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鳳夕瑤一愣。她抬起一雙漆黑的大眼,一不小心,就望進慕容禎那雙略帶戲謔及玩味的眸光裡。
    她心頭一顫,雙頰頓時漲得通紅,就像個被當場抓到做壞事的孩子,手足無措的小聲辯解,「我……我才沒有偷偷看你。」
    「噢,莫非剛剛是我誤會了?」
    鳳夕瑤被他調侃得有些懊惱,不禁瞪圓水靈靈的大眼道:「我是正大光明的看。」
    這個回答,不但令慕容禎愣住,就連她自己也愣在當場。
    慕容禎卻心情極好的看著她慌張無措的表情變幻,半晌後,悠然自得的將一隻做工精緻的白色小藥瓶舉到她面前。
    「藥已經煉好了,只是效果還是個未知數,我想,我應該將喜多叫進來給我試試這個藥,究竟會產生什麼負作用?」
    鳳夕瑤正沉浸在被他調侃的惱怒中,聽他提到要讓喜多進來試藥,便壯著膽子反駁,「既然你煉藥的本事這麼厲害,為什麼不自己親自試藥?」
    慕容禎萬分無辜的看著她,似乎她建議了個很不人道的事。
    好冷哼一聲,「視別人的生命如草介,這種人最可恥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這個藥究竟有什麼效果,不如自己親自嘗試。」
    慕容禎雙眼眨也不眨的看著她,「你這麼希望這藥由我親自來試嗎?」
    「怎麼,別告訴我你不敢?」
    「不,如果是你親自要求,就算這是一瓶毒藥,我也會當著你的面一口吃進去的。」
    聽到這話,她有些怔愣。慕容禎卻一本正經的打開藥瓶,嘴邊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倏地將藥倒進嘴裡,一口吞了下去。
    鳳夕瑤被他動作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阻,那瓶藥已經被他吃光了。
    「你……」
    他面不改色的笑道:「如果我不幸死了,記得一定要在我的墓碑上寫明,我是為你鳳夕瑤的一句話而死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剛想解釋,就見慕容禎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嘴唇也在眨眼間發黑,他踉蹌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渾身發抖,彷彿中了某種奇怪的劇毒。
    鳳夕瑤嚇傻了,急忙上前緊張道:「侯爺,你不是真的中了劇毒了吧?這可怎麼辦才好?我剛剛只是隨口說說,你不要嚇我,放眼天下,只有你慕容禎有起死回生之能,如果你不幸死了,我找誰來救你?」
    他胸色難看的指著不遠處的一本黃皮醫書,抖著聲音道:「那本書裡……有關於我這種症狀的化解方法,你……你快去看看。」
    鳳夕瑤聽了,不敢耽擱,急忙將那本書抓到手裡翻看。只見上面的確有提到慕容禎目前所處的這種情況,再往下看,她的一張俏臉不禁漲紅幾分。
    不會吧?解決的方法居然是……她看了看醫書,又看了看癱坐在椅子上的慕容禎。
    眼看他臉色越來越白,就像一個將死之人,鳳夕瑤一把擁掉醫書,上前抱住他,想也不想的,用自己的嘴封住了他的唇。
    慕容禎先是一怔,隨即慢慢停止了抖動,任由她嬌嫩的唇瓣在自己的嘴上反覆蹂躪。可惜她的吻技實在青澀,不過她的氣息、柔軟的觸感,撩撥得他心癢難耐。
    他慢慢將嬌人兒擁入懷,並慢慢加深了這個吻。鳳夕瑤無力的癱倒在他懷中,任他抱著自己,予取予求。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猛然睜開眼,近距離的看著慕容禎的臉色已恢復正常。
    「等、等一下……」她微喘的將他推至一邊,紅著臉頰小聲道:「有些不對勁,那本醫書……」
    說著,她將剛剛的所謂醫書拿了過來,翻了兩頁,發現除了前幾頁寥寥機筆寫著關於剛剛慕容禎症狀的解釋和治療方法,後面居然全是白紙!
