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開發部的傅襄理跟邵心荷打算訂婚了,這消息你知道嗎?」
「知道,我剛才從開發部的舊同事那裡聽來,消息正確度高達九成。」
「對方是邵董事的獨生女,我看內情不單純。」
「當然不單純,邵董事在集團的地位舉足輕重,只要娶了邵心荷,我看傅襄理最少可以少奮鬥三十年。」
十月某個星期一早晨,勢寰集團辦公氣氛一反往常,顯得鬧烘烘的,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著由開發部傳出來的最新八卦。
傅子嘉今年才三十歲,被視為勢寰集團的明日之星,年紀輕輕就擔任開發部襄理要職,又是屈副總眼前的大紅人,俊逸冷酷的外表及斯文談吐擄獲無數女同事芳心,每次出席公開場合身後總跟著一群女粉絲,成為公司內數一數二的黃金單身漢、眾女狩獵目標之一,這回他突然爆出訂婚消息,讓許多女同事暗暗飲恨。
兩名女職員從會議室門口經過,毫不避諱的談話音量讓人不想聽見都難。
「綠悠,你在發什麼呆?」同事小桃見林綠悠怔怔望著門外出神,忍不住伸手輕拍她的肩。
「我、我沒事。」林綠悠猛然回神,清秀臉龐比平時還要蒼白,一絲不自在的神情從她臉上掠過。
「我很少見你發呆耶!你平時都超認真的。」小桃取笑。
「嗯……」對同事的稱讚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綠悠將會議要用的資料一份份放在桌上,忽地,她動作一頓,神智不禁再度飄遠。
剛剛聽她們說……子嘉要訂婚了?!怎麼可能!
一定又是沒有根據的八卦傳言,一定是這樣的……
「綠悠,我問你……」見左右都沒人,小桃神秘兮兮地靠近她,刻意壓低音量。「傅襄理要和邵董事的女兒訂婚是真的嗎?你是他的貼身秘書,你一定知道,快告訴我,我好奇死了。」
「小桃──」面對她倏然放大的小臉,綠悠不禁退了一步。「我不知道。」
「綠悠,別這麼小氣,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好同事,你偷偷跟我說,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我真的不知道。」資料在胸前抱得死緊,林綠悠音量不自覺揚高,她蹙眉別開目光。
她要是知道就好了……可她什麼也不知道。
「綠悠?」跟她同事兩年,從沒見她大聲說過話,小桃愣住。
像是發現自己反應過大,綠悠擠出笑容緩和氣氛。「我真的不知道,從沒聽襄理提起。」
從來沒有……
「哦!這樣啊……」小桃點點頭,悄悄觀察她的臉色,怎麼看就是覺得綠悠今天不太對勁。
嚴格說起來,林綠悠是比她大三期的前輩,雖然是明日之星傅子嘉的貼身秘書,卻低調得常常會讓人忘記她的存在,大家只記得傅襄理身邊有個小秘書,可誰也想不起這名小秘書的名字,要不是她倆因公事常在會議室碰在一塊兒,可能連她也記不起來吧!
不過話說回來,綠悠做事努力認真,又是大好人一個,只要請她幫忙,從沒聽她說過一個「不」字。
「怎麼會突然閃電訂婚?之前沒聽說他們交往的消息啊!該不會女的懷孕了?」八卦消息對小桃而言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懷孕?!
