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面具大叔

  曠野的風裡夾雜的危險氣息是那麼明顯,女人們驚恐地奔走,男人們立刻拿起了武器。
  營地裡的警鐘猛地敲響。老爹從帳篷裡疾步出來,高聲道:「女人帶著孩子往南去西遙城,男人們都跟我來!拖住他們!」
  「狼盜怎麼會來?」
  「這裡已是燕王領地了啊!」
  「看到他們了!大家快跑!」
  已經有年輕小伙子放開了馬,女人們抱著孩子跳上馬背。親人幾乎來不及道別,就匆匆分離。四下一片慌亂,喊叫和哭泣聲響成一片。幾個時辰前還是一片歡樂的海洋,轉眼卻要成人間地獄。
  狼盜。我聽蕭暄說過。草原強盜,洗劫商隊牧民,燒殺擄掠,無惡不做。他們橫行草原數十年,出沒於三不管地帶,齊遼兩國顧及政治敏感部位,都不曾派兵圍剿,唯有犯境時才武力對抗。兩年的容讓使他們勢力根深,已成為草原裡的一枚毒瘤。
  發愣著,突然被人拽住。
  小程顯然剛從床上爬起來,衣服還沒繫上,露出一大片白嫩嫩豆腐似的胸膛,頭髮披散著,只可惜一臉鬍渣破壞了整體形象。
  小程氣急敗壞:「看什麼看?腦袋都不保了還看不夠。」
  他拉著我就跑。小程同學看似文弱,跑步卻厲害,腳下生風,我跟在後面上氣不接下氣。邊跑他邊問我:「你昨天騎來的馬呢?」
  我拉過胸前的口哨吹了一聲,很快那匹機靈乖巧的戰馬就穿過混亂的人群跑到我們面前。
  小程把我往馬那推:「你快同其他女人們回城去。」
  「哎!」我叫,「你留下來能做什麼?」
  小程為我的歧視而憤怒:「我雖武術不精,但是我會毒。」
  我衝他一笑:「你又怎知我不會?」
  小程一怔。
  我已經轉身將兩個孩子抱上馬,一拍馬屁,馬兒撒蹄跑走了。
  「你……」小程不相信。
  我拉著他朝著男人們在的地方跑去:「老爹就是我的親人。親人有難,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狼盜已經來了,個個身材魁梧,黑巾蒙面,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寒刀刺目。我親眼看到頭領男子幾刀下去已經將不少牧民劈倒在地。那都是昨夜裡和我一起歡歌起舞的朋友。
  我眼睛一紅,不及多想就要上前。小程及時拉住我:「我好歹會點手腳。我去幫男人,你去幫女人。」
  我躲在帳篷後,看他衣衫飄飄,動作靈敏,藥粉散在風中,一下就迷倒了好幾個。
  好傢伙,果真人不可貌相。看著像個不得志的文學青年,人家不定是武林高手。比如宋子敬。
  我掉頭就去找還來不及逃跑的婦孺。繞過一個起火的帳篷,正見一個強盜正在搶一個女人懷裡的包裹。女人正在死命掙扎不放,男人不耐煩地舉起刀來。我猛地衝上去,一拍他的肩膀。
  「嗨,大哥。」
  那人疑惑地轉頭看我。我將手裡的藥粉全撲在他臉上。他眼珠畫了兩個圓,然後撲通倒在地上。
  那婦人驚魂未定:「姑娘……」
  我數落她:「你要財還是要命?還不快跑!」
  她趕緊爬起來就跑。
  我眼尖看到了握著一把大刀往外衝的阿梓,一把拉住他:「你去哪裡?」
  「我去殺了那些強盜!」小少年抱著有他人高的大刀,倔強堅定。
  「把刀放下。」我把一小包藥粉塞他懷裡,又在他嘴裡塞了一顆解藥,「藥不夠多,在水裡化了,朝他們潑去。省著點用。」
  阿梓冷靜了一些,明白了我的用意,帶著藥跑走了。
  我帶著另一部分藥緊跟在撤離的婦孺身後。最後剩下的藥就比較烈,中毒者皮膚潰爛,慘不忍睹。我還是第一次下這麼重的手,可是看到強盜刀下慘死的來不及逃離的牧民,心如刀絞,只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動手殺人。
  忽然前面傳出驚恐的叫聲。我看去,原來狼盜北面受阻,竟然繞到南面燒殺過來。
