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錦年不知道方才在她洗澡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會讓杜明晟突然情緒大轉,一掃先前的霸道妖孽形象,變成了憂鬱冰山男。可是,此刻他幽深的眼眸裡流露出的憂傷,竟然讓她無力抗拒,不忍拒絕。
沉默良久,她點點頭,「好,我留下。但是我得先給我媽打個電話。」
莫錦年給莫母撥通電話後,隨便扯了個謊言,說要跟同事一起加班,晚上就不回去了。莫母也沒多問什麼,只讓她多注意身體,盡量早點休息,然後就匆忙掛斷電話追她熱衷的連續劇去了。
「你和你家人的關係看上去很好?連在外面過夜這種事情還要向家人匯報?」杜明晟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手裡握著手機,似乎剛才也打過一通電話。
「當然要匯報,我是家人引以為傲的乖乖女,在外面過夜算是一級大事了,怎麼能不匯報?」莫錦年的口氣裡帶點自嘲的意味,曾經的乖乖女現在應該可以和放\dang女劃等號了。
他的眸子暗淡下去,用前所未有的認真口吻說:「我倒希望也有人能這麼關心我。」
莫錦年卻不以為然,「你別跟我開玩笑了,你是杜家大少爺,算是這個城市能夠呼風喚雨的人物,你只要一皺眉頭,保證有無數女子為你赴湯蹈火。想關心你的人多了去了!」
他嗤笑一聲:「她們關心的是我的荷包和我的身份,沒有誰真正關心我這個人。」說完,他低低地歎口氣,走到沙發前坐下。
他說話的語氣不似在開玩笑,莫錦年不知該如何安撫他,便提出了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你有爸爸、媽媽、妹妹,為什麼不跟他們住在一起,非要自己住在這間小公寓呢?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其樂融融啊!難不成你一個人住只是為了便於金屋藏嬌?」她之所以這麼說,還想旁敲側擊地驗證下程然跟她說的那些話是否屬實。
「金屋藏嬌?這個『嬌』你是在說你自己嗎?」他深邃的眼睛望向她。
她站在客廳的水晶吊燈下,璀璨燈光照下來,映得她週身都像是鍍了金邊,烏黑的眸子愈發明亮,彷彿有光華在眼中悄然流轉。
她一個勁地搖頭,「我當然不敢當。與你有往來的女子一定不止我一個吧?」
他英俊的眉眼終於舒展開來,「在遇見你之前,確實不止你一個。不過,我帶回來過夜的女子,你還是第一個。」
明明他和她之間的關係是一場赤、果果的交易,各取所需罷了。怎麼此時此刻,他說的話聽起來那麼像戀人間的情話?
她沒有回應,只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至於你問我,為何我不跟家人住在一起。我可以直白地告訴你,他們與其說是我的家人,倒不如說是傷害我母親的一群敗類!」他的目光中帶點哀怨和憤怒。
莫錦年依舊默不作聲。也是在這一刻,她才發現面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強大,他也有脆弱的一面。
「我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和我的母親離婚,娶了當時號稱艷、動全城的第一美女林如遇,據說當時她是奉子成婚的。或許是對她搶奪別人老公的報應吧,她的頭胎生下來雖然是個男孩,但是不久後就生病夭折了。後來她生下女兒杜琳娜,再之後她費盡心思,想為杜家添一個男丁延續香火,繼承杜家的產業。可是無論使用何種辦法,她都沒能再成功懷孕。而偌大的家業總要有人繼承吧?這個時候,杜老頭才想起我來,那個被他遺棄的兒子。」說到這裡,他略略停了下,繼續說,「我本來是不想回來的,我才不稀罕杜家的產業。但是不巧的是,那時候母親剛好患上乳腺癌,必須及時動手術,需要一大筆錢。我忽然發現所謂自尊敵不過現實,我本來就是杜德慶的親生兒子,我何必矯情地拒絕本來就應該屬於我的財產呢?我欣然接受了杜德慶讓我來『路誠』任職的邀請,同時母親的手術也順利進行了。杜德慶說是為了考驗我,也為了能服眾,讓我從最底層的普通職員做起,兩年後我做出成績,一步步升職,才升到今天的總經理位置。其實說白了,我覺得杜德慶還是防著我,不然也不會把他的新女婿程然安排到公司做市場部總監,雖然程然職位比我低一級,但很有實權,在公司幾乎要和我平起平坐。」
聽到程然的名字,莫錦年的心裡忍不住「咯登」了一下,不是還對他有牽掛,而是驟然想起程然對她所說的一切。程然說的和杜明晟說的完全能夠連貫在一起,只是,程然進「路誠」集團是有預謀的,是經過他周密部署的,並不是杜德慶安插一個眼線這麼簡單。如果程然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得到「路誠」集團。
她該不該提醒杜明晟程然其實圖謀不軌,讓他在公司提防著程然呢?這個念頭在莫錦年的腦海中只是一閃而過。要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也不是什麼好人,是拿交易威脅她的壞男人,她憑什麼要把程然的秘密抖給他?雖然她很不齒程然的所作所為,但她和程然畢竟相愛一場,她雖然不會幫他助紂為虐,但也不至於對他落井下石。
見莫錦年不言語,杜明晟恍然想起程然是她的舊情人,怪不得她不發表意見。
「你還愛著他嗎?」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她微微一愣,才答:「這屬於個人隱、私,我可以不回答你嗎?」
他搖搖頭,「不可以。」
