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更讓她難以理解的是,陳大力怎麼會在她的房間裡搜出罪證?
    究竟是誰想冤枉她?
    段夫人?段靈兒?金富貴?
    太多難解的疑問令段茉兒頭痛欲裂,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馬車早已駛離盛陽城。
    撩開車轎的簾子,她看著前面騎馬的兩個男子,一個是突然間從李璟祺變成大銘王朝四王爺的李玄臻,另一個則是他的貼身護衛明軒。
    隔著車簾偷偷打量李玄臻,這人前一刻還和自己嘻笑打鬧,轉眼之間,卻高高在上得讓凡夫俗子無法接近半分。
    馬車規律的向前疾駛,段茉兒輕輕放下車簾,右手本能的摸向她娘繡給她的香囊。
    半晌後,她將鈴鐺取出,捏著鈴鐺的頂端想要晃動它,但猶豫了好一陣子,她又無奈的將它收回香囊,銀製小鈴鐺就這麼隔著軟軟的布料被她緊緊握在手中。
    算了,未來的命運如何,就讓老天定奪吧,太早知道天機,是會減了自身的福分的。
    輕輕合上雙眼,不知不覺,她漸漸陷入沉睡之中。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馬車似乎早就停了下來,尋了個安靜的地方整頓休息。
    她微微睜眼,見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條薄毯,將其擱至一旁,剛欲下車活動一下四肢,卻聽車外傳來明軒低沉的嗓音。
    「金富貴那邊已經打點好了,收了銀子之後,相信他不會輕易多嘴的,至於段府那邊,除了段老爺之外,其他人應該不會對段二小姐的遭遇產生什麼同情。」
    正坐在火堆前烤肉的李玄臻,慢條斯理的在火架上翻烤著野雞腿,聞言後只是微微一笑,「這樣很好,沒有後顧之憂。」
    明軒卻有點遲疑地說:「可如果被段姑娘知道她之所以會成為偷竊犯,全是王爺一手安排,恐怕以後……」
    火光之中,李玄臻輕輕抬眼,斜睨他,「該她知道的可以讓她知道,至於不該知道的,就沒必要說給她聽了。」
    他急忙點頭,「王爺的意思屬下懂了。」
    寂靜的夜裡,除了草叢中偶爾傳來的蟲叫聲外,只能聽到柴火燃燒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段茉兒感覺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不知是怒氣還是恐懼使然。
    她之所以會被人冤枉偷了玉碗成為偷竊犯,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仔細回想,當她帶著李玄臻去城外買玉,回程時的確看到明軒和他之間小聲交談了什麼。
    那時明軒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彷彿有什麼不能說出口的秘密……但李玄臻大費周章的陷害她究竟有什麼目的?
    還有,為何李玄臻在陷害她之後,又當眾表明他是當朝四王爺的身份,要將她帶去京城?
    一切的一切,彷彿隱藏著什麼目的,莫非有什麼巨大的陰謀在等著她?
