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翻了一個身,拿被子蓋住頭,可是鄰居那曖昧的聲音還是絲絲縫縫地傳到耳朵裡。聲音這麼大,睡在隔壁的孫東平肯定也聽到了。顧湘倒覺得心裡平衡點了,他是男人,肯定比自己更難受,更加睡不著。
鬼使神差地,忽然想到了他們的第一次。
那是高三下學期的三月,天氣已經回暖,大家都換上了春裝。高考倒計時只有一百多天,每個人都被壓得透不過氣來,生活完全是讀書、吃飯、睡覺一條線。平時玩也就罷了,關鍵時刻,都還是要為了前途拚搏一回。
顧湘和孫東平也沒了風花雪月的心思,平時頂多下了晚自習後悄悄在學校小樹林裡偷一個吻。黑暗中,顧湘留下一絲清幽的芳香,然後從他懷抱裡匆匆離去。孫東平慾求不滿,狂躁得很,只有下課了拚命打球,額頭起痘,唇角冒泡。
後來是張其瑞家一個親戚開了一家溫泉旅館,給張其瑞送來一大堆免費券。幾個孩子都想借這個機會放鬆一下,於是逃了週六的補習,出城泡溫泉。
顧湘自然是被孫東平半哄半拉去的。她來得匆忙,沒有泳衣,孫東平趕緊給她買了一件。顧湘捏著那輕薄的布料,死活沒勇氣穿上。曾敬帶過來的小女朋友勸了她半天,才幫她換上了衣服。
等走到溫泉池子邊,幾個男生已經在水裡了。孫東平結實的胸膛大半露在水面上,正在嘲笑張其瑞太瘦。曾敬提醒了他一聲,他轉過頭去,看到顧湘修長白皙的雙腿正慢慢浸在水裡,然後是她纖細的腰身,微微隆起的胸部。
孫東平把眼睛以下部分都埋進了水裡,可是鼻血還是流了出來。張其瑞在旁邊幸災樂禍地哼了一聲。
晚上大家又去吃了燒烤,唱了卡拉OK。等到深夜,外星人一般的精力終於發洩殆盡,疲憊的少年們都沒力氣了,床上地上倒了一片,睡得像豬一樣沉。
天快亮的時候,顧湘被曖昧的聲音吵醒了。曾敬和女朋友抱做一團,親來啃去的,弄出不小的動靜。顧湘紅著臉假裝還睡著。好在這兩人也知道避嫌,很快就悄悄溜出去了。
他們走了沒多久,躺在床上的張其瑞也起來了。他估計也沒睡好,回自己的房間繼續睡覺去了。
顧湘鬆了一口氣,動了動身子,後背一下靠住一具火熱的身子。她渾身一僵,身後的人靠過來,將她牢牢抱住。
「別動。」孫東平在她耳朵邊吐著熱氣,「我就是抱抱你……想死你了……」
說是抱抱,可是軟玉溫香在懷,哪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能克制得住?孫東平蠢蠢欲動,胸膛裡那把火越燒越旺。他把顧湘整個抱在懷裡,摩挲著她光滑的手臂,蹭著她的身子。顧湘只掙扎不了一會兒,就被撩撥得渾身發軟,閉著眼睛任他為所欲為。
得到了默許,孫東平的動作越來越大,手伸進了顧湘的衣服裡。觸手是一片細膩柔滑,散發著迷人的幽香,這個時候的顧湘就像一塊可口的點心放在孫東平的手心裡。他親吻著,吮吸著,噬咬著,想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顧湘在這陣狂風暴雨裡嚇得直哆嗦,想要推開身上的人,卻使不出半點力氣。她張口想說話,又被孫東平堵住了嘴。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脫了大半,少年粗糙的掌心在她身上遊走,帶起陣陣電流,衝擊著她的理智。
孫東平到底年輕,把持不了多久,然後緊抱住顧湘狠狠蹭了幾下,交了貨。顧湘這個時候才敢張開眼睛。她感覺到背後睡衣上濕了一片,隱約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臉紅得滴得出血了。