    她恍然大悟,不可思議的指著滿臉得意的慕容禎大怒,「你騙我的是不是?這根本就不是醫書,明明就是你的親筆字,還有你剛剛的那個症狀……」
    慕容禎真的很想繼續裝無辜,可看著鳳夕瑤一臉被欺負的模樣,他忍不住爆笑出來。
    鳳夕瑤被他的笑聲弄傻了,半晌後,才驚覺她怎麼忘了,慕容禎最大的本事就是研製各種稀奇古怪的藥方。
    別說他把自己弄得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就是他把自己給弄死再弄活,也是有可能的。
    可恨的是,他居然故意弄了本假醫書誘導她去看,還在情急之下,害她一時不顧矜持的撲向他,做出那種不要臉的舉動。
    想到這裡,她氣得渾身發抖,轉身就要走,卻被他從身後抱個滿懷。
    「別氣,我知道錯了,我承認剛剛的確是在捉弄你,我以為聰明如你,一定會識破我的詭計,沒想到……」他慢慢扳過她的身子,柔聲道:「你會在情急之下失了理智,不顧一切的向我撲來,還……」
    話沒說完,就被鳳夕瑤掩住嘴巴,「不准你再說下去。」
    慕容禎乖乖的閉嘴,點頭,真的如她所願,一個字都沒再說下去。
    鳳夕瑤又惱又恨。她怎麼也沒想到,五睥前他習慣捉弄人,經常想出各種整人的點子欺負她,每次都反民她捉弄得臉紅脖子粗才肯罷休。多年過去,他的晉習依舊未改。
    最讓她生氣的是,她居然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得逞!
    說到底,他是吃定了她脾氣好,不管他怎麼折騰,都捨不得生他的氣。
    想到這裡,鳳夕瑤氣怒交加,轉身就要走,偏偏慕容禎執拗的抓著她,不肯放手。
    「都是我的錯,我和你陪不是,這樣吧,為了向你請罪,我帶你出府吃海鮮怎樣?」
    鳳夕瑤剛想反駁,又聽他道:「有家名叫萬福莊的海鮮樓,前陣子一直在裝修門面,聽喜多說半個月前已經重新開業了。夕瑤,我是真的很有誠意的向你陪罪認錯的。」
    面對他真誠的悔意以及邀請,一向心軟的鳳夕瑤自然無法再拒絕。
    而且他擺低姿態也令她深感意外,要知道慕容禎一向都自視甚高、唯我獨尊,就算很多時候他明明知道自己做錯了,仍舊會等著別人和了道歉才肯罷手。
    算了!她一向不喜歡為難人,而且面對這樣的慕容禎,她真的狠不下心拒絕。
    這就樣,又吩咐喜多備車備馬,兩人帶了幾個武藝不錯的侍衛出了慕容府。
    說起萬福莊,曾經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酒樓。
    不管是慕容禎還是前世的於箏,以前兩人都很喜歡來這裡吃海鮮。
    大概半年前,萬福莊的老闆嫌自家店面沉舊,砸下大筆銀兩,招工匠重新裝修。半個月前隆重開業,頓時吸引了不少老顧客光臨。
    像慕容禎這種在京城有名號的人物,老闆自然是記得清清楚楚。
    看到他領著一個漂亮姑娘前來,立刻招呼夥計伺候貴客。
    萬福莊之所以名震京城,除了師傅的手藝精湛外,採購的海產品絕對新鮮。
    像她,很喜歡吃萬福莊的蟹,肉多鮮美,個頭飽滿。
    當夥計將一盤又一盤的好料端上桌,立刻引起她的食慾。
    「這家酒樓的菜色是非常不錯,很久以前,我的一位故人就特別愛吃他家的東西……」
    當鳳夕瑤抓過一隻蟹正賣力剝殼時,慕容禎倒沒吃菜,而是端起斟滿的酒杯輕啜一口。
    見她沒吭聲,他又繼續道:「還記得那時局勢動盪不安,老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能在那樣的環境下尋得片刻的安寧,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得來不易的神氣,我的那位故人,雖然年紀小,個子矮,又瘦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可她想的事情卻不凡。」