    先前被冤枉時,她本以為李玄臻會成為她得以依賴的靠山,沒想到造成她有家歸不得的幕後黑手,就是這個看似無害、實則陰險的可怕男人。
    想到這裡,段茉兒通體生寒,突然覺得天大地大,竟沒有她安然棲身之所。
    這時,車門突然被人拉開,她就這麼和李玄臻那雙清亮的眼眸四目相對。
    他微一挑眉,隨即笑開,「餓了嗎?要不要出來吃點東西?」
    段茉兒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掩飾住心底對他的恐懼,強作鎮定的裝出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外探了探,懶洋洋問:「我們到哪了?為什麼不找客棧?」
    「這裡是麗山,附近沒有住戶,車馬暫時在這裡休息,明日天亮起程,大概再趕個二、三十里路,就能見到城鎮了。」說著,伸手將段茉兒拉出車外,「你睡了一路也該餓了吧,先出來吃點東西,明軒打了幾隻山雞,味道很不錯。」
    段茉兒被他拉出車外,一下車就聞到烤熟了的肉香味,明軒見她出來,衝著她笑了笑,順手將一隻剛烤好的雞腿遞給她。
    她接過來聞了聞,坐在兩人身邊,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野山雞的味道的確不錯,可一想到這兩人心懷叵測,將來不知還有什麼陰謀等待著她,吃到嘴裡的東西,也隨著心情變得複雜而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好不容易將一隻雞腿吃掉,她起身對兩人提了個借口,「我肚子疼,要去那邊方便一下。」
    明軒沒吭聲,倒是李玄臻笑了笑,對她道:「小心點,別走太遠,這附近有蛇出沒,被咬到就麻煩了。」
    段茉兒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走出兩個男人的視線範圍,待她確定那兩人已經完全被甩在身後時,開始飛也似的一路向前奔跑。
    心底產生了一股強烈的信念,她要逃開這片黑暗,逃出那男人的監視,天大地大,總會有她的容身之所……
    就在她拚命向前跑的時候,沒料到下一刻竟一頭撞進一具溫暖的懷抱。
    那人在黑暗中緊緊將她抱進懷裡,輕笑地說:「不是說想要方便,怎麼跑得滿頭大汗?」
    抬起頭,藉著月光她總算看清那人的長相。
    李玄臻?
    她嚇了一跳,一把推開他的懷抱,像只受到驚嚇的小獸一樣驚恐的瞪著他。
    他卻拿出手巾,慢條斯理的給她擦擦額上的薄汗,輕聲細語道:「這山裡到處都是蛇蟲鼠蟻,如果你不想早死,就別再做出這麼魯莽的舉動。」
    驚恐過後,盛大的憤怒猛地湧上,她氣惱的指著他喊,「我知道是你,是你害我變成偷竊犯,是你收買金富貴冤枉我,是你讓我有家不能回,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她哇地一下哭出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害我?」
    被她哭鬧著指責的李玄臻微微瞇起雙眼,月光下,他身姿倨傲,絲毫沒有因為她的指控而露出半分詫異。
    「沒錯,是我收買金富貴,讓他冤枉你偷了他的玉碗,你被人陷害為偷竊犯的這個局,也是我親手所布。」
    聽他毫不否認,段茉兒氣得小臉煞白,恨不能將這男人撕成碎片,「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要帶你回京城。」
    「我不去!」
    李玄臻微微沉下俊顏,冷冷道:「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走向她,勾起她的小下巴,陳述事實般冷聲又說:「別忘了你只是段家的一個庶女,段夫人和段靈兒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而你爹根本沒把你這個女兒放在心上,官府那邊還留著你的案底,你覺得你真回去了,會有你的棲身之地嗎?」
    段茉兒被他這番無情的話語刺激得放聲大哭,李玄臻見她哭得傷心委屈,難過得像個孩子,不由得心頭一軟,將她攬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別難過了,有本王給你當靠山,你的人生還沒到末日盡頭。」
    哭了好一陣子之後,段茉兒從他懷中仰起臉,哽著嗓子問:「你為什麼一定要大費周章的將我帶去京城?」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在她探究的目光中,他緩聲道:「假話就是,本王見你貌若天仙對你一見鍾情想將你留在身邊,據為己有。至於真話就是,你對本王來說,很有利用價值。」
