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白癡,可惡的笨蛋……」詠竹恨不得直接掐死安琪拉了事!
這個迷糊天使竟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被推入火葬場,也不想辦法補救,還跑回去跟她炫耀一番,害她的身體被燒成灰燼,無法還陽,現在她居然還有臉哭!
啼笑皆非地看著暴跳如雷的詠竹和哭成淚人兒的安琪拉,軍天使班傑明和大天使長米迦勒強忍住笑。「這的確很像『瘟神』安琪拉會犯的烏龍過錯!」
「閉嘴啊——嗚……」想起還陽失敗,往後再也見不到江寒,說不出的失望,詠竹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有人陪伴,安琪拉不再孤掌難鳴,哭的更是有聲有色,宛如二重唱般,米迦勒深歎口氣,真是拿她們沒轍。
「好了,擦乾眼淚,你們不聽聽另一個還陽的辦法嗎?」
「還有辦法嗎?可是我的身體已經燒光了,要回到哪裡去呢?」詠竹迫不及待地問。
「大天使長可是要沈小姐『借屍還魂』?」軍天使班傑明替詠竹和安琪拉問出正確答案。
「可行嗎?」詠竹很擔心,靈魂附在別人的身體內,等於成了另個人,日常生活習慣、人際關係……有很多問題,更重要的是怎麼和江寒相認,他會相信嗎?
看出詠竹的不安與疑惑,米迦勒安慰她。「眼前也只剩下這條路可行,如果你不願意,只好永遠留在天堂或重新投胎了!況且試試看並沒有損失,說不定能夠成功呢!至於適應方面,屆時我自有辦法讓你恢復『沈詠竹』的身份,重新生活,這一點你無須擔心!」
「詠竹試試嘛!這次我保證絕不再犯錯,一定幫你找具完美的身體,讓你順利還陽。」早在醫院看到為了詠竹的死而悲慟欲絕的江寒,安琪拉就十分同情這對飽受分離之苦的可憐鴛鴦,如今眼看還有一線生機,她由衷盼望他們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
「沈小姐,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了,何況『借屍還魂』並不太難,每年我們天界至少會處理五件這種案子,這不是第一次,綜合以往的經驗,成功的機率其實很大,像可以放心!」
米迦勒悄悄地瞄了班傑明一眼。「這傢伙吹牛不打草稿,我們確實每年最少處理五件以上『借屍還魂』的案子,但成功的機率卻只有百分之一,這點他居然故意忘記提!」
班傑明拋給大天使長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繼續鼓動他三寸不爛之舌。「依照過去的經驗推算,你最少有百分之九十七的成功率,這一點我是可以保證的。」
聽了他過分誇張的證言,米迦勒差點咬到舌頭,不過班傑明卻不以為然,成功率雖然只有百分之一,但離上一次成功的個案,已經相距九十六個人了,詠竹是第九十七個向「借屍還魂」挑戰的人,依照或然率計算,她的確有百分之九十七的成功率,這並沒有錯啊!
當然這是指:每一百個人真的都能成功一個的話。
幸好詠竹不知道班傑明心裡打的是這等好主意,否則她肯定會氣得拔光他翅膀上所有的羽毛。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詠竹欣然同意接受挑戰!
安琪拉高聲歡呼,對她而言,又有工作可做,真是比送她金山、銀山或任何東西要值得高興,白翅一展立即飛下凡間。
「喂!小心點兒,這次可千萬別再出錯了,聽到沒有?」詠竹在她身後大聲提醒著,可惜已經太遲了!
安琪拉攸地消失在一片白光裡,詠竹頹然坐倒,為她的莽撞感到頭痛,尤其她的工作能力一向不值得信賴。
「別擔心!也許安琪拉這一次會做得很好也說不定?」儘管這番話連米迦勒本人都不太敢相信,但身為天界的大天使長,他總得象徵性地安慰、安慰這個焦慮的小女孩。
他微笑著扶起詠竹道:「沈小姐,有件事我要提醒你注意,『借屍還魂』後必須由自己最心愛的人為你吹入『生命之源』,這樣還陽才算成功,期限是四十九天,若超過這個日數,你新附生的身體會在一瞬間化為蒸氣,消失在空氣中,這一點你要謹記!」
「生命之源?那是什麼東西?」從沒聽過的名詞,讓詠竹心裡蒙上一層陰影。
「就是活人的氣息,又稱為陽氣。」班傑明解釋著。
詠竹還是不懂。「那種無形無影的東西要怎麼吹入呢?」
「很簡單的!」米迦勒打心裡同情這個可憐的小女孩,她真倒霉碰到的引渡使竟是天庭裡最出名的「瘟神」,注定要吃這許多的苦頭。於是他盡量放鬆口氣道:「你只要和心愛的人接吻就可以了!」
「接吻?」這下子真是前途黯淡!
