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十週年慶典如期而至,進入景麗酒店的人絡繹不絕。
為了佈置宴會的場地,景麗酒店的工作人員花了不少心思。場地不僅大,而且佈置得格外氣派。
宴會正式開始時間為七點,大多數人都早早地來到了會場,景澄作為今晚的主角,自然是提前到了。
今晚的他盛裝出席,一身筆挺裁製精良的正式西服好似為他量身定做的,襯得他的身材愈發修長,氣質非凡。
一貫待人冷漠的他,在迎接賓客時,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容,萬分迷人,在明亮的燈盞下,透著灼灼光華。
六點半……
會場上已來了不少人,各位來賓都精心做了一番打扮,不是西裝革履,就是宴會小禮服。
在迎接賓客的空當裡,景澄下意識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卻沒有尋到。
時間一刻也沒停歇過,時針一圈一圈地沿著表盤滑移,漸漸指到了六點五十那個刻度上。此時,整個會場已是人滿為患。
景澄跟賓客握手微笑時,顯得心不在焉,眼睛的餘光不停地落在別處,想要搜尋到什麼,可攢動的人群裡,她依舊沒有出席。
「景總,祝賀祝賀啊!」一剛來的嘉賓說著客套話。
「萬總,歡迎歡迎!」景澄邊說邊伸出手。
萬總身旁的女人身上沾染了些水,景澄不禁問:「外面下雨了嗎?」
該女人尷尬地笑了笑:「是啊,你說這天,白天還晴天呢,這會兒竟下起雨來了,還越下越大了。」
七點快到了,景澄心下越來越焦慮,今日他的父母親會來,早先他跟他們透露,會帶上他的女伴。但他環視一周,唐婧仍然沒有在人群中出現。
他走到了落地窗前,果然,外面下雨了,雨水啪啪地敲打著玻璃窗,天地間瀰漫著一片水霧,窗外的世界變得模糊。
許是雨天交通不便,路上正堵車,她正在來的路上呢。
在等待中,景澄的希望一點點被磨滅,只剩下如豆大的星光,在發著細微的光。
「景澄,你看到姍姍了嗎?」楊姍的母親走到了景澄身旁,打斷了他的思緒。
「姍姍?」景澄一愣,這才在人群中到處看了看,結果也沒找著她,便問楊母,「姑媽,不是叫她過來的嗎,她怎麼還沒來。」
「我這不是過來問你了,叫她跟我和你姑父一起過來,她偏不。這下好了,外面下雨了。這孩子,真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你給她打電話了嗎?」景澄邊說邊掏出手機。
「你別打了,我剛剛打過,手機一直打不通,那邊沒人接。她被我慣壞了,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
「姑媽,慶典快開始了,我得去準備下。你別急,沒準她一會兒就過來了。」
「只能這樣了。」
身為景麗酒店的創始人兼董事長,景父自然功不可沒。在慶典開場的時候,他先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辭,別看他已入花甲,精神依舊十分矍鑠,相貌看起來至少要比他的實際年齡小十歲。
景澄在一旁看著場下的衣香鬢影,愣是沒有找著一張他要尋找的面龐。
在唐婧的出勤表上,景澄沒有看到她遲到或者早退的記錄,然而這次,時間已到,她人卻未到。
她放他鴿子了?景澄微微鎖起眉頭。
輪到景澄說致辭了,向來說話流暢而輕快的他,語調變得有些許的緩慢。不過,在言語的力道上,依舊沒有變,鏗鏘有力。
現場還來了些記者,攝像頭紛紛投向景澄那邊,似有萬丈光束在他英俊的臉頰上流轉。
離開聚光燈的那一刻,景澄又不自覺地將視線落在密密匝匝的人群裡。
終於,他看到了她。
唐婧被保安堵在了門外,靜靜地站著,看向景澄這兒,表情複雜。她渾身濕透,儼然一落湯雞。遠遠看她,還能清晰地看到她濕漉漉的頭髮,上面凝著似墜未墜的水滴。
她的臉上交織著複雜的神情,但是,她的眼眸仍然是那般清亮,宛若最晶瑩的水晶,剔透無比。
她的衣服有些凌亂,那低胸小禮服裹著她冰涼的身體,她不禁微微發顫。下意識攏了攏小坎肩,奈何上面都浸了雨水,滿是涼意。
由於衣服完全濕透的緣故,小禮服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勾勒出美麗的胸型。衣領處比她試穿時更低了,大概是浸染了雨水而有了下墜的傾向。
忽然,她將目光轉向保安那兒,跟他說著什麼,想必是想讓保安讓她進去。但是,就她這一身打扮,甚是不體面,保安自然沒有放行,還對她推推搡搡,讓她出去。
她向景澄投來求助的目光,然而,景澄只是一臉淡漠地看著她。
她遲到也就算了,竟然還是以這一副模樣出現在他的視線裡。這讓景澄如何向眾人介紹她就是他的女伴。
難道她是故意遲到,故意弄成這樣,成心想讓他出醜的嗎?景澄皺緊眉想著。
「麻煩你讓我進去吧,我是景澄的女伴。」唐婧繼續跟保安磨嘴皮子。
「你是景澄的女伴?」保安把唐婧上上下下審視了一番,嗤之以鼻道,「那我還是景澄的老爸呢。」
「我是這兒的員工,你平時沒有看到過我嗎?」既然她說的那句話已不能讓保安相信她,她就想起了這個。
如同落湯雞的唐婧,頭髮有些微的散亂,臉上還有未擦乾的雨水,腳上都沒有穿鞋,右手提了一隻高跟鞋,樣子尤為狼狽。保安定睛仔細地看了她幾遍後,仍舊沒有將她認出來,語氣冰冷地說:「你就瞎編吧,趕快離開這兒。」邊說邊推她走。
「讓我進去吧。」保安一面推,唐婧一面不依不饒地原地不動。
「換身衣服再進來。」
「我衣服怎麼了?」唐婧的衣服上除了水,下擺處稍稍有些污漬,不過並不怎麼明顯。她氣呼呼地瞪著保安,「不要以衣取人。」
「你管我以什麼取人,趕緊的,出去出去。」保安繼續推著她,手上使的勁兒愈發大了。
「幹嗎啊你?我要走自己走,不用你這樣。」唐婧說話的聲音提高了好幾分貝。
這時,前方話筒裡的聲音正好停了下來,她的聲音直直地墜入安靜的大廳裡,像一枚炸彈,成功地炸醒了安靜。
大夥兒的視線齊刷刷地看向唐婧,一瞬間,她成了眾人的焦點。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著那麼多的華服,那麼多複雜的眼睛。剎那,她覺得自己如此多餘,如此礙眼。
