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在另一邊的新城館裡,克林、沙蔓和芝芝則正滿頭大汗,費盡唇舌,代替沒有一點「責任心兼同情心」的世善,擺平喧鬧不已的記者會。
好不容易,他們說到嘴都歪了,總算哄得眾記者大爺們答應「暫時」放世善一馬。只是暫時喔!人家放話了,毛世善要是再敢隨便放人鴿子,大眾媒體會聯合起來杯葛他,叫他以後在法國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為此,芝芝當晚就收拾行李回台灣去了。她的理由是:「開玩笑!毛世善這麼任性、愛整人,他這種花樣要多玩幾次,我還能活到嫁老公的時候嗎?」所以她決定再也不當他的經紀人了。
沙蔓則在次日清晨被餓壞了的「貓兒」吵醒才知道,玫瑰被世善拐跑了!往後家裡沒有人煮飯、洗衣、打掃,真是好慘!不過想到或許再過不久會有杯喜酒可以喝,她也不再抱怨太多。
克林最慘,他本來想留在「玫瑰小屋」吃飯,但廚師不在,他只好餓著肚子下山,可是回到宿舍卻發現家裡「遭內賊」了。
他藏在馬桶水箱、床底下、皮鞋裡……所有的現金全都不見了。而世善的留言非常光明正大地貼在大門上:「所借之錢,十日後當『如數』歸還。」
有沒有搞錯?怎麼可以「如數歸還」?那利息呢?克林為之跳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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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能再玩兩天了。」世善把地圖攤在腿上。「今天要去哪裡?」
由於旅行太過隨性,從克林那兒「借」來的錢只花了四天便所剩無幾。玫瑰打量錢包半晌。「找近一點的好了。楓丹白露怎麼樣?」
她湊到世善身邊一起看旅遊簡介。「看起來像是個好地方。」
「楓丹白露是源自十二世紀前葉,路易七世興建的狩獵之館,四周是佔地兩萬五千公頃的森林,昔日是法國國王專用的狩獵地……」
王室專用的?世善想起愛菲亞的叮嚀:「不可以讓玫瑰接近凡爾賽宮或任何有關凡爾賽的東西。」他瞥了一眼身旁正專心讀著簡介的玫瑰,實在是怕極了她的突然消失,為了以防萬一,這四天來,他把所有和昔日王室有一點關連的城堡、宮館、庭園,全都剔除在旅程之外,專挑教堂或風景優美的觀光勝地走。
今天當然也不例外。「我不喜歡楓丹白露,去諾曼第吧!」世善說。
不給玫瑰絲毫反駁的機會,他拉著她跳上往諾曼第的班車。
玫瑰反正是無所謂,她旅行的目的主要是想看看其他不同的地方,在「玫瑰小屋」裡關了幾百年,真的是有些悶。越靠近諾曼第,就越充滿牧野風情,這和到處是田園的聖哲曼安雷有著顯著的不同。
「世善,你看,有好多牛羊耶!」綿延不盡的青翠的陵上滿是成群放牧的牛羊,牧人們乘車、騎馬跟在四周,此情此景對玫瑰而言,仿如置身於異世界,隨地有驚訝、處處是歡喜。
「據說,在吹著海風的牧草地上培育出來的牛羊,其肉質鮮美,是美食家的最愛。」在世善眼裡,他看到的是一盤盤珍饈佳餚。
「世善,」玫瑰不依地捶他一下,指著車窗外的牛羊。「這麼可愛的動物,你怎麼忍心吃它們?」
拜託!世善偷偷扮個鬼臉,每次都是她做給他吃的耶!
