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洛安的腳步在經過首座時停了停,視線劃過會議室眾人,揚眉一笑,繞過首座,在第一側位坐下。
股東們見他沒有開口,紛紛不耐出聲,讓他直接開始會議。
「我們的凌總還沒到,怎麼能就這樣開始?」他交疊雙腿,略有些慵懶的靠著椅背,勾起一側唇角。
他不提倒好,一提凌泰場面更亂,已有數個股東開口提議凌洛安直接坐上總裁的位置。
提議一起,便得到原本幾個「公子」派的附和。漸漸,除了幾個跟凌泰關係非常好的股東,其他人基本眾口一致。
形式,呈現一面倒。
凌洛安靜靜觀賞著這一場面,視線緩緩投到危瞳身上,笑著道,「原來今天小凌夫人也來,莫非我叔叔被什麼事絆住了,特意派你過來打頭陣?」
眾人的目光被引了過去,片刻之後,竊竊私語聲四起,那些投向她的譴責鄙視目光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凌經理,你這是何必,有些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心知肚明!」陸路心中氣憤,忍不住開口。
凌洛安目色瞬間陰冷,「陸助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這個會議你並沒有參加的資格!允許你旁觀,並不代表你能隨便開口,如果管不好你的嘴,就請出去!」
話音未落,會議室內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圍坐的眾人紛紛感覺桌面一陣劇烈顫抖。
危瞳緩緩從桌面上收回拳頭,朝凌洛安禮貌一笑,「嚇到你了?不好意思,有蒼蠅。」
她抬起拳頭,湊到嘴唇吹掉並不存在蒼蠅,再度道,「凌經理,凌總裁的事現在並無結果,一切都只是外界不實的報道和猜測。在這種情況下,身為侄子的你是不是該適時站出來,向大家解釋一下,並順便將股東大會延後一段時間呢?畢竟,今天這個會議事關重大,你應該也不想在名不副實的情況下坐上那個位置吧?」
「延後?」凌洛安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笑得愈發肆意,眉眼分外魅惑,「危瞳,你究竟何時才能不天真?」
危瞳斂去了笑意,平視著他慢慢道,「你可以稱呼我為凌小夫人,或者嬸嬸。」
男子的瞳孔剎那收縮,莫名冷意在眼底盤旋,氣氛冷卻的時候,會議室的門再度被人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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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在推門之後站去旁側,將進門的通道讓給後面的人。
來人身形修長,身著最普通不過的白色襯衣,清俊的臉龐神態安然,如此靜淡的神情卻偏偏帶著冷厲而迫人的強大氣場。
漆黑的眸在偌大會議室裡輕輕一掠,那沉甸甸的莫名壓力便當空落下。
危瞳喜出望外,高興之餘掐了陸路一把,「我不是在做夢吧!」
「……很痛。」陸路邊笑邊痛的咧嘴,「BOSS果然出現了!我就知道這世上沒任何人任何事能把他困住!」
凌泰沒有停留,踏入會議室後直接在首位坐下。那名陪同而來的男人也跟著坐在了他身旁——原本留給助理陸路的位置。
片刻沉寂後,回過神的股東們再度交頭接耳,之後,在幾個「公子」派的起頭下,猶如聲討般的問題接二連三湧向前方。
很久之後,危瞳每每回憶這天的事,依然會帶著崇拜的表情。
那個男人,淡定從容,優雅深沉,似笑非笑的眼底卻帶著掌控全局的睿智。
過程非常簡單,他甚至沒開口說幾句話。
跟在他身後的男人是個律師,他出示了幾分文件,一份是恆安集團最大股份的持有證明,另一份是身份證明。
至此,眾人才驚愕發現,原來恆安早在數年前便已易主。
當年,恆安資金周轉不靈,內部出現虧空,恆安的陳老先生把部分股票變賣。而這個買主,是當時歐洲一家公司的幕後老闆。
之後,這家公司的老闆幾次暗中掃貨和遊說恆安的部分股東,以高價將股票收購,在控股比例上遠遠超越恆安的陳老,成為恆安新的主人。
然而在當初,對方並沒有接收恆安以及露面的打算。
對方提出條件,立下契約,在陳老有生之年,不會剝奪他的主控權,更不會拆分恆安變賣股份,並答應在他去世之後的五年內保證他兒子對恆安的主控權。
交換條件非常簡單,就是要他保守恆安易主的秘密,包括他的兒子。
陳老自知能力有限,自然同意。所以這幾年來,此事無人知曉。就連他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一直蒙在鼓裡。
而這個收購了恆安,居於幕後的歐洲老闆,便是凌泰本人。
他曾在歐洲多年,那是他的另一個身份。
所有資料已經過檢察機關查實,均屬真實。
事情至此,似乎變得非常明朗。陳偉凡指控凌泰利用南苑賣地一事收取巨額回扣,可天知道整個恆安本來就是凌泰的私有物。拿自己的錢討好自己,這算哪門子的指控?