原本,她以為景澄看到她求助的眼神會過來迎接她,然而,迎接她的只是他冷漠如冰的冰山臉。她沒有立即離開,繼續苦苦向保安解釋,是因為她答應了他要過來當他的女伴,即便她這般狼狽,她仍舊過來赴約了,只是,他卻不待見她。
為了緩解這樣的局面,主持人高昂的聲音吸去了大夥兒的注意力。
唐婧從那些目光中解脫出來,她眼中希冀的光芒逐漸消退。她看著景澄不動聲色的臉龐,兀自揚起了唇,不再跟保安爭執,安靜地轉身離去。
而他,終究沒有遞給她一個溫和的眼神,沒有上前幫她解圍。
轉身離去的瞬間,他薄涼的神情讓她覺得渾身仿若滲入了冰霜,寒意入骨。
他竟然可以變得那般淡漠,如同他們是陌生人——沒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唐婧懷著一份重重的失落離開了那個熱鬧的大廳,走到僻靜的樓梯間,按下了電梯。
電梯載著她緩緩向下,她看著電梯金屬面上的自己,樣子甚為狼狽,方纔她匆匆忙忙地跑來,忽略了這一點,她無力地笑了。
因為她如此狼狽,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不幫她解圍,不想讓她當他的女伴?他的面子勝過一切?
為了參加這次晚宴,她精心打扮了一番,還化了淡淡的妝。而現在,淡紫色的眼影已經暈染開,蜿蜒到了眼角處。幸好,她睫毛天生就比較長且密,沒有塗睫毛膏,要不然她的雙眼定會比熊貓的更壯觀。
第二節
走出酒店,雨還在淅瀝嘩啦地下著,猶如萬根水柱,在地面上接連不斷地砸出一個個水泡。
唐婧的傘沒有了,只能暫且坐在外邊的廊簷下,等雨勢小了再回去。
方纔她只隱隱覺得腳底和腳踝處疼,也沒仔細看,藉著昏黃的燈光,她看到右腳腳踝處竟然有道傷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血。腳底處更是生疼,彷彿裂開了無數個小口子。
她把鞋放到地上,從手提袋裡掏出紙巾,紙巾已全部濕透,成了名副其實的濕巾。
這才發現,不光是她的衣服,她手提袋裡所有的東西都被淋濕了,幾乎成了雨水安居樂業的聚居地。
手機也難逃一劫,順利地下崗了。
她定定地看著腳上的那個傷口,看著血沿著那兒慢慢往下延伸,心下一片淒涼。她的心變得跟這天氣一般潮濕,被濕寒的雨水充斥著。
她不怕傷口的疼痛,也不怕方才眾人投遞給她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但是,她卻怕他那冷漠的眼神。不知為什麼,那眼神似乎有一股強大的殺傷力,能一下子擊中她的軟肋,可以讓她的樂觀心態瞬間消弭。
如果他能走過去幫她解圍,她會當之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微笑著跟他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做。
一陣冷風席捲而來,唐婧情不自禁地將自己蜷縮起來,雙手緊緊地環住膝蓋。即便如此她仍舊冷,不斷地打著哆嗦。
這個時候,她真希望面前有一個暖烘烘的爐子,烘乾她的衣服,溫暖她的身體。但是她面前只有冷冰冰的雨幕和不停隨風擺動的樹木。
唐婧是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其實,她早早地就準備好一切了,卻因一件突發事件而拖延了她的時間。
就在她下了車往酒店走的路上,聽到有女子尖聲喊「抓強盜抓強盜……」,她本打著傘悠然地走路,聽到這聲音猛然警覺起來。
由於雨大,景麗酒店所處地段也不是特繁華,路上的行人並不多。
六點多的天空,已是灰濛濛一片。
忽然,一個貌似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猛地撞了一下唐婧,大步地跑著。
「抓住他抓住他!」那個女子的聲音越來越近,她的面龐也越來越清晰。
是楊姍!唐婧驚愕地看著慌裡慌張的楊姍,急忙問:「怎麼回事?」
「就是他……搶了……我的包。」楊姍氣喘吁吁地說。
唐婧立即反應過來,衝著那個背影,匆忙追了上去。她穿著高跟鞋,不利於跑,眼看那個人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唐婧滿腦子就是想著怎麼幫楊姍把她的包拿回來,便全然不顧地把傘扔在了一旁,利落地脫下高跟鞋。高跟鞋是景澄送給她特意讓她穿去參加宴會的,她還沒糊塗到把它扔了,就提在手上,奮力地去追那個男人。
她真慶幸自己從小跑步就不錯,在她的奮力直追下,離那個男人越來越近。但是那個男人也不是吃素的,回過頭看到有人在追他,就加快了速度繼續奔跑。
唐婧突然靈光一現,把手中的一隻鞋狠狠地朝那個男人的後背扔去,命中率百分之百。
「哎喲。」那個男人的哀號聲若有似無地傳到了唐婧的耳邊。
唐婧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不顧腳底板那些細小的扎人雜物,加速追去。
終於,她逮到了那個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衣服。
「你別多管閒事!」那個男人用力地甩開她。
「我就愛多管閒事了,怎麼著?」唐婧又上去抓住他的衣領。
這次,那個男人沒有掰開她的手指,也抓住了她的衣服,氣憤地說:「你放不放?!你要是不放的話,信不信我把你的衣服給扒了!」
「流氓你!」唐婧一手抓著他的衣領,一手拽著包,根本就再騰不出手來拿開他的手。
兩人互相撕扯著,不一會兒,她的小坎肩在那個男人的大力下被蹂躪得不像樣。這也罷了,那個男人竟邪惡地伸出手向她的胸部進攻,情急之下,唐婧大聲地喊道:「警察來了!」
一聽「警察」兩個字,那個男人嚇得把包扔在了地上,落荒而逃。
為了提防那個男人再追回來,唐婧撿起包立馬往回跑,迎面撞上了趕來的楊姍。
「包,你拿著!」唐婧把包塞到了她的手裡。
「謝謝謝謝……」楊姍萬分感激地說。
「咱們別停在這兒,趕快找個地方先避一避,要是那男的再追上來就不妙了。」唐婧往後看了幾眼,不無擔憂地說。
「沒事,我已經報警了。」楊姍咬牙切齒地說,「這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敢搶老娘的包,真是太膽大包天了,等警察來了一定要抓住他。」