「小姐。」突然有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跟玫瑰打著招呼。
「有事嗎?」世善抬頭看他,有不好的預感。
「小姐,我可以跟你交個朋友嗎?」那人湊到玫瑰身側,癡迷地對著她笑。「你的美麗與神秘,比夜晚皎潔的月亮更讓人著迷,我……」
「她是我的!」世善很生氣地打斷他的話,並緊緊擁住玫瑰。
「哦——」那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明白之後就請你走開好嗎?」世善正想鬆下一口氣。
那個人卻開口道:「沒關係的,先生,我可以跟你公平競爭。」
世善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這傢伙在說什麼瘋話?」
哈哈啥!玫瑰忍不住張口大笑,世善的表情實在好可愛。
「所以說先生……」那人還兀自說個不停。
世善湧上一股怒火,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玫瑰,我們走。」世善很生氣地推開那個人站起來,一手牽著玫瑰快速地拉鈴下車。
「先生。」那個人還不死心,緊跟在世善他們後面。「我們……哦!」
實在忍無可忍!世善趁著車門打開的同時,一拳打得他從車頭飛到車尾。
「可惡!大白癡!」他甩著拳頭和玫瑰瀟灑地下車。
「現在怎麼辦?」望著巴士開走後,玫瑰問世善。
世善的目光注視殘存的夕陽。「原來這麼晚了。」難怪他的肚子餓得咕咕叫,「我們先去吃飯吧?」
「吃……那個啊?」玫瑰想起上午見到,在牧野上成群漂亮悠閒的牛羊。
「鄰近諾曼第的不列塔尼地方是法國首屈一指的海鮮產地,因此諾曼第也以新鮮海鮮菜餚聞名,不如我們去嘗嘗著名的干貝湯和生蠔?」
「飯後還可以喝一杯這裡著名的蘋果酒。」玫瑰指著旅遊簡介笑道。
只要世善不打那些可愛動物的主意,她就很高興了。
「沒問題,可是……」世善望望四周十足陌生的景象。「我不知道哪裡有餐廳可以用餐!」
「沒關係,我去問看看就知道了。」玫瑰自告奮勇朝路邊一家便利超市走進去。「對不起。」她站在門口說。
「有什麼事嗎?」那名正在看報的收銀員,一看到客人上門,忙丟掉報紙跑過來招呼。
這時世善也跟著走進來站在玫瑰身邊。
那收銀員一看到世善的臉,立刻瞪大雙眼,跑回櫃檯拿出他剛才看的報紙。「這是不是你?『藝展唯一得獎的亞洲人——毛世善』。」
世善接過報紙,天啊!這報導登得還真大,這麼一來,他還能在法國自由自在地遊玩嗎?
「你……」世善退了一大步,更接近門口,他看到那個收銀員的眼睛裡開始冒出火花,聞到「危險的味道」。
「毛先生,我想……」
「什麼事?」吞吞吐吐,情況不妙。世善一手拉緊玫瑰,準備隨時落跑。
「我現在是藝術學院的學生,我很欣賞您的作品,那尊『美神』真的好美、好漂亮,所以……我……」那收銀員靦腆一笑。「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簽個名?」
還以為是什麼天大地大的要求呢!世善鬆下一口氣。「沒問題。」
「真是太好了,謝謝你,毛先生。」收銀員轉進櫃檯裡拿簽名色卡。
「小意思,不必客氣,你……」世善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看到他拿出來的色卡了。
天啊!足足有二十公分厚,那疊色卡最少有一百張,全部都簽完不就天亮了!
「這個……」世善指著色卡,實在很想問那個收銀員,現在的藝術學院功課壓力是不是很重?讀得他腦袋秀逗了。
「我的同學們也都是您的迷,所以……」他又搬了一疊出來。現在總共是兩疊色卡。
別開玩笑了!世善差點嚇死,看到他彎下腰準備再搬第三疊時,他二話不說拉著玫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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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昨天的經驗,世善和玫瑰再也不敢走觀光勝地,怕被人認出來又被要求簽名。
他們將遊玩的目標改在風光明媚,又富文藝氣息的小村鎮。
「去巴比松怎麼樣?聽說那裡的小村還保持著1830——50年代,米勒、盧梭、杜普雷、迪亞茲等巴比松派畫家居住時的模樣。」
最重要的是世善看到旅遊簡介上,介紹著巴比松有好幾家餐廳,大多是屬於農家風格,氣氛絕佳,別具風味的鄉村料理。向以美食家自喻的他,當然不願放棄這個大飽口福的好機會。
「好哇!」從巴比松回聖哲曼安雷只要一日的路程,玫瑰掐指算了一下,他們現在啟程,中午可到巴比松,傍晚就可以回到家了。
離開「玫瑰小屋」快一個星期了,老實說,她還真擔心愛菲亞、沙蔓和那些寵物們。不知道她們有沒有好好吃飯,每天打掃?家裡會不會因為乏人整理,亂得像狗窩?