這兩個字無情擊中綠悠痛處,她匆匆斂下明眸,裝作專心整理會議資料。
「我見過邵小姐幾次面,人普普通通的,很難想像傅襄理會喜歡她。」小桃繼續碎碎念。「她跟傅襄理在一起,好像就是差了點什麼。」
「……」
「總而言之這是勢寰集團的大事,傅襄理娶了邵小姐,代表邵董事將偏向屈副總,看來大頭們又會忙上好一陣子,兩邊派系將來會更壁壘分明囉!」
勢寰集團屈副總和穆總經理不合早非新聞,兩邊派系各為其主明爭暗鬥,她們這些位於金字塔底層的小職員也很難瞭解。
「……」綠悠聽得並不專心,她僅是望著手中的會議資料發怔,腦中不停迴盪著一句話──
傅子嘉要和邵心荷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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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挨完冗長的會議,林綠悠才快步走出會議室,有關傅子嘉的訂婚消息不時傳進她耳內,她咬緊唇,腳下步伐更快。
「哎,傅襄理人還在屈副總辦公室裡,已經討論一個早上了,我想應該是在敲定訂婚事宜吧?」
「我想也是,看來傅襄理搖身一變成為邵駙馬了,不過我仍是好心痛啊!」
「你別妄想了,就算傅襄理不娶邵小姐,也不會看上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嘻嘻嘻!」
砰一聲,林綠悠反手關上辦公室門,將那些流言隔絕於外,好不容易有了私人空間,隱藏粗框眼鏡後的明眸淚光隱現。
傅子嘉要訂婚了、傅子嘉要訂婚了!不管走到哪裡,聽到的都是這句話,也一次次的刺痛她的心。
傅子嘉要與邵董事的掌上明珠訂婚,如此重大的事情她卻是最後一個才知道,這教她──
情何以堪?
身為傅子嘉身旁的小秘書,其實他們已經秘密交往一年多,基於他不願公開以免招惹麻煩的理由,她也一直乖乖做好地下情人的角色,甚至連她最好的朋友都不知情,沒想到她的乖巧聽話卻換來……換來……
思及此,綠悠不禁握緊雙手。
是的,她很聽話,好友老是說她乖過頭了。因為太乖,所以感覺不出重要性;因為太乖,所以可有可無。
身後傳來輕微腳步聲,綠悠聞聲回頭,看見傅子嘉就站在門後,暗黑色的瞳眸看著自己,跟從前一樣深測難懂。
小悠。
聽不見聲音,她讀出他的唇形。
深呼吸,低頭,轉開門鎖讓他進門。林綠悠所有動作非常平靜,平靜到近乎詭譎。
「小悠。」她臉色太白,顯得更嬌小單薄,傅子嘉垂眸看她,好半晌才開口。「我想你都聽見了。」
「……」
「也明白怎麼回事。」
「我該明白什麼?」林綠悠不哭不吵不鬧,只是輕聲反問。
不!應該說她不知道該怎麼吵、怎麼鬧,太過震驚傷痛的她喪失所有反應能力。
「我跟心荷的事。」這句話,他說得極緩,仔細觀察她的每一個反應。
沒有道歉,沒有解釋,他僅靜靜陳述。
「……子嘉,這是真的嗎?」好不容易,綠悠從喉間擠出微弱的聲音。「我從來不知道你和邵心荷在交往……」她喃喃重複自己不想聽偏偏聽得一清二楚的小道消息。
他可能永遠不知道這句話從她口中吐出來有多困難,倘若他和邵心荷正在交往,那麼一直守在他身邊的自己算什麼?
她不懂,真的不懂啊!
「兩個多月前我在公司慶功宴上認識心荷,從那天之後我們私底下聯絡還算頻繁。」傅子嘉眼看著血色從她小臉上褪盡。「邵董事知道後,很贊成我們在一起,更希望……希望我們能在年底前訂婚。」
「訂婚?!」親耳聽見他說出「訂婚」兩個字,綠悠只覺得一陣地轉天旋。
訂婚!傅子嘉真的要訂婚了。
好難過,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緊縮的胸腔被傷痛情緒逼得快要炸開,她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洩才能讓自己好過一些。
斂下俊眸,傅子嘉轉身放下百葉窗,不讓外面的人看見裡頭的情景。
「小悠,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事關我在勢寰的前途。」他壓低音量,凝視她蓄滿淚水的明眸。「你知道我不能拒絕。」
「你不能拒絕?那我呢?我該怎麼辦?」突然被拋下的她該怎麼辦?
