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莫錦年去A大上課。
之所以選擇在A大讀研,不僅因為這裡是她的母校,還因為這裡是她和程然相識相戀的地方。大學校園裡的愛情總是最浪漫純真,不染纖塵的。曾經兩個人牽著手漫步在灑滿櫻花的校園小徑就以為能走到天長地久,曾經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座就已經十分滿足,曾經和他一起在校園的餐廳吃三塊錢一份的土豆炒肉絲都覺得無比幸福……可是那許許多多的曾經,現如今也只能在回憶裡追溯了。
工作之後再回到學校來讀研究生的心境跟當初在大學校園裡讀本科的心境還是不一樣的。工作之後覺得重溫大學時光很美妙,而看著大學裡那些卿卿我我的年輕情侶總有種「過來人」的滄桑感。可是她讀大學的時候卻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總以為外面的天空更廣闊,巴不得早點畢業去社會上闖蕩一番。
那時候總覺得時間太漫長,連四十五分鐘的一堂課都覺得難熬,常常邊上課邊打瞌睡。可是談戀愛的時候又總覺得跟戀人在一起的時間太短暫,時間過得太快。程然是她的學長,先於她畢業,他所在的公司和A大又相距甚遠,加上他初入職場也很忙,所以每個周才見一次面。於是,莫錦年當初萬分期待早早畢業,因為那樣就可以每天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其實,畢業後,她和程然也確實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時光。兩個人在外面租住了一間小屋,一有空他們就會去那裡做飯,經常是他炒菜,她在旁邊打下手。因為他說:「炒菜這樣的體力活兒就交給我吧,我可不想讓我的錦年變成黃臉婆。」如今言猶在耳,她卻只能慨歎「此情可待成追憶」了。
莫錦年正在課堂上浮想聯翩時,忽然有張紙條輕輕飄落在她的面前,上面用正楷字寫著:「我關注你很久了,如果你沒有男朋友,請做我女朋友,好嗎?」她的第一反應是:這不是赤\果果的情書嗎?第二反應是:這應該不會是寫給她的,而是寫給她旁邊的女孩的吧?
和她同桌的女孩名叫秦諾,十分年輕,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長相也乖巧,活脫脫學生模樣。看起來她理應有很多男生追求才對。
莫錦年抬頭看一眼遞紙條過來的男生,這位面帶羞怯笑容的男生長相談不上有多英俊,但是也算得上眉清目秀。莫錦年指指秦諾,又指指紙條,言外之意是問那男生是不是讓她幫忙轉交情書。男生看懂了她的意思,卻搖搖頭,逕直指向她。她愣了一下,指指自己,不敢置信地做出「我?」的口型。男生鄭重其事地點頭。
莫錦年忍不住在內心發笑。敢情程然讓她失戀還是件好事啊!他一跟別人結婚,她的桃花運就來了,要麼是跟「路誠」集團的杜明晟一夜情,要麼有清秀小男生給她遞情書。她的生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豐富多彩了呢?
剛一下課,剛才遞情書的男生走過來對莫錦年說:「你好……」他還沒來得及做自我介紹,莫錦年的電話就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若是平時,她可能會當做騷擾電話直接忽略,可是此時此刻,她需要一個擋箭牌。姑且不論眼前這個男生值不值得交往,以她現在的心境,她不想跟任何男人交往。因為不管是程然還是杜明晟,都讓她看清了男人這個物種的醜陋一面。
電話一接通,未等電話那端開口說話,莫錦年就搶先說道:「老公,你找我啊……我剛上完課,你來接我?好啊……那我們學校門口見。」她故意捏起嗓子說得很甜蜜。
她的這個辦法果然很奏效,直接就讓遞情書的男生打了退堂鼓,都無需莫錦年多說什麼,答案再明顯不過,她是名花有主的人。
看著男生有些失望地走遠,莫錦年在心裡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剛才那個電話來得很及時。
而電話那端的杜明晟則是一臉匪夷所思,電話裡女人的聲音和說話的口氣完全不像她的口氣,有一瞬他甚至懷疑自己撥錯了號碼,可是再仔細看號碼,又確實是她的沒錯。
「喂……請問你是莫錦年小姐嗎?」杜明晟不太確定地問。
莫錦年聽這個聲音覺得很耳熟,可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聽到過,便開口問:「請問你是哪位?」
這回杜明晟聽出是她的聲音了,他嗤笑一聲:「你剛才都叫我『老公』了你還問我是誰?」
對方說話的口吻一下子讓莫錦年想起了杜明晟,她一邊奇怪他怎麼會有她的電話號碼,一邊解釋:「對不起,剛才是我想讓一個追我的男生知難而退,所以讓你臨時扮演了老公的角色。」
「你還真當我是影帝啊,又讓我扮演臨時男友,又讓我扮演臨時老公的。」杜明晟嘴角微揚,似乎心情極好。
「你打電話來是不是為公司合作的事宜?」莫錦年懶得跟他多費唇舌,逕直問道。
「難道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我剛好晚上有空,不知道莫小姐能否賞光陪我一起吃頓晚飯?」
「如果沒有別的事,就為吃一頓晚飯,很抱歉,我不能過去。」莫錦年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然後掛斷電話。
聽著電話那端傳來的忙音,杜明晟嘴角的笑意已然不見,俊眉也微微蹙起。究竟這個女人有什麼魔力吸引著他忍不住想靠近她,究竟又是什麼讓這個女人這麼不待見他?