「那走吧!」世善領頭去買車票。
巴比松位於楓丹白露森林西端,周圍俱是寬廣的田地,和諾曼第相比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色。
一大片綠油油、望之不盡的原野與山林,任你有多少煩心事,也會拋諸九霄雲外。
當世善和玫瑰到達那裡時,已是正午,餐廳裡到處都是用餐的人們,他們找了兩家全客滿了,不得已兩人只好拖著疲憊的身子先去參觀了教堂,避開尖鋒的用餐時間。
下午兩點,用餐人潮消退,他們總算找到一處有空位子的地方——「瑪麗餐館」。
世善覺得很有趣。「以人名當店名,這家餐廳的負責人確實與眾不同。」
他們推門進去,餐廳裡的桌椅、杯盤也全是原木製造,完全大自然的風貌。
「請問幾位?」侍應生前來招呼他們。
「兩位。」世善朝他比出兩根手指頭。
請往這邊走。」侍應生領著他們坐進窗邊的兩人位置,隨即遞上菜單。
世善作主點了一份特餐、一份廚師推薦餐。
為什麼點不一樣的?因為玫瑰根本不吃東西,到最後兩份餐一定全進到他的肚子裡,當然能夠嘗多些不同的味道是最好的。
不過有一點很令人嫉妒他。世善是怎麼吃都吃不胖的體質,他可以放心大膽遍嘗美食,又不用擔心身材走樣。
「請問要不要開瓶香檳?」
香檳?世善考慮了下,轉頭問玫瑰。「你覺得怎麼樣?」
「咦?」玫瑰不在她的座位。「玫瑰?」他站起來喊了一聲,卻看到玫瑰正呆愣地站在對面牆壁前。「你在看什麼?」
「待會兒再點。」世善打發走侍應生,走過去站在玫瑰身邊。
那壁上有一幅小小的油畫,畫中人是一名氣質高貴、艷麗不凡的大美人。
她同玫瑰一樣,有著金黃色頭髮、天空藍的眼珠、雙頰似桃、紅唇如櫻。
「玫瑰,這裡怎麼會有你的畫像?」世善突然覺得不安。
「這不是我。」玫瑰以無比哀傷的眼神回望世善。
他不相信,眼光卻被油畫角落上的簽名吸引,「瑪麗-安瑞聶特」,這是法皇路易十六的皇后肖像。
為什麼玫瑰會和瑪麗皇后長得一摸一樣?
莫非愛菲亞指示不可以讓玫瑰接近凡爾賽宮的原因就在這裡?「以及任何有關凡爾賽的東西」一思及此,世善立刻臉色大變。
「玫瑰……」看到她驀然滑落的兩行淚水,剩下的問話哽在喉嚨裡,再也說不出口。
「王后陛下,ROSE對不起您!」玫瑰緩緩跪下,哭得肝腸寸斷。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世善好害怕,玫瑰……難道她又要離開他。「你、瑪麗皇后、ROSE,你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對不起,世善!」玫瑰終於想起來了,所有的往事歷歷在目。
「我不要聽『對不起』,我要知道原因!」他快要瘋了,她的樣子像在跟他訣別。
「我不是玫瑰,我的本名叫ROSE,我是服侍瑪麗王后的女官。」她站起身,世善痛苦地發現「他的玫瑰」正在消逝中。
「法國大革命爆發之後,皇后陛下被叛亂者監禁。我和巴茨男爵為了救出陛下,四處奔走,直到一七九三年,一切準備就緒,決定由我代替王后陛下住進塔摟,陛下則乘機出逃至奧地利,以期聯絡俄國、西班牙、瑞典等各國王室,找機會復辟。」
「等一下,我是不是聽錯了?」世善用力搖晃著眼神漸趨冰冷、陌生的玫瑰。
「你知不知道,他們是拿你當替死鬼啊?」
「能夠為主上而死,是我們做臣子的光榮。」
「可是瑪麗-安瑞聶特是個專利、自私又差勁的統治者,她把廣大人民置於極端貧困的境地裡,自己卻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她……」
「不準直呼王后陛下的名諱!」玫瑰生氣地推開世善。「你知道什麼?陛下或許不瞭解民間疾苦,但那是因為她根本沒有機會去瞭解,從小生長在皇家,這不是她的錯,況且她對我們這些侍女都非常仁慈,在我們眼中,陛下永遠是最好的主子。」
「結論呢?」世善好想問,難道我對你的愛還不足以讓你拋下一切,為我留下來?可是看到玫瑰絕決的眼神,他心冷了。「總歸一句話,對你而言最重要的始終是你的王后陛下,那我算什麼?你又把我放在哪裡?」
「世善……」玫瑰也很痛苦,但當忠與愛不能兩全時,叫她如何選擇?