他皺眉,像被為難了。
啞口無言。
面對眼前坦白一切又一臉為難的傅子嘉,林綠悠不知道自己還能問些什麼、說些什麼。
她低頭,淚水滾出眼眶。
「小悠,我不是存心辜負你,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傅子嘉將手插在褲袋中焦躁的來回踱步。「是心荷先對我表示好感,幾次約會下來也都是她主動,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卻不知道要如何對你說,我怕傷害你。」
怕傷害她,所以什麼都不說,到現在,什麼也甭說了,因為大家都幫他說了。
「小悠,你別哭,其實我也很痛苦,如果我拒絕邵心荷,前途等於全毀,所有努力也都白費了。」傅子嘉握住她單薄的肩,語氣懇切。「我的企圖心你是明白的,我不甘永遠屈於人下,你能體諒我現在的處境吧?」
痛苦、體諒……那麼她呢?他可曾替她想過?!
為了他,她甘願成為他的附屬品,任勞任怨地幫助他全力衝刺事業,只為了讓他在副總面前表現得更好,甚至他不願公開戀情,她也沒有二話,她的種種付出,他到底有沒有感受到?
有沒有?
「小悠,我會補償你的。」見她還是掉淚,傅子嘉更用力握住她的肩,要她看著自己。
「補償?」綠悠緩緩揚起滿是淚水的明眸。
她不懂,年底就要步入禮堂的人要怎麼補償她?!
「我和心荷之間並沒有感情基礎,擺明說,我一點都不愛她,就算結婚也只是為了事業,並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不懂你的意思。」綠悠看他的眼神更困惑了。
「我的意思是就算我結了婚,你仍是我最寶貝的小綠悠,我不會拋下你的。」傅子嘉將她牢牢擁入懷裡,彷彿這樣就能讓她好過一些。
「……你是要我當第三者?當情婦?」被他摟住的嬌軀倏然僵硬,她奮力推開他,不敢置信的問。
「小悠,你別這麼說,真正的第三者是邵心荷,是她介入我們。」他急急將她拉回身前,話說得非常動聽。「要不是她,要步入禮堂的人會是我和你,別忘了,我承諾過要娶你的。」
怔怔看著他俊逸的臉龐,綠悠突然覺得既陌生又心痛,他真的是她熟悉的傅子嘉嗎?這種寡絕無情的話竟然說得出來?
「小悠,你別急著拒絕我,想想看若是分手,你捨得下我們之間的感情嗎?」見她一臉抗拒,傅子嘉急忙說道。
「子嘉,我──」雖然她很愛他,而且很愛很愛,可要她從地下情人淪落成地下情婦,這一點她真的辦不到。
她的良知也不會允許。
「小悠,我知道你最乖最聽話,別急著拒絕,我明天要出國,你先回去冷靜考慮我的建議,我相信我們的未來仍能非常愉快。訂婚後心荷會先住在美國,所以對我們沒有影響。」傅子嘉在她粉唇輕輕印下一吻,安撫她激動的情緒。「我這麼愛你,你真捨得離開我嗎?」
「子嘉──」
「小悠,你要相信,我最愛你了。」他信誓旦旦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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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昱瑾瞥了眼腕表,眼看下個會議的時間逼近,俊逸的臉龐眉心微蹙,長腿一邁快步越過馬路。
「總經理,陳課長送上來的企畫我已經先看過,細節部分也和他討論過,一切都沒有問題。」他一手遮住刺眼烈陽,一邊和穆總經理通話。「至於合作廠商的會議,我三點半之前會趕到,到時再跟您報告結果。」
身為穆總經理最倚重的左右手,他的工作量非常驚人,一天連趕四個會議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像他今早到現在只喝了半杯黑咖啡,沒有其他食物下肚,他心忖自己若再這樣下去,遲早有天會過勞死。
「……我明白,這些細節我都會注意,那我先過去看看現場情況再說。」匆匆收了線,申昱瑾正想踏入辦公大樓,眼角餘光忽地瞥見孤伶伶站在街角的嬌小身影,耀眼的金色午陽照在她身上,反而形成一種孤寂落寞的氣息。
申昱瑾停下步伐,擰眉。
他見過她,大明星傅子嘉的貼身小秘書。
個頭嬌小,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安靜得容易讓人忽略她的存在,但她的危機處理反應卻出奇的好,讓人驚艷。
他對她會有此印象是因為有回下南部開主管會議,因為太過匆忙,他遺漏重要開會資料,幸虧有她幫忙,在短短四十分鐘內讓資料又重回他手中,從那時起他就對她印象深刻,羨慕傅子嘉身邊能有這種好幫手。
回想起自家的小秘書,反應慢又愛哭,真是天壤之別啊!
