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箏!韓絮箏在哪裡?」
「你先不要著急,他……」小貞看到她這個樣子,慌忙握住她的手,企圖讓她平靜下來。
「告訴我,快點告訴我……他是不是已經不在了……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你們找到他沒有?」她驚慌失措地哭著,身體不住地顫抖,「……是我害了箏!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該死,我就在這裡啊,你咒我死掉嗎?」隔壁床上忽然傳來熟悉的吼聲。
「箏!真的是你嗎?你沒事了?」橙橙幾乎要呆住了,甚至連淚水也僵在了臉上。她緩緩伸出手去,輕輕地觸到他纏裹著紗布的手臂,再往上是稜角分明的臉,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樑……真的是他,他還活著!
「我們是在下面發現韓絮箏的,他的命真大,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卻被半山腰生長的籐蔓纏住了,也只是全身受了些擦傷。」小貞在一旁安慰橙橙說。
「太好了……你沒事……太好了……」淚水在瞬間決堤,橙橙哽咽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傻瓜,我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死掉啊。」韓絮箏凶巴巴地在她的頭上敲了一記,完全符合了他平日的暴力作風。
「這樣比較像你……」橙橙抹去眼淚,笑了,隨即又奇怪地問,「這麼黑,你們為什麼不開燈?醫院停電了嗎?」
空氣瞬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夏日的午後,陽光格外充盈。玻璃窗外偶爾有飛鳥掠過的痕跡。一切都顯得格外安靜和悠閒。
「怎麼了?你們為什麼都不說話?開燈啊……」橙橙突然有些慌恐起來,她抬起頭來,摸索到韓絮箏的手臂,輕輕地搖著。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她又摸索著去找尋牆上的開關。
「……你看不見嗎?」韓絮箏沉默了良久,才緩緩吐出幾個字。
「橙橙……」鄭潔貞站起身來,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輕輕地伸出手去,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女孩的表情一臉迷惑,大大的眼睛一如從前,看不出一絲的異樣。
「醫生!混蛋,醫生在哪裡?」韓絮箏突然吼了起來,像一頭憤怒的獅子衝了出去……
「因為驚嚇過度而導致的假性失明,這是在醫學界上比較罕見的例子。病人因為遭遇了某些不願看見事物的刺激,所以在潛意識裡拒絕看見。從這個角度講,心理是導致失明的主要原因。」
辦公室裡,戴著眼鏡的楊醫生對著韓絮箏和聞訊趕來的阿朔侃侃而談。
「不要和我說那麼多,我只想知道到底還有沒有復明的可能?」韓絮箏不耐煩地打斷了醫生的話。
「這個……坦白地說,我不敢肯定,之前我也說過了,這是醫學界比較罕見的病歷,病的起因我想患者自己比較清楚一些,如果能夠調整好心態,復明還是極有希望的。但是如果不能把握好自己的心理,也許會出現更糟的狀況甚至導致一生的失明。」楊醫生表情嚴肅地說。他是阿朔的親戚,所以對橙橙的病情說的格外仔細。
「該死……」
韓絮箏幾乎是怒不可遏地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然後從後門衝了出去。
「喂,韓絮箏!」阿朔在後面焦急地喊了一聲,緊跟著也追了出去。
「橙橙,你要安心養病啊,老師剛才在走廊裡告訴我已經向學校說明了你的情況,治療的費用學校會出的。大家都希望你可以早點回來上學。」病房裡,鄭潔貞正在為橙橙削蘋果。
韓絮箏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病房門口。
「是……箏嗎?為什麼不進來?」橙橙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似地扭過頭去,黑色的眸子裡暗無光彩。
韓絮箏一聲不響地走進來,在她的身邊坐下。
「我想知道……醫生怎麼說的?」橙橙摸到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握住。
四下裡寂靜一片,沒有人回答她。
她等了幾秒鐘,然後眼眶開始濕潤。