「可是協議上沒有規定我有義務回答你這個問題。」她下意識地說。
他似乎有些動怒了,一把將她拉至沙發前,狠狠將她摁在沙發上,兩手撐在她的身旁,眼睛緊緊盯住她,幽黑的眸子深邃無比,感覺神秘莫測。
他扳住她的肩膀,俯下身來,將唇湊到她的嘴邊,他柔軟的唇覆上去,舌頭靈、巧地一轉,就溜進她的口中,逼迫她與他唇舌糾纏。孰料她這次完全不配合,有些厭嫌地伸手推他,由於推不開,她甚至使勁全身力氣,狠狠咬上他的唇。
一股痛感從唇間襲來,他被迫鬆開她,伸手揉一揉有些紅腫的嘴唇,舌頭輕輕一舔,甜膩的血腥味隱約傳來。
他眉頭一皺,目光凜冽,冷聲道:「一提到程然,你至於這麼激動嗎?你就這麼討厭我?竟然下這麼大的力氣咬我!是不是如果程然現在在這兒,你早就對他投懷送抱了?你是恨不得剛才與你交歡的人是他,不是我吧?不過,很遺憾,根據協議,你——必須——忍受我一年,還真是難為你了。」最後一句帶有明顯的嘲諷意味。
莫錦年心中有個聲音在狂喊:不是的,不是的,我討厭程然甚於討厭你,我對他早已沒有念想了。可是嘴唇卻像是被膠水黏住了一般,張不開口。他嘴唇被她咬破時流的血也蔓延到她的口中,他的氣味深深地攫住她,她覺得自己簡直透不過氣來。
不知為何,她的眼淚居然滑落下來,溫熱的液體沿著臉頰流淌,看上去是那麼嬌俏可人,惹人憐惜。
可是面前的這個男人卻不為之所動,用冰冷的口吻說道:「不要妄想用淚水博得我的同情心,我可不吃這一套!你如果覺得委屈可以打我罵我,不要用流淚這種低級的方式。」
「我現在可以走了嗎?」她擦了擦眼淚,拿起包,打算起身離開。
他的眉心蹙得更緊了,「跟我在一起就那麼讓你痛苦嗎?你就不願意跟我多待一秒鐘?」
她下意識地點頭,隨即又搖頭,「沒有你想的那麼誇張。我是想,這麼晚了,我們與其在這裡吵架,浪費寶貴的睡眠黃金時間,還不如趕緊停下罵戰,去睡個美容覺。」她說得輕描淡寫,仿若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杜明晟先前繃緊的唇角一下子就放鬆了,他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怎麼可以這麼奇特的,前一秒鐘還是一副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模樣,後一秒鐘居然能若無其事地開玩笑。
「今晚你別走了,你不是都跟家人匯報過了嗎?你先睡覺,我去洗澡。」顯然杜明晟也沒心情跟她吵架了,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也隨之緩和下來。
「嗯。」她輕聲應道。意識到他是個容易動怒的人,她索性就不違背他的意願了。否則惹怒了他,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次日清晨,莫錦年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想和平常一樣翻個身繼續睡,卻發現有些異常。她這才突然意識到她不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而是在杜明晟的房間裡。
杜明晟的胸膛貼著她的後背,呼吸近在耳側,一隻手臂被她枕在頭下,另一隻手臂緊緊圈住她的腰。
就這樣被他擁著睡了一夜,居然整夜無夢,睡得很熟,似乎他的懷抱讓她有了安全感。
她輕輕移開他圈在她腰間的手臂,轉過身來,看向他。
窗簾半拉著,晨光照進來,映得他的臉彷彿都發亮了。由於靠得太近,她能清楚地看見他濃密的睫毛、唇邊的青色胡楂以及被她咬過的此時仍有些紅腫的嘴唇。
老實說,他睡覺的樣子委實好看,英俊又無害,就像是從漫畫書裡走出來的帥氣男子,讓人沒有抵抗力。
莫錦年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他的唇,心裡有些愧疚,其實她也不想把他的唇咬破的。
忽然,她的手被他攥住了,他依舊閉著眼,含糊不清地說:「睡覺也不老實。」說完,再度把她圈到懷裡,把頭埋在她的頸窩。
莫錦年不知道他是真醒還是在說夢話,所以不敢輕舉妄動,大氣都不敢出,乖乖地被他擁著,不發一言,假裝自己睡著了。
過了許久,她才聽到他發出低低的笑聲,「剛才摸我嘴唇,是想趁我睡覺偷偷親吻我嗎?」
莫錦年恍悟他方才是假寐,沉默一會兒她才開口:「你對你的魅力很有自信嘛!」
「當然!我讀書時可是風靡全校的『白馬王子』,女人看到我不被我迷倒都不正常。」他大言不慚地說。
她忍俊不禁,或許是他正經慣了,一旦開起玩笑來總覺得有些彆扭。
他睜開眼,看著被晨光映照的她,把唇湊過去,在她額頭上落下輕輕的一個吻,「這是早安吻。」
她的心忍不住微微一動,想起這麼親暱又溫馨的舉動似乎只有戀人間才擁有。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經的心願——她理想中的愛情就是能夠在每天早上醒來能看到戀人的臉,然後給他一個早安吻。
可是只不過一瞬的工夫,她就悄悄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對眼前這個男人動心,畢竟他只是她的契約情人,不是她的戀愛對象。他們之間只能談xing,不能談情。
現在離一年期限還早,她得遵循既定的原則,不能越界,否則最後她可能受的傷更嚴重。她已經被愛情傷過一次了,不想再體驗那種蝕骨之痛了。
如果兩人之間只是純粹的床上伴侶,不涉及到感情,到時候分開,她應該會感到自由,而不是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