申昱瑾抬眸看向辦公大樓,明知道還有兩個會議在等他,可不知怎麼回事,小秘書那抹孤寂的背影就是讓他放不下心,彷彿他這一走,她立刻會被這殘酷的現實世界所吞沒。
輕風吹亂她的及腰長髮,嬌小單薄的身影在繁忙交錯的人群裡忽隱忽現,剎那間,申昱瑾突然有種她即將隨風飄逝的錯覺。
心中飛快掠過種種思量,申昱瑾的雙腿像是有獨立思考能力,就算已經忙得分身乏術,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往林綠悠的方向走去。
該死的!他居然無法放著她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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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轉。
林綠悠一個人站在十字路口,茫然地看著來來去去的洶湧人潮與她擦肩而過,好幾次,她被路人撞歪了身子卻感受不到疼,暖和的秋陽照在身上,她卻覺得寒冷。
好冷、好冷。
淚水在眼眶凝聚,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傅子嘉是她的初戀,這一年多的感情她自認全心付出,想不到換來的竟是要她當地下情婦。他口口聲聲說愛她,仍毫不猶豫決定要和另一個女人訂婚,就單單為了他對事業的企圖心,他要她體諒。
而她,要怎麼體諒?
「嗨!傅子嘉的超強小秘書,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發呆?」忽地,林綠悠身後響起似曾相識的低沉嗓音。
超強小秘書?!!會這樣叫她的人全公司只有……
已經不知道失神多久的綠悠抬眸,申昱瑾俊逸的笑顏冷不防落入她眼簾。「申特助?」她怔然。
如果說俊逸冷漠的傅子嘉是公司數一數二的黃金單身漢,俊美愛笑的申昱瑾也不遑多讓;申特助如沐春風的溫暖笑顏讓人打從心底想要親近,要不是他早公開身邊已有親密女友,相信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女職員絕不會比傅子嘉的少。
忽然間,她羨慕起申特助的女友,羨慕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他走在陽光下,不像自己到頭來什麼也沒有。
多可悲。
「超強小秘書,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發呆?傅子嘉人呢?你們不是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嗎?」申昱瑾笑問,卻眼尖地發現她過於蒼白的臉色。
他雖和傅子嘉同屬一間公司,卻連話都不曾說上半句,見了面最多點點頭打招呼,他們都知道彼此,也不喜歡彼此。
不!應該說,他不欣賞傅子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事作風。
聽申昱瑾提起傅子嘉,稍早既傷人又可怕的情景再度重回腦海,綠悠咬住下唇,搖搖頭。
「怎麼了?一副快哭的表情?該不會是被傅子嘉責罵了?」印象中小秘書總是沉穩安靜,何時像現在滿腹委屈無處訴般的可憐樣?
明知道自己和申特助走太近會惹來傅子嘉的不悅,可他溫柔和煦的黑眸擊潰她早岌岌可危的心防,她揚眸瞅他,淚水湧進眼眶。
「小秘書,有話好好說,先別哭啊──」沒想到他無心的一句話竟會惹得她落淚,向來怡然自得的申昱瑾難得慌了手腳。「到底發生什麼事?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他是發揮同事愛關心一下公司同仁,可不是來雪上加霜。
申昱瑾眸底濃濃的關心她不會錯看,林綠悠咬住下唇,胸臆間悶痛更甚。
連只有一面之緣的申特助都看得出她不快樂,為何傅子嘉感覺不出來?難道他不在乎她會受傷,還貪心地要她體諒?!