「我以後都看不見了對不對?變成一個瞎子了,什麼都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你們的樣子了,對不對?」她輕輕搖晃著韓絮箏的手臂,一字一句顫抖地問,臉色因為絕望而顯得無比蒼白。
韓絮箏沉默了幾秒,然後緩緩抬起頭來。
「韓絮箏!」阿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喘著氣沖韓絮箏吼了起來,「聽著,如果你亂說話,曲解醫生的意思耽誤橙橙治病,我饒不了你!」
「到底是怎麼樣?你說啊!」橙橙無視阿朔的吼聲,依舊淚流滿面地繼續搖晃著韓絮箏的手。
醫院裡安靜地能聽得到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很可能是。」韓絮箏面無表情地說。
橙橙感到有什麼東西忽然間在心口碎裂了。
她低下頭去,捂著臉低低地抽泣起來。
「混蛋,醫生說這種刺激導致的假性失明是有可能治癒的,你不要說得那麼武斷!」阿朔衝進來,憤怒地抓住韓絮箏的領口。
韓絮箏推開他的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
「給她辦出院手續。」韓絮箏頭也不回地說。
「她這個樣子你要讓她出院嗎?」阿朔惱火地站了起來,大聲吼道。
「這個樣子住院就會有幫助嗎?躺在這裡,就能保證可以復明嗎?」韓絮箏回過頭來,整個臉都因痛苦而顯得有些扭曲。
「你!」阿朔後退一步,竟然說不出話來。他的眼神實在是太可怕了,以至於讓人無法和他對視。
「反正你不能提前讓她出院,這是醫生的話。」阿朔鬆了鬆口氣說。
「哼,是嗎?」韓絮箏剛要反駁什麼,卻被橙橙的哭腔打斷。
「不要吵了!求求你們,不要吵了!」她滿臉淚痕地抬起頭來,顫抖的雙手痛苦地敲打著床沿,臉上蒼白得只剩下無助和恐懼。
所有聲音在同一時間停了下來,窗外的陽光安靜地像在揮手告別。
「橙橙,不要害怕,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直到你能看見的那天為止!」一旁的鄭潔貞湊上前來,輕輕地安慰她說。
橙橙不說話,只是絕望地蜷起身子,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被子裡。
清晨,又是晴朗的一天。
這個本該是醫院裡最安靜的時刻,卻傳出一陣小小的騷動。
「橙橙不見了!」韓絮箏和阿朔剛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到鄭潔貞邊喊邊衣衫不整地從裡面跑出來。「怎麼回事?」兩個人的臉色同時沉了下來,從門口向裡望去,只能看到空空的病床和胡亂攤在一邊的被子。
「昨天我陪著她在這裡睡……可是今天早上我一醒來,她,她就不見了!」鄭潔貞結結巴巴地向兩人描述著,幾乎要哭出來,「我哪裡都找遍了……連個影子都沒有……」
「該死……她看不見的啊……」韓絮箏皺起眉頭,扔下手中買給橙橙的水果,轉身跑了出去。
「不要慌,我們分頭去找!她一定走不遠的!」阿朔摟了摟鄭潔貞的肩膀,「你在這裡等她,說不定她只是想一個人走走,很快還會回來。」
鄭潔貞只好含著淚點點頭,看著阿朔收回的手,她的臉不由有些泛紅。
閃動著斑斑陽光的花園一角。
橙橙抱著膝坐在帶著淺淺潮濕的地上,一旁是叢簇的繁花,是一種有著很濃郁香氣的花,橙橙因為看不見,所以叫不出它們的名字。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眼睛微閉,下巴抵在膝蓋上,偶爾有簷上的水落在她濕漉的頭髮上,她能感覺到。
她能感受到夏的生命力,地下彷彿有無數微小的生機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向上努力崛起。
她已經在這裡坐了很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摸索到這裡來。
再不回去的話,小貞會擔心吧。
可是並非她不想回去,而是身體彷彿突然變得僵硬無比,失去了站起來的力氣。
人生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這麼突然地,毫無預兆地,自己就看不見了?
好像是命運在開一個極大的玩笑。
好不容易在醒來時發現箏沒事,卻又……
是不是大魔王又開始捉弄自己了,天使是不是已經離開了……不再陪伴橙橙了?
我不要……
她輕聲地對眼前的黑暗說著,可是四周靜悄悄的,只有自己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身上的聲音。
她想像著自己從此變成花間的植物,生長在這裡靜靜地流淚,然後不被人知地枯萎。
有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傳來,然後停在自己的面前。
是誰?
