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本來打算當天下了班就去醫院看望鄭世捷,但是走出辦公大廈的時候,臨時又改變了主意。
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江雪望著車窗外匆匆而過的街景出神。
如果她去看他,以什麼身份去呢?女員工的身份肯定不行。只不過她上了他的車的那一幕被發現了,公司裡就傳得滿城風雨,倘若她去看他的消息被傳開,那她更是沒法待在公司繼續工作了。「一夜情」的對象也說不過去。萬一他有眾多類似對象,難不成個個都要去看他?女朋友的身份更是不行,即便他也說過「我們在一起」之類的話,但是都被她拒絕了。
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去看他,江雪決定做只鴕鳥,裝作不知道他住院。
可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江雪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總是會想起他英俊的臉上佈滿病容的樣子,想著想著,就忍不住會心疼。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居然會為他隱隱擔心。
猶豫了良久,她終於下定決心,明天就去醫院看他,哪怕找不到任何妥帖的理由,只因為她擔心他,想念他。
第二天剛好是週六,江雪早早地起床,親自下廚熬了一碗小米粥,用保溫桶裝上,打車去了醫院。
醫院附近有一些小花店,她走到一家花店門口,熱情的店員問她是不是買花送給病人,她微微點頭。江雪選了幾枝綴著晶瑩露珠的馬蹄蓮,讓店員用禮品紙包起來。
進了醫院,她乘電梯上了他所在的樓層,向經過的護士打聽了下他的病房往哪個方向走,護士給她指了指,「從這裡直走,然後右拐第二間。」
快要走到他病房門口的時候,她卻有些近情情怯了,連心跳也驟然加速起來。
到了門口,她發現門是虛掩著的,正打算敲門,突然聽見裡面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
「你這又是何苦呢?把自己弄成這樣。跟我慪氣做什麼?就算做不成戀人,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啊!我可以說服我爸爸幫ZM的!」
「朋友?從你背叛我的那一刻起,我已經決定跟你路歸路,橋歸橋了。」鄭世捷冷冷的聲音響起。
「世捷,那次是誤會,我喝多了,Harry才會趁虛而入,我也是受害者……」
鄭世捷打斷她,「夠了!不要對我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這會讓我更加瞧不起你。其實,對於你和Harry的前塵舊事,我想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那不說從前了,就說現在,聽璐姐說你的新女友是ZM集團的員工?世捷,就算你認為我背叛了你,對你造成了傷害,你也不能對愛情將就吧?知道我要回來你就匆忙地找了這麼個女朋友,是不是故意演戲給我看?」
鄭世捷發出輕微的嗤笑聲,說:「ZM集團的員工怎麼了?別忘了我和你交往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你是秦氏集團老總的女兒。如果愛情建立在金錢和利益之上,這才算是將就吧?我現在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她就是我要找的另一半,而不是將就。」
江雪並不是有意要偷聽他們的談話,只是站在門口,走也不是,進也不是。
她聽到鄭世捷說自己就是他要找的另一半時,不由得將那束馬蹄蓮往胸口靠了靠,精美的透明包裝紙發出刺耳的響聲。然後她便聽見鄭世捷在裡面警覺地問:「誰在門外?」
她這下是騎虎難下了,只得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病房內佈置得好似星級酒店,看起來極為寬敞奢華。
鄭世捷懶懶地靠在床頭,即便身穿淺藍色病服,也顯得俊雅倜儻。
床邊的沙發上坐著一位女子,美麗的臉化著精緻的妝,身穿寶藍色吊帶長裙,搭配白色蕾絲披肩和藍寶石項鏈,看上去高貴典雅,著實是一位相貌和氣質俱佳的美女。
江雪暗暗猜測這美女是不是久聞大名的秦思盈。倘若果真是她,那確實也太巧合了。
她不知怎麼就想起王菲的那句歌詞: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看到江雪,鄭世捷漆黑的眼睛裡彷彿閃著璀璨的光芒,他微微挑眉,問道:「你怎麼來了?」口氣裡還隱約帶著一點驚喜。
「路過這裡,順便過來看下。」江雪終究還是撒謊了。
雖然他對她的答案不甚滿意,但是發現她手中的花和保溫桶時,頓時了悟,她其實是專程過來看他的。
「給我帶什麼好吃的了?」鄭世捷目光炯炯地盯著她手中的保溫桶。
江雪走過去,將馬蹄蓮插入窗前的花瓶裡,保溫桶則放在床頭櫃上,輕聲說:「聽說你是胃出血,只能吃清淡的,就給你熬了點小米粥。」
「太好了!醫院裡只提供大米粥,我好久沒吃小米粥了。」鄭世捷興奮地說。
江雪從床頭櫃裡拿出一隻碗,把保溫桶裡的粥倒進碗裡,然後將碗遞給鄭世捷,「小心喝,有點燙。」
鄭世捷將嘴巴湊到碗邊,輕輕吹了幾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眉眼頓時舒展開來,心滿意足地說:「很不錯,我想這碗粥裡面應該摻雜了一種舉世無雙的原材料吧!」
江雪有些不解,抬眸問:「什麼?」
「你對我的愛啊!」鄭世捷大言不慚地回答。
江雪的臉頰陡然變得緋紅。
鄭世捷唇角揚起一絲淺淺的笑,她還是這麼容易害羞,害羞時的臉頰彷彿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惹人憐愛。他情不自禁地湊近她,若無其事地在她臉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江雪卻以為他是把自己當槍使,演戲給那位美女看,白了他一眼,「好好吃飯。」
自從江雪進來後,秦思盈就覺得自己被隔絕了,彷彿她是個局外人一樣,看他們兩人秀恩愛,她忍不住說:「世捷,也不給我介紹介紹?這位是?」
鄭世捷伸手輕輕一帶,把江雪拉至面前,她因為措手不及,一下就跌倒在他懷裡。下一刻,他很自然地將手搭在她肩上,微微揚起眉,用炫耀般的口吻說:「這是我女朋友,江雪。」