「小秘書?」見她清麗的臉龐白得近乎透明,申昱瑾敏銳地感覺出事情不太對勁。「到底怎麼了?」笑顏漸漸隱去,他認真地問。
「申特──嘔……」最後一個「助」字還來不及說出口,林綠悠整個胃液猛然一翻,吐得申昱瑾滿身。
「……」賓果!他的亞曼尼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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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好意思,陳課長,這回要請你自己先主持會議,下次我一定到場,總經理那邊我也會幫你跟他說一聲,不會讓你難做人。」連續推掉下午兩個會議,申昱瑾連忙交代該辦事項,而後收線,回頭看向坐在沙發上哭得很慘的小女人。
唉──
「別哭了,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他蹙眉,苦笑。
只不過是件襯衫和外套嘛!雖然是亞曼尼新品,今天第一次穿。
「可是我害你、害你……」無窮無盡的淚水湧出眼眶,林綠悠哽咽。「都是我不好,你下午一定還有很多事要辦,卻把你困在這裡。」
一緊張難過就會反胃嘔吐是她唸書時的老毛病,尤其面臨大考小考時特別嚴重,只不過畢業後不曾再犯,沒想到兩年來頭一次再犯,居然是直接吐在申特助身上。
完蛋!她以後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也沒啥重要的事,不過兩個小會議,你別放在心裡。」申昱瑾說得輕鬆。「算我托你的福,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閒。」
可以解決的事不用煩惱,他向來明白如何讓自己處得更加愜意。
「但你的襯衫跟西裝……」林綠悠揚起霧濛濛的水眸,急著想表達歉意。
「就說是小事情,別放在心上。」伸手揉揉她的發心,申昱瑾摸她的方式像在摸一隻米格魯。「我一點都不在意。」
他的碰觸讓綠悠嬌軀微微一僵,明知道他並沒有其他意思,但他是除了傅子嘉以外,唯一對她有如此親匿舉動的男人。
「很抱歉,申特助。」綠悠慚愧地低下頭。
被人吐得一身怎麼可能不在意?他這麼說只是想讓她好過一點吧?
「沒關係。」他頷首,再三保證。「況且宋姊也幫我把衣服拿去洗了,不礙事。」
幸好他人緣佳長相討喜,附近早餐店老闆娘宋姊和他還算頗有交情,一發生嘔吐慘事,他二話不說扶小秘書來早餐店休息,宋姊還很好心地拿兒子的乾淨衣服給他換上,再將他的衣服送洗。
「……申特助,你是好人。」林綠悠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幽幽說道。
這件事倘若是發生在子嘉身上,他肯定會連續生她好幾天的氣不跟她說話,認為她讓他顏面盡失。
多奇怪啊!同樣是男人,卻有截然不同的個性。
聽到她對他的稱讚,申昱瑾突然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好人?!相信那些與他交手過的合作廠商絕對不會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嗯……或許用「老奸巨猾」形容他還比較恰當點。
「小秘書,說吧!你到底受了什麼委屈?」申昱瑾俯下身,深邃的黑眸緊緊鎖住她的。
「我──」申特助的眼眸如此溫暖又如此透亮,彷彿要看進她靈魂深處。淚水忍不住又湧進眼眶。
她的個性並不熱情,很難與人深交,除了映纕這個好友之外,很少有人瞭解她,沒想到只見過一次面的申特助居然能看出她的不對勁。
「先停停,先別哭,再哭下去你的眼睛都要哭瞎了。」抽張面紙遞到綠悠面前,阻止她氾濫的淚腺,申昱瑾歎氣,他對女人的淚水最沒轍。「既然你有難言之隱,不如我來猜吧,公司有人責罵你?」
「不是。」綠悠搖搖頭,微弱的聲音可能連螞蟻都聽不見。
「我也覺得不是,你能力這麼好,應該沒有人會責罵你才對。」拖來椅凳跨坐在她對面,申昱瑾優雅地托腮,心裡已然有譜。「還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聞言,綠悠隱藏鏡片後的明眸倏地睜圓,像是驚訝他料事如神。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是你的表情告訴我的。」申昱瑾薄唇微勾笑了笑,偏頭。「你想談談嗎?」
「我──」
「別擔心,我不會向別人說的,有時候找個人當垃圾桶心裡會好過一些。」就算他想嘴碎也沒有對象,而且他倆平時也完全沒交集,總經理特助辦公室在13樓,開發部在6樓,他們連想打照面都得看老天賞不賞緣分。
「……其實我有個男朋友,已經交往一年。」猶豫好久,林綠悠終於開口。
「嗯哼。」
「他長得很英俊,工作能力又強,但因為我倆的條件相差懸殊,為了避免招來議論,我和他的戀情遲遲沒有公開。」
林綠悠敘述到這裡,申昱瑾已經不以為然地揚起一道濃眉。
基本上當一名男人遲遲不肯公開戀情,其心可議,既然愛了哪有啥條件相差懸殊的鬼道理?光聽就知道那傢伙不安好心。
「可他……我是說……如今他要訂婚了。」澀澀的,綠悠輕輕吐出話,淚眼汪汪地迎上申昱瑾的眸光。「新娘不是我。」
身為當事人的她居然還是從別人嘴裡才得知這個消息,這才是最不堪的部分,她不懂,自己在他心裡到底算什麼?!
