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
她跳上公車,直直地來到車站,然後給自己包了一輛計程車,直奔南澳。
路好長。比她所能記得的路都來得長。急雨下個不休,山路彎曲而泥濘。計程牽司機試著和她聊天,可是雪嵐的心情沉重得全然沒有說話的興致。如果伯淵不在那兒呢?如果他根本不想見她呢?如果還是不肯相信她呢?雪嵐緊閉了自己的眼睛。不,她現在不能去想!
車子終於到了高崛。
車子在加油站前停了下來。那個滿嘴金牙的司機回過頭來問她:〔小姐,接下來要怎麼走?〕
雪嵐將地圖交給了他。司機看看地圖,然後搖下了窗子,一面往前慢慢地開,一面打算找個人來問路:就在此時雪嵐看見了路邊的景象——
一輛灰藍色的飛羚轎車,撞毀在左邊前面不遠的電線桿前!
雪嵐赫得心跳都快停止了。灰藍色的飛羚:伯淵的車就是一輛灰藍色的飛羚呀!該不會……該不會……她本能地叫了出來:〔停車!停一停!〕
司機趕緊剎了車。雪嵐將車窗搖了下來,探出頭去。雨仍然下個不休,但是那輛車的旁邊仍然有兩個交通警察守在那裡。滿地都是玻璃碎屑。又看不出什麼血來。當然,這種雨天裡,如果有血也早被沖走了。雪嵐緊張得手腳冰冷,因為那輛車愈看愈眼熟。『對不起,請問一下,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車——車主是誰?〕
兩個警察同時回過頭來看他。其中一個比較年輕的,很樸實的年輕人,在看到雪襤的時候,兩眼不覺微微一亮,急忙走了過來。〔這個啊,不是很明顯嗎?車禍嘛!半個小時以前發生的啦!〕他很熱心地說:〔真可惜,好好的一輛車給撞得七零八落。不過倒也不能怪那個開車的人。那卡車司機也不知發了什麼瘋,在這種天氣裡還把車開得那麼快,還闖紅燈,結果煞車不住,直直地朝那輛飛羚衝過去,這人也真奇怪,我聽加油站的人說,他差不多兩個小時以前才到村子裡來的,怎麼又急急忙忙地想要離開了?這些都市人,真搞他們不懂!〕
雪嵐的心沉到了谷底。〔這車主——這車主——是不是姓魏?〕她的聲音愈問愈小。
年輕的警察翻了一下手上的記錄。〔是啊。小姐你認識他啊?〕
雪嵐的臉變得像紙一樣白了。如果不是因為她正坐在車子裡的話,她想自己一定要跌在地上了。那警察的臉顯現出了擔憂的神色:〔嘿,小姐,你沒事吧?〕
〔他——那個魏先生,他怎麼樣了?〕她的喉嚨緊得發疼。
〔噢,沒事沒事。外傷是不少啦,也流了很多血,看起來挺赫人的,但是沒有多大關係。他已經送到醫院裡去了。說起來他起算是運氣好的咧,這樣雨天,這種路況,他那時候剎得住車實在是奇跡。〕
雪嵐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長氣。他沒事,只是受傷了……但是究竟傷成什麼樣子呢?而後一個想法使她皺了皺眉。〔你說他正要離開?是不是搞錯了?〕
〔怎麼會搞錯?你看車子的行駛方向就曉得了。〕
雪嵐困惑地搖了搖頭,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離開。他才剛到,不是嗎?她將這思維推出了腦海。問道:〔請問醫院在什麼地方?〕
那警察詳細地告訴了她醫院的方向和走法,那個金牙的司機仔仔細細地聽著。他不傻,當然知道坐在自己車子裡的這個漂亮小姐現在要到什麼地方去。一等雪嵐謝過了警察,他就將車子往醫院開。
雪嵐在車子裡絞緊了雙手。她現在已經離伯淵很近了,而這個思緒使她緊張得全身發僵。
那警察說他傷得不重……他真的傷得不重嗎?車禍似乎和伯淵一直牽扯不清,她憂心地想;一場牽禍奪走了伯淵的母親,一場車禍奪去了她自己的視力,這第三場車禍又會在他身上造成什麼影響呢?