唐婧看著楊姍,她的衣服略微有些濕外,其餘的地方一絲不亂,而她呢,滿臉都是雨水,渾身上下也濕透了,手中就剩一隻鞋,還有只鞋不知所蹤。
「趕緊換身衣服吧。」楊珊走近唐婧,將傘偏向她。
「你先走吧,我得回去找一下我的鞋。」唐婧舉了舉手中的一隻高跟鞋。
「不就是一雙鞋嘛,再買雙不就得了。走,為了感謝你把我的包拿回來,我去給你買雙鞋。」楊姍拉起了她的手,兩人的關係瞬間親密起來,彷彿之前她們誰都沒跟誰嘔過氣。
「不用了。」唐婧委婉地推卻道,說完,走進雨幕中,笑著跟她說,「沒事的,我得趕快去找,要不然被別人撿走了就麻煩了。」
「對了。」楊姍叫住她,「你們公司不是要舉辦十週年慶典嗎,快到時間了,你抓緊點啊。」
「你也去?」唐婧問。
「當然,我這衣服都濕了,得回去再換一身,估計得遲到了。」對於一些宴會什麼的,楊姍尤為在意自己的著裝。
唐婧沿著剛才的路再去找尋傘和鞋子時,已經無蹤影了。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水落滿了她一身,覆在她眼睫上的雨水像露水般,一滴一滴地落下。
失落,沉重的失落。
她任由雨水澆灌在她身上,任由那些冰涼肆無忌憚地襲擊。
彼時,她覺得自己像個落魄的小丑,走在空蕩蕩的街頭,百無聊賴地看著雨水重重墜地,看著從店舖裡透射出的溫暖光束。而那束束光圈裡,卻找不到一個溫暖,是屬於她的。
不過是丟了一把傘、一隻鞋。唐婧笑自己的怨艾,她心裡再清楚不過,她在乎的不是她所丟棄的東西,而是丟棄了這些東西所產生的後果。難道她就這樣去當景澄的女伴?
她如此落魄,要不要先去換一身衣服再去呢?可是時間不等人,她得趕快去景麗酒店,她答應過別人的事,怎麼可以不算數?
在雨中,她隱約可以看到遠處景麗酒店的大招牌,在她朦朧的視線中,發出五彩斑斕的光。
最終,她做了個言而有信的人。
為了及時趕上宴會,她提著鞋,赤足奔跑在雨中。
唐婧到的時候,正好趕上了景澄說致辭。
那一刻,當所有的聚光燈都集中在他身上時,他好似最璀璨的一顆星,正灼熱地發出熠熠的光,使得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不再像那個跟她耍嘴皮子的他了,週身似乎都罩了一層光芒,萬分奪目。他低沉的聲音像悠揚的曲子掠過她的耳畔,漆黑的眼眸在燈光下愈發灼亮逼人。他英俊的外貌和卓然的氣質超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在某個瞬間,她的心竟微微為之一動。
然而,他的好形象,在她悄然離開大廳時,漸漸被瓦解了。
即便他不要她當他的女伴,他就忍心讓保安對她一直推推搡搡?轉而她想,他有什麼忍心不忍心的,她不過是他手下的一名員工,又不是他親密的人。
只是,她心裡有些委屈,有些不甘。
她精心打扮時的好情緒全數破滅,此時,她的心如同秋天的葉子,載著沉沉的哀愁,逐漸乾癟枯黃。
原本,應該有個很好的宴會,並且有個分外耀眼的男伴。現下,只剩下孤零零的她,坐在冰冷的地上,吹著冷風,間或還有雨水掃到她的身上。
雨天打的並不容易,唐婧看著一輛輛載了人的的士從面前開過,她的情緒愈加低落。
突然,一個袋子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她有些無力地抬起頭,看到了景澄。
「你來幹嗎?」唐婧的聲音變得瘖啞。
「先把衣服換了。」景澄淡淡地說。
唐婧置若罔聞,低下頭不再搭理他。
此刻,她冷得直哆嗦,就像個受了傷的孩子,備受風雨的折磨。髮梢不斷有雨水滴落,衣服上也浸滿了水。
兩人互相沉默著,耳際傳來清晰的啪嗒啪嗒的雨水聲。
許久,冷不丁,景澄彎下腰抱住了她。她渾身冰涼,景澄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然而,這時,唐婧並不稀罕他給她的溫度,她用力地推開他,雙腿略有些哆嗦地站了起來。她多麼想控制自己的身體,不想在他的面前,將她的寒冷暴露無遺,奈何她無法控制。
由於寒冷,她不由自主地跺起腳來,腳底板的那些小裂縫開始叫囂,弄得她忍不住齜牙咧嘴,面露痛苦之色。
她背過身去,以掩飾臉上的神色。
「先把衣服換了,要不然你會感冒的。」景澄語氣中夾雜著幾許擔憂。
「要你管!」唐婧沒有轉過頭來,聲音裡有些顫音。
出租車,出租車……唐婧多麼希望這個時候能有輛車載她走,遠離這個愛面子勝過一切的男人。可是,路上的車越來越少,想看到一輛空出租車已是無比艱難,唐婧翹首盼望著,每次都讓她的希望落空。
景澄兀自將衣服搭在了她的肩頭,唐婧驀地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冷冷地說:「景總,你這樣做,我可消受不起。」說完,將衣服脫下來塞到了景澄的手中。
「唐婧,你別這樣。」景澄溫柔地說。
「別跟我假惺惺的!」唐婧大聲說著,見景澄仍舊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扯開嘴角笑了,「宴會還沒結束吧,你不去款待那些貴賓,你就不怕別人說你待客不周嗎?」
「是,我是待客不周,我竟然讓你這位客人在這兒淋雨。」景澄的臉上帶著幾分愧意。
「呵。」唐婧嗤笑一聲,「你要是想好好招待我,能讓保安把我阻止在門外嗎?」
「……」景澄不說話了,他看著唐婧不斷發抖的樣子,心裡翻騰出異常的情緒,甚是不好受。他很想溫暖她,給她多一些的溫暖,可是她生冷的目光讓他不敢接近。方纔她那麼用力地推開他,彷彿是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別逞強了。」良久,景澄又把衣服披到了唐婧的肩上,為了防止她再拿下來,他將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頭。
「謝謝你的好意,你的衣服我不要。」唐婧倔強地想要拿開衣服。
剎那間,景澄的手覆在了她冰涼的手上,她在他的手心掙扎,卻掙脫不開。
「把你的手拿開!」唐婧怒視著他。
「你就這樣一直穿著濕衣服,很舒服嗎?」
「是。」唐婧面無表情地說,此時,她感到他手中的溫熱一點點在她的手上蔓延,可是,她只想擺脫,擺脫這個只愛面子的可惡的傢伙。他力氣這麼大,她豈是他的對手?