一隻手有力地把自己從地上拖了起來。
「穿著睡衣就敢跑到這裡來,你想被凍死嗎?」
韓絮箏那冷硬卻又夾雜著火氣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箏?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橙橙茫然地望著前方,伸手去摸索他的臉——在黑暗中他總是能透著一絲溫暖的氣息。
「憑感覺。」
依舊是淡淡的三個字,卻讓橙橙熱淚盈眶。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只是想出來走走……」橙橙低下頭去,輕輕地說。
「笨蛋,你的狀況可以一個人出來走嗎?」腦袋上吃了一記暴栗,韓絮箏凶巴巴地對她吼道。
「可是……」橙橙忽然失聲哭了起來,細瘦的肩膀在不住地顫抖。
「我好不甘心……從此以後,都無法再看見你了……好不甘心……」
「傻瓜,我就在這裡啊!」韓絮箏抱緊她,「去我家吧,我們一起把眼睛慢慢養好,一定會好起來的。」
是自己的錯覺嗎?為什麼自己感覺到身體開始漸漸暖和了呢?
橙橙呆了一下,繼而輕輕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你不願意嗎?」韓絮箏驚疑地問。
「不是的……可是現在的我……只會添麻煩而已……你還要上課……我不能為你做家務工了……連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橙橙不由縮緊了身體,把頭垂得更低了。
「傻瓜,我自己不會照顧自己嗎?還有你,我也可以照顧你啊。現在我雇你到我家去陪著我說話,月薪不變,你願意嗎?」韓絮箏把她抱得更緊了。
「你也沒有爸爸媽媽了,我的爸爸媽媽有和沒有也沒什麼區別,所以,我只想問你,你願不願意去我家,陪著我?」韓絮箏俯視著她。
橙橙不說話,她拚命地咬著嘴唇,不讓那個字吐出來。
她好想,好想好想……
可是,一定會拖累到他的吧。自己看不見,能陪著他什麼呢?看不見他的喜怒哀樂……
「我不能……抱歉……」她輕輕地從嘴裡吐出幾個字,低到幾乎連自己也聽不到了。
「不對!」韓絮箏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堅定,「你不是這麼想的,是不是?告訴我,我想聽你真實的想法!」
什麼時候,是什麼東西讓他變得如此認真呢?從Lilina去世之後,橙橙就再也沒有聽到韓絮箏用這樣的口氣說過話了。
她緩緩地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著在黑暗中遙遠卻又親切的面容。
溫熱的皮膚,稜角分明的臉,額角因為激動而滲出的汗珠。
這是真實的箏,自己喜歡的那個箏。
「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我最後再問一次,你願意去我家嗎?」他忽然按住橙橙的手,把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然後大聲地問。
橙橙最後的一道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她沉默著輕輕點頭,拚命地壓抑著自己的淚水。
「好,樸橙橙,你聽著。」韓絮箏蹲下身,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從懸崖掉下來的那個時候起,那個叫韓絮箏的人就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從此以後只做你的眼睛。」
從此以後,只做你的眼睛。
我只做你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四周仍然是漆黑一片。
於是再也無法抑止自己的淚水,她忽然撲上前去,緊緊地抱住黑暗中他削瘦但卻溫暖堅實的肩膀,哭得像個孩子。
等一切手續辦理妥當,橙橙被韓絮箏接到家裡時,已經是好幾天後的事情了。要說服楊醫生讓橙橙回家靜養,還真是不易,阿朔在瞭解了韓絮箏的真實想法後幫了不少忙。楊醫生幾乎就是被他一個人說服的。這期間,韓絮箏真的有了許多的改變,他和阿朔,和小貞都不再那麼生份了,大家因為橙橙而變得惺惺相惜。
好在她在韓絮箏家裡呆過一陣,所以在很多地方都能比較快速地適應。
而現在她要學會適應的,則是如何去面對一個黑暗的世界。
