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緩緩降落在首爾機場。
蔚藍的天空,一絲絲白雲,跟在隊伍裡,百草仰頭望去,見前面鬱鬱蔥蔥的山腰上有一道長長的高聳入雲的石階。石階是由黑色的石板鋪成。極陡,每一階又窄又高,經過風吹日曬的洗禮,石板已經斑駁開裂,踏上去卻滑膩細潤,似乎曾經被無數的弟子走過。
遠遠的。
能看到石階的頂端。
有一座壯麗凝重的韓式宮殿風格的建築,玄黑色的大門,金色的門扣,黑底的牌匾上有金光燦燦的四個繁體漢字——
「昌海道館」。
盛夏正午的陽光強烈刺眼,遠遠地看去,竟如同是從它的四面八方綻放出來的!
昌海前來迎接他們的弟子叫民載,漢語說得很流利。
他一路介紹說,昌海道館已經有二百多年的歷史,是韓國最被尊敬的跆拳道道館,歷代的弟子中都出現過宗師級的人物,現在世界上被授予最高榮譽象徵的黑帶九段的大師們,也大多出自昌海門下。
玄黑色的大門緩緩打開。
道館內隨處是參天古樹,遮天蔽日,空氣也變得格外清新起來。一片片深綠、淺綠、暗紅的茂密樹木,掩映著紅牆綠瓦,流水涼亭,幽靜開闊,古拙雅致。
「哇,好漂亮……」
身邊的曉螢一邊走一邊喃喃地讚歎。
是的。
而且不僅僅是漂亮。
更有一種融進了上百年歷史的寧靜氣質。
一路古樹涼亭地往昌海道館的縱深走著,百草忍不住也想讚歎,這個道館簡直每一處的景色都可以入畫。咦,前面那片靜如秋月的湖泊,臨湖那棵茂密如華蓋的老榕樹,還有那座一半被遮在榕樹的樹蔭下,一半凌空建在湖面上的涼亭,跟松柏道館裡初原師兄的小木屋,竟有著某種相似的味道。
她悄悄看向走在隊伍前方的初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飛機上的時候,就覺得初原師兄跟平時似乎不太一樣。但是究竟是哪裡不一樣,又說不太清楚。雖然他的眼神依然寧靜,唇角依然習慣性有微笑的弧度,卻隱約有種寂寞而疏離的感覺。
就像此刻。
他停下腳步,默默地望著湖面上的那個涼亭。有風吹過,涼亭四面半卷的青竹簾隨風輕動,裡面空無人影。
「有一點你們要注意,這片湖的對面是各位宗師的居所。宗師們喜歡清靜,如果要在道館裡散步,請千萬謹記,不要到湖的那邊去。」民載提醒說。
「是。」
眾人應了聲。
曉螢卻覺得很遺憾,眼看著湖對面的風景更是漂亮,青山翠水,房屋依勢而建,古樸雅致,簡直跟水墨畫一般,居然不能走近了參觀嗎?尤其山頂那所庭院,褐瓦青磚,遠遠的彷彿被籠罩在雲霧中,有股仙氣,不能去離近了看,真是心裡癢癢的。
她湊頭過去跟百草小聲嘀咕抱怨。
說了幾句都沒有任何回應。
疑惑地一抬眼,見百草正愣愣地看著前方的初原,她忽然有點憋氣,扯住百草的胳膊用力晃動。
「喂,看什麼呢!」
百草被她晃醒,視線趕忙從初原身上移開,臉微微有些紅,說:「沒……沒看什麼……」
「哼,」曉螢瞪她一眼,用力掐了把她胳膊上的肉,「小心點,當心若白師兄不開心!」
若白師兄?
痛得悶吸口氣,百草一時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下意識地看向同在隊伍前方的若白。他正認真地聽民載介紹昌海道館的情況,並沒有看向這邊,只是當她的目光快要收回去的時候,朝她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你們就住在這個院子,」前面是一片霍然開朗的空地,朱牆青瓦,映著藍天白雲,還有一片片枝葉茂密的樹木,樹的品種與樹葉的顏色各自不同,有深綠色、有淺綠色、有暗紅色,層層疊疊,掩映在一起,如同明信片上的景色一樣漂亮,「參加訓練營的各國隊員們都住在這裡,方便大家的交流和切磋,你們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我帶你們……」
民載的聲音嘎然而止!
褐色的庭院大門前,幾道陽光刺目地照耀而下,十幾個身穿雪白道服的女弟子正一字排開,牢牢擋住大門,將他們的去路攔住!夏日的風吹起她們繫在腰間的帶子,帶子上全都繡著「昌海」兩個字。
站在正中間的那個女孩子。
年齡不大,身量不高,神情卻極是倨傲,高高昂著頭,曉螢一眼望過去,只能看到那女孩子不可一世的鼻孔。
這架勢……
岸陽的隊員們面面相覷,若白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初原已經正色在問民載:「這是做什麼?」
民載的神情很是尷尬。
他上前走了幾步,似乎有些為難地對中間那個女孩子說了幾句韓語,林鳳、曉螢她們雖然聽不大懂,但是偶爾飄過來的幾個「師姐」這樣簡單的詞語還是能明白的。
那個女孩子居然是民載的師姐?