「你想感冒了,請假不上班,是嗎?」景澄嘲弄般地說,繼而,厲色道,「休想!」
為了不跟自己的身體作對,唐婧不得不先聽景澄的,要知道現在的她已被寒意包圍,渾身都是濕濕的,被風一吹,更是冷得逼人。
第三節
唐婧本想在更衣室換下衣服,卻不想景澄逕自把她帶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這是我偶爾休息的地方。」景澄解釋,「你先去洗個熱水澡,再把衣服換了。」
唐婧略略環視了下房間,裡面的設計別具一格,地上鋪著茸茸的地毯,踩上去無聲無息。她赤著腳,怕弄髒了地毯,猶猶豫豫著要不要進去。
這時,景澄遞給她一雙鞋,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穿上吧。」
「謝謝。」唐婧一進屋,覺得暖和多了,無意間看到了正開著的空調,訝異地問,「你一直把空調開著?」
「沒有,在我找你之前,讓林卉幫我來開的。」
唐婧不禁被頭頂的水晶吊燈吸引住了,煞有介事地看著,似乎把要換衣服這事拋在了腦後。
然後,她又細細地看著室內豪華而精緻的佈置,心想,當酒店的總經理真是好,不僅有寬敞的辦公室,還有如此豪華寬敞的休息室。該房間不同於客房部的那些房間,看佈置顯然是根據個人喜好來設計的。
「先去洗澡,洗完澡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景澄拉著她進了臥室。
「好好。」唐婧尷尬地連連應道。
這次的熱水澡,彷彿是唐婧洗得最舒服的一次,她在裡面沖洗了很久,直到冰冷的身體漸漸回溫。
溫熱的水一點點浸入她光潔的肌膚,同時,也掠過她的腳踝,絲絲疼意又鑽了出來。她咬了咬牙,繼續溫暖的沐浴。
洗完澡的她,穿上了景澄帶過來的衣服,正好合身。她咧嘴笑了笑,不知他從哪兒找來了這麼合身的衣服。
她出來時,景澄正坐在沙發上,神情有些微的心不在焉。不過,他的警覺性似乎很強,唐婧輕微的腳步聲讓他立刻抬起了頭。
景澄怔怔地看著唐婧,她穿著他從林卉那兒拿來的衣物,上衣領口較低。她□在外的皮膚如同珍貴的瓷器,泛著白皙而晶瑩的薄光。胸前的肌膚更是分外誘人,隱隱能看到中間的誘人的弧線,看起來甚為妖嬈嫵媚,宛若綻放在黑夜裡的花兒,攜帶著致命的誘惑力。
她的臉色明顯要比剛才好很多,因寒冷而泛起的淡淡青色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泛紅的臉頰。他深深地望著她,恍惚間,覺得面前好似有著一層隱隱約約的薄霧,而她便是薄霧深處最美麗的風景。
唐婧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才赫然發覺穿的衣服有些露了,但她又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把衣領拉高,只好訕訕地看著他,臉頰有些發燙。
忽然,唐婧克制不住地打起噴嚏來,她感到頭有些沉沉的,皺起了眉頭。
「感到哪兒不舒服嗎?」景澄立刻走到了她的身旁。
「沒有。」唐婧勉強地擠出笑容,拿起她的包,「我走了。」
「等等,你就穿這鞋出去嗎?」景澄看著她腳上穿著的拖鞋,繼而,指了指雨霧朦朧的窗外,「你看看,外面的雨還沒停。」
「那……」唐婧吸了吸有些呼吸不暢的鼻子,「可以借我一雙鞋、一把傘嗎?」
「不可以。」景澄立即回絕,但是眼睛裡卻流淌著一股柔情。
「你不借給我,我還是得走的。」
「今晚你可以住這兒,我回去住。」
「……」唐婧想盡快地離開這個男人,他的給予她不稀罕。
然而,她卻無力地坐到了沙發上,感覺頭隱隱作痛,腳底亦是生生的疼。
「對了。」景澄立馬找來了創口貼,彎下腰來。
唐婧見勢趕緊縮回了腳,聲音低啞地說:「你想幹嗎?」
「你太不小心了,這兒劃破了不知道嗎,我幫你貼上創口貼,防止傷口發炎。」景澄小心翼翼地替她貼上了創口貼,溫熱的指腹蜻蜓點水般地掠過她光滑的肌膚,他的心不禁猛然一動。
隨後,他坐到了她的身旁,看著她緊皺眉頭的樣子,情不自禁地將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有些發燙。
唐婧偏過頭去,低低地說:「幹嗎?想趁人之危?」
「你發燒了,難道還想出去淋雨嗎?」景澄嚴肅地說。
「我願意,怎麼了?」唐婧站了起來。
景澄一把把她拉到了他的身畔,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就算你現在生我的氣,討厭我,不想看到我,但你也不至於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吧?」
「誰生你的氣了,我才不會生你這種人的氣。」
她的臉愈發紅了,像被火燒著了般,呈現異常的紅色。烏黑的髮梢有水滴落,在她的衣服上洇開。
「別這麼固執了。」面對這樣的唐婧,景澄不得不溫和地跟她說,「姍姍都跟我說了。」
「她跟你說什麼了?」
「關於你遲到的事兒。」遲疑了好半會兒,景澄接著說,「是我錯怪你了。」