終於,那家醫院映入了眼廉。
那醫院不大,牆壁也已經老舊了。入口處寫著〔博愛醫院〕的牌子也已經十分破舊。雪嵐深深吸了口氣,把車錢算給司機。下車以前,她想了一想,又回過頭來說:〔你願意在這裡等我一下嗎?說不定待會兒我還需要你幫忙?〕
〔沒問題,小姐,〕司機很江湖氣地說:〔反正我也要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暫時不會走的啦!〕
雪嵐點了點頭,朝他感激地笑了一笑,下車進了醫院,直直地走向掛號處。
〔請問,有一位魏伯淵先生是不是在這裡?〕
〔魏伯淵?〕那小姐冷漠地道:〔我看看……有,在急診室。你順著這走廊走下去,盡頭右轉,左進第三個門就是。〕
雪嵐謝過了她,匆匆依著指示往下走,很快地找到了急診室。小小的辦公室裡坐著不苟言笑的護士,裡頭的診療室裡,酒精和藥水的味道撲鼻而來。雪嵐緊張地上前一步,那名護士抬起頭來。〔有事嗎?〕她問。
〔是的。請問——有一位魏伯淵先生是不是在這裡?〕
那護士翻了一下桌上的檔案。〔有。有這麼個人。〕
雪嵐吞了一口唾沫。〔我可以看看他嗎?〕
那護士銳利地看了她一眼,眼睛裡露出了一點好奇之色。〔跟我來。〕她說,站起身來,直直地往裡走去。
雪嵐急忙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走進診療室裡,又推開了一扇門,朝裡面喊了一聲:〔魏伯淵先生,有人來看你!〕然後她回過身來朝雪嵐點一下頭,逕直走了。
雪嵐全身發僵地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做些什麼。她已經這樣接近她的目的地了,反而突然害怕起來。一直到現在,她才突然警覺到自己的樣子有多麼狼狽,打今天早上從台北衝出來開始,她的身上就沒幹過。這樣大的雨不是區區雨具所能完全阻擋得住的,再經過方才傘也不撐地衝到醫院裡來,她的身上幾乎已經完全濕了,雨水沿著她的髮梢流了下來。她突然間覺得好冷,五指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小行李箱。
她首先看到的東西是伯淵的衣衫,破布一樣地扔在椅子上,衣上滿是腥紅的斑點。雪嵐艱難地抬起眼來,順著椅子往上看,一直看到那張病床上。
伯淵就坐在床上。他的上半身是赤膊著的,身上有不少刮傷和淤青。前額撞青了一大塊,臉頰上也有一道割傷,但他的神智顯然極為清楚。一對凝視著她的眼睛,清得就像太平洋的水面。
他還活著,雪嵐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突然間全身的力氣都消失無蹤了。不管警察和護士都和她說了什麼,一直到了她親眼見到他平安無事,她一直憋著的心才放了下來。突來的鬆弛使得她再也立足不住,她全身無力地往下滑……
〔雪嵐!〕他的聲音透過了她的意識,他有力的雙手抓緊了她,不由分說地將她放在椅子上,將她的頭放低到兩膝之同。好一陣子那樣暈眩感才逐漸離她遠去。她看見自己的牛仔褲上滿是泥巴,而伯淵和她是如此的接近……
〔好些了沒?〕
雪嵐慢慢地抬起頭來,看進了他滿是關切的眸子。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撫上了他赤裸的肩膀,彷彿要再一次確定他的存在:〔我真高興你平安無事,〕她低語,聲音裡有著不可抑遏的震顫:〔我赫死了!他們說你流了好多血……〕
〔他們?〕
〔警察!車禍現場——〕
〔噢,我知道了。〕他苦笑一下:〔撞得一團糟,是不是?〕
『是啊,所以我嚇壞了嘛。〕
〔其實沒有什麼,真的。〕他安慰道,覆住了她的手:〔我捐一次血都比在這場車禍裡流的多。醫生唯一的顧忌是怕我有腦震盪。可是他們已經詳細檢查過了,說是沒有危險,隨峙可以離開。想來我的頭蓋骨一定比我想像的還要堅硬。倒是你,你沒事吧?〕