第一次,他有種深深的挫敗感。
週一上班,莫錦年剛在工位上坐定,李雲皓就走過來,神秘兮兮地問:「杜明晟給你打電話了嗎?」
莫錦年原本還想是誰透露了她的電話號碼,原來是老闆出賣了她。
莫錦年輕輕「嗯」了一聲算做應答。
「真看不出來嘛,小莫,原來你有做富家少奶奶的潛力啊!」李雲皓斜著眼打量著莫錦年,有種對她刮目相看的感覺。然後他樂呵呵地唱著《非誠勿擾》裡的「幸福就在前方」離開了。
就剛才簡短的幾句對話,卻足以讓同事兼八卦女王沁對莫錦年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王沁一聽見「杜明晟」三個字,頓時覺得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她沒有聽錯吧?杜明晟?「路誠」集團的貴公子杜明晟?這麼高高在上的人,幾乎被所有女性奉為最佳情人的杜明晟居然給名不見經傳的莫錦年打電話?這個消息在王沁看來不亞於超級爆炸新聞了。
於是,李雲皓前腳剛走,王沁就走到莫錦年身旁一探究竟,「莫莫同學,沒想到你深藏不露啊,說說看,你是怎樣釣上杜明晟這個金龜婿的?快傳授給我經驗。」
「說什麼呢?就一個電話,怎麼你們都把它想得那麼複雜呢?」莫錦年邊說邊暗自慨歎王沁應該是被言情小說荼毒得不淺,整天腦子裡就是「釣金龜婿」。
「這你就不懂了,窺一斑而知全豹,杜明晟怎麼偏偏給你打電話不給我打電話呢?」王沁明明是情場菜鳥,卻用一種情場老手的口吻說道。
「那是因為他沒有你的電話號碼。」莫錦年沒好氣地斜睨她一眼。
「如果你那麼不稀罕他,那你把我的電話號碼告訴他……哦,不,你把他的號碼告訴我吧。」王沁說著真的拿出手機,「我不奢望他主動打電話給我,只要我打電話他接我就心滿意子了。杜明晟可是我的偶像啊……」
莫錦年忍不住打斷她,「夠了啊王沁,就算犯花癡還是得有個度的。我手頭還有點工作需要處理,先不說了。」說完她不再理會王沁,對著電腦忙碌起來。
「小氣鬼!不就一個號碼嘛都不捨得給我!」王沁不滿地嘟起嘴巴,像個覬覦糖果卻沒得到的小孩子一樣。
其實,並非莫錦年小氣,而是她心虛,她怕王沁打去電話後杜明晟會一不小心抖出那晚發生的事情。不管是杜明晟,還是那晚的事情,她都希望能忘得徹底一些。
可是,事情的發展常常不遂人願。
臨近下班時,莫錦年開始關電腦、收拾東西,準備一到六點就抬腳走人。加班倒不可怕,可是因為加班被老闆拉去當壁花陪客人喝酒就不好了。
結果還沒等她打卡,李雲皓就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伸手叩了叩她的桌子,說:「小莫,待會兒有場飯局,在一家很有特色的高檔會所,要不要跟著老闆去開開眼界,見識見識世面?」他說話的口氣好像他是黑幫大哥,而莫錦年就是他的小跟班似的。
「謝謝老闆的好意,我上次已經跟老闆見識過了,今天這個機會就留給別的同事吧。」莫錦年面帶笑意地委婉拒絕。
李雲皓彎下腰,湊近她說:「今天晚上的場合,還就只有你上得了檯面。」
莫錦年還在磨蹭,李雲皓一把拿過她桌上的包,「我先幫你拿包,你打完卡直接到樓下停車場找我。」
面對耍無賴的老闆,莫錦年十分無奈。
逼良為娼的萬惡的資本家!她在心裡惡狠狠詛咒一句,還是視死如歸地跟著李雲皓去了會所。
這家會所在A城頗有名氣,成功人士和商業名流最喜歡會聚此地。李雲皓有一句話還真是說對了,這次確實讓莫錦年開了眼界,否則她平時怎麼會有機會來這麼高檔奢華的會所?
會所裡充滿濃厚的藝術氣息,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品作為裝飾品看上去獨具一格。天花板竟然是由一幅幅畫組成的,在暖黃色燈光的映照下,這些畫顯得更有歷史的滄桑感了。莫錦年一邊抬頭看這些畫,一邊琢磨這些應該是仿品吧,不然該值多少錢啊!而且如果是真跡,想必也會得到小偷的青睞吧。
「發什麼呆呢!快跟上來。」李雲皓快走到包間門口時,發現不知何時莫錦年已經落下他一大截,忙朝她招手。
莫錦年快步跟過去,內心有些自嘲她好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
進包間之前,莫錦年心頭莫名一緊,似乎是有不好的未來在等著她一般。那個她最不想見到的人今天不會在這兒吧?
她一邊暗暗祈禱他千萬不要出現,一邊跟著李雲皓進了包間。包間裡光線昏暗不明,煙霧繚繞中,她大致掃了一圈,男男女女圍坐在長桌前的沙發上,全部是陌生的面孔,並沒那人的影蹤,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不由自主鬆了口氣。
只要出現在飯局,喝酒總是免不了的。她原本是不畏懼喝酒的,而且跟一般女人比她算是有點酒量的。只是自從經歷醉酒後的那場艷遇,她就對酒精有幾分恐懼感了,只是淺嘗輒止,不敢喝多。偏偏這撥人又喜歡調戲女人,最愛灌女人喝酒,美其名曰「醉美人」。她怕招架不住,便借口去下洗手間,悄悄溜到走廊上去透氣。
包間裡因為煙霧裊裊,空氣渾濁,讓她覺得刺鼻又嗆人。關上那扇厚重的包間大門,不但將嘈雜的聲音隔在了身後,也將渾濁的空氣隔離了。
走廊悠長而寂靜,她微微低頭沿著走廊向前走,也不知走了幾步,一個聲音驟然響起:「莫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聞聽此言,莫錦年心中微微一震,連脊背都不由自主地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