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場就想立刻反駁他一萬三千字的論天下無永遠,可是還是忍住了。他說得那麼真切,我也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那麼,我的醋火也該有個限度,當收便收了吧。
真是忍得氣血翻湧,難怪那些武林高手臨時住手收功都會噴一口血出來,原來不是誇張煽情。
我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那陸老爺子怎麼說?」
蕭暄說:「陸懷民什麼都沒說,但是他希望你能去給陸穎之看看病。」
我揚揚眉,看病?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皆大歡喜,兩軍共歡。蕭暄還需要陸懷民的支持,所以不得不折腰裝孫子。我不能幫他也就罷了,還給他惹麻煩。不論是不是無辜,他都兩面為難不好做人。
性高氣傲如他,何時受過這樣的氣。陸懷民對他怎麼樣我不知道,可是讓一個指揮千軍的王爺被我指著鼻子罵,夠驚世駭俗的了。
不過是去看一個病人而已。我歎息。
陸穎之已經睡了,不過有點發燒。佈置得素雅高貴的閨房,紅紗帳低垂,香薰裊裊,睡眠中的陸小姐臉上帶著紅暈,真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
我同陸夫人說:「脈象很穩,沒事了。睡一覺調理一下就好。」
陸夫人很年輕,是後媽,聽了我說的話,放下心來,向我不住地道謝。
我輕輕走了出來。
院子裡有人。高大魁梧,兩鬢斑白,英武不凡。
是陸老爺子。
陸懷民背對著我,正在拭劍。仔細專注,猶如對待至寶。
他喃喃自語:「人總有幾樣珍藏心愛之物。有人愛字畫,有人愛美酒,而老夫心中至寶,便是小女。手中這寶劍陪伴我衝鋒殺敵二十年,乃是穎之她娘的嫁妝。我早已發誓,若有人膽敢傷害穎之半分,定叫他血染寶劍來償還。」
我站在他背後五米遠處,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洶洶殺氣,那柄劍在幽暗之中散發出冰冷幽森的白光,激得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咬緊牙關,對陸懷民無聲地行了一禮,然後袖手而去。
我走得很快,到後面幾乎是跑的。我匡啷一腳踹開門,沒理迎出來的雲香和桐兒,就一頭扎進被子裡。
牙齒咬得太緊,咬肌發酸,眼淚不爭氣地衝了上來。
心裡難受,像是被一張大手狠狠抓住,胸口堵得透不過氣來。
我在黑暗和眩暈中拚命掙扎著。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過來將我從被子裡挖了出來,使勁搖我,喊我的名字。然後一股熱流從胸前湧進來,順著經脈遊走。
我喘過氣來,很快出了一身汗。
扶著我的人鬆開運氣的手,然後將我緊緊抱住,把我整個人緊箍在懷裡。
我們兩個人都在發抖,可是誰都沒有說話。
吻細細落在頭髮上、額頭上、鼻尖上,我伏在那人懷裡深深地呼吸著。
良久,蕭暄問:「好點了嗎?怎麼了?」
「沒事,跑得急了點。」我應了一聲。
「王爺。」越風在外面叫。
我反射性地把蕭暄摟住,覺得自己這時候一鬆手,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蕭暄一愣,立刻摟緊我,柔聲安慰道:「沒事。我不走,我陪著你。」
我把臉埋進他的懷裡,呼吸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帶著淺淺熏香的氣息。
「他……陸懷民,對你說了什麼?」
我抬頭看他,他溫柔而關切地注視著我。話說回來,他的確瘦多了,也黑多了,眼睛裡都是血絲……
我搖了搖頭,「他什麼都沒說。」
「真的?」蕭暄有點不放心。
「當然沒事了。」我衝他努力地笑了笑。
蕭暄疑惑地看了我好久,才慢慢放下心來。他抱住我,臉頰貼著我的發頂。
「王爺?」越風又叫了一聲。
蕭暄皺著眉,把我抱得更緊。
我無奈,推了推他的手,「你去忙吧。」
「你沒事?」
「我能有什麼事?」我輕笑,「你忙你的事吧,早點休息。」
蕭暄放下心來,伸手輕拂了一下我的頭髮,俯身在我額頭上重重吻了一下,「你早點休息吧。」
我微笑著,看他修長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帶起一陣淺淺的風。
我慢慢倒回床上,眼睛一片酸澀,覺得燭光刺眼,不由抬起手遮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