〔只要你沒事,〕她輕輕地說:在幾乎失去了他的驚嚇之後,她已不再有任何的矜持和顧忌了:〔我就不會有事。〕
伯淵覆在她手上的手緊了一緊。〔我們必須談一談。〕他說:〔但不能在這裡。我們回我那小屋去吧。〕
〔我搭來的計程車應該還在醫院外面。〕
〔好極了。〕他對她微微一笑。〔但是在回去以前,我有一句話要告訴你。雪嵐,當我看到你出現在急診室門口的時候,我這一生中,從來不曾那樣高興過。〕
紅霞溫暖地爬上了她的臉。她又驚又喜地看著他,希望他所說的話正是她所想望的意思,卻又不敢去期待。再怎麼說,他的轉變都未免來得太快了?〔噢。〕她說。乍信乍疑地回他以一笑。
他皺著眉朝她笑了一笑,卻沒再說什麼,只是拿起他那件狼狽萬狀的衣衫。看了半天,他歎了口氣把它穿上。那個表情逗得雪嵐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外頭的風雨全然沒有減小的趨勢。走出了醫院的大門以後,雪嵐如釋重魚地發現:那輛計程車仍然停在醫院附近。伯淵看了那輛計程車一眼,問:〔是不是這一輛?〕
那個金牙的司機一看到雪嵐走出醫院,早已二話不說地將車給開了過來。〔找到你要找的人了是不是?小姐?〕他笑嘻嘻地問:〔你們現在要去哪裡?〕
這位寶貝司機已經一廂情願地認定了:他漂亮的乘客正在主演某種浪漫的故事,所以一路不停地開著他們的玩笑。雪嵐羞得滿臉通紅,不知該如何應付他才好。反而是伯淵十分清松,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他的話。還好這一段路並不長,否則雪嵐真想跳車算了。
山路開起來來很是辛苦,所以當他們到了木屋的時候,伯淵給了司機好多小費。金牙司機很高興,覺得這一趟跑得很值得。
下車以後,他們兩人很快地衝進屋子裡。伯淵接過她手上的小行李箱。〔你帶了換洗的衣物吧?〕他問,看見雪嵐點了點頭,他接著說:〔那你先去洗個澡。濕成這樣會感冒的。我來弄點吃的東西。〕
她真的已經快要打噴嚏了,所以立即鑽進浴室裡。浴室乾淨而整齊,有著最現代化的設備。想來伯淵買了這房子以後,動了不少心思去改造它,使它適合他自己的需要吧?從紗窗看了出去,她可以看到屋外就是小湖。風雨之中,所有的顏色都是一片昏濛濛地,林木沙沙地響個不停。這地方是如此地遠離市囂,如此地自然天成……難怪伯淵會把它當成自己的避風港。她也會愛上這裡的,她知道。
洗完澡出來,伯淵也已經換好衣服了。他還弄了一頓簡單的午餐擺在餐廳裡,而雪嵐發現自己真的餓了。他們在沉默中吃完這一頓飯後,很有默契地把該說的話留到飯後。等到收完餐桌之後,他們轉移陣地,來到客廳。伯淵泡了一壺茶以後,小心翼翼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身上很疼是不是?〕雪嵐不忍地道。
〔呃,還好啦。骨頭沒斷已經萬幸了。〕
雪嵐點了點頭,一時不知要說些什麼,只好垂下眼睛去看自己的茶杯。就在這時候伯淵伸手過來,將杯子從她手上取走。
〔看著我,雪嵐。〕他溫柔地道,而她不情不願地依了他。他嘴角漾開了一個微笑。〔車禍發生時我正在往回開。我是說,我已經到了,可是——〕
〔我知道。〕她輕輕地說:〔他們告訴我了。〕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你想過了嗎?〕
她無言地搖了搖頭,而他微微笑了。〔那是因為我想到村裡來找個電話。我想和你聯絡。〕
她的眼睛驚訝地大睜,而他的微笑加深了。〔我離家愈遠,就愈覺得自己是個笨蛋,居然去相信仲傑而不相信你。你知道,〕他困惑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我在家裡沒有法子冷靜,也沒有法子思考。那屋子裡有太多不快的回憶在擾亂我,包括仲傑的敵視,還有父親對我的拒絕……〕
