己的醫術如此有信心,怎麼你一家上下卻死得精光?」
聽了這話,容小滿立刻不高興了,「王爺幹麼對我的家事如此關心?」
「因為本王得知道,替本王治病的大夫都是什麼來歷,別什麼阿貓阿狗的就想跑到本王面前逞能,你們這些賤民的命不值錢,本王的命可是萬分矜貴的。」
賤民?
容小滿氣得不輕,忍不住反唇相稽,「如今外界都傳王爺您得了怪病,太醫都治不好,既然您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要我說,您就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吧。治得好,您算撿回一條矜貴的命,治不好,那也是老天的旨意,咱們凡人難道還能抗得過天嗎?」
她好心好意來替這病殃子王爺治病,可他不但說話不中聽,還在那趾高氣揚的擺姿態。反正她也是賤命一條,還怕他不成!
眼下被人大肆侮辱,也顧不得彼此的身份了,說出口的話不由自主的帶了些許火氣。
本以為自己以下犯上會被責罰,沒想到床帳後卻傳出一陣輕笑。
笑聲很低沉也極有磁性,容小滿忍不住皺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笑聲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王……王爺,說起來,我也是真心想替您看病的,您問了我這麼多,現在也該輪到我問問您了吧?剛剛入府的時候,聽薛管家說您患了怪病,既然王爺不想讓我替您把脈,那您能告訴我,您平時有什麼不適的症狀嗎?」
還是早早把這位王爺給打發了,依她來看,他的身體分明就沒有病,病的是他的腦袋,不正常了。
「的確是有些奇怪的症狀的,說起本王的這個病,還得從三年前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