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時常說她是自由的,如果她不肯做天音族的傳人,完全可以過普通人的平凡日子。
    那麼,她到底在猶豫什麼?
    為什麼每次當他說,只要她想走隨時可以走的時候,她竟然狠不下心,真的離他而去?
    她究竟在捨不得什麼?是四王府提供給她的榮華富貴、衣食無憂,還是這位溫柔又邪惡的四王爺留給她的點點溫情?
    見她不再吭聲,滿臉掙扎,李玄臻聰明地沒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有份禮物想送給你,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段茉兒瞅他一眼,「別又是什麼定情信物,我可不敢隨便要你的東西了,萬一哪天再有這個『豬』那個『豬』上門來吵,我一個人可應付不來。」
    「你這小醋罈子。」他寵溺一笑,捏了捏她的臉頰,「以後不會再有什麼豬上門來吵了,那林媚珠原本就是個不明事理的人,上次受了你的教訓,以後怕是不敢隨便登門了。」
    「她來不來關我何事!你不要誤會,我可沒吃醋。」她不滿的瞪他一眼,小手直揉著被他捏過的地方嘟嘴說。
    李玄臻也不和她爭辯,向門外候著的管家打了個響指,不一會兒,就見管家領了個身材瘦削、走路一跛一跛的姑娘從外面走了進來。
    段茉兒聞聲望去,臉色一喜,頓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直撲到那姑娘身邊,驚喜的叫道:「香香,你怎麼來了?」
    香香瞧她一身男裝打扮,蹙眉地揪著她的衣裳,小聲道:「二小姐,你怎麼又把自己打扮成這麼古里古怪的樣子?真是一點姑娘家的氣質都沒有。」
    說完,又偷偷看了李玄臻一眼,小心翼翼的說:「你出事不久,四王爺就派人回盛陽接我過來了。」
    段茉兒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複雜的眼神中,難掩感激之情。
    她的確想念香香,但讓她意外的是,她明明沒提過此事,李玄臻卻彷彿看透她內心所想,不動聲色的就將香香帶入了四王府。
    「你們兩人多日未見,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定是有許多話要講,如果嫌本王礙眼,就回苑香閣好好敘個舊吧。」
    見兩人開開心心的離去,李玄臻淡笑不語。
    許久沒吭聲的明軒不由得歎道:「王爺為段姑娘如此煞費苦心,她若不幫王爺上位,倒真是辜負了王爺一番美意。」
    他慢條斯理的啜了口茶,淡笑說:「本王從沒想過,由她來幫本王上位。」
    明軒驚訝,「那王爺何以計謀用盡,費盡心思的將段姑娘從盛陽帶來?」
    「大概因為……本王想將那片從來無法觸及的淨土,永遠守護在身邊吧。」
    他家王爺到底是啥意思,為什麼他越來越搞不懂了?明軒仍一頭霧水。
    那天,段茉兒從香香口中得知,自從她被李玄臻帶進京城之後,段夫人母女一直憤恨不已。
    當初他明明是搭救段靈兒才被請進段府的,沒想到最後卻便宜了她段茉兒。
    擔心段府這個庶出之女將來嫁得比女兒好,段夫人急三火四的想要給段靈兒尋一戶高門嫁去。
    恰逢巡按御史錢坤在李玄臻離去之後蒞臨盛陽,也不知他那個兒子怎麼就看上了段靈兒,沒幾日便派媒婆上門提親。
    段夫人得知巡按御史的公子提親,樂得闔不攏嘴,沒幾日,便將段靈兒風光的嫁了。
    當時那場婚禮辦得真可謂隆重到極點,段家為了給女兒掙面子,陪送了好幾車的嫁妝,就是怕女兒嫁過去之後會受夫家白眼。
    段府大小姐風光大嫁,羨煞了不少旁人,就連段夫人段老爺也因為攀上高枝,得意揚揚,顯得高人一等。
    沒想到女兒才嫁過去沒多久,就滿身傷痕的跑回娘家向段夫人哭訴,說那巡按御史的兒子是個變態,新婚夜裡把她折磨得差點斷了氣。
    後來一打聽,才得知那位錢公子之前已經娶了六房妻子,可惜每房妻子都沒能熬過三個月,死的死、瘋的瘋,下場好不淒慘。
    由於錢公子的爹位高權重,就算他那些妻妾被活活虐死,也沒人敢上門告狀,沒想到段靈兒竟成了第七個受害者,她逃回娘家時的那一身傷,讓府裡上下震驚不已。
    從前嬌俏可人的大姑娘,嫁人不到半個月就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頭髮被扯得露了頭皮,指頭斷了三根,臉上全是青腫。
    段夫人見女兒被虐得就剩下一口氣,哭得差點上了吊,段老爺也急,卻只能整日哀聲歎氣又無能為力。
    幸好那錢公子對段靈兒也玩膩了,新鮮感一過便送回了一封休書,把段靈兒給休了。
    這事在盛陽成了一大醜聞,搞得段夫人母女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出門見人。
    段茉兒聽了這些,心裡也有些不快活,雖然段夫人和段靈兒這兩個女人可惡至極,可她爹是無辜的。
    如今那段夫人為了能攀上高枝,讓女兒嫁入高門,結果卻換來醜聞滿天,說來說去,都是一個貪字作祟。
    香香又提到兩人曾養過的那隻小土狗,得知四王爺派人來接她入京,小土狗就被冬杏給領走了。
    值得人高興的是,那青玉描金碗後來也不知怎麼的被送回冬杏手裡,她夫家見她提著信物上門,便如約完成了當年的諾言,風風光光將她娶進了家門。
    而金富貴則被查出與土匪勾結,沒多久就被送進了大牢。
    得知冬杏終於與她的未婚夫婿有個好結果,段茉兒真心替她高興。那只青玉描金碗,肯定是李玄臻想辦法送回到冬杏家裡的吧。
    想到這裡,她心頭不由得泛起一陣甜蜜。那個男人,總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做著讓她窩心的事情。
    「二小姐,自從你被帶走之後,我每晚都作惡夢,就怕你進了京之後會被人給騙了,如今見你氣色極好,在這四王府裡的待遇也好比千金大小姐,我總算是能放心了。」
    香香仍舊沉浸在震驚之中,她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還能與自家小姐再次相見,更讓她高興的是,小姐目前的生活還非常不錯。