    不理會她瞬間流露出來的震驚,他淡淡又說:「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經過那晚之後,段茉兒沒再不自量力地想要逃跑。
    但自從她得知自己之所以會蒙此大難的真正原因,是她耳後長了一顆梅花痣之後,就決定把李玄臻和明軒當成敵人一般來看待。
    趕往京城的路上,她為了刁難兩人,不是嫌馬車趕得太快,就是嫌客棧裡的東西太難吃。
    李玄臻倒是沒把她的小孩子脾氣放在眼裡,她想折騰,就由著她去折騰,反正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就算她再怎麼刁蠻,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倒是明軒有些看不過去,總覺得自家王爺都已經對她低聲下氣了,就算她真的很委屈,也該適可而止一點。
    這日,一行人輕車慢行,終於趕到湘西境內,這地方和麗山一樣荒涼,想找住宿的客棧非常不容易。
    擔心夜裡下雨會導致路況難行,他們趁天黑之前,找了間破廟暫時落腳。
    一路上和李玄臻鬧彆扭的段茉兒不想待在廟裡,便一個人坐在外面,叼了根野草,一邊用小木棍逗弄著螞蟻窩。
    天要下雨之前,螞蟻的活動特別頻繁,她把吃剩的燒餅渣子放在螞蟻窩前,就見成群的螞蟻為了把食物扛進洞裡,幾乎整窩螞蟻全出動了。
    她瞧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
    明軒不知何時走過來,蹲在她面前,「這一路上你都繃著臉,突然笑了,倒讓人覺得有些不適應。」
    段茉兒急忙收住笑容,狠狠白了他一眼,哼道:「你走開,我不和你說話。」
    「你還生王爺的氣?」
    她用小木棍逗著螞蟻,理也不理他。
    過了好半晌後,才冒出一句,「那個人又陰險又可怕,我不喜歡他。」
    她看不透李玄臻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外表斯文儒雅,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可他給她的感覺卻是非常邪惡,充滿心機。
    明軒歎了口氣,坐到她對面,「王爺是個好人,只是自幼生長在宮廷之中,已經習慣將真正的心思隱藏在外表下,但一路行來,我知道王爺是拿真心待你的。」
    「他說我對他有利用價值,我能讓他利用什麼?」
    「其實我也不清楚,不過在出京之前,王爺的老師曾跟他說,盛陽城有個耳後長梅花痣的人,可以助王爺登上大寶之位。」
    段茉兒摸了摸耳朵後面,哼道:「胡說八道。」
    他笑了笑,「是真是假,等王爺帶你入京之後,自然就知道了。」
    正說著,就見李玄臻朝這邊走了過來,明軒急忙起身,找了個要生火做飯的借口,轉身走了。
    「一會兒就要下雨了,進裡面待著去。」
    她仰起小臉,惡狠狠瞪他一眼,「我就偏要留在外面。」
    李玄臻居高臨下,負手而立,俊美的臉上依舊是溫和淡然的笑容,「你不怕被淋成落湯雞?」
    「那是我的事,和你無關。」
    面對她惡劣的態度,李玄臻倒也不惱,「那你繼續在這玩吧,記得餓的時候進廟裡吃東西。」
    說完,轉身走了。
    段茉兒瞪著他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
    此刻,天邊轟隆隆傳來打雷聲,沒過多久,豆大的雨點便落了下來,她原本還想繼續堅持,但被雨淋濕的滋味實在不好受,便悻悻然的跑回廟裡躲雨。
    見她乖乖進來,李玄臻強忍笑意,將一塊燒餅遞給她,「要吃東西嗎?」
    「不吃!」她一屁股坐在離他最遠的地方,手裡玩著那根小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
    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雷聲也越來越響。
    沒過多久,段茉兒便覺得腹中飢餓,眼神忍不住瞟向李玄臻手上的燒餅。
    當兩人視線不經意碰在一起時,她忙不迭收回目光,繼續低頭玩小木棍。
    李玄臻知道她在鬧小孩子脾氣,便走過來將吃的和水遞給她,「就算你想和我發火,也該填飽肚子才有力氣,不然一旦餓死了,變成孤魂野鬼,這荒郊野外的可沒人理你。」
    段茉兒還想再耍脾氣,可肚子實在餓得不行,便氣惱的接過燒餅惡狠狠的吃了起來。
    「晚上你睡那裡,我讓明軒給你鋪了厚厚的墊子,還有毯子可蓋。」

《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