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杜明晟有時候說話比較無賴,但他到底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他不僅沒有再為難父親的小公司,讓老員工全部留了下來,而且還擴建了新的廠房,引進新的人才。這樣一來,不但老員工不需要失業,會因此更加願意為公司賣力,另外公司也融進了新鮮血液,會給公司帶來新的生命力。
因為公司呈現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儘管公司被「路誠」收購,莫父仍舊覺得很欣慰,畢竟他一手創辦的公司越變越好不是嗎?因此,他和莫母的矛盾也緩和了不少,兩人天天吵架的日子也不復存在。
看著父母的生活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莫錦年認為她的付出是值得的。
何況,她所獲得的還不僅僅是父母安定的生活,她拿下「路誠」的酒店項目後,被李雲皓視為他們建築事務所頭號大功臣,給她安排了幾個最得力的助手,任她派遣。她的事業也彷彿瞬間平步青雲,成了事務所的首席設計師。
而眼下看來,她付出的卻顯得那麼微不足道。近十天時間,她只去了他那裡兩次,而且還包括他剛從香港回來的那一次。或許他的情人不止她一個吧?就像過去的皇帝需要人侍寢,對喜愛的妃子翻牌子一樣。她若去他那裡她就視作他那天恰巧翻了她的牌子而已。
只是,他這兩次都沒有對她憐惜,昨晚他又是折騰了她一宿,害得她沒休息好,白天在單位哈欠連天。
晚上下班本想早早回家倒頭大睡,孰料居然在小區門口遇見了程然!她打算裝作和他互不相識,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無奈那人偏不如她所願,長臂一伸硬是將她攔了下來。
「你想做什麼?我們都已經分手了,再這麼糾纏不清像話嗎?」莫錦年面色平靜地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親密無間的男人。
程然一反往常的冷硬,語氣平和地說:「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莫錦年冷哼一聲,「我不稀罕!失戀的傷痛不是簡單一句道歉就可以抹平的。」
程然微不可聞地歎口氣,解釋道:「離開你是我不對,但我這次找你是為上次在飯店對你說的話向你道歉。琳娜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我了,謝謝你幫她解圍。上次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我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是一時心急。」
莫錦年不屑地輕笑出聲,「你說的話都是屁話,沒一句實現得了,我幹嗎要放在心上?」
程然盯著這個從前在她面前溫柔似水,現在卻能說出髒話的女人,無奈地搖搖頭,「錦年,我們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雖然我們無緣成為夫妻,但畢竟相愛一場,彼此也比較瞭解,總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吧!讓我們重新開始定位我們的關係,好嗎?」
「免了!如果可以從頭再來,我寧願從來都沒有跟你認識過。」這些話她說得格外用力,彷彿一字一句都是從齒間擠出一般。
程然的臉色變了變,突然捉住莫錦年的手,深深地望著她說:「其實,我是有苦衷的。我娶杜琳娜是情非得已,我並不愛她。錦年,無論你相信與否,我都想告訴你實話,我愛的人一直是你,只有你。」