要不是楊姍把一切都告訴景澄,他哪裡知道她遲到的原因。楊姍告訴他此事後,還想繼續跟他閒聊,景澄匆忙地跟她說:「我還有事。」以此擺脫了她。然後,他跟父親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宴會現場,直奔酒店門口。
幸好,他看到了她。
那個蜷縮成一團的她,像只受了傷的小貓。他分外內疚自責,他知道,是他錯怪她了,她並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樣。
「因為我的狼狽,因為你的面子,所以你就將我拒之門外了嗎?」唐婧抖出心中的疑慮。
「忘掉不愉快的事吧,總之,今天你沒能成為我的女伴,我感到很遺憾。如果下次有機會,我還會邀請你。」景澄深情地看著她,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我替姍姍再次感謝你。」
「不管你是因為什麼而不幫我解圍,你的表現讓我很失望。」唐婧稍稍扭過頭去。
「唐婧……」景澄輕輕地扳過唐婧的肩,低聲喚她的名字,夾雜著幾許柔情,「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景澄,不要以為你說幾句好聽的話,我就會什麼都聽你的。」唐婧冷笑了兩聲,「我就算感冒了也不會住你這兒。」
「你怎麼這麼強!」景澄的耐性被一點點磨光了,提高嗓門說,「你生病了知不知道,別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他打橫將她抱起,任由她在他懷裡掙扎,他也不放手,直到把她放在了柔軟舒適的床上。
「渾蛋,你想幹嗎?!」唐婧將雙手環抱住胸前,怒不可遏地看著他。
「我想讓你在這兒休息,出去淋雨可不是件好差事。」景澄不動聲色地替她蓋好被子,並且仔細掖好,拂了下她額前的發說,「好好休息。」
唐婧躺到床上後,掙扎的心漸漸消失了。她累了,也無力了,那些逞強逐漸被磨耗掉了。看著景澄走出臥室,她方完全鬆懈下來,把自己深深地埋在枕頭裡。
到底,她還是被他的溫柔體貼打敗,住了下來。
要知道她還從沒在男人的床上睡過,這讓她萬分不習慣,除此以外,還有些許的害羞。再加之她的頭愈發疼了,許久都不能入睡。
不知不覺中,有細密的汗從她的額頭滲出。這一刻,她感到自己都快虛脫了,彷彿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難受至極。
第一時間,她想到了父母,可是他們不在她的身邊,不能照顧她。
這麼大的臥室,她看著覺得空空蕩蕩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空茫。
「唐婧,唐婧……」有人輕聲地喚著她的名字。
唐婧無力地轉過身來,迷濛中,她看到了熟悉的臉龐,她朝景澄淡淡一笑:「你怎麼還沒走?」
「起來,我幫你擦擦臉。」景澄用擰乾的濕毛巾想幫她擦臉上的汗。
「我自己來吧。」唐婧將毛巾拿了過去,自己擦起來。
「這是退燒藥,這是溫開水,趕緊把藥吃了吧。」景澄指著床頭櫃上的藥和水杯溫和地說。
唐婧看著景澄拿過來的藥和水杯,忽地,眼睛變得有些濕潤。她原以為景澄已經走了,沒想到他考慮得如此周到。
她努力將眼淚逼了回去,遞給景澄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
「吃完好好休息。」景澄的嘴角漾開好看的弧度。
待她把藥吃完,迷迷糊糊地睡著後,景澄自顧自地在床邊說:「你怎麼那麼傻。」
她大約已經睡著了,沒有輾轉反側,安靜地側躺著。長長的眼睫毛上似乎掛著晶瑩的露珠,無比剔透。
景澄無法想像,像她這麼秀氣美麗的女子,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勇氣和膽量,敢去追強盜,最終還把包給拿回來了。
現在想想,他都為她捏一把汗。還好,現下,她安然地睡著了。
臨走前,景澄俯下身,在她紅潤的臉頰上落下輕輕的吻。
第四節
唐婧醒來時天已大亮,她看著陌生的環境,一陣訝異。摸摸額頭,燒已經退了。她想了想昨晚發生的一些事,才知道她是睡在景澄的床上。
她連忙起身,想去看幾點時,在客廳看到了正襟危坐的林卉,林卉淡然地跟她說:「景總讓我找雙鞋給你,這個,我剛買來的,你看合不合適。」
唐婧禮貌地說:「謝謝,麻煩你了。」
她心想,真是有什麼樣的上司就有什麼樣的下屬。這秘書在對待他人的態度都跟景澄有幾分相似,不過,景澄昨晚對她……倒是溫和。
唐婧看了看牆上的壁鐘,已過十點,不由一驚,面露慘狀,她哪裡想到這一睡就睡了這麼久,皺緊眉說:「遲到了。」
林卉見她如此,悠然一笑:「景總讓你今天好好休息,不用上班了。」
「嗯?」唐婧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林卉走之前又添上了一句:「不扣你工資的。」
聽完這話,唐婧不禁偷著樂,沒想到還有這等好事。但她不是好逸惡勞之人,待她穿戴整齊後,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哎哎,唐婧,你看這個……」唐婧到了餐廳部,同事給她看一份報紙。