她需要嘗試著去觸摸各種各樣的東西,去做很多不需要看見就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且每天必須保持一顆平和的心,只有保持積極的心態才有復明的可能。
而這一切都無法阻擋心底對黑暗無盡的恐懼和迷離。
幽暗的房間裡,橙橙正坐在床邊,輕輕伸出手去撫摸著牆上的風箏。
那是韓絮箏親手為她做的最漂亮的一隻風箏,隔著黑暗的帷幕可以感受到它結實的骨架和薄紗般的觸感。
早知道有一天會看不見,當初多看幾眼就好了。她難過地想。
韓絮箏來到房門口的時候,正看到女孩的手輕輕撫過風箏五彩斑斕的布面,大大的黑眼睛裡沒有一絲神采。好奇怪,從前自己總是會在看到橙橙的時候想起Lilina,而現在,想想好像已經好久沒有想起過Lilina了,眼前只有橙橙,還有她的黑眼睛。
那曾經露出過可愛的,安靜的,驚奇的,悲傷的,委屈的,以及各種表情,彷彿會說話的眼睛。
以及現在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睛。
「我進來了。」他輕輕敲了敲本是敞開著的房門。
「箏!?」橙橙停下手裡的動作,很快地站起來,摸索著向門口的方向走去,「你回來了?」
「嗯。」韓絮箏從口袋裡拿出一盒藥和幾瓶眼藥水,拉過橙橙的手,「這是新開的藥和眼藥水,自己會用吧?」
橙橙不去摸那些瓶子,卻伸出手去摩挲著韓絮箏的臉,笑了。
那個表情彷彿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縷陽光。
現在的橙橙只有在韓絮箏在的時候,撫摸著他熟悉的臉龐,她那顆被黑暗陰影所籠罩的心才可以得到暫時的慰藉。
「同學們說讓我問候你,小貞和阿朔說明天來看你。你也和我說說,今天在家都做了什麼?」
韓絮箏握著她的手,把她扶到外面坐好,依舊是淡淡的聲音,卻透著一股溫暖的氣息。
「嗯……聽了聽RADIO,給花澆水……洗了一些衣服……還有……」橙橙垂下頭想了想,然後說。
「什麼?你現在還能去碰洗衣機嗎?電著怎麼辦?」韓絮箏皺起眉頭。
「我是用手洗……」橙橙慌忙說,她抬起頭來的時候頭髮在匆忙中被甩向後方,額角的一塊淤青便顯露了出來。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你撞到哪裡了?」韓絮箏彷彿覺察到什麼似地湊上前去。
「這……這是我到衛生間去拿水盆的時候……不小心撞在了門框上……」橙橙有些語無倫次。
「該死,我不是說過,你在家好好呆著就行了,什麼都不用做的!」韓絮箏加重了語氣瞪著她。
「可是……如果什麼都不能做的話……我豈不是很糟糕嗎……」橙橙低下頭去,失神地喃喃說著。
「傻瓜……」韓絮箏停了停,想要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算了,隨你的便好了……」
「我這樣……讓你很不開心嗎?」橙橙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現在的她神經變得格外敏感和脆弱。
「哪裡有,不要胡思亂想。」韓絮箏站起身來拍拍她,「快去梳理一下,和我出去吧,你本周就要開始試著學習盲文了。」
「嗯……」橙橙點點頭,站起身來,慢慢摸索著向房間裡走去。
她沒有告訴他其實她還疊了許多顆紙星星。
她忘了很久前是誰告訴過她,一顆紙星星代表一個願望,如果疊著每一顆星星時都寫下相同的願望,疊到1000顆的時候,願望就會實現。
那麼,就乞求上蒼,讓自己能夠再看見吧,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時間……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就好了……
客廳裡,韓絮箏望著橙橙的背影,輕輕地皺起了眉頭。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茶几的下面去摸煙,卻忽然又停住了。
吸煙對病人是有害無益的。他想起來橙橙三天前搬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強迫自己戒煙了。
「該死……」他想著,站起身來把所有的煙全部搜出來,統統扔進了垃圾桶裡。然後,他把家裡所有稜稜角角的地方全部用膠帶貼上了厚厚的軟毛巾。
「雖然看不見,你也可以做很多事情,所以不要太過悲傷。」
「可是大夫,我到底可以做什麼呢?」
「你可以學習盲文,然後利用盲文學習更多的東西。」
「可是除了這些呢?」
「……」
自己到底可以做什麼呢?