一如既往溫暖的手掌,難免會找到往日的眷戀。莫錦年要在內心掙扎片刻,才能將手從他手心一點點抽出。
她的唇角揚起一個笑容,語帶嘲諷地說:「愛是什麼?愛就是明明給了承諾卻不能兌現嗎?愛就是讓我觀摩你和別人的婚禮嗎?愛就是分手了卻不徹底放手讓她還要活在痛苦中嗎?」
面對莫錦年的質問,程然一時被噎住了。過半晌才說:「杜家跟我們程家有恩怨,杜家欠我們程家的我得討回來。我娶杜家千金,不過是想把本應屬於程家的東西爭過來。錦年,你等我好嗎?等我擊垮杜家,在『路誠』集團董事會佔得一席之地,我會和杜琳娜離婚,再娶你。我相信,憑借我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會達成所願的。」
莫錦年冷笑道:「原來,你當初跟我說的所謂奮鬥就是不擇手段地牟取利益。我不管你和杜家有什麼恩怨,我只知道你不顧我們幾年的感情,把我拋棄轉眼娶了別人。」她晶亮的雙眸牢牢盯住他,幾乎咬牙切齒地問:「憑什麼所有好處都被你佔盡?既能事業豐收,又能愛情豐收?這不但是對我,對杜琳娜也不公平。畢竟,愛情和婚姻都不是你爭權奪利的籌碼。」
程然的眼神暗淡下去,「錦年,我也是不得已才這麼做的。原本屬於程家的產業被杜家耍手段奪走了,我父親氣憤不過,心臟病發作,父親臨終前囑咐我一定要找機會把『路誠』搶回來。我這也是在幫父親完成他未盡的事業。」
莫錦年和他戀愛時,他從來都沒提過程家和杜家的恩怨糾葛,所以現在聽起來就像聽天書一樣,愈發覺得他平時深藏不露,彷彿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瞭解過他。「你想做孝子那是你的事情,跟我無關,何況,我們已經毫無關係了不是嗎?」
「我們怎麼沒有關係?我們以前是戀人,以後還可以做朋友,做合作夥伴。我們甚至可以聯手。如果我們聯手,『路誠』集團會更快改名換姓的。」程然信心十足。
「聯手?你和我?」莫錦年有一霎懷疑她聽錯了,她和拋棄她的前男友聯手,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不過她倒想聽聽他的高見,「怎麼個聯手法?我可沒你那麼高的手腕。」
「杜家兄妹倆,其實面和心不和。他們倆同父異母,而且在杜明晟很小的時候,杜德慶就和杜明晟的母親離婚,娶了杜琳娜的母親。從那之後,杜明晟跟他母親一起過,生活得並不如意。杜德慶那時被美色所惑,沒有考慮到子嗣繼承事業的問題,直到後來,他年歲漸長,偏偏杜琳娜母親的肚子又不爭氣,生下女兒後再也沒有動靜。於是杜德慶這才想起他有個親生兒子杜明晟,這才把杜明晟重新召回杜家。你想想,杜明晟能不對杜德慶和杜琳娜心懷芥蒂嗎?所以,他其實對杜家人是懷恨在心的。杜家人本來就有內部矛盾,只要找到合適的契機,給他們狠狠一擊,自然會讓杜家潰不成軍。」不愧是想奪取杜家財富的人,程然對杜家的事情早已瞭如指掌。
莫錦年原來只覺得所有的狗血事件只有電視劇和新聞裡才會出現,哪裡會想到生活中的狗血事件遠遠比電視劇還要精彩。爭權奪勢、豪門恩怨、契約情人……真是要多狗血有多狗血!
程然繼續說:「現在就是很好的機會,我這邊已經取得杜德慶的信任,並且贏得杜琳娜的心。你那裡,花花公子杜明晟這次看起來對你好像是動真格的,自從和你在一起後,就沒見他有過什麼緋聞。你把他搞定,我把杜琳娜搞定。我們就成功一半了。」
莫錦年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彷彿自己真的從來就沒認識過面前這個男人。他怎麼能心機如此深?明明前不久他還很「好意」地勸說她離杜明晟遠一點,還說這是為了她好。才不過幾天的工夫,他怎麼說變臉就變了呢?
