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我的手腳在那剎那失去知覺,只感覺到和他緊密貼著的那部分熱得發燙,整個人被包圍在那股並不陌生的氣息裡。
  耳朵裡響起鳴聲,一會兒是咚咚心跳,一會兒又是警鈴。吵鬧成一片,已完全聽不清他後來又說了什麼,只有傻傻看著他。
  視線裡,那張俊逸的面孔逐漸模糊,我乾脆閉上了眼。鼻尖彷彿接觸到了什麼東西。
  下一秒,泰然放開了我的手,後退一步。我鬆下了那口氣。
  這時才發現手腕已經給他抓得生痛,明日肯定能見淤痕。衣領的扣子也是鬆開的,襯衫領子翻了出來。
  我埋頭整理衣服。泰然悶悶地出聲:「對不起。」
  我手下停了停,瞄他一眼,沒理他。
  「我不高興看你和他走一起。」
  難得他這麼坦白。我說:「你能為我吃醋,倒是我前生修來的榮幸。」
  「聽你這話,吃了十幾斤炸藥了。」他有些賭氣。
  「拜你所賜,我此刻本來應該像只冬眠的田鼠一樣在自己的被臥裡舒服地睡覺的,我中了邪了跑到這裡來和你為著點雞毛蒜皮的事吵架。」
  「那麼,田鼠小姐,我們能不能言和?我不想再吵得左鄰右舍皆知,以為這裡有對夫妻在鬧離婚。」
  我嚇一跳,這才想到隔壁住的都是劇組同事。方纔的對話要是傳到他們的耳朵裡,我明日還有何臉面出來見人。
  泰然忽然哈哈笑起來:「看你嚇成這樣。五星級的飯店,牆壁還不隔音。」
  我瞪他,「我後悔了,當初就該丟你在修車廠做一輩子小工。」
  他嬉皮笑臉拉我坐下,「你要知道,張曼君和他關係曖昧。剛才你們遲遲未歸,張曼君還藉機發了火。」
  他說的有道理。女人更加敏感,我早就察覺張曼君對莊樸園有好感。張這樣清高的女子肯同已婚男人來往,必然是這名男子吸引她甚。君子不奪人所好,我要避嫌。
  我歎氣,「好的,我會注意,同莊樸園保持距離。」
  所幸的是,莊樸園隔日來看望了一下張曼君後,就離開外景基地回了市區,沒有再激起風浪。
  我沒見著他,都是聽工作人員在說。她們說:「聽說莊樸園正在辦理分居。」
  「他們都這麼說,然後一離就離十年八載。」
  「我覺得消息可靠。張曼君是多精明的人啊,若不是知道有甜頭,哪還會搭理人家?」
  「說真的,他真是氣宇不凡。」
  「泰然也很帥啊!當初看《情天》,驚為天人,沒見過那麼英俊的小生。他在裡面那深情又風度翩翩的樣子,迷住我家上下。」
  「也是,一個月共事下來,他人也親切勤懇。」
  「可他畢竟還顯年輕。莊樸園閱歷深厚,舉手投足都有一種成熟魅力。」
  「看張曼君平日裡一副女王的樣子,一見到莊樸園,喜上眉梢,樂不自持,一顆紅心插上翅膀直飛過去。」
  聽到這麼刻薄又形象的形容,我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外廂那幾個女孩子聽到聲響,急忙散去。
  即使像張曼君這樣的人物,也無法避免旁人說長道短。活得越精彩,越有題材供人閒話。
  劇照洗出來,清一色暖色調的照片,每個人都漂亮。我愛不釋手。
  泰然譏諷道:「這種色調的照片最落伍了。」
  我啪地合上像冊,「我本來就落伍。現在我這個落伍的人,借到一部落伍的車,想載你去看一個落伍的展覽。你去還是不去?」
  「什麼展覽。」
  「不是後現代主義油畫啦。是攝影。」
  我帶泰然進入展覽大廳的時候,人群起了輕微的騷動。但是大家都是見過市面的文化人,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展廳的牆上懸掛著的照片並非赤裸且性感的美人,而都是些大自然壯麗的景觀。有一片橘紅的荒漠,有開滿野花的草原,有懸在靛藍色天空裡的一輪圓月,也有獵豹捕食羚羊的瞬間。
  泰然低聲說:「雖然都是自然攝影,卻覺得格外生動,主題脫俗。」
  我說:「該攝影作者現在為國家地理雜誌工作。」
  「這麼瞭解?你朋友?」
  說著,曹操到了,熱情洋溢地喊我名字:「木蓮,你果真來了!」
  我看他,胖了些,老成了許多。攝影記者是份很辛苦的工作,野外的風沙早把他臉上的儒雅打磨成了粗獷。我笑,「老徐,幾年不見,你現在是風光了。」
  徐和平過來和我們握手,「沒想到你居然把這麼重要的朋友帶來了!」
  我對泰然說:「這是我大學時的學長。」
  徐和平問他:「喜歡攝影?」
  「不瞭解,但喜歡你的作品。平面的照片卻透露出立體的信息。」
  老徐登時兩眼放光,像發現一塊瑰寶。
  徐和平招呼一個年輕婦人過來,向我介紹:「這是內人,你們沒見過吧?」
  我看著這個陌生的少婦,在心裡微微歎氣。他並沒有和大學時代的那個女同學結婚。當初愛得那麼火熱的,也沒有結局。是因為誤會,還是因為感情超支?誰都說不清吧。
  我不認識徐太太,她卻似乎聽說過我,問:「你就是那個勤快的小學妹?」
  我在他眼裡終究不過是個勤快的學妹罷了。
  我呵呵笑,「不小了,老大了。」
  老徐說:「我和她都是學編導,不過出來後都沒干本行。當初在學校,是她每個星期來給我洗一次衣服。功課忙時,也是她為我打飯。啊,闌尾炎開刀住院,請假伺候我也是她。」
  「奴役學妹,你還好意思說。」徐太太嗔道。
  我淡淡笑了笑。老徐還是個馬大哈,什麼事藏不住,想著什麼說什麼。不過沒心的人也有沒心的好,自然不必傷心。
  徐太太還挺著肚子呢。我問:「什麼時候生?」
  「四月。」一臉幸福地笑。
  老徐扶太太去休息,回頭對我說:「木蓮,難得又聯絡上你,有空記得來舍下吃頓便飯。」
  那一刻,泰然忽然把手輕放我肩上,代我回答:「一定的!」

《星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