  女人們慌亂叫喊著奔逃,稍微慢的轉眼死於刀下。跑的快的,卻也逃不過箭羽。一時間身面響徹慘叫。我的心劇痛,憤怒在血液裡燃燒,將所有的恐懼和畏縮都燃燒了乾淨。
  眼角看到朱依娜抱著新生女兒,被她丈夫扶著。我奔到他們面前,焦急道:「這樣不行。大哥你背著她,我抱孩子。」
  朱依娜看我,很是信任地將孩子交到我手上。她丈夫背起她就跑,我抱著孩子緊隨著。
  身後卻響起了馬踢聲,血腥的氣息自後撲了過來。手掌裡的小藥丸卻是起不了任何效果。
  黑影籠罩,我轉過身去,看到一雙嗜血的眼睛和一道明晃晃的光芒,下意識護住孩子跪在地上。
  可等待中的疼痛或者死亡卻並沒有降臨。馬兒受驚一聲長鳴,一個沉重的身體倒落在我身邊。
  我被塵土嗆咳了幾聲,張眼看過去。一支藍翎烏桿的長箭直穿狼盜的咽喉,他死不瞑目。
  頭頂射來一道刺人的視線。我戰戰兢兢地抬頭望過去,熾熱的日頭下,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負陽光,俯視著渺小的我。青銅面具下,一雙藍眸冰冷徹骨,青龍馬仰頸高嘶,一人一馬的陰影完全將我籠罩。
  這是……
  「親娘啊……」小程同學發出一聲不和諧的哀鳴。
  「你娘?」我詫異。
  小程雙腿打顫,汗如雨下,說話已經不麻利了:「我我我,阿敏你保重後會無期——」說著人已經跑出老遠。
  只見一道黑光閃過,小程同學面前的柱子上噌地釘上一支長箭,箭梢離他鼻子不過兩公分。
  小程嚇得面無人色,牙齒打架。我卻發出讚歎。
  神秘男子帶來的手下身著黑衣,頭戴青銅面具,精壯矯健。頭領一聲令下,戰士們迅迎戰狼盜。專業人才到底強過烏合之眾,他們下手簡直猶如切瓜削菜,毫不留情。一片刀光劍影之下,痛呼慘叫聲中,強盜轉眼死傷過半。
  狼盜首領看到那箭,身軀一震,一聲長嘯,調動人馬轉頭奔逃。
  我身邊這位神秘大叔似乎是笑了一下——戴著做工精良的面具看不到表情只能猜,他的屬下頗知他心意地沒有去追。
  我這才抱著孩子從地上站起來,腳還有點發軟。危險似乎是過去了,可是這裡已經滿目瘡痍。死人,傷者,燃燒的帳篷,奔走的驚慌的人群。我心裡劇痛,不由抱緊了懷裡的孩子。
  老爹受了點傷,被人扶著踉蹌著走過來,「程先生,敏姑娘,多謝你們。」
  我想說真正該謝的是這位面具大叔,卻忽然看到小程那一臉表情已經扭曲變形,彷彿遇到殭屍復活或是股票暴跌。
  正好奇,就聽到身旁大叔發出的淳厚美妙如天鵝絨般的嗓音,就是語氣譏諷了一點。
  「阿生,這就是你的逃亡?」
  可小程同學卻不享受這個天籟,他渾身發抖,大汗淋漓,眼珠子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我大驚,忙撲過去掐人中。小程從嘴逢裡擠出幾個字:「你輕點!」
  我立刻鬆手,向那位面具叔叔把手一攤:「好像昏死過去了。」
  面具大叔的藍眼睛迸射寒冰,咬牙切齒:「給我裝。好,抬回去!」
  餵豬?
  我對小程雖有戰友的情誼,可是面具大叔那猶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壓迫勢力罩在頭頂,誰人有力反抗?我乖乖讓到一邊。裝死的程同志被兩個大漢抬上馬,像麻袋一樣丟在馬背上。
  老爹帶著倖存的族人跪了下來,感激對方的營救之恩。
  男人冷淡地回應了一聲,催馬要走。
  轉身之際,他轉頭向我,冰藍的眸子把視線定在我身上。
  「你是誰?」
  霸道無禮的提問。我淡淡答:「一個陌生人。」
  大叔似乎又笑了一下:「齊國人?」
  我亦笑:「京都人。」
  大叔上下打量我:「你會使毒?」
  我笑而不答。
  大叔道:「你是蕭暄的什麼人?」
  我心裡微微一震,笑著反問:「大叔又是什麼人?」
  大叔華麗麗地一笑:「你自會知道。」
  說罷,帶著手下和包裹小程,揚長而去。

《歌盡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