活著的時候江寒的確常常吻她,但「借屍還魂」後詠竹可不敢保證了。
面對不同的身體、不同的面貌,江寒會相信她的死而復生,進而和她接吻?詠竹很懷疑!
老天!她真想打退堂鼓。
「其實你不需要這麼悲觀的,只是接個吻罷了,以現今凡間的男女關係而言,這根本不算什麼,況且你還有四十九天的緩衝期,還怕說服不了你的情人相信『借屍還魂』這件事?」
仔細想想,詠竹不得不承認班傑明言之有理,而且如果真說服不了江寒那只呆頭鵝,了不起偷親他就是了,再不然乾脆把他綁起來……
「不可以喔!」米迦勒看穿詠竹的想法忙提醒她。「接吻必須在雙方都心甘情願的情況下進行,若有一方並非出於本意,則還陽就算失敗,因此你不可以設計他,更不能使用暴力!」
「是這樣啊!」被看穿心思,詠竹難為倩地低下頭吐吐小舌,幸好安琪拉及時趕回,化解了她的尷尬。
「安琪拉,你這麼快就回來啦?」什麼時候開始這傢伙的工作能力變得這樣好?真令人擔心!
「詠竹,快點……」安琪拉猛點頭,語無倫次。「我找到了……很漂亮喔……而且還是溫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很漂亮、還是溫的?蛋糕嗎?」安琪拉的表達方式一向「特別」,連向來自喻聰明過人的詠竹都不得不舉雙手投降。
「不是啦!」安琪拉猛跺腳,對於詠竹不瞭解她話裡的意思感到焦急。「就是美容沙龍啊……那裡……剛死的……心臟病突發……很漂亮、溫溫的……有一個人……」
「等等!你的意思是:在美容沙龍裡有一具剛死的很漂亮的屍體,屍身還保持著溫度。是不是這樣?」詠竹總算搞懂安琪拉的話了,不過對於她能夠將一句這麼簡單的話講得七零八落,到沒人聽懂的地步,這種本事她還真不敢領教!
「對!你總算懂了,那我們快走吧!」說著立刻拉了詠竹的手離開,毛毛躁躁的個性始終不改。
對於她輕浮的行為舉止,班傑明是徹底絕望了,但願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他在她身後大喊:「要看清楚再施法,別忘了緩衝期只有四十九天,要把握時間,聽到沒有?」
「來不及了,你白費心機了,她們聽不到的!」米迦勒搖頭苦笑。「那個迷糊天使始終記不得教訓。」
這是一間挺高級的美容沙龍!
鋪著純白色的長毛地毯,昏黃的燈光柔和、舒適,擴音器緩緩流瀉出一陣醉人的輕音樂。
裡面有健身房、按摩室、三溫暖和許多個別休息室,每一間房間在設計上絕對完全隔音,非常重視人性化和隱私權。
唯一和這個優美環境產生不協調的是二樓的按摩室。
嘈雜的人聲、神色緊張的服務生和身著白衣來去匆匆的醫護人員破壞了這一片寧靜和高雅。
事故發生地點在二樓的按摩室裡,一名剛從三溫暖出來的客人,在這裡按摩休息的時候,突然心臟麻痺,經過一個小時的急救無效後,終於宣告死亡,這時救護車的聲音剛來到門口。
一名身穿西裝的中年男士忙迎向大門,大概是美容沙龍的負責人吧!