可以供他奴役差遣的小奴隸?!
新娘不是她……雖然聽了前半部他就猜到結果,可當由她口中說出來時,他還是不免替她感到難過。
當純真善良的小白兔遇見存心辜負的大野狼,不用細想也能猜出結局。這是愛情裡常見的結局,受害者通常是女性。
「小秘書,別哭了。」無聲歎氣,他輕輕抹去綠悠滾落頰邊的淚痕。「犯不著為這種男人掉眼淚,一點都不值得。我不打算陪你哀悼這段逝去的感情,而是慶幸你能逃出來。」
逃出來?!綠悠倏然揚睫。
「很難過,可是你及早看清了不是嗎?比起交往七、八年或是結婚十幾年才看清丈夫真面目的那些女人,只浪費一年青春的你何其幸運?」申昱瑾笑了,黑眸裡閃耀著溫暖和煦的光芒,慢慢暖和她傷痕纍纍又寒冷的心。「上天還是眷顧你的,小秘書,沒讓你在最後一刻才看清他的薄情寡義。」
「……」
「還有,千萬別妄自菲薄,說什麼條件相差懸殊,你超強的工作能力可讓我非常驚艷,上次主管會議若不是有你幫忙,我可能早提頭去見穆總經理了。」見她流不盡的眼淚終於有止住跡象,申昱瑾心底悄悄鬆口氣。「倘若我家秘書的能力有你一半,我也不用每天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成天擔心自己會英年早逝。」
「申特助──」他自嘲的說法讓綠悠稍稍撫平情緒,唇角隱隱揚起一抹笑弧。
「就算你不是風情萬種的冶艷美女又如何?你溫柔細心,是大部分男人最喜歡的類型,在我眼裡,絕對沒有配不上誰的問題。」
明明是聰慧清秀的小女人,到底是如何被人欺侮到連最基本的自信都喪失?還沒見到兇手,他已經開始討厭這個傢伙。
這是第一次有男人當面稱讚她的好呢!就算是子嘉也不曾,綠悠不禁感動,心頭微暖。
「謝謝你,申特助。」低下頭,綠悠輕聲道謝。「謝謝你這麼稱讚我。」不愧是特助,就連安慰的話都說得如此動聽。剎那間,她彷彿感覺到有股力量傳遞至她的身體裡,已經能夠面對殘酷的事實。
申特助真的是好人。
「我說的是實話,可不是為了安慰你才這樣說。」申昱瑾像摸小動物似的又摸摸她的發心,他笑。「我知道感情不能說收就收,但有時候就算很痛,也必須懂得放手,這樣你才能海闊天空,你懂我說的話嗎?超強小秘書。」
「嗯。」林綠悠點點頭,她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離開子嘉會很痛,她也必須懂得捨棄,要不然她永遠也走不出陰霾。申特助的話,她真的懂,她已經知道該如何回答傅子嘉。
若不想每天掉眼淚過日子,她就必須懂得自己站起來。
「在我眼裡你很棒的,千萬別因而喪失自信。」申昱瑾笑瞇黑眸,幫她加油打氣。「這種不看重你的男人,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