「這……這是什麼?」唐婧看著報紙上兩個親密抱在一起的身影,隱約可以看到那張男人英俊的面龐。
「還能有誰,你看看這男的。」同事將手指在那男人的臉部,「不是我們景總,又會是誰呢?」
唐婧禁不住摀住了嘴,無比訝異,在昏暗的燈光中,那個男人抱著的狼狽女人,不正是自己嗎?怎麼會這樣?她的腦袋瞬間炸開了鍋,萬千思緒紛至沓來。
「唐婧,我怎麼覺得這個女的像……像你啊。」同事看著唐婧。
唐婧連忙轉過臉去,慌張地說:「哪裡是我。」
「我看就像你,你不知道嗎,我們公司的人都議論開了,都在討論這個女人是誰呢。我覺得挺像你的,你就招了吧,你在跟景總拍拖嗎?」同事緊追不捨道。
唐婧踩著高跟鞋「嗒嗒嗒」地離開,想擺脫同事的追問,奈何同事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唐婧,說吧說吧。」
「好,我說我說。」唐婧到底是耐不住性子了,擺擺手說,「那個女人不是我。」她心有顧慮,為了避免別人的閒言碎語,沒有承認。
「不會吧?」同事將信將疑地看著她,見唐婧一副格外認真的樣子,無奈地說,「可能是我看花眼了。」
「好了,我去幹活了,少說話多做事。」唐婧擺脫她後,如釋重負般地舒了口氣。
為了方便跟朋友聯繫,過了幾日,唐婧不得不先去買了部二手的手機。
這天中午休息時,唐婧接到了周蕾蕾的電話。
「唐婧,我前幾天早上看了青城日報……」周蕾蕾說。
唐婧聽到這兒,心下一緊,難不成她也要問報紙上那女人是不是她?
果不其然,周蕾蕾說:「我怎麼看到有個身影挺像你的,報紙上可誇誇其談了,說景麗酒店的總經理跟一狼狽女子拍拖。那天晚上,我給你打電話了,沒打通,怎麼回事?」
唐婧不想隱瞞她最好的朋友,坦誠道:「蕾蕾,那就是我,那天我的手機被雨淋了,報廢了,現在用的是剛買的,二手的。」
「你這丫頭,手機更新的頻率真快。那個……叫景澄的吧,是你們公司的總經理?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蕾蕾,你怎麼也八卦起來了?」
「這不是關心關心你嘛。」
「這事,我在電話裡跟你說不清,有時間咱們見面說。你現在只要知道,我跟他不是情侶就好了。」
「有那麼親密的上下屬嗎?」
「那種情況,怎麼說,就如同百年一遇的洪澇災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都上報紙了,還忽略不計,你應該慶幸,那些八卦的記者沒拍到你的臉,要是拍到了,被章辛看到了……」周蕾蕾戛然而止。
唐婧故作輕鬆地笑了笑:「無所謂啦,都分開了,我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話雖這麼說,她的心底流淌過一絲莫名的感傷,為自己還是為章辛呢?她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報紙事件在她的公司已是炒得沸沸揚揚,他們不停猜測報紙上的那位女人是誰,大多都會過來問唐婧,唐婧也就禮貌地否定。
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端看著報紙,格外羨慕被景澄抱著的女人。而唐婧心想,被景澄抱有那麼了不起嗎,但她不得不承認多金男受歡迎的程度。
前幾日,她還擔心景澄會不會把報紙上那個女的是誰公佈出去,就近日聽來的八卦信息,想來他定是沒有透露絲毫,這倒讓她安心了不少。
當她在公司裡,偶爾看到景澄的身影時,總會忙不迭地背過身去。看到他,讓她有種怪怪的感覺,不如從前見他時坦然自若,好似多了點不自在。
是各種輿論潛意識裡攪亂了她平靜的心緒嗎?她不得而知。
下班後,在去往公交車的路上,唐婧看到一商場門口擠了不少的人,便放慢了腳步,視線在那兒多停留了會兒,卻不想看到右前方佇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走到章辛面前,打算視若無睹地和他擦肩而過,他卻叫住了她。
「婧婧,我有話跟你說。」章辛站到她的面前。
「想說什麼,儘管說,我還沒吃飯呢。」唐婧不明白他怎麼還會來找她,難道她上次跟他說過的話還不夠狠嗎?既然結束了,為何還要繼續糾纏?這樣的景象令她不安。
「你有男朋友了,是嗎?」章辛直奔主題。
「……」唐婧突地一愣,男朋友?轉而她想到周蕾蕾跟她說過的話,興許報紙上她跟景澄親密接觸的圖片被他看到了,並且他認出了那個女人就是她。她萬分詫異,沒想到章辛也看那些八卦新聞,她穩了穩情緒說,「有了又怎樣?」
「上次我找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跟他在一起了?」章辛的臉上含著一絲哀怨。
「問這個還有什麼意義。」唐婧乾笑兩聲。
「原來,你是個貪圖名利的人。」章辛忽然笑了,嘴角帶著幾抹嘲諷。
「就算我貪圖名利,怎麼了,我喜歡,行了吧?」唐婧討厭他這般給她隨便下定論,他有什麼理由說她是那樣的人,難道她跟她的上司一起擁抱了,兩人就鐵定是情侶關係,鐵定就是她為了名利而攀了高枝?