「不要走,玫瑰,現在的法國不好嗎?人人過著自由、平等的生活,你可以想像若是歷史改變,民主消失,君權統治再次盛行,這廣大的平民百姓又該怎麼辦?」世善好害怕,為什麼每一個人都要從他身邊離去?
就像當年他預測到父母會發生意外一樣,玫瑰這一回去,也是必死無疑。他知道的,可是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直讓人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玫瑰淚流滿面。「我不可以背叛王后陛下的,嗚……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陛下被送上斷頭台啊——」
「所以你選擇背叛我?」世善這輩子最痛恨「背叛」,最害怕「分離」。而玫瑰,他今生最心愛的人,卻兩樣都做全了。
他痛苦地閉上雙眼,感覺體內的血液正在一點一滴的流失,他發冷地顫抖雙手,用盡全身僅餘的氣力悲吼。「走,你走,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了,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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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玫瑰小屋」的閣樓裡,愛菲亞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是世善和玫瑰出事了?」
她取來塔羅牌算了下,暗自叫糟。
「沙蔓。」愛菲亞慌張地衝下樓。「快叫克林,我們要立刻趕到巴比松。」
「出了什麼事?」愛菲亞一向是七情不動六欲,居然會有這種驚慌失措的舉動,這可怪了!沙蔓很好奇。
「來不及了,先走再說。」愛菲亞推著她下山。
她們在警察局裡找到克林,一行三人在愛菲亞的指點下,很快地找到「瑪麗餐廳」。
當他們衝進餐廳的同時,正好看見玫瑰的身影化成一陣輕煙消失在空氣裡。
「玫瑰——」而世善則在一聲傷心欲絕的泣吼後,臉色蒼白、全身虛軟地昏倒在地。
克林著急地跑過去扶起他,伸手探他鼻息。「世善很虛弱,現在該怎麼辦?」他詢問的眼神飄向愛菲亞。
「先把他帶回『玫瑰小屋』再說。」愛菲亞領頭先走。來晚一步,令她為之扼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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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玫瑰小屋」的世善,足足昏迷了一個星期。
大家本來很擔心,他醒來之後看不到玫瑰,會大受刺激。想不到他卻像沒事人般,彷彿完全忘了有玫瑰這個人的存在。
他每天從早忙到晚,先是參加法院的聽證會,變態搶劫狂——約翰,已經被定罪,巴黎市長因為世善的義行還親自頒了個獎給他。
接著從全國各地如雪片般飛來的藝術座談會邀請函,他更是來者不拒,展現了超人一般的工作能力與事業野心。
日子像平常一樣地過著。
可是所有認識世善的人都知道,他變了!原本愛笑的嘴,整日抿成一條直線,閃閃發亮的瞳眸,好似兩潭死水。他只剩一具行屍走肉了。
最後,克林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他在客廳堵住行色匆匆的世善。「你還不回家參加世宇大姊的婚禮嗎?離她訂婚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了。」
既然友情沒辦法幫助世善度過難關,克林希望家人間的親情可以起點作用。
「多管閒事!」世善連理都不理他,轉身想走。
「世善?」
「我還有事要忙,別跟著我。」他走到大門口卻被沙蔓擋住。她手上拿了兩隻皮箱,正是他的行李。
「我幫你買好了機票,你今天就回家。」沙蔓和克林的想法是一樣的。如果再不想辦法救救世善,他一定會死的。
「我還有事,不想回去。」世善很粗魯地搶下沙蔓手上的皮箱,將它們提回「籐之館」。
打開房門,愛菲亞正端坐在房裡等他。「你堅持不肯走,是不是想著玫瑰或許會回來?」