一見到醫生就開始抱怨。「怎麼這麼慢,人都死了你們才到?」
兩個著白衣的醫護人員,一聽到人死了,也放慢腳步,回道:「台北的交通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夠在一個小時內趕來已經是很快了。」
三個人在走廊邊聊邊漫步走著,反正人都死了,再怎麼趕也沒有用,不如悠閒點。
安琪拉扯扯詠竹提醒她。「快趁著救護車的醫生將屍體抬走前附身!」
「怎麼做我不知道啊?」詠竹看著躺在床上那具剛斷氣不久的屍體,「它」有著一頭及肩黑髮,五官細緻端正,手腳修長,肌膚曬成健康的小麥顏色,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
詠竹不得不佩服安琪拉的本領,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具如此完美的身體,不過事情好像進行得太順利了一點,總讓人心裡感覺毛毛的,希望這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由衷祈禱著。
「你先走到床邊,慢慢躺下,感覺自己和那具身體完全合而為一,然後我會施法讓你可以自由支配這具身體,接著你去找江寒,請他將『生命之源』吹進你的體內,你就可以還陽了!很簡單的!」
安琪拉笑得天真,詠竹卻在她的帶領下更覺不安,依照她說的步驟讓靈魂和身體合一,這部分並不難。
只是有一瞬間她突然感到腦中一空、失去知覺,過了幾分鐘她才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其中一個人正拿著一席白布蓋在她的頭上。
她猛然坐起身,引來一陣尖叫。「殭屍——」
白布順著她的頭頂滑下,四周的人聲頓止,原來所有的人都被這幕「死而復生」的情節嚇跑光了!
詠竹壓根兒懶得理會其他人的反應,只是迫不及待地抬頭問眼前的安琪拉。「成功了嗎?」
安琪拉沒有回答,反而突然張開翅膀飛離詠竹好遠,好像她是怪物似的!
對她莫名其妙的強烈反應,詠竹楞了半晌,最後決定不理她。「這個迷糊小天使大概又在發神經了?」
她喃喃自語著:「唉!感覺真奇怪,四肢好像變重了,活動也不怎麼靈活,再完美的身體,畢竟不是自己的就是不習慣……」
詠竹伸伸懶腰、甩動手腳正想起身下床,房門突然被一群人撞了開來!
四、五個人滾成一堆倒在地毯上,十幾隻眼睛像看怪物般直盯著詠竹,嚇得她又趕忙躲回床上,整個身體蜷縮在角落,將薄被緊緊拉起蓋住全身,驚訝地問:「你們想幹什麼?」
聽到詠竹口氣不善的質問,那五個人立時慌了手腳,剛才在半空中看到那個穿著西裝,像是沙龍負責人的男士一下子被推到最前面,他尷尬得想躲,背後四個人卻不停地頂他,五個人賴在地上推成一團,惹得詠竹更加惱怒,她加重口氣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最前面那個男人,作勢拍掉身上的灰塵,整理服裝,又猛咳一陣,才結結巴巴地問:「呃……那個……你……仙兒,你沒事?」
「又不是在拍電影,怎麼可能死而復生?」這是大家心裡共同的想法。
所以在他問完後,躲在後面的四個人忙不迭地猛點頭附和這個問題,好像「她」沒事是一件很重大的罪過似的!
看來「借屍還魂」這曲戲是太過曲折離奇了,凡人無法接受!
「仙兒?」詠竹對這具身體的本名很不滿意。「怎麼好像風塵女子的花名?而且看那個男人的反應,好像我們很熟悉……」她思考著該如何應付這群人才不會露出馬腳。
「嗯……那個……我沒事,只是……呃!大概工作太累,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希望能夠盡快將這群人打發走。
「仙兒,你確定一切都很好,沒有不舒服?」那男人不死心地問。
詠竹用力地點了一下頭,加強語氣肯定地道:「我很好!只是有點兒困了,我想睡一下,請你們出去,讓我可以安靜地休息。」
詠竹明顯地擺出不耐煩的神色,終於讓那五個還想留下來追根究底的「好奇寶寶」知難而退!
「順便把門帶上,還有,沒我的吩咐,不准進來打擾我。」
聞言,領頭那男人放心似地吁了一口氣,低聲對身後四個人道:「還有元氣罵人,八成沒事了。」
一個女人跟著挪揄道:「瞧她霸道本性依然,也知道她是再正常不過了。」
待那五人全數走出房間,詠竹整個人放鬆下來,忙起身下床將房門鎖上,這才想起要找那個迷糊小天使,問她接下來該怎麼做。
「嗨!安琪拉,你在哪裡?安琪拉……咦,你在幹什麼?」猛一抬頭,看到她整個身體縮在天花板角落,正睜大一雙美麗的大眼,好像受了莫大的驚嚇,手指著詠竹,結結巴巴。「你……你……」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我很好啊!你到底想說什麼?」詠竹的耐心一向不值得讚揚,口氣就難免差了點。
安琪拉突然低聲啜泣起來,依舊猛搖頭,手指著詠竹硬是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看樣子嚇得不輕!