曾經深愛自己的男人就在眼前,曾經她靠在他溫暖寬廣的胸前撒嬌,曾經他湊在她耳邊溫柔地說:「我是多麼想你。」
此時,他的懷中卻摟著別的女人,他那溫暖的懷抱、強勁的手臂不再是屬於她的。
看著這一幕,秦思盈只覺得鼻頭發酸,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她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彷彿向江雪示威一般,說道:「幸會。我是世捷的校友兼前任女友,秦思盈。」
江雪沒想到她這次過來還要配合鄭世捷演戲給前女友看,她略微抬眼,微笑道:「你好。」她笑的時候嘴角有些僵硬,她想這個笑容應該好看不到哪裡去。
「作為世捷的前任女友,我想提醒你,請你照顧好世捷,不要再讓他受到傷害了,也不要讓他生病了。」秦思盈的眼睛裡彷彿覆著一層寒霜,看得江雪渾身不自在。
不待江雪回答,鄭世捷已經眉心微蹙,不滿地說道:「你有什麼資格來教育我的女朋友應該怎麼做?我從你那裡受到的傷害還不夠嗎?身體上的病遠遠不如心靈上的痛來得徹底。」
一句話將秦思盈質問得啞口無言,她愣怔了一下,解釋道:「世捷,你不要誤會,我只是希望你過得幸福。」
「如果真心希望我幸福,請從這裡走出去!」鄭世捷伸手指向門口,面無表情地說道。
他看著江雪的時候滿目柔情似水,對待她卻一直冷言冷語。秦思盈的心漸漸冷卻,即便如此,她也克制得極好,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對他說:「好好照顧自己,我先走了,等你情緒穩定一些,我再來看你。」
「不必了。」他的聲音依舊冷淡。
秦思盈不再做聲,冷冷地看了江雪一眼,轉身離開了病房。
那種眼神透露著不甘和怨憤,江雪突然想追出去告訴她一切都是誤會。
可是,她剛想離開床邊,手腕卻被鄭世捷牢牢扣住,他抬起幽深的眼睛問她:「你想幹嗎?」
「告訴她,我只是你的員工,並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可不想無緣無故讓人記恨。」江雪轉頭看向他,老實地回答。
他突然感覺腹部的傷口微微發疼,俊眉也皺了起來,「只是員工而已嗎?那麼,你剛才是在配合我演戲?你今天來看我難道不是因為關心我才來嗎?」
「其實,是因為關心我的工資。如果老闆病倒了,誰來給我發工資呢?」她努力說得雲淡風輕。
鄭世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稍一用力,就將她拉到懷中。下一秒,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他狠狠推倒在床上。
靠得這麼近,江雪這才發現他的臉色比平常略顯蒼白,她正想說「你瘦了」,但是他已經俯身下來,熾熱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將她想要說的話全部封在喉間。
他深深地吻著她,她的身體緊緊地抵在床上,動彈不得。激烈的唇舌糾纏間,她的呼吸也變得紊亂起來。
這個吻霸道而溫存,深入而纏綿,她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後來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馬蹄蓮淡淡的清香飄過來,連帶著吻都變得香氣四溢。這一時刻,時間彷彿靜止了,全世界彷彿只剩下她和他。
她也想不通,為什麼他總能輕而易舉就霸佔她的思緒,讓她幾乎不能思考。
良久,他終於鬆開她,把頭埋在她的頸邊微微喘氣。
她剛想用力推開他,沒想到他又傾下身,扣住她的肩,在她唇邊輕輕吻了下,然後抬起深黑的眼眸,不容置疑地說:「即使你剛才在演戲,我也想告訴你,你就是我的女主角。」
他離她如此近,她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倒影。她垂下眼眸,長長的眼睫輕輕抖了抖。
聽到他的話不是沒有一點心動,但同時也有些惶恐不安,他的愛或許是別的女子奢望的,可是她卻覺得壓力倍增,承受不起。
於是,她稍稍猶豫了一下,再次婉言拒絕:「既然是戲,總會有落幕的時候。」
趁他微微一愣的時候,她終於將他推開。
(2)
其實,鄭世捷心裡明白,她並非絲毫都不在意他,不然她不會來醫院看他,不然她不會回應他的吻,不然她不會在猶豫之後才給他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他忍住腹部傷口的劇痛,坐直身子,伸手指向江雪的胸口,沉聲道:「問問這裡,你究竟喜歡誰?」
江雪瞬間呆住了,因為她也辨不清自己剛才到底是在陪他演戲還是假戲真做了?
他緊緊盯著她,繼續追問:「你想欺騙自己到什麼時候?」
明亮燈光下,他的眼睛裡彷彿有波光在幽幽流動。
她終於抬起烏黑晶亮的眼眸,開口問道:「為什麼是我?為什麼選擇我陪你演戲?」
「如果你把生活,把人生當成一場戲,也未嘗不可。每場戲裡面總要上演愛請的戲碼吧?而你就是我選來和我演對手戲的那個人。只因為,你是與眾不同的那個。」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其實,真正愛一個人是找不到確切理由的,愛情往往只是一瞬間的感覺,看對眼了就愛上了,不是嗎?」
「那一瞬間的感覺往往是不靠譜的,終究會消失的。」江雪輕輕地搖頭,她記得母親曾說過父親有多麼愛她,但是父親逝世的時候卻是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母親一直為父親和別的女人一起殉情而耿耿於懷。
而她之所以喜歡許承安,或許是喜歡他的執著吧。他喜歡的女子陸敏因公殉職之後,他一直對她念念不忘,至死不渝。這樣堅如磐石的感情才稱得上愛情吧?而別的愛似乎總是虛無縹緲,轉瞬即逝的。
雖然,江雪也常常為許承安懷念陸敏感到難受,因為那樣她就進駐不了他的心了。但是她終究欽佩他這種癡情專一的愛情。
有時候,她也會感慨自己是個矛盾體,對許承安往往是愛恨交加,愛著他的執著,也恨著他的執著。
室內片刻的沉默,空氣也彷彿凝結了一般。
江雪還任由思緒飄飛,突然她的手被一雙溫暖乾燥的手握住了,然後聽見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只要你對我的感覺不消失,我對你的愛就不會消失。」
鄭世捷這麼英俊的男子說出如此深情的告白,任憑再鐵石心腸的女子也會為之動容吧?