不能去上學,永遠也不能再畫畫了,也不能再工作,未來怎麼辦呢?連做家務工這樣的工作也再找不到了。
從盲人咨詢所回來的路上,橙橙的腦海裡不時地閃過之前發生的一問一答。
此刻她正戴著一副墨鏡,拄著枴杖沿著路邊慢慢地走著,韓絮箏抱著一大摞關於盲文的書籍慢慢跟在後面。
路人的目光偶爾會集中在她的身上,有些是帶著疑惑不解的,而其中的大多數都充滿著同情可惜的目光。
她能聽見人群的喧囂,能聽見偶爾有鳥兒掠過樹間的歡鳴。
唯獨自己的腳步聲,變得渾濁且遙遠。
自己是不是在慢慢走開呢?會不會越走越遠,直到誰都看不見呢?這個世界上如果消失了一個看不見的人,也就不會再拖累誰,大家是不是也都可以裝作看不見?
她幾乎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加快了步伐,走過紅燈閃爍的馬路。
眼前是黑暗,她什麼都看不見,卻只聽見刺耳的剎車聲和周圍的混亂嘈雜。
是誰在吵。
她好想飛快地逃掉。
「該死,你瘋了嗎?」書本統統落在地上,韓絮箏從後面趕上來拉住她,一輛飛速行駛的的士幾乎是在同時擦過橙橙的面前,然後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那個時刻只要橙橙再向前輕輕地再邁一小步,那麼她的世界就要顛覆在車輪下了。
她沒有邁出去那一步,她被韓絮箏拉住了。
「瞎了眼嗎?不知道看路?」的士司機搖下車窗,探出鐵青的臉衝著橙橙痛罵。而他的表情旋即僵住了,似乎連他也沒想到眼前這個有著美麗外貌的女孩竟然真的是個看不見的盲人。
是的,自己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只會添麻煩。
橙橙忽然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邁出那一小步。
「你給我閉上嘴!」韓絮箏兩步衝了上去,一把抓住的士司機的領子,怒不可遏地衝他吼道。
「箏!」枴杖掉在地上,失去了支撐,橙橙驚惶失措地站在原地摸索著,聲音開始變得生澀和顫抖。
的士司機把車開走了,綠燈亮了。人群漸漸散去。
只剩下她孤零零地站在馬路邊,不知所措。彷彿一隻狼狽無助的小貓。
她愣了幾秒鐘,然後慢慢地摸索著彎下腰,伸出手去尋找地上的枴杖。
韓絮箏忽然覺得心口有什麼東西碎了。
他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在橙橙摸到枴杖的同時彎下腰去把它撿了起來,然後把它扔出老遠。
「枴杖在這裡。」他說著,向她伸出一隻手去。
那溫暖的、堅實的手掌,就這樣伸向了她的手上。橙橙幾乎是在觸摸到它的同時就緊緊地握住了它。
「箏,箏……」臉色發白的她開始輕聲地嗚咽,她把他的手握得是那麼緊,以至於指關節開始泛出可怕的蒼白。
「以後不要再做傻事了,枴杖會生氣的。」他說完這句話便拉起她的手,走過人群的喧囂,向對面的馬路,完全不顧身後的一片狼藉。
多久了呢?
原來被他拉著手在黑暗中穿行的感覺,是那麼地踏實和放心,彷彿有一種暖意在一點點地穿越自己的靈魂,陰影被從中抽離,被遠遠地拋向後方去,散落在不明的天空裡。
風從耳邊輕盈地拂過,帶來陣陣他的氣息,乾燥而且溫暖。
那一刻,橙橙忽然很想哭。
只要是拉著他的手,不管哪裡自己都願意去。這樣一個念頭忽然以最自然的方式顯現在腦海裡。
哪怕是行走在無盡的黑暗裡。
下課的鈴聲響了,教室裡又像往常一樣開始喧鬧。
橙橙沒來上課的這段時間,藝高仍然是原來的藝高。世界本來就是這樣,不會因為少了誰就不再運轉了。
鄭潔貞鬱悶地趴在桌子上,看著橙橙空空的座位,若有所思地用手中的筆在桌子上點著。
什麼時候可以再去看看橙橙就好了,她想。盼望著週末盡快到來。
就在此時,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讓開,我要辦休學手續。」門口竟然傳來韓絮箏不冷不熱的聲音。
鄭潔貞連忙跑出去,看見劉尚薇和一大幫女生圍著韓絮箏說這問那。
「小箏真是的,好久不來一次,來了竟然還要和我們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