    鳳夕瑤沒回應。她隱約猜到,慕容禎口中所說的那位故人就是五年前的於箏。
    「還記得好多年前,我和她也像今天這般,一邊吃蟹一邊遙想未來,她說,待有朝一日朝廷局勢穩定後,希望能與我尋一處不受人打擾的世外桃源,過幸福簡單的日子。」
    說到這裡,慕容禎苦笑一聲。「只可惜那時的我,並沒有給她承諾,事過境遷,當她人都已經不在,我才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不肯答應她這個請求。」
    他突然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看著鳳夕瑤。「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很想親口對她說,只要能與她在一起,不管是怎樣的生活,我都願意陪她一起度過。」
    鳳夕瑤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小聲道:「我想……你的那位故人如果能聽到這一番話,就算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她也會感到很高興。」
    慕容禎笑著點點頭,「希望如此。」說著,他夾了一隻水煮蝦,剝好了殼,放到她的碗裡,輕聲道:「這蝦是你最愛吃的,箏兒,多吃些。」
    她點了點頭,夾起他剝好的蝦肉,放到嘴裡。
    慕容禎的眼底驟然染上一抹得逞的笑意,端想酒杯,自顧自的繼續喝酒。
    也不知過了多久,鳳夕瑤才感到不對勁。「你……你剛剛叫我什麼?」
    「嗯,我叫你什麼?」他故意裝傻,隨即又道:「我自然叫你夕瑤啊,不然你以為我叫你什麼?」
    鳳夕瑤的表情變得十分憋扭。
    莫非剛剛是她聽錯了?可她怎麼覺得他剛才好像叫她箏兒?
    又仔細打量了慕容禎一眼,努力從他的臉上尋到珠絲馬跡,可是她失敗了。
    難道真是她產生幻覺?一時失神,她的手不小心被蟹腳刺了一下,痛得她低叫一聲,下一刻,就見自己白嫩的手指尖冒出一絲殷紅的鮮血。
    慕容禎見狀,急忙將她的手抓了過來,一口含到了口中。
    這個動作,五年前的慕容禎也曾為於箏做過……她尷尬的想要抽回手指,卻聽他笑道:「蟹殼有些硬,一會兒我幫你剝吧,你手指頭流血了,我給你吮掉,免得一會兒越流越多……」
    一幕又一幕的過往情景,彷彿與今日所發生的一切重疊,鳳夕瑤傻傻的任由他執勤的為自己服務,心底被各種情緒塞得滿滿的。
    這一刻,她不知道該逃避,還是該繼續……慕容禎和鳳夕瑤坐在萬福莊吃飯的親暱畫面,清清楚楚的落到另一個人眼中。
    那人正是微服出宮,帶著幾個心腹來這家酒樓用膳的當今天子朱成晉。
    早在慕容禎帶著鳳夕瑤剛踏進酒樓,就已經落入了他的視線。
    自從五年前,於箏為他慘死後,表弟慕容禎就始終不待見他。
    就算他貴為了朝天子,手握生殺大權,但慕容禎卻是母后最疼愛的親侄子,所以就算面對表弟給的白眼,他也裝作看不到。
    畢竟於箏的確是為自己而死,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事後他才從旁人口中得知,於箏曾是表弟這世上最心愛的姑娘,且她死時,腹中還懷了表弟的骨肉。
    雖然當時他或多或少也對口不能言的於箏產生了幾分情愫,但當時戰火紛飛,他一心只想攻城奪位,兒女情長事,自然被他放到了後頭。
    這五年來,生活漸漸安穩,夜深人靜時他也曾憶起當年的那些往事。
    但死者已矣,懷念再多,也只是徒增傷悲。慢慢的,於箏成了他記憶深處一個無人可取代的存在,很多話他也埋在心底,無處傾訴。
    面對表弟時,心中存了一份淡淡的愧疚。
    所以每當慕容禎對他表現出無禮、傲慢的言行時,他回報對方的,也只是輕聲一笑,從不介意。

《婢女生死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