「別鬧了安琪拉,我有事問你,快點下來!」詠竹的耐性已經完全被她磨光了。「這個小天使,她到底在搞些什麼飛機?該死——」
順著安琪拉的手指,她初次審視自己,突然……
「啊——」
可怕的尖叫聲在小小的按摩室裡響起,超高分貝的音量將安琪拉嚇得大哭,她將自己縮得更小,連看詠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
可是受到更多驚嚇的卻是詠竹,她兩眼翻白,整個身子突然朝後倒了下去,在跌入長毛地毯前,嘴裡硬生生地蹦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瘟神——」
結實的肌肉、壯碩的身材、平坦的胸部,還有那既陌生又熟悉的東西!
老天!詠竹不敢相信。「怎麼可能?這種事……」她好想哭。
「為什麼我剛才不就此一睡不醒?」雖然才剛還陽,但她寧願再死一次,也不想醒著面對一切!
「可惡!」詠竹站在更衣室裡,面對穿衣鏡,詛咒著自己。
瞧瞧這個鏡中人,「它」有一頭烏黑柔軟的披肩長髮,像錦緞放光亮、五官細緻端正、一雙媲美夜空朗星的漆黑大眼、秀氣的尖下巴,還有兩頰迷人甜美的小酒窩!
「它」是如此美麗,可是為什麼?
喔!上帝,為什麼「它」的身體結構卻是個男人——男人耶!
該死,這真是太諷刺了!她「沈詠竹」竟然變成了一個男人,一個貨真價實的、百分之百的男人,雖然是一個比所有女人都來得漂亮的男人,但……
「男人就是男人!不管『它』漂亮與否,這性別是不容忽視的!」詠竹懷疑。「我和江大哥還有在一起的可能嗎?」
答案再明顯不過了。「江寒怎麼可能接受一個男人做他終生伴侶?」即使那個「男人」是詠竹,她可以猜得出他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個「不」字!
還有眼前最艱困的難關——她想要成功還陽,就必須要有「生命之源」!
而詠竹壓根兒無法想像她要如何以這副男子之身和江寒接吻?
他絕不會相信這個漂亮的男人就是「詠竹」重生,而如果她就這樣接近他,恐怕在達到目的之前,江寒就會先打死她!
「真是太好了,一個月內連死兩次,從古至今大概只有我一個人吧?」詠竹自嘲著,邊哭邊穿上這個男人留下來的衣服。
有點頹廢的風格,不是詠竹喜歡的品味,但很有藝術氣息。
穿妥衣服走出沙龍,經過櫃抬時,一名服務生交給她一個手提包,詠竹打開它看了一眼,全是些攝影器材,還有張名片「造型攝影SAM」。
「原來他們叫的是他的英文名字『SAM』,而不是什麼『仙兒』,混賬!死過一次,連耳朵也不靈了!」
詛咒著走出美容沙龍,外面陽光普照、晴空萬里,可是詠竹的心裡卻充滿了憤怒與絕望!
尤其在她抬頭看到這間沙龍的招牌後,「金色年華男子美容護膚中心」!
「安琪拉!」這三個字像冰珠子似的蹦出詠竹的嘴巴,她整個人完全被怒火熊熊燃燒著。
她發誓。「這個該死一千次的瘟神,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非拔光你翅膀上的羽毛不可!」
但幸虧安琪拉這次夠機警,一發現情況不對勁,就趁著詠竹昏倒在按摩室時偷偷溜了,要不然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的!詠竹一向是說到做到的!
從十八層樓的窗戶往下望,人類是那麼的渺小與脆弱!
小小的房、小小的車,看起來是如此的虛幻,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是完全真實的呢?
陽光穿過手掌的縫隙,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傾灑在偌大的辦公室裡!
失去詠竹的日子已整整二十五天又十二個小時,江寒已經可以接受這個事實,可是他很懷疑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人,生命中還剩下些什麼?
事業?金錢?權勢?還是地位?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任何完全真實、可以掌握在手中、值得他爭取的東西嗎?