江雪原本以為她的愛情世界彷彿一座堅固的堡壘,那個堡壘裡只住著許承安一個人。可是,此時此刻,那座看似堅固的堡壘在漸漸分崩離析。而鄭世捷正是那個攻破堡壘的勝利者,在堡壘頂上搖旗吶喊。
也是到這個時候,江雪才明白,她再想裝糊塗做只鴕鳥也是不可能了,不如勇敢面對。
「愛這個字不是這麼輕鬆就說出口的。你剛才說愛我,可是你還不夠了吧?你知道我的好朋友有哪些嗎?你知道我家人的職業嗎?你知道我家的月收入是多少嗎?」江雪定定地看著他說。
「人生有一輩子這麼久,我們可以在下半輩子慢慢瞭解彼此。說不定在瞭解的過程中,反而會加深感情呢!何況你剛才說的那些情況我只要稍稍打聽一下就知道了。這不可能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最重要的是你喜歡我,認可我,畢竟,我是和你談戀愛,不是和你的家庭談戀愛。」他依舊我這她的手,平心靜氣地說道。
江雪緩緩地搖頭,「你錯了。我說的意思是我們有階級之分,你的家人都是和上流社會的人士打交道,你的朋友也都是身家數千萬,你跟我交往你不會覺得是自降身份嗎?要知道,你是資產階級,我是無產階級,這種固有的鴻溝遲早會成為我們感情的阻礙。」
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鄭世捷卻笑了,笑得傷口都有些隱隱的疼。
「你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患了『灰姑娘綜合征』?你以為每個富家公子背後都有一個兇惡的媽媽嗎?不知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母親早就過世了。我的父親非常兇惡沒錯,可是我就喜歡跟他對著幹。如果你擔心他反對我們在一起,那就是杞人憂天了。因為他越反對,我就越喜歡你。」他將她的手又握緊了幾分,彷彿這樣就能增加她對自己的信任。
然而這對江雪依然無濟於事,因為此刻她缺乏的不是對他的信任,而是對自己的不自信。
她始終想不明白他究竟喜歡自己什麼,他只是籠統地說「你是與眾不同的那個」,這個答案實在太虛幻了。假如他以後碰上另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他也會喜歡上那個人吧?就像父親一樣,口口聲聲說愛母親,最終還不是背叛了母親。
想到這裡,江雪的思路漸漸清晰,她突然甩開鄭世捷的手字一句地說:「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如果在一起,注定要分開,還不如一開始就清醒點,不要在一起,這樣反倒痛快些。
「江雪!」鄭世捷的聲音陡然提高,深黑的眼底蘊滿了怒意,「你憑什麼這樣一次又一次把我推開?!」
江雪不由得一愣,似乎反應不過來。她著實沒想到她輕淡的一句話會把他激怒,他還是第一次這麼大聲地喊她的名字。
「不管怎樣,我是個病人!你就不能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說點好聽的嗎?」他的眼神冰冷得彷彿能滲出寒霜來。
他剛才那麼大力地把她推倒在床上吻她,哪裡像個病人?她在心裡腹誹儘管如此,她看著他那張因為憤怒而稍顯扭曲的英俊面孔,不知怎麼心竟然隱隱作痛。
可是,她還是裝作一貫的雲淡風輕,「長痛不如短痛,我也是為你好。再說了,正因為你是個病人,我如果說好聽的話哄你,不是有欺騙病人的嫌疑嗎?」
她的這種表情讓他愈發憤怒了,他冷笑一聲,說:「為我好?真正為我好,就不要一次次把我推開!」
江雪咬著下嘴唇,猶豫了幾秒鐘,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說道:「我想回美術館工作了,你能否跟陳主任說一下……」
她還沒說完,就被鄭世捷迅速打斷:「畫還沒找到,你就想走?」他眼底的怒氣也更盛了。明明在跟她討論愛情,她怎麼突然就扯到工作上去,難道是因為不想見到他所以要將他推得更遠嗎?