她再也無法保持緘默了。〔魏伯伯非常愛你的,伯淵。〕看見他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她輕柔地加了一句:〔今天早上,他親口對我說的。〕
〔什麼?怎麼會呢?〕
雪嵐深深吸了口氣,開始把早上發生的事告訴他。〔……等我發現沒有人知道你的去向的時候,我……我想我是氣得失去理智了,所以我對你的父親大吼大叫,說他根本不關心你,甚至恨你!〕她咬了咬下唇。想到自己今天早上居然對魏天弘這樣無禮,她仍然忍不住要臉紅:〔可是他告訴我他其實非常在乎你,只是他已經將你排斥在他的生活之外太久了,久得不知道要如何再和你溝通,如何去表達他自己的感情。他——他怕你會笑他,會拒絕他。伯淵,他真的愛你,我看得出來的。〕
伯淵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這對我而言實在是難以相信,〕他低語:〔經過了這麼多年……但這不可能是假的,對不歲?雪嵐,因為你不會騙我。〕
〔我當然不會騙你。〕她保證地說,對著他微笑。她的眼睛因為他全然的信任而潮濕了。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這好難,〕他說,困惑地微笑:〔經過了這麼多年……我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把過去的時光耛補回來,能不能把這些年來的鴻溝耛填平……〕
〔不會有問題的,伯淵。〕她向他保證。
他睜開眼來,深深地凝視著她。〔如果我們父子能得有那麼一天,雪嵐,那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她不由自主地紅了臉。〔別說傻話了,我又沒有做什麼。〕她說,因他的讚美而有些彆扭。
他愛憐地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髮。〔只怕我爸爸不會這麼想。〕他微笑道:〔告訴我,雪嵐,你為什麼要對他大發脾氣呢?〕
『因為我……〕她的聲音愈來愈小:〔我那時心情好壞……〕
『因為我走掉了?』
『嗯。』
他慢慢地點了點頭。〔昨晚你告訴我說你愛我,但我那時嫉妒得發瘋了,根本沒把你的話聽進去。』他沉沉地問:〔你說的是真心話嗎?雪嵐?〕
雪嵐羞得耳根子都紅了,一對眼睛不知道要看什麼地方才好。但她已經沒有退路。現在已經不是顧及自尊的時候了。『是的。〕勇敢地說,然後想到她方才聽到的話:『你——嫉妒?』
『是的。』他簡單地說:『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希望你是我的,可是仲傑的影子無處不在。先是他說你們又訂婚了,然後是昨晚看到你們……』他深深吸了口氣:〔我那時真氣昏了。我想傷害你,如同我自己所受的傷害一樣……我那時真的很不可理喻,是不是?我真不知道要怎麼向你道歉才好。』他苦笑:『昨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願意告訴我嗎?』
她把仲傑的詭計告訴了他。想到那些醜惡的言詞,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就是這樣。他還說……如果他得不到我,你也別想得到我。』
『聽來很像我那寶貝弟弟的作風。』他嫌惡地說:『而我這個大傻瓜就一頭栽進陷阱裡了。』
『這不能怪你,』她溫柔地道:〔那場景實在太真了,不是嗎?』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眼神變得溫柔似水。〔善良的姑娘,〕他輕輕地說:〔再告訴我一遍說你愛我。〕
雪嵐遲疑了。她已經和他說了兩次,但他的反應仍然有所保留……至少至少,他還沒聽到她想聽的話。『為什麼?』
