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始終站得離自己遠遠的女子,她清秀的臉上寫著單純善意的關切,雖然姿態同他十分生疏,可是總感覺親切自然,很熟悉。
謝懷珉一路小跑著衝到屋簷下。
這離國的春雨怎麼這麼大,一顆顆打到人身上怪疼的。她甩著衣服上的水珠,一肚子牢騷。大前天洗的衣服,今天還沒幹,還真不如拿去烘藥房借個方便烘乾了的好。
現在已是四月中了。離國的京都在北方,青陽城可以穿單衣的季節,這裡還得穿三件。謝懷珉來到京都的時候,城裡的樹木都發芽了,看上去滿城一片繁榮春意。配上到處高大華麗的建築,和路上衣衫整潔的百姓,她對離國京都的印象非常好。雖然因為一時不適應鬧了感冒,可還是在給蕭暄的信裡將這個地方狠狠地誇獎了一番。
她現在是內醫監青衣。內醫監的青衣大夫可比地方的醫正多值幾個錢,謝大夫現在住職工宿舍,兩房一廳,每月除了生活補助外,還有十兩銀子。謝懷珉算過,折合成人民幣也有七八千元,她現在也是年收入十萬的白領了。
連城隨著她來的京城。那位神秘的溫師父也跟了過來。但溫大俠顯然是不情願的,臉色很臭,每次看到吳十三,都像對方與他有滅門大仇似的。
內醫監就在皇宮後圍牆外,靠著冷宮,鄰居就是太監和宮女的集體宿舍。雖然有點偏僻,可是皇宮裡誰出了毛病,大夫們都可以及時趕過去。
謝懷珉雖然是越級提拔上來的,可是因為是婦女同志,模樣又好,並沒受到同事的排擠和嫉妒。她一來就自請去書庫整理案卷,說是先學習後實踐,態度十分謙卑,長輩還將她好好誇獎了一番,覺得這姑娘做人很踏實。
其實謝懷珉也沒那麼偉大,她的副業就是寫作,去書庫正是為方便她編撰自己偉大的醫學著作,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嘛。老爺子張秋陽寫了一本《秋陽筆錄》,轟動整個江湖和醫學界。她將來出版一套《懷玉寶典》,不但要震撼朝野,以後考醫務的公務員,還都得拿她的著作作複習參考書。
書庫的地理位置應該屬於皇宮前庭範疇。皇家圖書館,建築高大莊重,收藏豐富。天文地理人文藝術科學非科學,應有盡有,光醫學類書籍就佔據了一整層樓。
為了方便公事繁忙的政府官員,外庭門禁比較晚,所以謝懷珉總在圖書館泡到快半夜了才回家。
夜來極靜,只聽到雨打樹葉聲和遠處荷塘裡的蛙鳴聲。油燈到底不比電燈,不亮,久了眼睛也很累。謝懷珉終於定下了毒經篇的大綱,丟下筆,伸手按著太陽穴。
潮濕的夜風吹到面上,居然帶出了一點尿意。四下無人,謝懷珉很沒形象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抽著鼻子下樓去解手。
結果等到她哼著小曲回來的時候,發現房間裡多了一個人。
挺拔勻稱的背影,冰冷如霜的氣質,不正是那位不知名的帥哥上司嗎?
男子正低著頭,手裡捧著的是謝懷珉才理好的卷宗。謝懷珉進退兩難之際,他忽然抬頭回望過來。
「謝大夫。」男子還記得謝懷珉,「原來是你啊。」
「正是下官。」謝懷珉趕緊躬身行禮。雖然不知道他官有多高,但禮多人不怪,小心駛得萬年船才是真理。
男子的語氣比上一次要柔和了一些,「這麼晚了還沒休息?你這是在寫什麼?」
謝懷珉老實交代,「下官打算將各國從古至今的草藥學編撰成一部醫學書籍。」
「哦?」男子感興趣地翻了翻案上的卷宗,「想不到你挺博學多識的。」
謝懷珉紅了臉,誠實地解釋道:「大人過獎,下官的學識也都是來自各方前輩的教導,凝結的都是人民的智慧。那些看似簡潔的話語,其實都是前輩們探索實踐數十年才得出的經驗。下官只是將這些知識整理融合在一起,附上一點自己的見解而已。」
男子彎了彎嘴角,放下書,問謝懷珉,「內醫監怎麼樣?可還習慣?」
謝懷珉愣了愣,趕忙說:「謝大人關心。內醫監裡有無數學識淵博的前輩,下官需要學的東西十分多。而前輩們對下官也是非常照顧,生活上也很好。」
男子仔細地看著她快要縮到陰影裡的謹慎模樣,笑容不自覺地加深了些,語氣輕緩道:「你不用那麼拘束。這不是辦公時間,只當我們在閒聊好了。」
謝懷珉聽了這話,也不得不往前走一步,抬起頭來,表示配合領導發揚他的親民風度。
男子今天穿著一件暗銀色的儒衫,粗看很素淨,走近了就著燈光看,謝懷珉才注意到那衣服上用銀色絲線細細密密地繡著精美的花紋,十分華美。
男子氣度高華,舉手投足間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尊貴。真不知道他是幾品大員。
謝懷珉胡思亂想之際,男子已經坐了下來,自己動手倒了一杯茶。
「關於如意膏流入我國境內一事的調查,最近有了一個清晰的眉目。」
謝懷珉微微驚訝,明白他的確是在同自己說話。
「如今東南三省境內都已經發現有人販賣如意膏。值得慶幸的是,這藥目前還只在高層人士之間流通,並沒有蔓延到民間。雖然我大離官員都被這膏藥腐蝕,著實令人心痛憤恨,可是發現及時還可以保我大離子民不受毒藥侵害。謝大夫,你的確立了大功!」
謝懷珉最禁不起這類領導誇獎,這下都羞愧得要鑽到地裡去了。「大人這番誇獎真讓下官惶恐。下官只是發現得早而已。真正阻止這藥流通的,還是大人指揮得當。」
男子輕笑了一下,「來京城不過半個月,倒是學會打官腔了。」
謝懷珉忙低下頭,「下官惶恐。」
男子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扶手,突然轉了話題,「在京城還住得慣嗎?」
謝懷珉放鬆了點,「挺好的。只是吃不習慣這邊的菜,沒鹽沒味的。」
「哦?齊國人口味重?」
謝懷珉笑了笑,「我喜歡麻辣酸,是個人口味。我弟弟就不愛吃,他喜歡吃清淡點的。」
男子起了興趣,「你還有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