會議室內一片嘩然,半響後,眾人再度恢復平靜。
十五分鐘後,投票結果出來,凌泰成功當選凌氏集團正式總裁。那一刻,凌洛安的臉色蒼白的有些可怕。他擱在桌面的手指逐漸收攏,直至關節處發出細微聲響。
一敗塗地!
結果竟還是輸給了他!
凌泰看了他一眼,側頭朝身後律師說了幾分,對方了然點頭,站起身,聲音清晰的開口,「我現在,將代表我的當事人凌泰先生,在今天的股東大會上,向各股東辭去總裁一職。由於凌泰先生在凌氏未持有任何股份,辭職之後凌泰先生將與凌氏沒有任何關係……」
那律師的話,彷彿是濺入油鍋的水,瞬間引發驚人效果。
眾人嘩然一片,危瞳愕然,就連陸路也驚訝的瞪大了眼,顯然事先半點都不知情。
吵雜的人聲裡,凌泰淡淡起身,悄然退場。
現場只有危瞳注意到,他離開前朝她這個方向做了個簡單手勢。
片刻後,她的手機震動,對方的話簡潔明瞭,「跟陸路一起去停車場等我,一切等見了面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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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外傳來腳步聲時,凌泰朝律師示意一下,對方輕輕退離,將三十層的空間留給來者。
「為什麼?」那聲音,透出不易覺察的一絲顫抖來。數年的爭鬥對像在大局在握的形勢下突然宣佈退出,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諷刺和侮辱。
凌泰看他一眼,依舊慢慢整理著辦公桌上的私人物品。
「我要知道為什麼!」這是不是代表著另一個計謀的開始?
「不會再有開始。」凌泰彷彿猜得到他心中的想法,「到這裡,一切都結束了。你畢業了,所有該學的,和不該學的,也統統會了。將近六年,我再沒有什麼可教你的,所以不需要留下。」
「你、你在說什麼?」年輕男子的臉龐一點點灰沉下去,彷彿失了生氣的人偶,那些僅存的自負與驕傲在苦苦支撐著。
「洛安。」凌泰停下了動作,目光平和的看著他,「也許這種逼迫成長的方式殘酷了一些,但對你來說卻是最有效的。凌氏現在歸還給你,你很聰明,完全能分辨哪些該做和不該做。以後,就只做你該做的,忘記不該做的。」
凌泰輕輕一笑,自一旁的保險箱裡取出大小兩個信封。他頓了頓,將大的信封擱在整理出的物品中,另將小的信封放在了桌上,「這是給你的。那麼,我走了,再見。」
他的東西不多,提起來十分輕巧,就如同他此刻的腳步,自凌洛安身旁掠過,很快走出辦公室,走進電梯。
男子的手指慢慢伸向桌上的信封。
那是他父親留給他的一封信。
白色的信封,只寫著他的名字,那是父親的筆跡,還有封口處父親特殊的印記。
這天,凌洛安在三十層的辦公室待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打開那個信封。
這麼多年,勾心鬥角,視他為人生最大的敵人,難道要到頭來才告訴他,他這麼費盡心思去陷害的是一個全心教導他的男人?!
這麼滑稽可笑的事,絕對不可能!
他,絕對不會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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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處臨街的門面,約一百多平米,明淨的落地玻璃,白灰兩色的時尚裝修,擺設精緻婉約,細節處十分用心。
唯獨所有的牆面,仍大片空白著,似乎在等待最後的主角。
兩天前,凌泰上車之後,便吩咐陸路直接把車開來這裡。
車途中,陸路到底忍不住,一連串的疑問出口,坐在副駕的那位律師倒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