〔因為我每多聽一次,我就多相信一點。』
〔有那麼難相信嗎?〕她困惑了。
一抹痛楚的神情掠過了他的臉。『對我而言,是的。』他的聲音黯啞。
雪嵐突然明白了。『因為你所愛的人都離開了你,是不是?』她憐惜地問。
他慢慢地點了點頭。『是的。』他說:〔如果你也離開了我,那我一定會受不了的。』
這句話使她驚跳。她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憐惜,還有著向他保證一切的衝動;但伯淵已經自顧自地接了下去,而她只有生生地按捺下已到喉頭的言語。『我從來不曾戀愛過,』他緩緩地說:『也許是半生都在和自己的生涯奮鬥,也許是身在異國,遇到的人都不能貼心?總而言之,我從來不曾有過戀愛的感覺。我一直以為那種感情是小說家、詩人筆下過份誇張的想像,要不然的話,就是我自己的人格有著某方面的缺陷了。可是我遇到了你……』他深情地凝視著她,溫柔地摩挲著她纖細的手:〔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長久以來的追尋結束了;我心中的空虛在那一剎那間填滿了,我曾在詩裡讀過的感情浪潮般地衝過我全身……我那時就已知道,我終於找到自己想要終生相守的伴侶。』
淚水湧上了雪嵐的眼睛。即使是聽到他親口承認了他的感情,她仍然覺得這一切十分不可思議。『我……我還以為你那時非常討厭我。』她無力地說。
〔差遠了。但那時並非我表白自己感情的時刻。因為我並不希望你因為無助或需要而來到我的身邊,而是出於愛與選擇。』
〔所以你把我的視力帶回來給我。』她感動地說。
〔是的,結果好像也把仲傑帶回了給你。』他悶悶地說。
雪嵐不覺笑了。他好像還有一點吃醋?『才沒有呢。』她向他保證:〔我沒法子不拿你和仲傑比較,結果他愈比愈差。〕
他握緊了她的手。〔我知道。〕他歎息著說:〔你記得我在醫院時和你說的話嗎?我說我看到你出現在急診室門口的時候,從來不曾這樣高興過?你說你愛我,並且證明得如此徹底——你在風雨中追著我跑了幾百里路,到了這個荒僻的村落裡來,只因為你想見我……〕他低下頭來,額頭靠上了她的:〔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待我?雪嵐,在我這一生中,從沒有人這般愛惜過我,看重過我……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我明白。〕她說,聲音已經哽咽:〔伯淵,我會隨你到天涯海角。〕
〔我也一樣,雪嵐,我也一樣。〕他低語:『因為我是如此的愛你,』低下頭來,他深深地吻了她。
雪嵐帶著蘿幻般的微笑迎著他,全然且歡然,再也沒有一點保留。但是伯淵突然瑟縮了一下,抬起頭來往後退開了一些。〔這些該死的傷!〕他咕嚷道:〔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我居然連抱都沒法子抱你一下!〕
他的樣子好像一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雪嵐忍不住笑了,而後伯淵自己也笑了。〔好吧。〕他嘀咕道:〔反正我本來就打算等到洞房花燭夜的。你說怎麼樣,雪嵐?我的傷要不了幾天就會好的,所以我們一回台北就結婚好不好?〕
她含笑看他,眼神柔得要滴出水來。〔你說什麼時候都好,伯淵,〕她溫柔地道:〔反正我是你的人了。今生今世……〕
〔不,不是今生今世,〕他低下頭來,再一次地吻了她:〔而是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多麼美的誓言:雪嵐微笑著,再一次融化在他醉得死人的溫柔裡。外頭雨狂風急,但這小屋裡好暖……一如他深情似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