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雪霽天晴,路面已鋪就了一層雪,光禿禿的枝椏上也滿是雪白一片。路邊有清潔工人正清掃著街道,將積雪堆積起來。
路面有些濕滑,許亦菡在下班出去的路上走得格外小心。其實,她更願意走在雪地上,踩出深淺不一的腳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還不易滑倒。
不知是不是已經習慣了那個修長身影,若有一日,他不再外面等候,許亦菡心裡倒會覺得有些失落。
她以為今日他還會跟往常一樣,早已在靜靜地等著她,然而,當她出了校門時,卻沒尋到那個熟悉身影。她原本有點壓抑的心漸漸往下墜,似有一雙手拉著她進入一個黯淡世界。那兒沒有潔白的雪,沒有忙碌行走的人們,唯獨只有她,在暗地裡徒步前行。
「我的大小姐,你能不能稍微走快一點啊?」一起同行的張夢茹見她行走緩慢,不禁說道。
「知道了。」許亦菡的目光還望著以往陳煥停車的地方,那兒正停著別人的車。她環顧四周,希冀他的出現。
「亦菡,你是不是……」張夢茹詭異一笑,「是在等他吧?」
「哪有。」許亦菡口是心非道。
「他沒來就給他打個電話唄。」
「咱們走吧。」許亦菡不能否認自己想見陳煥的心情,但是見了面又能怎樣呢,今日那事像一根刺,紮在她的心房,或輕或重地弄疼了她。
「喲,那你不等他啦?」
「我……」雖說要走,但她腳下仍有些躊躇。要有怎樣的一種力量,才能驅使她依舊不願往前走?
許亦菡的遲疑終是等來了陳煥,當他忽然站在她面前時,她心中更多的是驚喜。
「你們就慢慢地你儂我儂吧,我先行一步了。」張夢茹說道。
「那你路上小心點。」許亦菡囑咐道。
跟張夢茹告別後,剩下她獨自面對陳煥,他眼裡眉間有著淡淡的笑容,跟平常一樣,並不見他古怪的神情。
「外面還真冷,去車上吧。」陳煥自然而然地牽起了她的手,將其握在手心。
他手心所傳出的溫度,對許亦菡而言,並不陌生,一如往常般溫暖。在這寒冷冬季,更添幾分暖意。
當晚,許亦菡如同以往,跟他吃飯、聊天。內心些許的波瀾全被掩飾下去,臉上的淺笑是最好的偽裝。有的事,他不說,她亦不會去提及,更不會去問。
翌日清晨,正好是週末,陳煥約許亦菡出來,卻沒說約會的地點,他直接去她的住所接她。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上了車,許亦菡不無疑惑地問道。
「這麼好的天當然不能呆在家裡了,總得出去走走吧。」陳煥說。
「去哪兒走走?」
「還怕我大白天的綁架你不成。」陳煥戲謔道。
「看你也沒那個膽。」
「不是沒那個膽,我壓根兒就沒那個心。」陳煥專心開起車來。
車子順著城市最繁華的街道行駛,許亦菡覺得路線越來越熟悉,一個激靈,扭頭問:「你不會是想把我帶到你住的地方?」許亦菡不知陳煥這麼做安的什麼心。
「讓你參觀一下我住處,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換作別人,想都別想。」
「一個大男人住的地方有什麼好看的。」許亦菡可不稀罕去他那兒,上次他生病將藥送到他住處的樓下,已是夠為難她了。這次要她去參觀他的住處,她還沒做好一點心理準備。「還是不用了。」許亦菡推卻。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好好想想吧。」雖然陳煥讓許亦菡自己好好想想,但是車子行駛的路線仍舊沒有改變。
許亦菡不再跟他爭辯,視線移向了窗外。
經過一夜的清掃,路面上的積雪幾乎都已消失,不復昨日潔白模樣。而許亦菡到了陳煥住處樓下時,卻看到滿地的雪白色。她欣喜得像個孩子,全然忘記昨日之事。
近處有幾個大人正帶著小孩堆雪人,許亦菡心生悸動,對陳煥說:「我們來堆雪人吧。」
「看到沒有,都是一些小孩玩的,太幼稚了。」陳煥看了看不遠處的幾個小孩,又看了看許亦菡,故作不屑,轉身欲走。
許亦菡不言聲,嘀咕了句:「你不堆,我一個人堆。」
「真拿你沒辦法。」陳煥驀地頓住腳步,轉過身來看許亦菡,「那我就委屈一下,陪你吧。」
「這可不是我勉強你的。」許亦菡挑了挑眉。
「嗯,是我自願的,可以了吧?」陳煥湊近許亦菡,朝她嘿嘿笑,「我這樣的精神叫什麼?」他做出一副深思狀,食指抵在下巴上,「叫捨命陪小女子。」
「那你還不趕緊幫忙。」許亦菡摘下手套,將積雪聚到一塊兒,摞高壓實。
