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看著他,幾分無奈,幾分怨懟,幾分涼薄。他是來找我表態的。
宋子敬是個完美的下屬加助手,他自然會讓上司朝著最正確有利的方向走。政治和戰爭是容不下半點兒女情長的。
我別過頭,看著簷下一盆開到極致就要凋謝的菊花,默默無語。
宋子敬說:「王爺也是人,他終會有頂不住的一天,那個時候,即使不是陸小姐,也會是張小姐王小姐,名門閨秀多的是。他為了權衡各種不同的利益,就需要握住那些送上來的籌碼。小華,到時候,你就是謝小姐,代表了謝家,和那些女子一樣,被放在天平上衡量比較。那時候你們的感情還會單純如初嗎?也許,他一生只愛你一人,但是,他沒有辦法只娶你一人。」
我突然有點恨宋子敬,他做得比我還絕,把什麼都從我的角度講得那麼清楚做什麼?我不需要別人說給我聽,我心裡比誰都清楚,可是我不想聽到別人說。
宋子敬走過來,「小華,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他悄無聲息地走了。我跌坐在榻上,把臉埋進手裡。
之後一連十多天,我都沒有見到蕭暄。越風每日來我這裡取藥,跟我說,王爺忙。
我漫不經心地,只顧做自己的事,漸漸地,越風也不同我解釋了。
為東軍士兵檢查身體一事,已讓我忙得幾乎沒有睡覺的時間。
蕭暄即將娶陸穎之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我同蕭暄的關係,雖然低調,但是有心人還是看得出端倪,這下就跑到我這裡來看熱鬧。
不過我可不是柔弱無依任人欺凌之輩,拿我當笑話看,那就得付出看笑話的代價。於是免費贈予腹瀉生痘長斑禿頂皮膚瘙癢等各種藥粉,讓他們充分享受到謝家藥房一日游的樂趣。最後也順便給那位提議讓我做側室的劉大人下了一點通氣散,讓他跑了一宿的廁所。
真是的,我長得很像小老婆嗎?
幾番下來,雖然把人全得罪光,但是耳根徹底清淨了,多日來積壓的抑鬱之氣也得以發洩出去。
秋天已經很涼,可是我從軍營體檢隊伍裡奮鬥了一天回來,滿身是汗,一臉風塵,狼狽不堪。
剛回到醫署,就見手下一干副手幹事急匆匆地迎了出來,嘩啦一下把我圍住。
我嚇了一跳,「出什麼事了?」
得力助手海棠拉著我的手說:「你不在的時候,有人上門來了。」
居然還有不怕死的敢上門來撒野?
海棠說:「是陸小姐,她說要來看看,到處走,甚至還要進你的藥房,我們可是攔都攔不住……」
我臉色一變。
我的藥房,非請勿入,這是明文規定。即使是蕭暄本人都嚴格遵守,我不同意他就得在門外站著。這陸穎之哪裡來的潑天的膽子?
一個助手冷哼道:「怕是故意這麼幹的!」
我排開眾人,先去把那位陸小姐請出我的藥房才是。
眾人簇擁著我來到藥房前,只見門外站著兩個親兵,見到這陣勢,直覺就摸上腰間的佩劍。
我沒好氣,醫署女人多,看熱鬧是天分,趕都趕不走,有什麼辦法?
我去推門,兩個士兵刷地把劍一拔,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這是幹嗎?進自己的房子都不行了?
海棠性子火暴,立刻大叫:「你們要幹嗎?闖了我們姑娘的藥房不說,還要殺人嗎?」
這丫頭嗓門大,一通喊下來,兩個士兵尷尬地收回了劍。
「姑娘言重了。」屋裡傳出一個悅耳的聲音,「我的士兵不認識敏姑娘,一時護主心切,才有所冒犯。我這就代他倆向敏姑娘賠個不是。」說著,門打開來,一位個子高挑、衣裳華麗的年輕女孩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中年僕婦。
我微微仰著頭看過去。
陸穎之是個美人。鵝蛋臉,肌膚白皙如羊脂凝玉,鼻樑挺直,秀眉帶著英氣,雙目明亮如星,紅唇豐滿鮮艷。她今天一身紫衣,烏黑頭髮高束,插著一支碧玉簪,竟是男兒打扮。
的確是個艷若桃李又英姿颯爽的美人。
我笑了笑,「陸小姐。」
「敏姑娘。」陸穎之笑得很親切。只是我感覺得到她目光裡的失望與不屑。
陸穎之說:「我早就聽父親說姑娘您為軍士操勞的事,我一直想見您一面,好當面領略一下慈心聖手的風範。」
「慚愧。」我把一縷鬆散下來的頭髮挽到耳朵後,「太倉促,沒有什麼準備,讓陸小姐見笑了。」
「怎麼會?」陸穎之笑著說,「我剛才還看了姑娘的藥房,可真是琳琅滿目無奇不有,姑娘真是好才學啊。說起來,我一直對醫學頗有興趣,姑娘可否考慮收我為徒呢?」
我勞累了一天,又渴又餓,只等打發了她好去洗澡吃飯,沒心思多囉唆。
「陸小姐說笑了。我徒有虛名,其實才疏學淺,沒什麼可教的。」
陸穎之身後的老媽子立刻不悅地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