莫錦年忍不住咋舌,「程然,你不去演『變臉』都可惜了。原來你的如意算盤早就打好了。莫不是請我參加你和杜琳娜的婚禮也是你的計劃之一吧?你只不過是想借由你的婚禮讓我認識杜明晟?」
程然否認道:「不是的。當初我是想,既然我不能給你幸福,我乾脆請你參加婚禮,讓你對我徹底死心。我壓根沒料到你會和杜明晟在婚禮上相識。老實說,起初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心裡挺不是滋味的。我愛你,當然不希望你成為別人的女人。可是後來想想,或許真的是我太自私了,我都娶了別的女人了,怎麼你就不能擁有別的男人呢?再說了,有得必有失,人總要為達到自己的目的失去一些東西。再後來,我想明白了。你能贏得杜明晟的好感,這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壞事,這就是很好的突破口之一。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杜明晟如果把真心給了你,你想從他那裡得到情報並非難事……」
莫錦年實在聽不下去了,匆促打斷他,「程然,你給我聽清楚了。我和杜明晟之間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係,我和他只是合作夥伴。我不會為你鋪路的,我絕不會成為你成功道路上的墊腳石。只是可憐杜琳娜了,原本以為找到了好的歸宿,卻沒想到她只是你通過成功的階梯而已。另外,我很疑惑的是,憑什麼你會認為我會幫你?」
「就憑你曾經愛過我。愛一個人會心甘情願幫他做一切,這不是你曾經說過的嗎?」程然說得毫不心虛。
「愛?別再跟我提這個字了好嗎?愛情在你面前一文不值。自從認識你之後,我已經不知道什麼叫愛了。」
說完這些她抬腳就走,不想再與他分辯。因為,哪怕和他多待一秒,她都會覺得壓抑難耐。她委實沒想到,她曾經愛過到男人竟然是如此的不堪,居然為達到一己之利不擇手段。
「那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他的聲音幽幽地自身後傳來,她不由得微微一怔,連脊背都僵住了。
「沒有,從來沒有。」只愣了一會兒,她就說出了違心的話。既然她的生活已經翻開新的篇章,就要和過往徹底說再見,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何況,面前這個程然已經不是從前的程然了,他陌生得讓她甚至覺得可怕。
「我不相信。」他不甘地說。他不相信,他們曾經那麼甜蜜的愛情是假的。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莫錦年愣在原地,有溫潤的淚水悄無聲息地落下來,劃過臉頰。當然,這些絕不會讓他看見。
她快步向前走去,頭也不回,只留給程然一個決絕的背影。
不知怎的,看著莫錦年的背影,程然的心間湧起一股莫名的複雜情緒,究竟是舊情難忘還是別的什麼,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莫錦年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擦乾眼淚,調整好情緒了。她剛進家門,還在換鞋,莫母就拿了一件男士西裝走過來問她:「錦年,你的衣櫃裡怎麼會有男士西裝?」
「媽,你怎麼能隨便翻我的衣櫃?」錦年一邊劈手奪過莫母手中的西裝,一邊不滿地說。
「還不是看你衣櫃太亂,想幫你收拾一下。」莫母不以為然,然後迅速切入正題,「別打岔,這件西裝是哪個男人的?」
「媽,你這口氣怎麼跟審犯人似的?」莫錦年走進臥室,把西裝重新掛到衣櫃裡。
莫母跟著她走了進去,「你到今天都沒帶一個男朋友回來。你說我能不著急嗎?說說看,這西裝到底怎麼回事?」
看來母親今天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莫錦年打算隨便扯個謊言打發她,「我上次晚上加班回來得晚,剛好下雨了有些冷,同事出於好意就把他的外套借給我穿了。我一直忘了還他。」
莫母將信將疑,「真的嗎?這西裝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少說也得上萬元,我怎麼不知道你哪個同事這麼有錢。」
「媽,我還不知道你怎麼突然對西裝有這麼多研究呢!哪裡來那麼多意大利手工定制的啊?估計是山寨貨罷了。」莫錦年搪塞道。
莫母堅決地搖頭,「不會的。看那剪裁看那料子,都是上等貨。對了,昨天晚上你不是說去欣怡家了嗎?怎麼欣怡打電話來問你看不看電影?」
「不就是因為和她一起看電影看到很晚索性就留在她家過夜的嗎?」莫錦年說著打了個哈欠,對母親下逐客令,「好了,審問時間到此為止。媽,我是大人,又不是小孩子了,給我一點自由的空間好嗎?我困了,想躺一會兒。」說完,仰面倒在床上,從旁邊拿過毛絨小熊一把抱住,翻過身去,背對著莫母。
「不先吃晚飯嗎?我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莫母仍在絮叨。
「我眼睛疼,先睡會兒,等睡醒了再吃。」莫錦年閉上眼睛。
「好吧。那你要記得調好鬧鐘,待會兒起來吃飯。我去看電視,不管你了。」
「去吧去吧。」莫錦年此刻腦子中亂哄哄的,連聽習慣了的母親的話都覺得彷彿噪音一般。
或許,她還沒能消化程然今天跟她說的話。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曾經深愛的人居然是這樣一個城府深、會耍心眼的人。幸好他們及時分手了,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