「那如果畫一直找不到呢?我難道就要在ZM工作一輩子?」江雪反問,「我可不可以現在就走,畫我會繼續找的,找到了就還你。」
「想得美!萬一畫找不回來,我豈不是人財兩失?我才不會做這麼虧本的生意。」他的唇角微微上揚,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既然談不攏,江雪知道多說無益,擔心說得越多越惹他生氣,影響到他身體的康復,便找了個理由和他告辭:「那好,我先繼續在ZM工作,你好好養病。我中午約了朋友一起吃飯,我得走了。」
「男性朋友還是女性朋友?」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剛剛江雪的神經還繃得緊緊的,伹是聽了他這句話卻忍不住想笑,因為話裡帶著一點酸溜溜的醋意。
正在此時,醫生和護士進來給鄭世捷檢查手術傷口的恢復情況,江雪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
醫生一邊檢查一邊皺起了眉頭,說道:「昨晚檢查的時候傷口恢復得不錯,怎麼現在反倒有些嚴重了。」
護士朝江雪狠狠地瞪了一眼,「一定是你影響到病人的康復了。剛才走過來時,老遠就聽到你們在吵。你懂不懂點規矩,你難道不知道病房內不能大聲喧嘩嗎?」
江雪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默不作聲。雖然拒絕告白算不得犯錯,但她卻感到有點內疚。
如果早知道她來會惹惱他,她還不如不來的好。可惜,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後悔藥。
「胡說什麼?!不瞭解就沒有發言權。剛才大聲喧嘩的人是我,不是她。」鄭世捷冷冷地掃了護士一眼。
護士沒有想到她為他著想,他不領情倒也罷了,還吼她,頓感委屈。可是因為鄭世捷是院長的客人,她也只能把氣往肚裡吞。
江雪也沒想到他會維護自己,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心底暗暗湧動。
醫生到底比護士上了年紀,見多識廣,覺得男女吵架不足為奇,笑道:「小兩口吵架很正常,我們就別瞎摻和了。不過,小鄭啊,身體要緊,你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才能早日康復出院啊!」然後轉頭對江雪說:「平時小鄭讓著你沒關係,他生病的時候你應該多讓著點他。愛人之間不就是互相包容,互相諒解嗎?」
江雪本想辯解她和他不是愛人關係,但是又怕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索性微笑著點頭,輕聲道:「嗯。」
醫生和護士離開病房後,病房瞬間安靜下來。
鄭世捷或許是累了,不再說話,而是靠在床頭,閉上眼睛。
「你躺下蓋上被子睡覺吧,別著涼了。」江雪走過去柔聲說。
鄭世捷聽話地躺下去,輕輕說了句:「剛才你說『嗯』的時候像個剛嫁人的小媳婦似的。」說完,嘴角還浮現一抹極淺的笑容。
江雪一邊給他掖被角一邊笑道:「某人剛才倒是有自知之明。」然後略略停頓一下,輕聲說:「謝謝你。」
「收回該死的『謝謝你』,對我這麼客氣就是刻意跟我保持拒離。」他睜開眼睛,牢牢盯著她的眼眸說道。
江雪轉移話題:「我得走了,再晚朋友該著急了。」
「你還沒回答我那個朋友是誰呢!」
「這是我的隱私,你沒必要知道吧。」江雪故意賣關子,好像就是要寒惹他著急,他著急起來的時候會有種孩子氣的可愛。
「只要不是那個警察,我無所謂你見誰。」鄭世捷不動聲色地說。
江雪知道他口中的警察應該就是許承安,於是不再和他兜圈子,索性直截了當地說:「我的資深閨蜜,女孩。」
她說的閨蜜是趙嬈,某旅遊刊物的專欄作者,一年四季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旅行,喜歡邊走邊拍,然後把沿途所見所聞用圖片搭配文字的方式發在博客和微博上,並且以此為樂。
趙嬈的這種生活方式一向令江雪羨慕不已,但是她畢竟跟趙嬈不同,她要照顧年邁多病的母親,還要經常幫惹是生非的弟弟收拾爛攤子,而且經濟上也不夠寬裕,自然不能過上仗劍走天涯的逍遙生活。於是,她就只能看看趙嬈的博客解解饞。
前幾天趙嬈在微博裡給江雪私信,說她即將從新西蘭回國,邀江雪一起吃飯,幫她接風洗塵。作為她的好友,江雪自然一口答應下來。
這不,江雪想起了和趙嬈之間的約定,打算待會約她出來一起吃飯。
聽到江雪說出「女孩」二字後,鄭世捷心底鬆了口氣,表面卻滿不在乎地說了句:「其實不需要跟我匯報得這麼清楚的。」
(3)
從醫院離開後,江雪給趙嬈打了個電話,兩人約在以前常去的一家餐館見面。
趙嬈見到江雪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姐妹,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江雪心中霎時一驚,卻用笑容掩飾,「你旅行回來怎麼成愛情大師了?只是要遺憾地告訴你了,我並沒談戀愛。」
趙嬈直搖頭,盯著江雪的臉說:「臉色如此紅潤,皮膚比從前更好了,眼睛炯炯有神,透露著一股甜蜜。戀愛是美容養顏的良藥,任何化妝品都比不上的。從這一點看來,你八成陷入愛河中了。跟我說說看,那個人是誰?難道你『久攻不下』的承安哥終於被你拿下了?」
「咱們倆好久沒碰面,咱們一見面應該敘敘友情吧,提男人做什麼?」
趙嬈大笑兩聲道:「哈哈,被我猜中了吧!你越是這麼顧左右而言他,就越是說明有姦情。」
看來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江雪知道要是不跟趙嬈說明白,她準要打破沙鍋問到底,若是這樣的話,這頓飯她就沒法吃得安心了。
兩人叫來服務員點完餐之後,江雪架不住趙嬈的再三追問,老實交代:「好吧,我實話告訴你,我事實上沒有談戀愛,但是有個男人向我告白,被我拒絕了,那個男人不是許承安。」
「那個男人高嗎?帥嗎?有錢嗎?」
江雪稍稍猶豫一下,回答道:「又高又帥,也有錢。」
趙嬈頓時感到疑惑,「那就是典型的『高帥富』嘛!既然如此,為什麼拒絕他?要知道這樣的男人可是難得的極品男了,錯過這家店就不知道下個村在哪兒了。」
「可是,你不覺得這樣的男人讓人很沒有安全感嗎?很多女人都競相追逐這樣的男人,還不得爭個頭破血流啊?」江雪想起秦思盈看向她的冰冷眼神和同事們冷落她的情景,瞬間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有多少女人喜歡這個男人,而在於這個男人喜歡哪個女人。如果恰好他喜歡的人是你,你不就是最幸運的那個女人嗎?既然愛情之神將丘比特之箭射向了你,你應該好好接住這支箭。」趙嬈不愧是期刊專欄作家,說起愛情哲理來也頭頭是道。