孫東平把她翻了過來,低頭親了親她的臉。他一臉汗水,眼睛亮得像有火在燒。嘴裡吐出的氣息那麼熱,燙得顧湘不由瑟縮。
「顧湘,給我吧!」男生的吻像雨一樣落下來,「求你了,給我吧!」
顧湘看著他迫切的眼神,感受著他高熱的懷抱,使神差地再度閉上了眼睛。
得到默許的少年夾帶著更激烈地熱情擁抱親吻她,身體的溫度都快要把人燙傷了。顧湘覺得自己就像是顛簸在驚濤駭浪裡的一葉扁舟,無依無靠,只有牢牢抱住身上的人。
孫東平進來的時候,她痛得臉都扭曲了,張口就重重咬在他的肩上。孫東平悶哼了一聲,他也覺得很痛,可是慾望驅使著怎麼都停不下來。兩個人越疼就越緊張,越緊張就越疼,可還是要拚命地抱在一起。
第一次總是很短暫,顧湘以為會很漫長的疼痛沒有多久就過去了。孫東平卸了力,倒在她身上。他們兩個一身汗,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身體還很疼,可是又有一種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暢快。
孫東平喘著粗氣,很認真地一下一下地吻著顧湘。每親一處,都要說一句話。
「我愛你的額頭。」
「我愛你的眼睛。」
「我愛你的鼻子。」
「我愛你的下巴……」
「我愛你。」顧湘突然說。
孫東平低頭凝視著她,喜悅的笑容爬滿了他那張俊逸的臉。他俯身吻住顧湘的唇。
「我也愛你。」
顧湘張開眼。天已經亮了,手機顯示時間是早上八點。她從床上怕起來,看到鏡子裡自己的臉還是通紅的。
窗外雨已經停了,收破爛的叫賣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她穿好衣服整理床鋪,被子摸著總有點濕濕的。老房子就是這點不好,一下雨,就潮濕得厲害。
真是見了鬼了。顧湘輕輕拍了拍臉。晚上吃了什麼,怎麼做了那樣的夢。
開門出去,迎頭和孫東平打了一個照面,兩個人都一驚,然後心照不宣地把臉別開了。
孫東平今天眼袋發青,估計真的一晚上沒睡好。顧湘想笑,又覺得不大厚道,只好努力克制住了。
「雨停了,今天可以去給外婆上墳了。」顧湘說,「我們出去吃早飯吧。墓地搭公車可以到。」
兩人帶著紙錢和香燭上了公交車,孫東平還買了一束嬌嫩的馬蹄蓮。
開往郊區墓地的公車人不多,兩人坐在靠後門的空位上,肩靠著肩,身體隨著車身搖晃。有時候幅度大一點,孫東平就會抓住扶手,不讓自己跌在顧湘身上。
顧湘悄悄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外婆的墳修得很好。孫東平花了近十萬塊,找了設計師和風水師,把墓地造得都快成一個藝術品了。墓碑前還有兩盞做工精細的長明燈。孫東平當年給了守墓人不少錢,工人定期都會過來添油換燈芯,那火一直沒有滅過。
顧湘前兩天已經來看過老人了,墳前還有沒被雨水沖走的紙錢灰燼。她重新點了香,又燒了紙錢。孫東平獻上了花,然後跪在濕漉漉的石板上,給老人磕了三個響頭。
顧湘動容,鼻子發酸。
「謝謝你們幫她辦了後事。」
「舉手之勞。老人家生前待我很好。」孫東平說,「你知道的,我媽其實沒怎麼帶過我,我爸工作忙,家裡就我和保姆過日子。倒是在你這裡,還像是在家裡一樣。」
顧湘輕聲說:「那時候我們親得就像一胞雙生似的。」
「親兄妹不會好到我們那個程度。」孫東平笑。
顧湘更正:「是姐弟,我大你五個月。」
正因為大幾個月,顧湘提前過了十八歲生日。所以判刑的時候也以成年人量刑的。
孫東平在墓邊坐了下來,拔了一根草叼在嘴裡。一個公司老總,現在看著也像個小混混。
顧湘笑著在他身旁坐下來,兩人一起望著山下河流奔騰朝東而去。這裡靠山望水,風水十分好。
「顧湘。」