也許還有吧?可是這些東西對江寒而言不具有任何意義和價值,他覺得整個人都空了,沒有心、沒有靈魂、沒有思想、沒有感覺……
「為什麼我必須活著?」江寒不只一次地問自己。「我要到哪裡才找得到答案?又或許根本沒有答案……」
「碰」一記老大的聲響,辦公室的大門粗魯地推開。「董事長,吃飯了!」
國貿部經理葉芳鈴連門都沒敲就直接闖進辦公室打斷江寒的沉思。「你還想裝死多久,快起來好不好?」她拿白眼瞪他。
葉芳鈴是江寒讀大學時的學妹,生性達觀開朗,處事精明果斷,稱得上是個商業奇才。
江寒這次回國,特地把她從美國分公司調回台灣,為的就是依仗她的長才,幫忙整頓積弱已久的「江氏貿易」。
但自從詠竹意外去世之後,江寒整個人性情大變,脾氣更是暴躁,葉芳鈴遂成了全公司唯一有膽量敢捻虎鬚與他交談的人。
所以儘管她常常口氣不善,但不可否認的,這一個月來若沒有葉芳鈴撐著,「江氏貿易」早就垮了!
何況她現在還身負重任——每天逼董事長吃飯!
硬拖著他離開辦公室,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成了她的例行公事。
不過最近情況好像有點兒改變了,江寒竟然甩脫葉芳鈴的手,面無表情地自願走在前頭!
跟在他身後搭電梯直上頂樓的餐廳,經理立刻迎了過來,為老闆獻上最慇勤的笑容。
可惜江寒對他的服務態度良好與否,根本視若無睹,逕自閃過經理走向角落的座位。
看到經理的笑容僵在臉上,呆楞原地不知所措,葉芳鈴很同情他,江寒本就不是個熱情的人,尤其是失去愛人後,他更是冷漠地將自己關入象牙塔裡,對外界的人、事、物不聞不問。
葉芳鈴拍拍經理的肩頭,安慰道:「別介意,你們老闆最近有點……」比了個秀逗的手勢,惹得經過的人都不禁笑了開來。
江寒還未坐定,服務生已經送來一杯礦泉水和一瓶鹽巴。很奇怪的搭配法,卻深深撼動他的心。
葉芳鈴注意到江寒,無神的雙眼突然現出一抹光彩,隨即又恢復冷淡,默默地將鹽巴加進水裡,仰頭灌了一大口。
而那名服務生好像一直隨侍在側似的,在他喝完水後,立即送上熱毛巾,江寒對他的服務嘉許地點了一下頭,雖然冷漠的表情未改,但氣氛卻變了。
瞧著他們的舉動,葉芳鈴不解地想著:「是那個漂亮的服務生讓董事長改變的嗎?喔!不……形容男人不可以用『漂亮』這個字眼,可是他真的很美,莫非他們之間有什麼特殊關係……」
「對不起!」領台小姐遞來一份菜單,葉芳鈴猛然想起,那個服務生從未拿菜單讓江寒點菜,總是他送什麼,江寒就吃什麼,而且他好像還吃得很愉快,這是怎麼一回事?
「對不起,請問……」
「快餐!」等不及領台小姐說完,葉芳鈴就迫不及待打發掉她。
漂亮的服務生又端來了一盤甜點送到江寒面前,她迅速地朝他的名牌瞟了一眼——SAM!英文名?
用小銀匙挖開泡芙外面的酥皮,內餡果然是熱氣騰騰的牛奶巧克力!
江寒呆了一秒,心裡百味雜陳,很少人知道他喜歡用巧克力當做開胃菜,只有她……這個世界上應該只有她知道,但為什麼……
這是認識詠竹以後才養成的習慣!
江寒是家裡的獨子,父母忙於商場,使他從小就很堅強、早熟,山珍海味他吃得多了,但糖果點心——那是女人和小孩喜歡的玩意兒,他才不愛吃呢!
偏偏詠竹就愛鬧他,江寒越堅持保護形象,她就越逗他吃甜食。
結果他喜愛甜食的隱性基因如願地被她完全喚醒,從此青出於藍更勝於藍,非那種甜得足以膩死螞蟻的點心,否則他還不要呢!尤其是詠竹特製的巧克力更是他的最愛。
為此她常常取笑他,可是有什麼關係,反正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小秘密,江寒自信絕不會有第三者知道!