「我沒有那麼好的身手,哪裡接得住這支箭,只怕還沒接到箭,就已經被周圍的暗箭射傷了。」被同事孤立的滋味並不好受,江雪認為同事的冷言冷語比很多利器的殺傷力都強。
「親愛的,你知道的,我是個享樂主義者,覺得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是王道。就像我旅遊一樣,我曾經以為最美的風景在遠方。但是去了這麼多城市走了這麼多地方,我發現,我最迷戀的還是這座城市,我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要抓住身邊的愛情,否則以後後悔莫及。哪怕這段感情遲早會逝去,可它畢竟存在過啊!」趙嬈說著說著眼神黯淡下去,「我和沈城不就是錯過了再也無法回頭嗎?我沒有答應他的追求,他開車到西藏去找我,結果出了車禍……這是我一輩子的遺憾。」
關於沈城和趙嬈的故事,江雪也略有耳聞,但是因為沈城是趙嬈心中永恆的傷痛,所以她很少提及。
趙嬈憂傷的神情和頗有韻味的話讓江雪的心中微微一動,她開始重新審視她和鄭世捷之間的關係。不是單純的老闆和下屬,不是男女朋友,不是情人,也不是戀人。那是什麼?是曖昧嗎?好似比曖昧更濃重一點,畢竟一個人表白了,而且兩個人也曾肌膚相親過。是愛情嗎?好似比愛情更輕淡一點,畢竟她還沒有全心全意去愛他,也沒有決定接受他的那份愛。
江雪安慰了趙嬈幾句,大抵是「莫愁前路無知己」之類的話,趙嬈卻對她擺手道:「我已經不需要別人的安慰了,自愈得差不多了,只想奉勸你一句,該出手時就出手啊!」
吃飯的時候,趙嬈當然不會忘記講述她旅途中有趣的見聞,江雪聽得津津有味,也暫時忘卻了一些煩惱。
突然,趙嬈的眼睛一亮,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餐桌前,地仔細辨認了一下,對江雪努努嘴道:「看看那是誰?」
江雪的目光順著飄過去,看到了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許承安就坐在餐廳的玻璃窗旁,穿著合身的白色休閒襯衣,眉目清朗,正午的陽光將他英俊的側臉輪廊勾勒出一層金色的光暈。他的對面坐著一位女孩,他對著那個女孩微笑。因為那個女孩背對著江雪,所以她看不見那女孩的樣貌和表情。
著著微微發愣的江雪,趙嬈提醒她:「回神啦!別一看到你的『承安哥』就失魂落魄的樣子。你不會對你那個又高又帥又有錢的男人無感,就是因為心裡還牽掛著『承安哥』吧?可是,你如果不趕快出擊,你的『承安哥』很快就會變成別人的了。」
其實,江雪之所以怔松,並非難過,也不是嫉妒,而是感到好奇。畢競,許承安一直對陸敏念念不忘,現在怎麼會和其他女孩單獨約會呢?
若是從前,她看到這一幕,可能會不甘,會吃醋,就像當初許承安說只愛陸敏一個人,從來只把她當妹妹一樣。那時候,她特別羨慕陸敏。
可是,現在當她看到許承安和別的女孩談笑風生的時候,她卻沒有一點羨慕嫉妒的感覺。
對於這一點,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如果真的愛一個人,若是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一定會嫉妒得發瘋吧?難道,她現在愛的人已經不是許承安了?
這個發現讓江雪心中莫名一凜,她該不會喜歡上鄭世捷了吧?
可是,那樣熾烈的感情她要得起嗎?會不會一且燃燒,最後只餘下灰燼。
趙嬈看著江雪一臉愣怔的模樣,並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還以為她是觸景生情,安慰她道:「你知足吧你,都有那麼極品的男人向你告白了,就讓『承安哥』成為過去式吧。」
江雪淡淡地笑了下,「以後別再拿許承安跟我開玩笑了,他只是鄰家哥哥,不是過去式,也絕對不會成為未來式。」
趙嬈邊笑邊搖頭,「看來你確實對『承安哥,沒感覺了,說他的時候好像在說著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從前你不是說一看到他就心跳紊亂嗎?親愛的,只有你的心被另外一個人霸佔時,你才會徹底忘記從前喜歡的那個人。所以說,你真的為那個極品男動心了。」
「不知道。」江雪不確定地說著,她害怕她會陷進去。
她對許承安僅僅是暗戀,或者說是一種習慣,習慣了喜歡他的那種感覺,可是鄭世捷卻彷彿疾風驟雨,在她還來不及思索的時候,就已經侵佔了她的思緒,掠奪了她的情感。
她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不是愛,是不是來得快,消失得也快。
江雪結完賬路過許承安身邊的時候,不等江雪和他打招呼,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站起來,親暱地對她說:「小雪,這麼巧?」
江雪點頭微笑,同時目光不經意間飄到和許承安—起用餐的女孩身上。這女孩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歲,穿純白色針織衫,披肩長髮,長得眉清目秀,多麼漂亮,卻自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韻味,看起來和高大俊朗的許承安倒是很搭。
江雪本想和許承安說聲「再見」就走人,孰料他竟一把將她拽入懷中,攬著她的肩膀,對那個女孩說:「這就是我說的青梅竹馬江雪,我一直喜歡的人。所以,很抱歉不能答應你剛才的要求。」
那女孩面露尷尬的神色,輕聲細語地說:「沒關係,我不在意。」
江雪有些措手不及,不清楚許承安這是演的哪一齣戲。
她也不知道今天觸了什麼霉頭,先是在醫院陪鄭世捷演戲,現在又要來配許承安演戲,莫非前世她是戲子出身?
趙嬈卻在一旁看得直樂,江雪以前說「承安哥」有些木訥,今天看他這麼大方地當著幾個人的面對江雪表白,實在勇氣可嘉。
「可是她在意。」許承安看了江雪一眼,目光中滿是寵溺。
江雪只感到心中微微一震,這樣的目光她還是第一次從他的眼中看到。
這一瞬間,她已經分辯不清他對她到底是真是假了。
(4)
江雪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所傾慕的對象許承安會在這樣的場合說喜歡她,而且用這般寵愛的眼神注視著她。
可是,她除了輕微的震驚,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
這一刻,江雪發現她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她了,她的情緒不再被許承安左右了。她不知該為這點感到慶幸還是悲哀。
人的感情總是會變化的,包括她自己。連她對許承安這麼長久的暗戀都褪色了。又怎能去奢求別人的感情是一成不變的呢?