「什麼?」
「如果……如果我沒有和劉靜雲好上,那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顧湘看了看孫東平,「這樣的假設真沒意思。」
孫東平乾笑,「是啊,真沒意思。」
顧湘說:「你是要和她結婚的。你們會生一、兩個孩子,賺很多很多的錢,沒準將來還會投奔到資本主義國家認賊作父。」
「說得好像你能預知一樣。」
「有錢人的日子,不都是這麼過的嗎?」
孫東平吐了嘴裡的草桿。他很想抽煙,但是顧湘不喜歡他抽煙的。
顧湘說:「東平,我有時候回憶以前的事,覺得我們大概是真的注定沒辦法在一起的。」
「可是一切都是陰差陽錯。」
「一環套一環。」顧湘說,「我們從開始就一直糾纏到現在。」
「可我沒後悔過。」孫東平凝視著顧湘的眼睛,「在國外的那段時間,我以為我可以望了你,我以為可以放下。但是等重新見到你,心裡就像死火山一下復活了一樣,控制都控制不住。這裡,」孫東平把手壓在胸口,「這裡,不受我控制的。」
顧湘眼神癡了一樣。
「都是我的錯。」孫東平喃喃。
顧湘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溫暖,孫東平的手冰涼。孫東平就像雪地裡尋著一點火一樣,將她的手緊緊握住。
「東平,我也沒後悔過。」
老人的烤瓷像是孫東平親手選的,老太太面帶微笑,親切和藹,此刻正望著墳前的年輕男女。一陣風過,燭火搖曳,像是老人在笑一樣。
兩人燒完了紙錢,沿著原路下山。
孫東平邊走邊問顧湘:「錢家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聽說老爺子給了你一大筆遺產?」
顧湘嗤笑,「你的耳報神是誰呀?業務也太不過關了。」
孫東平臉有點發熱,「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
「就是給了我一串金項鏈。」顧湘輕描淡寫,「對於我來說,它就項鏈,對於錢家人來說,那是長房什麼的證明。有錢人家的事,我是搞不懂的。只知道錢家子孫都想要這串項鏈。」
「那這事還能消停?」孫東平又氣又好笑,「你躲起來也不是辦法。要不我出面……」
「不用了。」顧湘說,「我已經有主意了。」
「什麼?」
「價高者得咯。」顧湘有點小小的洋洋自得,「活了二十多年,我知道人不能和錢做對。而且我抓著項鏈不放,也是在為難錢家人。我這人最煩的就是和人糾纏不清。」說到這裡,她瞟了孫東平一眼。孫東平臉色白了。
顧湘繼續說:「總之,這次回去後,我就會把這事瞭解了。你完全不用擔心我,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你把你自己那攤子事理清楚都不錯了。」
「原來你都有主意了。」孫東平的聲音聽起來反而有點失落。
他本來一腔熱血跑過來,就想著危難時刻出手相助。八年前他無能為力,八年後他已經有這個能力了。可是等裝備齊全地趕來了,卻被告知人家已經有了解決辦法。這就好比擦槍八年等著上戰場的士兵,被通知戰爭已經結束了。
他落寞,他鬱悶,他狠狠踢了一腳路邊的樹樁。寒風瀟瀟,孫少爺蹲在路邊,頭冒黑煙。
顧湘走了一陣,沒見他跟過來,只好回去找。這荒山野嶺的,走散了挺麻煩的。這些年封山育林做得好,聽說山裡已經有狼了。孫東平倒不至於被狼叼走,只是萬一滾下山了就麻煩了。
顧湘胡思亂想地走過來,看到孫東平那樣,本來對他還有怨念的,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這人資產十數億,掌管著大商場和連鎖超市,誰信?