「誰是玫瑰?我根本不認識她!」世善譏諷地扯高一邊嘴角,將行李丟進壁櫥裡,轉身又想離去。
「想不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得玫瑰跨越時空來到『玫瑰小屋』?」愛菲亞徐徐開口。
世善疾行中的身子驀然一僵,隨即他一字一頓,硬擠出一句話。「與-我-無-關!」
愛菲亞深歎口氣。「是你深沉又悲哀的思念,將她牽引到這裡來的。」
世善的腳步踉蹌了下,他得咬緊牙根,才不致於讓淚水滑出眼眶。
果然可笑!兩個應著悲劇結果而相遇的人,命運卻是如此諷刺地糾纏在一起。
「可悲的是玫瑰回到一七九三後,就會忘記曾在『玫瑰小屋』裡發生的一切事情,她會如期假扮瑪麗王后,可是你的思念又會將她引到這裡,瑪麗王后的逃亡計劃失敗,玫瑰從此被困在這裡,等待有一天與重生的你再次相遇,然後相戀、分離、預約來生;再相戀、分離、預約來生,直到……」
「直到永遠,是嗎?」世善的淚水緩緩滑落臉龐,露出一抹茫然的笑容。「真是可笑!我終其一生都在追求『永恆』,想不到,原來我早已糾纏於『永恆』之中卻不自知。」
「不一定是永恆!」愛菲亞走到世善面前,嚴肅地看著他。「如果你和玫瑰,其中一人有勇氣扭轉命運,錯誤是可以被彌補。」
「是嗎?」世善回答得有氣無力。
愛菲亞的眼眸依然如第一次所見,發出燦爛如翡翠般的綠光,神秘似貓。她是真的有預知能力,能看透過去、未來,她的話絕對可信,可是……
他實在是太累、太累了;累得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任何人。只想讓腦子回復成一片空白,令身體沉淪至無邊幻夢。
「世善,山與山不會相逢,千百年來,它們只是站在那裡互相對望。但人與人不同,當『緣份』到來的時候,你是無論如何也躲不掉的。」她拍拍他的肩膀。「三天後,你有一個機會扭轉命運,你考慮看看。」她轉身走出「籐之館」。
「愛菲亞,」世善叫住她。「你認為兩個人……真的有可能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嗎?」
「你何不問問你大姊或克林和沙蔓?」
「可是……」
「這種事不正是每個人都在嘗試的嗎?不試試怎麼知道?」
愛菲亞走出去,順便帶上房門。留下世善一個人關在「籐之館」裡,該是他好好想一想的時候了。
愛菲亞叫他問大姊、克林和沙蔓?
世善抬頭透過落地窗,看見花園裡克林和沙蔓正相依相偎在一起。他想起他和玫瑰在一起的情形。她的溫柔面貌立刻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他拿起電話,撥了台灣家裡的號碼。
「喂,你好,我是毛世宇,請問找誰?」
大姊的聲音聽起來好像真的很幸福的樣子。
「喂?」
大姊對於難料的未來,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嗎?她怎麼能如此放心地將自己交給另一個完全沒有關係的人?
「是誰啊?」
這是另一個低沉、充滿磁性的聲音,大概是他未來的姊夫吧?
「不知道。」
世善幾乎忍俊不住失笑,大姊居然會用如此溫柔的語調說話。
他掛斷電話,從頭到尾沒問大姊一句話,可是大姊的心意已經在聲音裡充分表現出來了。
他躺回床上,張大眼睛瞪著天花板,回想和玫瑰相遇的一切,一幕一幕,有悲、有喜、有苦、有樂,全是他人生中最寶貴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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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世善再次打電話給大姊,為了不能參加她的訂婚典禮而道歉。
然後,他走出「籐之館」去找愛菲亞。「我要扭轉命運。」他的語氣裡充滿堅定。
愛菲亞看著他,世善真的變了,成熟了、也穩重了,不再是那個任性、彆扭的大孩子。戀愛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愛菲亞很高興。「跟我來。」
她領他走上閣樓,正中央架著一個有一人合抱那麼大的水晶球,球體裡環繞著滾滾不散的紫色煙霧。「走進去。」
「啊?」人怎麼可能走進水晶球裡?世善疑惑地睨了愛菲亞一眼,她沒有秀逗吧?