或許,是她對鄭世捷太苛刻了。
那個秀氣的女孩微微抿著唇,眼神中透露出不甘心,江雪真的不忍心點頭說「我確實在意」。
她厭倦了戴著虛偽的面具去演戲,而且還是演一場讓另一個女人受傷的蹩腳劇情。於是她輕輕掙脫許承安的懷抱,揚起唇角,對那女孩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承安哥確實對我很好,但是我們一直是以兄妹相稱,我們之間的『喜歡』只是親情,不是愛情。所以,你的敵人不是我,而是承安哥的心。如果你是真的喜歡承安哥,不妨耐心等待,給他足夠的時間。等他決定接受你,就說明他可能愛上你了。」
許承安不禁愣住了。他原本以為他這麼做,江雪就會知道他和這女孩見面是一場誤會,誰知道她卻誤會得更深了。難道她是因為誤會他和這個女孩有暖昧關係,所以生他的氣了?
他今天本來是奉母上大人的命令前來赴約,誰知母親沒來,卻給他安排了一場意外的相親。他怕駁了女孩的面子,於是硬著頭皮陪她一起吃飯。席間女孩說了不少話,無非是聊她的愛好,以及「見到他第一眼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之類的客套話,多數時候他都是以笑容回應她的熱情。
不知怎麼的,他的內心一直排斥陸敏之外的其他女孩,陸敏的離世就像一根魚刺一樣卡在他的喉嚨,讓他痛苦的同時又將她記得那麼深刻。
就在他如坐針氈感覺時間煎熬的時候,他突然眼前一亮,發現一抹清新亮麗的身影從身邊經過,帶著一股熟悉的氣息。
他知道江雪看到了他,卻不跟他打招呼,有可能對他存在誤解,於是他下意識地就將她拉到自己的懷中,想讓她冒充自己的女朋友,—是能消除她對他的誤會,二是能讓那女孩打消喜歡他的念頭。
誰知道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她非但沒有配合他,反而說他們的感情只是親情,不是愛情。
其實,他以前不就是希望他們倆永遠像兄妹一樣純潔嗎?為何現在聽到她極力撇清他們的關係時,他的心裡五味雜陳,分不清究竟是什麼滋味,一時間啞口無言。
那女孩警惕的眼神逐漸放鬆,露出一個極輕淡的微笑,對江雪說:「我會努力的。」
江雪深深地看了許承安一眼,「承安哥,珍惜現在才是忘記過去的開始。祝你好運。」
說完這句話,她彷彿覺得心情愉快多了如果因為她的在促成了一樁好姻緣,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小雪……」許承安欲言又止。
趙嬈適時地捅了下江雪的胳膊肘,「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去逛街了。」
江雪順著她的話說:「是哦,我還要給我媽買件衣服呢!承安哥,你們繼續吃,我們先走了。再見。」
走出餐館,趙嬈輕輕給了江雪一拳,感慨道「你現在真是『桃花朵朵開』啊!一朵花開不敗,另一朵又要盛開!嘖嘖,真是羨煞旁人哦!」
江雪白了她一眼,「人家哪裡是喜歡我,只是把我當擋箭牌使。他要是喜歡我也不會等到現在啊!」
「得了得了,這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剛才許承安當眾表白還不夠讓你的啊?要我說,現在是你移情別戀,對人家無情了。說實在話,要是我換做你,剛才怎麼看,看在初戀情人的分上,也得向著『承安哥』啊。他既然肯拉著你做他的擋箭牌,說明他並非一點都不喜歡你,可是你卻當著我和那個女孩的面,狠狠地拒絕了他。你說,你讓他情何以堪哪?」
昕趙嬈辟里啪啦說了這通話,江雪稍稍有些良心不安,暗自狐疑,她剛才的做法到底是對還是錯。
趙嬈見她默不作聲,繼續說:「我看你是被那個極品男人迷得神魂顛倒了,所以才不顧及『承安哥』的面子。」
是這樣嗎?她好像心裡的感情天平確實越來越向鄭世捷偏移了,這卻讓她感到有些惶恐不安。若是她真的愛上了鄭世捷那樣的男人,只怕愛的時候如在雲端,但是一旦恨起來,從雲端墜落下來,絕對會痛徹心扉。
然而,該來的遲早會來,就好比她為了維持生計週一必須回到工作崗位上一樣。
江雪再也沒有去醫院探望鄭世捷,而他也沒有跟她聯繫,她的日子又恢復到從前平靜如水的樣子。
這段時間,銷售部忙著去外地拓展新的客戶,並向拖欠債務的客戶收回款項,她經常跟著鄭胳一起出差,忙得四腳朝天,睡眠質量也不好,黑眼圈愈加明顯。
出差在外的時候,尤其每當夜幕降臨,她忍不住會想,此時此刻,他在做什麼?他的身體好些了沒?他孤單的時候最想念的那個人是誰?
日子在忙碌中悄然滑行,轉眼臨近年底。
隨著時間的推移,辦公室的同事們對她的嫉恨也漸漸消失,至少汪秘書不再和她橫眉相向了。她和別的同事說話,別的同事也會搭理她了。
生活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她常常在茶水間裡,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看著澄澈晴朗的藍天,暗暗對自己說。
沒錯,如果找到那幅畫,將它歸還給鄭世捷的時候,她的人生會循著從前的軌跡運行,她會回到原本屬於自己的生活中去,而他,終究會成為茫茫人海中的匆匆過客。
大概,她和他之間的牽連就只有那幅畫了吧,沒有了那幅畫,她連留在ZM工作的理由都沒有。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在心裡低低歎了口氣。
江雪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在公司碰見鄭世捷了,有時候集體會議他也是採用的遠程視/頻方式進行。視/頻上的他神色略顯疲憊,但還是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平常開會的時候,她不敢直面他的視線,視/頻會議的時候她倒是可以聚精會神地盯著城幕,看他俊美的容顏,看他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他說話時的表情……
其實,他沒有和她聯絡,她還是有些失落的。
或許,他是因為太忙,忙得把她忘記?還是她把他拒絕後有損他的尊嚴,他一氣之下決定放棄了?抑或是他知難而退了?