「你去找點道具,比如雪人的眼睛、鼻子、帽子。」陳煥走到許亦菡身邊,拿出紙巾給她,「把手擦擦,雪水融化了比較涼。」
「等堆完再去找吧。」許亦菡知道陳煥是為她好,雙手浸在積雪中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手上的溫度會漸漸冷卻。但她不想這活兒全讓陳煥攬去,兩個人一起堆總比一個人堆強。
「你站一邊,別打擾我。」陳煥故作不悅地說。
「我偏打擾,你能把我怎麼樣。」許亦菡算是鐵定心要參與其中,復又捧起積雪,興致勃勃地滾起雪球來。
「有人願意找罪受,那我就成全你。」陳煥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指著旁邊的雪,「把那邊的搬過來。」
許亦菡雖有點看不慣他這樣,睥睨他一眼,還是蹲下身來,將雪球滾到了堆積處。
這不,許亦菡徹底成了他的搬雪工,兩人忙碌的身影成了早晨的一道風景線。
時間一點一點流失,厚重的雲層裡終於透出一絲微光,灑落在他們身上。
「傑作就快要誕生了!」陳煥心滿意足地說道。
「什麼傑作,我看你弄得這個簡直就是四不像。」許亦菡不屑地說。雪人是堆出點模樣了,可她倒沒看出什麼眉目來。
「有點想像力好不好,四不像有這麼好看嗎?」
陳煥整了整雪人的頭,又再最底部加寬了雪的寬度,許亦菡細細一看倒像一個女子:「我覺得……像一女子。」
「都怪我水平太高,想讓你猜不著都難啊。」陳煥一本正經道,繼而又對她說,「去找一頂帽子,沒有帽子的話,圍巾也行,雪人也怕冷的。」
「這兒不是有現成的嗎?」許亦菡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我隨時候著,就等著你的傑作。」
看著陳煥在雪人的臉上畫起臉譜來,許亦菡湊近去看:「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了,這種活我還是比較在行的。」
在陳煥一番精心的操作下,許亦菡看到了一個活色生香的女子,畫出的眉眼和唇角都是那麼的逼真,嵌在雪裡,多了幾分神韻。
「你學過畫畫?」許亦菡問。
「小學學過。」陳煥漫不經心地說,隨即似是深思,「我覺得好像還不夠美,是不是要把胳膊拿走呢?」
「你想讓雪人達到殘缺美,也不至於這麼狠心吧?」許亦菡瞪了他一下,「你以為你能打造一個維納斯?」
「又不是沒有可能。」陳煥細細地看著雪人,「不過,要讓我真拿走的話,還有點不忍心。」是啊,他塑造的雪人原型近在眼前。
這一點很快被許亦菡發覺了,她細看雪人竟覺得自己與其有幾分相似。她將圍巾繫在了雪人的脖子處,愈發覺得像了。
許亦菡看著陳煥還在滾著雪球,不由問道:「你玩上癮了?」
陳煥抬起頭:「你不覺得,她一個人會孤單寂寞?」看許亦菡詫異地看著她,他站起身來,握住了她的手,「你先進屋去吧。」
她的手如冰一樣寒,而他的亦是,無法為她取暖,他心疼地捧起她凍得發紫的手,在她的手心呵著氣,溫熱的氣息頓時如繚繞之霧,在她掌心氤氳。許亦菡的臉上躍上一片紅暈,被出來的暖陽一照,愈發紅了,如羞澀待放的花苞。
「那我先進去了。」許亦菡回身走進寓所。
待許亦菡手捧一水杯出來時,看到了一個小孩模樣的雪人,她將水杯遞給陳煥:「暖暖手吧。」
「我不冷,你拿著。」陳煥推卻了。
「堆這個小孩……什麼意思?」
「對了,還少一個大人呢。」陳煥搓搓手,「應該是堆大人的。」
「呃?」許亦菡聽得有些迷糊。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小……」剛有個字要被他脫口而出時,他猛然嚥了回去,說道,「小孩,你說什麼意思呢?」
他們的耳邊傳來近處堆雪人的大人和小孩們的嬉笑聲,滿空氣裡似乎都瀰漫著歡喜,給這個寒冷的季節增添了不少溫暖。
許亦菡俯身看著那個雪小孩,嘴角彎出好看的弧度。
「你覺得這個小孩像誰?」陳煥煞有介事地看著由他親手堆積好的雪小孩。
「先幫我拿著。」許亦菡將水杯塞到了陳煥手裡。
陳煥輕歎一口氣,搖了搖頭:「只有享受被『奴役』的權利。」話雖這麼說,許亦菡的好心他心裡自是明白。
光看雪小孩的外形,看不出男女,但是咧開的嘴角,畫出的上揚弧度,卻極像許亦菡。許亦菡不由自主地摸著雪小孩的頭,再看了看一旁的女子,自言自語道:「是啊,有他陪伴,你不會再孤單了。」
「傻瓜。」有人在她耳畔輕語,柔軟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