可是如今這份自信——
記得第一天SAM送上巧克力酒糖時,江寒嚇了一大跳。「難道我們的秘密外洩了?」他又氣又怒,立刻將它們全部丟掉,卻被葉芳鈴搶走一個。「不吃也別浪費,我喜歡……噗……」
她話還沒說完就將嘴裡的巧克力吐了出來,猛灌下一杯水,狼狽地道:「拜託!打死賣糖的嗎?哪有這麼甜的巧克力,裡面居然還包著烏梅……」
「烏梅巧克力酒糖?」江寒慌忙撿起一顆被丟棄的酒糖扔進嘴裡。「這個味道?好熟悉的感覺!」
接著SAM送來一盤牛肉餡餅,突然低頭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不准吐掉喔!就算不好吃,也要閉著眼睛吞下去!」
江寒渾身一僵。「這神情、口吻……好像……真的好像詠竹……」
可是——不可能!詠竹已經死了,就算她沒死,也不可能是這個叫「SAM」的男人!
「唉喲!」
江寒的思緒被一聲叫痛的呻吟聲,帶回現實世界。
SAM的運動細胞顯然不怎麼樣,老是在轉彎時撞到桌角或椅背,然後摟著腰恨恨地踢那個撞痛他的東西一腳,接著就再抱著痛腳跳起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目睹這種畫面了,忍不住笑了出來,連這一點都和詠竹一樣「迷糊」。
注意到江寒的取笑,SAM嘟著嘴走過來將牛排重重地放在他面前,拿白眼瞪他。「壞人!幸災樂禍!」
輕嗔薄怒的俏模樣,讓江寒的心跳突然少了一拍。「小笨蛋,走路看地下,準備撿黃金嗎?」說完他自己也吃了一驚,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很自然SAM可以讓他放鬆情緒,和他相處的感覺,就像詠竹一樣。
「才不是呢!我在練金鐘罩、鐵布衫,不可以嗎?」SAM橫了他一眼,羞紅著臉跑掉。
江寒的心跳再次停擺。「金鐘罩?鐵布衫?」以前詠竹老用這句話挪揄他,他永遠也不會忘記!
看著江寒流連在SAM身上的眼光,葉芳鈴只有一個想法。「學長瘋了!他居然當眾和一個男人調笑!」
突聞他一聲驚呼。「老天!這牛排竟然是用炸的!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江寒自在地品嚐著那塊「特殊」的牛排,渾然未覺四周投來訝異的眼光!甚至在心中暗下決定:往後二十六天我都要在這裡用餐!
葉芳鈴皺著眉,一直按摩太陽穴,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這事有趣,反而是頭越來越痛了!
興高采烈地用完午餐,江寒踩著輕鬆的腳步來到SAM身邊,低語道:「炸牛排前,先在肉上抹些木瓜粉或小蘇打粉,肉質會更細緻爽口。」
「啊!我忘了!」SAM攪著十指,很是懊惱。
江寒伸手揉亂他的頭髮,笑道:「沒關係,下次記得就好。」
他微笑的表情一直維持到進入電梯,立刻又恢復冷漠如冰。
葉芳鈴實在不瞭解老闆的行為,困惑地望著他,滿肚子的疑問不吐不快。
也許是意識到她的不滿,江寒突然自語道:「十八歲生日那年,詠竹送給我一項很特別的禮物——連續一個月,每天不同的巧克力甜點,第一天是酒糖,接下來是餅乾、布丁、泡芙、冰淇淋、蛋糕、熱可可……」
他每說一項,葉芳鈴的心跳就加快一下。「這不是四天下來SAM為董事長送來的甜點順序嗎?」
江寒面無表情地點頭,心湖卻湧起滔天巨浪!
「難道詠竹告訴他……」
「不可能,詠竹不會的,這是屬於我們之間的秘密!」
「那SAM怎麼會知道?他安排這一切意欲何為?」
「我不知道!可是我一定會查出來的,也許……」江寒沒有將這個猜想說出來。「也許詠竹還活著,她只是氣我十年沒回來看她,故意和我鬧著玩。」
雖然他沒將話說完,難道葉芳鈴還不瞭解這個學長的癡,他八成以為詠竹還活著,她得提醒他。「董事長,雖然如此,我們還是得小心些,也許SAM另有目的?」
「你先派人調查SAM的來歷,等到結果出來後再說吧!」莫名的情緒,江寒打心底希望SAM是無辜的,他不想懷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