這樣也好,與其糾纏來糾纏去最後了無結果,還不如早點相忘於江湖。
江雪原本以為鄭世捷會從此漸漸退出她的生活,跟她之間的唯一牽連就是那幅畫而已。
直到有汪秘書沒有來上班,有人問起汪秘書去哪兒了,李薔神情有些恢懨地回答:「她去英國協助大BOSS了。」
一說到大BOSS鄭世捷,辦公室姐妹的血液瞬間沸騰起來。
「話說我好久都沒在公司遇到大BOSS了,他最近忙什麼忙成那樣了?」
「就是啊,只有在開視/頻會議的時候才能看到畫面上的他一飽眼福,真不過癮!」
「大家有沒有發現最近財務總監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呢?」
「對哦,你這麼一說,確實想起來了。」
「……」
近來和汪秘書走得較近的李薔突然壓低聲線說:「聽說公司財政出了點問題,現金流不暢通,資金緊缺,大BOSS和財務總監飛到國外跟大銀行談融資呢。」
大家頓時瞠目結舌,—臉不信的樣子,「不會吧?」
江雪聽到後也立即怔住了,心弦不由得—緊。
李薔繼續透露:「而且這次好像資金缺口很嚴重的樣子,如果解決不了,可能公司會被其他幾個虎視眈眈的股東霸佔。」
「啊?!」眾人再次咋舌,那如果換了BOSS,我們以後豈不是見不著鄭總了?」
「有可能哦!憑借鄭總那樣的個性,豈能甘願作為別人的手下敗將在公司生存?」
有人提出疑問:「不是盛傳ZM會和秦氏聯姻嗎?秦家那麼有錢,這次怎麼就不伸出援手?」
李薔聳肩道:「誰知道內幕到底如何呢?」
同事陳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走到江雪身邊不甘心地向她確認:「鄭總去國外談融資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江雪愣愣地搖美,「我不知道。」
他在經歷那麼重大的事情,她卻一無所知。
說不上為什麼,她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
他說喜歡她,說愛她,可是遇到難題的時候,為什麼不找她傾訴?真正相愛的話,應該把對方視為可以談心事的知己吧?他對她的愛到底有幾分是真的?
短暫的沮喪過後,她更多的是對他的擔心,以至於一下午都神思恍惚,心思全然飄到了國外。
那天下班後,江雪並沒有立即回家,而是以加班的名義待在了辦公室。
等到辦公室裡的同事全部離開,只剩下江雪一個人時,她拿起手機,從通訊錄裡找到那個熟悉的名字,然後按了下去。
電話接通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那邊已經傳來低沉的聲音:「喂……」
不知是不是許久沒有聽到他聲音的緣故,她竟然緊張起來,思緒變得混亂,連先前想好的說詞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片刻的沉默後,她終於啟唇說:「在忙嗎?」
鄭世捷「嗯」了一聲,接著說:「沒錯,在忙著想你。」
她再也忍無可忍,「不是聽說公司資金周轉不暢嗎?現在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他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你聽誰說的?我最討厭那些不明真相就亂嚼舌頭的人。」
「……」江雪沒有咳聲,畢竟抖出李薔的名字實在有打小報告的嫌疑。
「如果你給我打來電話是因為擔心公司資金出現問題,發不出你的工資,那我可以告訴你,你是多心了,公司的資金問題現在已經解決了。」他冷冷的聲音裡帶著一點疲憊,聽起來有些瘖啞。
江雪一下子急了,脫口而出:「鄭世捷!你什麼都不懂!」她是因為擔心他所以才給他打去電話,但是他卻說出這麼傷她的話。
「是啊,我是不懂你,木懂你為什麼這麼多天都不跟我聯繫,不懂你為什麼老是動不動就在我面前晃悠,我想要忘記卻怎麼都忘不掉。」他的語調裡多了幾分懊惱。
明明是你不跟我聯繫好不好?江雪在心裡腹誹。
其實他說的這些話何嘗不是她想跟他說的,她原本以為,他不跟她聯繫,他不在她面前出現,她就可以把他忘記,可是越想忘記,他的樣子就越是清晰。
鄭世捷繼續說:「這些天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每次熬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會想起爺爺,想起你,你和爺爺是我努力工作的動力。可是,在我想念你的時候,你一通電話都沒有打來。我也想過要先給你打電話,但是又怕你會毫不留情地推開我,就像上次在醫院裡一樣。」
江雪沒想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高,他竟然把她和他爺爺相提並論,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感動。
但是想起她在醫院拒絕他讓他難過的事情,她又有些內疚,忍不住低聲說:「對不起……」
鄭世捷飛快地打斷她,「我不想聽你說道歉之類的話,你說說看,你這次打來電話究竟所為何事?」
江雪這一次決定不再逃避,而是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她緊緊捏著手機,極其認真地說:「因為擔心你,因為想念你。」
「什麼?你再說一遍。」電話那端的聲音突然興奮起來。
「我是說我想你裡雪又說了一遍。
「如果你在我身邊,我—定獎勵你。」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愉悅,全然不復之前的冰冷。
「獎勵什麼?」她隨口問。
「獎勵你一個吻。」
他毫無顧忌地說著情話,連帶著輕輕淺淺的呼吸飄蕩在她的耳邊,她瞬間紅了臉頰。
她沒有回應,他仍在自顧自地說著:「我以為我已經夠傻的了,每次被拒絕還樂此不疲地喜歡著你,但是你比我還要傻,明明喜歡我卻打死也不承認。不過,現在承認也不算晚。」
難道他是讓她現在就對他真情告白嗎?可是,可是……可是她還沒想好說什麼呢!她這次打電話本來是想問清楚公司融資的事情,順便安慰安慰他,哪裡想到會在電話裡向他告白呢?