「你們認識才多久,就那樣……」章辛臉上帶著一些擔憂。
「我跟他怎樣,好像跟你沒有太大的關係了吧。」唐婧說完想走卻被章辛一把拽住了。
「放開我!」唐婧沒能成功地甩開他,面露不悅,「章辛,我跟你說,我和誰在一起,在一起幹什麼,都是我的事。你還來干涉,什麼意思?」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人家那身份會喜歡上你嗎?」
唐婧沒想到章辛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也許他是善意的提醒,可無意中貶低了她的身份,她心裡難免會不舒服。不過,她不想在這個壓根兒就不存在的問題上跟他爭辯,只想從他的手心掙脫開:「麻煩你放開我的手。」
「放開他!」
唐婧聽到背後傳來一個洪亮且具有威嚴的聲音,仿若從幽遠的深處傳來,卻又近在她的耳畔。她不禁扭頭一看,竟然是景澄。
他的臉上有著讓人捉摸不定的神情,堅毅的嘴角緊緊抿著。
章辛一看到他,便認出了他是報紙上抱著唐婧的那個男人,他放開了唐婧的手,朝景澄說:「你就是景麗酒店的總經理?」
「正是。」景澄走到了唐婧的身旁,看著章辛,繼而握住了唐婧的手,不由分說地將她帶到了他的車旁。
章辛追上去一把拽住了景澄的衣領:「你是真心想跟婧婧在一起嗎?」
「章辛,你別胡鬧了!」唐婧大聲說,她真想快點離開這兒,這樣的場面讓她覺得萬分難堪和尷尬。
好在景澄只是不動聲色地甩開了章辛,言語冰冷地說:「以後,你最好少來招惹唐婧。」
唐婧似乎聞到了一股火藥味,為了阻止其蔓延,她順從地坐進車內。
章辛拍打著窗戶,嘴一張一合還在說些什麼,可是,唐婧只覺得腦中嗡嗡嗡的,什麼都聽不見。
車子很快就發動了,駛離原地。
唐婧在後視鏡裡看到章辛奔跑的身影,車子漸行漸遠,他的身影也漸漸消失。
「他是你的男朋友吧?」景澄漫不經心地問。
唐婧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半晌,輕輕地歎了口氣:「已經分手了。」
景澄臉上並沒有驚訝之色,淡淡地說:「想來跟你和好?」
「不是。」
「來騷擾你的?」
「……」唐婧沉默了,她並不希望章辛再來找她,她只想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生活。她要讓他知道,沒有他,她仍舊可以活得很精彩。
過往是個深淵,她不想再掉進裡面。
曾經那個她萬般熟悉的人,已在她的記憶裡漸漸模糊。他對她的好已經不再是她要的方式,這讓她覺得,她跟章辛之間,隔著一條深深的溝塹,她已無法逾越,亦不想逾越,任這道溝塹越來越深。
「他是來劫你錢還是劫你色的?」
唐婧情不自禁地笑了,心情放鬆了許多:「你說錯了。」
「那他是劫你什麼的?」
「劫我的未來。」唐婧想起方才章辛那一番說教都覺得可笑,他何嘗不是劫她的未來,阻止她跟景澄在一起。
「不太明白。」
唐婧可不想把章辛說過的話告訴景澄,就隨便說了句:「就是那報紙的事。」
「報紙?」
「你不會不知道吧?」唐婧瞪大了眼睛看著景澄,他沒有回答,她便繼續說,「就是……我們公司十週年慶典那天,我們……不不,是你抱我的圖片被刊登出來了,你不知道嗎?」終於,她斷斷續續地說完了,臉上微微泛紅。
「噢,你說這個。」景澄平淡如常地說,「被你男朋友誤會了?」
「不要再說是我男朋友。」顯然,唐婧不喜歡景澄這麼說,「你的朋友沒有誤會你嗎?」
「他們不至於這麼無聊。」
唐婧想想也是,像景澄結交的一些人,還不都是成功的上流人士,哪裡有閒工夫八他的卦。她轉移了話題:「剛剛你怎麼在那兒的?」
「路過。」
「為什麼要下車?」
「難道任由我的員工在街頭被別人劫色?」景澄頗為調侃地說。
「真看不出,景總喜歡多管閒事?」
「這得看對象。」
「只要是女的你都會那樣做?」
「不,只對你。」景澄轉過頭定定地看著她,眉毛微微上挑。
「喲,景總真會說話。」唐婧權當他是情場老手,對他來說,類似的話信手拈來。
「這跟會不會說話沒有關係。」景澄正經地說。
難道他對她有意思?唐婧不敢往深處想,只是笑笑沒有應答。
「如果他再來騷擾你,你可以打我的電話。」景澄說。
「這倒不用,不過,還是謝謝你的一番好意。」唐婧客氣地說,緊接著,她皺皺眉頭,「他來找我,其實並沒惡意。」
「不會覺得煩?」
「還好,我跟他在大街上碰見的幾率並不高,今天是個例外。」
「如果我不出現,他會對你做出什麼舉動?」
「你這問的,光天化日之下他能把我怎麼樣。」
「希望他不會把你怎麼樣。」
「什麼意思?」唐婧不由得看向景澄,「你說這是想讓我感謝你嗎?我不覺得你的出現是正確的。」
「因為我的出現,所以你怕他對你的誤會更加深了?」
「他誤會不誤會不關我的事,我已經不是他的女朋友了,隨便他怎麼想。」
「那你甘願被他那麼拽著?」
「我是心不甘情不願被他拽著,可不需要勞駕景總您。」唐婧現在想想當時的場面都覺得不安,要是他們倆的氣焰都升上來了,又豈是她能阻擋得了的。
「舉手之勞而已。」景澄說得隨意,彷彿在說著一件很微小的事。
他這樣的態度,讓唐婧啞口無言,她只好端坐在一旁,保持沉默。
第五節
在景麗酒店大約已待了一個多月,唐婧並不滿足於目前服務員的職位,奈何想往上爬並不容易,只好暫且安於現狀。而她心裡一直裝有一個明晃晃的太陽,她篤信,只要她努力,總有一天,好運會降臨的。
她過著循規蹈矩的生活,單調而有些乏味。唯一的色彩就是對未來美好的期盼。
這天,她跟同事剛剛吃完飯,突然看到客房部的登記處圍了一些人,還有人在大聲嚷嚷。這樣的情況鮮少在景麗酒店發生,她的同事很好奇地拽著她走向人群。