「我說,雖然路邊沒人,你就不能到樹後面方便嗎?」
孫東平哀怨地抬頭望她,「顧湘……」
「幹嗎?」顧湘不耐煩。山上公車少,錯過了這班,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孫東平目光委屈,說:「我腳扭著了。」
張其瑞走出會議室,小於匆匆迎了上來,把手機遞給他。
「張總,您開會的時候,有位劉小姐打電話找你,似乎很急的樣子。」
張其瑞一看來電顯示,寫著劉靜雲三個字。他立刻撥通了電話,走到陽台上。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劉靜雲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其瑞,打攪你了,很不好意思。我想向你打聽個事。」
「你別急。」張其瑞好言道,「出了什麼事了?」
「那個……」劉靜雲猶豫了一下,才說,「你知道孫東平在哪裡嗎?」
張其瑞怔了一下,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他繞開問題,反問:「怎麼了?」
「我聯繫不上他,大家都聯繫不上他。」劉靜雲又急又怒,「他昨天說要去開會,然後就沒有音訊。我今天打了一整天電話,都接不通。我……他……他是不是和顧湘在一塊兒?」
張其瑞心裡咯登了一下,有一絲秘密被窺探了的驚慌。他早料到孫東平會去找顧湘,只是沒想到後面還有劉靜雲這麼一出。
劉靜雲隔著電話,看不到張其瑞的臉色。她也是慌了神,自顧解釋道:「我並不是查崗什麼的……我家裡來電話,說我爸舊病發了,送醫院去了。我這就得回去,可是偏偏聯繫不上孫東平。我也就是瞎猜的,如果他不在你那就算了。你別介意……」
「你在機場?」張其瑞聽到了電話裡的機場廣播聲。
「哦,是啊。」劉靜雲說,「我買了最近一班的飛機票。」
「哪個機場,幾點的?」
「浦東,一點二十。」
張其瑞看表,現在是十二點半。
「你等我一下。」張其瑞掛了電話,轉頭吩咐何知芳,「我要出門一趟,有文件發我郵箱。」
何知芳傻眼了,「那今天下午的會……」
「又不是我主持,缺席也不要緊。」張其瑞穿上外套,提著公文包就往電梯走。他喊上了小於,「開車送我去浦東機場。小何,立刻查一下最近一班去南市的飛機。」
何知芳苦著臉追著他跑,「張總,那您什麼時候回來呀?」
「不清楚。」張其瑞面無表情。電梯門合上了。
劉靜雲在候機廳裡百無聊賴地坐著。剛才和媽媽通過電話,知道父親只是闌尾炎,已經出了手術室,沒有大礙了。她虛驚一場,轉頭一想,又十分愧疚。
她留學九年,一直東奔西跑,即便回國了,也跟著孫東平在上海安家,沒有侍奉過家裡老父母。雖然雖然說每個月都要給家裡錢,可是到底不比兒女在身邊的好。
她又試著打孫東平的電話,依舊是忙音。徐楊也都找不到孫東平,只說大概在開會。她顯然話裡有話,眼神有點閃躲。
劉靜雲煩躁地把手機丟回皮包裡。
前天兩人吵了一架後,氣氛始終沒有恢復到原先。昨天他一大早就去趕飛機,然後就再沒消息,彷彿那飛機墜毀在大山裡了一樣。
以前孫東平出差,哪次不一天打兩三個電話回來的?最近別說他上班整天都沒一通電話,人一出去就和掉進了時間黑洞裡一樣。
一個男人的心在不在你身上,是很容易察覺出來的。孫東平不是那種能三心二意的人,他專心對你時,那種幸福就像汪洋一樣。他如果心變了,又能把人一下丟到沙漠裡。
這一個多月來的魂不守舍,其實再明顯不過。她以前怎麼沒想到過是因為孫東平終於找到了顧湘呢?
顧湘……孫東平和顧湘在一起的時候,她已經出國了,並不知道他們兩人有著怎麼樣轟動的戀情。只是她當初還一派天真地對張其瑞預言過兩人肯定會在一起的。怎麼她後來飛蛾撲火地愛上了孫東平的時候,都沒回頭想想自己當年說過的話呢?
劉靜雲長歎一聲。
「靜雲。」有人走到她面前。
劉靜雲難以置信地抬頭看他。張其瑞笑了笑,卻是一派從容自然。
「我陪你走一趟吧。」
「可是……」
「你一個人肯定也忙不過來。」
的確是。劉媽媽身體不好,平時都還需要劉父照顧。劉靜雲這次回家,肯定要家裡醫院兩頭跑的。
張其瑞說:「你也別太擔心,別把自己也弄病了才是。」
「謝謝。」劉靜雲衝他感激一笑,「我沒想麻煩你的。只是真的聯繫不上孫東平……」
張其瑞笑得雲淡風輕的,心裡卻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照理說孫東平現在也該在南市陪在顧湘身邊。萬一四個人就這麼天南海北地在大街上碰上了,不知道會是怎麼一個滑稽場面。
只是這個想法也是在他心頭一晃而過,不留痕跡。這時候廣播通知登機,張其瑞幫著劉靜雲提起行李,兩人朝檢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