她一時語塞。
他也不為難她,順勢說道:「這樣吧,我給你準備時間,我下週一回國,我希望回國的時候,你能去機場接我。所有的話,我要你當面對我說。我要聽全世界最動聽的告白。」
她輕聲笑了,「是不是想當你的女朋友,必須先學會寫情書,說情話?」
「當然!我鄭世捷的女朋友可不是那麼好當的,要做好心理準備哦!」
他很得意地說著,她都能想像到他此時眉飛色舞的表情。
這通電話就像是一劑最具療效的靈丹妙藥,鄭世捷連日來為公司融資問題奔波操勞的疲條彷彿瞬間消失殆盡。
這一天對鄭世捷來說,是特殊的一天,經過多方洽談,合作方已經答應融資,江雪也終於對他說出想念他的話語,證明她還是在意他的。這是不是傳說中的事業愛情兩得意?
再過幾天,他就回國了,到時候她會以怎樣的姿態歡迎他,會說出怎樣的話語呢?他也會給她準備定情信物,給她個大大的驚喜的。
想著這些,鄭世捷已經迫不及待想見到她了,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揚。
這一次,他絕對不允許她把他推開了,他要把她留在身邊。
江雪從公司回到家,還是難以平復激動的情緒。畢竟,從此以後,她擁有了一份專屬於她的愛情,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
她原來是那麼懼怕鄭世捷如同潮水般洶湧的愛情可是當她對他如實說出「我想你」之後,反倒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因為,她再也不用欺騙自己了。
只是,鄭世捷要她在機場當眾表白的事情究竟是他的玩笑話還是當真了?她只在電視裡看過那麼瘋狂的舉動,而且一般是男主角對女主角告白時慣用的方式。如果讓她一個女孩子在機場裡,絲毫不顧及熙熙攘攘的人群,用話筒說出「鄭世捷,我愛你」之類的話,會不會太過幼稚了點?
江雪左思右想,始終想不出比較合適的委婉一些的告白方式,於是打電話向閨蜜趙嬈求助,「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男人,他要我在機場向他表白,我該怎麼辦?」
「你想通了?決定和他在一起了?進展不錯嘛!」
江雪堅定地點頭,「嗯。」
「那應該是他向你表白,你直接答應就0K,為什麼需要你向他表白呢?」趙嬈疑惑道。
「我怎麼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或許是因為我拒絕過他的告白,他可能特意讓我當著那麼多人表白,然後當眾拒絕我,讓我嘗嘗被拒絕的滋味吧!」
江雪只是隨口那麼一說,趙嬈卻當真了,「不會吧?這麼狠?這樣的男人你也敢要?」
「喂!當初是誰鼓勵我『該出手時就出手』的,現在怎麼不認賬了?說正經的,關於在機場對戀人告白你有沒有什麼好的主意?」
趙嬈撐著下巴想了會兒,煞有介事地說:「你可以定制一個燈牌,前面寫上那個人的名字,後面寫『歡迎入駐我的心』,到了機場,你一邊揮舞著閃爍的燈牌,一邊大聲喊『我是全世界最愛你的人』。怎麼樣,這種告白的方式很有創意吧?」
江雪聽完頓時「噗」地笑出聲來,「拜託!趙大小姐,你能不能想出更幼稚一點的主意?你這個主意好像是追星族才有的舉動吧?我喜歡的那個男人又不是大明星!」
趙嬈「切」了一聲,「這你就不懂了,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他在你眼裡應該比大明星還要璀璨耀眼吧?」
「就算這樣,我也做不出揮舞燈牌大聲告白的舉動,那樣顯得我很花癡哎!有沒有其他比較婉約的做法?」
「有啊!你可以朗誦一首情詩,比如徐志摩那首詩,輕輕的我來了「這種雷人的方式虧你想得出來,估計我還沒朗誦完,牙齒就先酸掉了。」江雪匆忙打斷趙嬈,「能不能想點比較正常又別出心裁的方式?」
「正常的方式就老土了,跟『別出心裁』怎麼掛鉤?你這也太難為我了吧?要不這樣吧,你給他準備一件相對特別的禮物,只要不是玫瑰花之類的庸俗禮物就可以,表白的時候拿出禮物,說上一句真心誠意的話,不一定帶有『愛』字,但是一定要是發出內心的肺腑之言。雖然這種方法談不上新穎,但至少有誠意,估計也能打動人吧。」
「嗯,跟我想的一樣。只是,送什麼禮物會顯得比較特別呢?」
「這就要看你對他的瞭解了,他需要什麼,或者喜歡什麼,我想只有你最瞭解吧?送的禮物不一定是最貴的,伹一定要是最適合的,最好能一下擊中他的心弦,這樣準能把他感動得稀里嘩啦的。」
江雪頓時被點醒,「我明白了,謝謝親愛的,要是成功了回頭請你吃飯。」
「吃飯的事情都是小事,告白關係到終身大事,到時候舉辦婚禮的時候記得要把繡球拋到我手上,把你的幸福傳遞給我,這對我比較重要。」
「我還沒考慮到婚禮這麼遙遠的事情,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讓你如願的。」
「那就這樣說定了。」
「沒問題,再見。」
掛斷電話後,江雪就開始著手準備送給他的禮物。
其實,如果現在能找到《水墨山河》那幅畫,對鄭世捷來說可能是最好的禮物,畢竟那是他最愛的爺爺留給他的珍寶。
好在她當時複印了一份,她打算照著那幅畫親手做一份十字繡版的《水墨山河》送給鄭世捷,希望這能讓他曾經遺失的美好再度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