「你們看什麼?該幹嗎的幹嗎去!」有個領導模樣的男人大手一揮,鏗鏘有力地說,頗有架勢。
很多人都作鳥獸散,然而唐婧並沒有走開。
「我們走吧,都圍在這兒對酒店的聲譽不好。」旁邊的同事打算拉走唐婧。
這一幕,唐婧在如意酒店時沒少見過,也處理過大聲嚷嚷的事情,比如楊姍,導致她丟了一份好工作,淪落為服務員。
理應她該接受上次的教訓,遠離人群,遠離是非。然而,她卻把以前發生過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領導模樣的男人面前。她心想,這男人不是客房部的領班就是經理,能讓他出面的,那客人鐵定是比較難纏的。
她多管閒事的毛病又來了,有擺平客人的強烈衝動。她跟領導模樣的男人說:「發生什麼事了?」
領導模樣的人粗略地掃了唐婧一眼,煩躁地說:「一邊去。」
既然他不搭理自己,唐婧只好問了前廳部的小姐,大致瞭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該客人跟他朋友同住一間房,就一張房卡,他先回來了,忘記問朋友要房卡。他跟前台說,5042房間是他住的,讓前台給他房卡,但在登記表上並無此人的登記記錄。該客人稱,當時是他朋友登記的,所以用的是他朋友的身份證號和姓名。就客人這般言辭,前台小姐為了顧及住客的財產安全,豈能隨便將房卡交給此人。
該客人由於喝酒喝多了,滿嘴胡言亂語,硬是要拿房卡進房間,不聽前台小姐的解釋。
他這一鬧,大堂經理來了,客房部的領班來了,客房部的經理也來了,他們想了些辦法試圖安撫好該客人的情緒,不要讓他大聲嚷嚷,以免給酒店帶來負面的影響。但是,他們好似在做無用功,愣是怎麼跟該客人好言相勸或者說嚇唬他的話,他都不買賬,仍舊一副我型我素不依不饒的模樣。
「你們這是什麼酒店啊!我來就是衝著你們的服務質量好來的,你看看你們這一群人,什麼服務態度啊?!」該客人大聲嚷道,滿嘴酒氣。
「給你朋友打電話,讓他說下他的身份證號和姓名,這樣做不就可以了。」領導模樣的男人說道。
「這不明擺著你們不相信我嗎?我說了,我是5042房間的就是5042房間的,你們趕緊的,給我房卡!」該客人擺出一副大佬的架勢。
「口說無憑,要是像你這樣,大街上撿破爛的也可以在我們酒店住了。」領導模樣的男人生氣了,聲音提高了不少。
「你說什麼?」該客人湊到了領導模樣男人面前,大聲叱喝。
有人拉開了領導模樣的男人,說道:「余總,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讓保安部的人過來!」領導模樣的男人嚴厲地說。
「事情鬧大了不好,余總,你心裡得有分寸啊。」旁人繼續勸說著余總,余總卻無動於衷,仍要採取強硬的方式來處理,看向客人說:「像你這樣蠻不講理的人,我們酒店不歡迎!」
領導模樣男人的話清晰地傳到了客人的耳邊,客人打算走上前時,唐婧立馬擋在他的面前,露出甜美的笑容,溫和地說:「這位客人,您好,如果5042房間是您住的,我們一定會讓你入住的。不過,您可以提供一下您的身份證嗎?幫您登記一下。」
「你是哪根蔥啊?給我滾開!」該客人一把推開了唐婧,她一個趔趄,幸好旁邊的人扶住了她。
為了抑制住心中突地升騰出來的怒火,唐婧又走到了他面前,仍舊溫和地說:「我相信您一定是個好面子的人吧,被別人這麼看著,您心裡不舒服吧。提供下您的身份證,這樣就可以息事寧人了,好嗎?」
該客人起伏如波濤的胸脯漸漸平息,看著面前這個始終微笑的唐婧,終於拿出了他的身份證。
少數圍觀的人看了震驚至極,沒想到這麼難纏的客人就這樣被唐婧搞定了。
「誰是客房部經理,噢,領班也行,有嗎?」唐婧掃視了下周圍的人。
「我。」領導模樣的男人站了出來,看著唐婧,「餘威,客房部的經理。」
唐婧把餘威拉到一旁,跟他耳語著,餘威先是皺著眉頭聽,漸漸地,他的眉頭舒展開,嘴裡連連應著。
「行,那就這麼辦啦。」唐婧笑著說。
「你們倆剛才小聲嘀咕著什麼?是不是在出什麼鬼主意?」該客人見唐婧來了,連忙問她。
「沒有,我跟我們領導商量了一下……」唐婧笑顏相對。
「商量什麼?」還沒等唐婧說完,該客人就立刻打斷了她的話。
「您只要提供下您的身份證,就可以進5042房間了。」
「是嗎?」該客人有些欣喜若狂,臉上的怒氣慢慢消失,不過,隨即又冷著臉對唐婧說,「趕緊幫我辦去。」
顧客是上帝,此時,唐婧深有體會,她馬上將他的身份證交與前台進行登記。
方纔她跟餘威說,該客人拿到房卡後,讓保安部通過大廳、過道的攝像頭,對他進行監控,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以免出什麼漏子。這樣餘威才答應讓前廳小姐將房卡交與該客人。
這事總算平息下來,圍觀的人也漸漸散去。
而唐婧呢,跟那客人聊得正歡,直到客人心滿意足地拿著房卡走了。
在她準備走時,被餘威叫住了:「這位小姐,等等。」
唐婧轉過身來,訝異地看著他:「余總,有什麼事嗎?」
「你是客房部的嗎?以前我怎麼沒見過你。」
「噢,這個啊。」唐婧笑笑,「我是餐廳部的,不過,以前在客房部幹過……但不是在這兒。」
「這樣,你今天的表現不錯!」
「謝謝余總!」
她的表現?其實,在唐婧處理完這件事後,她幾乎都忘了當時的自己多麼鎮定自若,耐性有多大,要是換做以前,她早就不淡定了。
她真慶幸沒有把事情搞砸,還成功地解決了,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淋漓,使得她乏味的生活有了些微的色調,這色調雖不是那麼灼眼卻讓她覺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