    「嗯,王爺待我很好,當初以偷竊犯的名義被帶進京,也只是掩人耳目的權宜之計。」
    「我看得出來四王爺對小姐的確不錯,天底下能有這麼個真心疼你的男人照顧你的後半生,相信二夫人泉下有加,一定會非常高興。」
    「胡說什麼呢?我只是這府裡的客人,幹麼要讓王爺照顧我後半生啊?」段茉兒臉色紅了紅,佯裝惱怒的啐了香香一句。
    「哎呀,現在是客人,以後也許就會是這府裡的女主人了呢。」
    「呸!你這丫頭就知道亂說。」
    兩人又笑鬧一陣,由於香香連日趕路,用過晚膳之後,便累得睜不開眼睛,段茉兒把她安排到苑香閣的偏房,沒多久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突然承受這麼一份大禮,段茉兒心中興奮異常,即使天已經大黑了,她仍舊沒有半分睡意。
    此時正值夏季,即使是夜晚也熱得躁人。
    翻來覆去沒什麼睡意,便披了件袍子去院子裡吹吹涼風。
    四王府這時的燈還沒全熄,偌大的王府燈火通明,途經李玄臻書房的時候,就見裡面還有人影走動。
    隔著紙窗望著裡面熟悉的身影,段茉兒心頭滑過悸動。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是依賴,是心安,還是連她自己也無法形容的淡淡幸福?
    「偷偷摸摸在外面看什麼呢?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講話?」
    書房裡傳來李玄臻的聲音,她嚇了一跳,尷尬得轉身就想走,卻又聽裡面的人帶著笑意道:「你這丫頭,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
    段茉兒被說得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臉色微惱,猶豫了好一陣,才硬著頭皮推門而入。
    書房裡,李玄臻正捧著一份公文在燭光下輕輕翻著,見她進來,笑問她,「怎麼?才半日不見就想我了?」
    「誰想你了!天太熱我睡不著,就出來走走順便賞賞月吹吹風,不小心經過你書房門口,本來都打算轉身走了,沒想到你耳朵比老鼠還尖……」
    嘴裡雖然抱怨著,卻沒半分離去的意思。
    她輕輕掩了門,見他桌案上還擺了很多公文,便皺眉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京城的日子不像在盛陽清閒,況且父皇最近身體微恙,做人子女的,也是時候多替父母分憂。」
    「哦,那我打擾你了嗎?」
    「還好,批了這麼久的公文也有些累了,趁空和你聊聊天也是一種放鬆。」說著,將手中的公文放回桌案,抬眼笑道:「你和那位香香姑娘敘完舊了?」
    「她累了,我已經安排她先睡下了。」想了想,她扭扭捏捏說:「你送的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李玄臻笑而不語,站起身,信步向她走來。
    段茉兒見他直直逼近,本能向後退了幾步,可卻被他一把抓住,大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
    「你躲什麼?我只是幫你取下頰邊的糕點渣子而已,都已經是大姑娘了,怎麼吃東西還像個孩子似的髒兮兮?」
    說著,就見他漂亮的手指尖上多了一點黃乎乎的糕點碎屑。
    段茉兒怔楞半晌,急忙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當初那白……呃,我舅舅說我是天音族傳人可以助你登上皇位,可自從我被接進王府後,始終過著悠閒自在的日子……」她又退後一步,語速極快地道:「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知道你讓王府上下待我如上賓,肯定有你的理由,我段茉兒雖然是個姑娘家,該懂的道理還是懂的。」
    「雖然當初你用了不太光明的方法把我騙來京城,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會再怪你什麼,你想當皇帝,我自然會幫你,至於怎麼幫,還望你能明示。」
    李玄臻被她急吼吼的一番話給逗笑了,「本王若真想靠你幫忙,也不會等到這個時候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把我帶進四王府,只是做個擺設來看?」段茉兒不樂意了,「之前你口口聲聲叫我小神棍,那是因為我並沒有用天音族的傳族之寶通天鈴,連我舅舅也說了,那通天鈴上知天、下知地,只要是天音族的嫡傳者,就可以用通天鈴準確的測出天機。」
    見他表情淡然,一副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裡的模樣,不禁氣急敗壞地又道:「你怎麼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上次我晃動通天鈴時,看到紫微星旁出現兩顆耀眼的帝星,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你真想登上皇位,不將另外一顆帝星打敗的話,前途便十分艱難……」
    還想再說下去,嘴巴卻被他給摀住。
    李玄臻一臉無奈的搖搖頭,順手把她摟進懷裡,小聲在她耳邊說:「你這傻丫頭,這種事怎麼能大聲說出來?你不怕隔牆有耳,被有心人聽去了嗎?」
    段茉兒的身子貼在他的胸前,嘴巴被摀住,只能努力睜著大眼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直到他將手拿開,她才不解地問:「莫非四王府裡有奸細?」
    「四王府上下一共四百多口,本王不可能把這四百多口都當成心腹去對待。」
    她嘟嘴哼了哼,「你們這些喜歡玩權弄術的人活得真累,連自己家裡的人也要時刻提防。」

《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