她看起來明明才十三、四歲的年紀,民載起碼也有十七、八歲了,但是看民載對她畢恭畢敬不敢說重話的樣子,還有旁邊那些昌海女弟子唯她馬首是瞻的模樣,似乎她確實地位頗高。
不管民載說什麼,那女孩子全都是冷哼和拒絕,一雙眼睛像冷電一樣在岸陽隊員的隊伍裡尋找。
那眼神裡的不屑和倨傲真是讓人不舒服。
曉螢心中忿忿,如果不是初來乍到,怕失了禮數和風度,真是該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沒禮貌的女孩子!咦,等等,不對,有閃念在她腦海中飛閃而過,她好像曾經見過這個女孩子!
冷電般倨傲的眼神在岸陽隊員們的身上逐一掃過,掠過林鳳,掠過光雅,掠過梅玲,掠過百草,冷冷地落在曉螢身上,然後,又飛快地,那女孩子一扭頭,冰冷的目光重新盯住百草!
「戚、百、草?」
死死地盯著隊伍中的戚百草,那女孩子生硬的聲音似乎是從牙齒間磨出來的。
「金敏珠——!」
靈感迸發出來,回憶似快退的電影片段一般閃現,腦海中那不可一世的金敏珠被百草踢得狗□一樣栽倒在草坪上,氣得哇哇大哭的場面使得曉螢忍俊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金敏珠,你是金敏珠,哈哈哈哈哈哈……」
林鳳、申波、寇震他們全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看到這邊曉螢笑得樂不可支簡直要滿地打滾,那邊那個叫「金敏珠」的女孩子怒得臉一陣青一陣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時若白、亦楓和初原也想起來了,唇角不約而同皆有了些笑意。三年前昌海道館來到松柏道館交流,年僅十歲的金敏珠囂張跋扈,是百草出手教訓了她。
「你、不許、笑!」
手指顫抖地指住笑不可仰的曉螢,金敏珠怒喝,眼見她的呵斥對大笑不已的曉螢毫無用處,她的怒火便全部轉移到了站在隊伍中的百草身上,喝道:
「戚、百草、你、出來!」
百草皺眉,她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若白眼風一掃,她才緩緩沉住氣,停下腳步,望向金敏珠。
「你要做什麼?」
「我要——挑戰你!」
高昂著頭,瞪著戚百草,金敏珠大聲說!
「挑戰你——!!」
「刷」的一聲,金敏珠身旁兩側的女弟子們齊刷刷邁步上前,她們動作整齊,聲音整齊,好像綵排過一樣。
庭院外樹丫上的鳥兒們驚得四起飛散,從大門處也湧出來一些聽到動靜的其他國家的隊員們,他們膚色各自不同,有歐洲的、東亞的、中東的、還有非洲的。
不明白眼前的場面是什麼狀況。
各國前來參加訓練營的隊員們好奇地竊竊私語,彼此打探和討論著,目光在金敏珠和百草之間看來看去。
「這就是昌海道館的待客之道嗎?」
初原看向民載,聲音溫和卻帶著隱隱的壓迫力。
「這……這……」
民載搓著手,尷尬萬分,朝著金敏珠又說了幾句。金敏珠卻是聽也不聽,反而倨傲地走過來,站在百草面前,誇張地上下打量她,說:
「你、還認得、我嗎?」
「認得。」
百草凝視她。
三年不見,金敏珠已經從一個小女孩長大成了一個少女,雖然個子不高,但是很有力量感,眼睛炯炯明亮,帶著股嬌蠻的霸氣,像一頭隨時會撲上來的小豹子。
「我,金敏珠,要讓你、知道!」
金敏珠又向前逼走了一步,跟百草只有不到一尺的距離,她高昂著頭,說:
「當年、你打贏我、純屬——偶然!」
「拜託,金敏珠,怎麼三年了你一點長進也沒有,」曉螢翻個白眼,鄙視地說,「我們剛剛才下飛機,滿身疲倦來到這裡,還沒來得及休息,你就要挑戰百草,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這段話說的很快,金敏珠有些沒太聽懂,但是從曉螢的表情就能看出那些絕對不是什麼好話。在逼迫之下,民載吞吞吐吐地將曉螢的話翻譯出來,金敏珠的臉色立刻變了。
「你、你才是小人!」金敏珠怒瞪曉螢,「當時、你說、只是掃地的、戚百草、其實是你們、主將!你欺騙了我!」
所以她才大意了。
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這個戚百草踢飛出去,還咬了一嘴的青草,在師兄妹面前丟盡了臉!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點,是讓她寢食難安的侮辱,縱使她現在已經成為同輩中最傑出的弟子之一,可是,無論走到哪裡,她總覺得有人在嘲笑她。
嘲笑她敗給過一個掃地的名不見經傳的人。
最可惡的是——
那個戚百草居然還是最令人不齒的曲向南的弟子!
啊啊啊啊啊啊。
三年來,她時時刻刻想要報仇,她要證明給全天下所有的人看,那個戚百草,連她的一根腳趾頭都不如!
所以她等不了。
復仇的火焰讓她連一秒鐘都無法按捺住,知道今天下午戚百草將會隨著岸陽跆拳道隊來到昌海道館,她已經在訓練營的庭院門口守了足足兩個小時——
她要在第一時間!
血洗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