愛菲亞神秘一笑,伸手往世善背後一推,沒有預警的,他只感到一陣頭暈,再次清醒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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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三年,法國某一天夜裡……
ROSE坐在馬車裡,塔樓就在前面了,今夜只要她順利和王后陛下互換了身份任務就完成了。
想到這裡,她稍微放了一下心,隨即一直糾纏在她夢裡那個即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它」在呼喚她,一天比一天更強烈,更讓人悖動。可是偏偏她記不起有關「它」的任何事。
也許再過不久她就要死了,突然,她好想見見這聲音的主人一面。這股慾望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她的心。
「上帝!請您讓我在死前見這聲音的主人一面吧!」終於她再也捱不住心底的渴望而許願。驀地!行經河邊的馬車毫無預警地翻覆,她被拋出車外,掉落河裡,直往下沉……
直到……「啊?」她本以為死定了,但下沉的速度突然停止,是誰抱住了她?
她張開眼,迎上一張帶著溫和笑容的臉龐。「你……」
「玫瑰!」世善怎麼也想不到玫瑰會從天而降,落到他的手中。
這一次在他懷中的人兒有血、有肉,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她的心跳,她變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人了。
「世善?」玫瑰想起來了,一七九三年的事、在「玫瑰小屋」裡的事,所有的一切……
「嗚!」她緊緊抱住他,任淚水糊了臉上精緻的巧妝,想不到他會來找她。「世善,我好想你,嗚……」
「我愛你,嫁給我好不好?」這一次他再也不會放手了。
「可是陛下……」
世善迅速以唇堵住她,他絕不會放她走的,不管是為了何種原因,瑪麗皇后要是有什麼不滿,儘管叫她來找他好了!
他的吻像烈火,點燃全身的欲焰,燒得她所有的理智在剎那間化為灰燼。
四片膠著的唇,舞出一首又一首的「春之曲」,浪漫迴盪在法國的土地上。
「唔!」玫瑰雙手緊緊攀住世善的身子,知道此生此世,再也離不開他。「世善……」
「噓!」世善貪婪地吻著她的額頭、眼瞼、臉頰、鼻子、耳朵……
「我……」
「別說話。」他再次吻住她的唇,一遍又一遍品嚐著她的美、她的真、她的甜……上帝明鑒,他永遠也要不夠她。
良久!世善終於喘著氣,暫時放開玫瑰。他指著那遠遠被拋在身後的河流,河面上隱隱約約可見一輛載浮載沉的馬車。「ROSE已經隨著那輛馬車,永沉河底了,從今天開始,你是玫瑰,我的玫瑰,嫁給我!」
她怔忡半晌,回首昔日煙塵滾滾,「ROSE」的時代已經遠去,她現在是「玫瑰」,他們的家——玫瑰小屋,彷彿在望。
「好!」是該到拋棄從前、迎向新生的時候了。玫瑰笑著點頭抱緊世善,任淚水沾濕他的前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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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小屋」的花園裡,愛菲亞、沙蔓、克林和一干寵物「貓兒」,「夫人」,「大、小犬」,連從不離開地下室的「先生」都聚在走廊下,一起迎接世善和玫瑰回家。
當他們身影由模糊到清晰,完全站在花園土地上,所有的人都流著淚衝過來擁抱他們。
汪汪!「貓兒」興奮地跳上跳下地叫著。
喵嗚、喵嗚!「大、小犬」在一旁高聲尖叫湊熱鬧。
「唉喲!『夫人』你纏得太緊,我不能呼吸了。」世善叫道。
呵呵呵!
今天——玫瑰小屋裡又是一個快樂的一天!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