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想要聽的話】
  43、
  別墅的氣氛依然凝滯,她和衣在床上躺了一夜,天亮後保姆出現清掃別墅,薛之彬卻不知所蹤。
  她緩緩走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洗臉。鏡中,映出她褪去妝容後的臉色,依然蒼白,眼眶下有明顯的黑眼圈,臉頰消瘦,一如既往的平凡的一張臉。
  素容,配上這頭細軟的暗紫色短髮,她的模樣還真夠慘敗。
  從以前開始,她就一直不明白,旼基到底喜歡她哪裡,而現在,在他接觸了那麼多優秀又有能力的女孩後,為什麼還會說愛她?
  擱在床上的手機又開始大振,整個晚上,旼基一直在打她電話,她每次都沒有接,最後還開了震動。
  曾有一度,她有衝動想去討厭他,想質問他為什麼要來打擾她現在的生活!可是不行,他是旼基,他是凌旼基啊!
  於是,她便想,她已經說了該說的話,只要她不接電話,他就應該明白了。
  然而,片刻後手機又震響,還是他,這次是短消息。
  「無論怎樣,回個消息,告訴我你好不好,他……有沒有為難你。如果不好,一定要和我說,我一直都在這裡。」
  她捏著手機,呆呆的坐在床沿。
  幾分鐘後,又是一條短信。
  「我今天要飛去日本,這幾天都會很忙,但我會二十四小時開機,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這裡。」
  隔了許久。
  「我已經上飛機了,四天後回來,飛機上不能開手機,但你可以留言在我手機上。南,如果你需要,我就在這裡。」
  如果你需要,我就在這裡。
  之後,他不再打她電話,彷彿知道她不會接一樣,就只是發消息。
  一條一條,每一條最後,都是相同的話——如果你需要,我就在這裡。
  眼淚,落在手機屏幕上。
  為什麼四年多前,他沒有這樣和她說?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為什麼他沒有說,為什麼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她卻找不到他?
  如今,再來說這句話還有什麼意義?
  遲來的話,什麼意義,都沒有了。
  她看著屏幕,終於關掉了手機。
  三天後的清晨,她沿樓梯而下,遠遠便看見坐在沙發上的薛之彬。
  他回來了,穿著慣例般的單薄,上身是白襯衫,下身是黑色西褲,渾身上下依然打理的整潔而清爽。沙發前的茶几上擺著三明治和牛奶,他正查看筆記本電腦,聽到腳步聲後朝她看去,在視線對上後又回過頭,未發一語,就像她只是個透明的影子。
  霎時,她只感覺身體逐漸冷下去……
  片刻後,她緩緩開口,「我今天,會離開。」話落,她拖著步子旋身沿樓梯而去,去房間整理衣物。
  東西並不太多,來的時候她只花了十分鐘從公寓打包完畢,但此刻她卻發現手指的無力與顫抖。
  薛之彬,她和他,是不是就只能走到這裡了?
  這個,與她相識四年,冷傲高貴的男子,一點點讓她看入眼底,讓她喜歡上的男子,是不是就這樣要說再見了呢?
  眼淚無聲劃下臉頰,落在手背上,她緩緩低下頭,用前額抵著衣櫃,放任淚水的流淌。
  身後,傳來腳步聲。
  一個力度將她反過身,她背靠著衣櫃,透過水霧,看到了薛之彬的臉。
  他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眉頭緊鎖,下巴緊繃,整張臉透出一股濃重的壓迫感。他一聲不吭,就那樣憑借身高的優勢看著她,仔仔細細的看她的眼,彷彿像看入她的心,把所有他不知道的東西都看個透徹。
  半響,他開口,「覃南,你知道麼,你從來沒說過愛我!」那是肯定的語氣,容不得她反駁,實際上,他說的的確是事實。
  她一直都沒有說過,她愛他。
  可是,她卻不懂他為什麼會突然提這個。
  這一刻,無論她怎麼想,也不會明白他的真正想說的話。連他這樣的人,都對她說了愛,為什麼她卻沒有說?這是不是代表,也許……可能——她並不真的愛他。而這樣的想法,他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這種幼稚的想法,如果說出來,便不是薛之彬了。
  所以,她不會聽到這句話真正的意思。
  「薛之彬,你要明白,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也許有很多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的事,可是,我絕對不會背叛你,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她看著他的瞳,看著他隱在犀利憤怒後的隱約疼痛,輕輕撫上他的眉宇,彷彿想把那裡的折皺撫平。
  「那好,其他我都不要聽,我只需要一句話。」頓了頓,他彷彿有些疑豫和掙扎,但他最終還是說了,「覃南,你愛我麼?」
  安靜的房間裡,她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還有她自己的心跳。
  她的指尖停在他臉頰上,一時間,竟凝在那裡。
  又是很長時間的對視,他看著她,緊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那目光,彷彿要將她整個吞下。
  「我……」她的眼淚已停,但臉上淚痕清晰,一道道印在蒼白清瘦的臉頰上。
  愛他?她一直很肯定自己對他有感情,有依戀,那是種無法說清的感覺,她會因他嫉妒傷心,也會因他的溫柔而感覺溫暖。他在她最絕望的時候陪伴在她身旁,讓她更快的忘記了以前的傷痛。是的,她想,她應該是——「薛之彬,我——」
  「行了!」毫無預料的,他一把拽過她,狠狠吻住她的唇,用灼熱的氣息吞沒她的,在她冰冷柔軟的豐唇上輾轉,接著探入她口中,深深吻她。
  只是片刻,她卻又被他重重推開,她的後背撞擊在衣櫃上,發出砰的聲響。
  他倒退兩步,喘息的看她,看到她因撞擊而疼痛的臉,心中又是一陣煩躁。
  他厭惡她的猶豫,厭惡她的不肯定,只是一句話,她卻說的這麼令人不安,令人焦躁。他的心情從沒這麼混亂過,從來都是他在掌控一切,卻不知不覺變成了這樣。
  所以,此刻,他厭惡她!
  「不用你說了!」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重重一拳擊在衣櫃上,就擊在她的耳側,隨後轉身開門離去。
  她呆呆的靠在衣櫃上怔了許久,突然赫得清醒過來,忙拉開門欲追去。
  門開了,她的腳步嘎然而止。門口,他就站在那裡,不知是去而復返,還是從未離開過。
  她看著他俊冷的臉龐,喉嚨一陣堵塞,這一刻,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她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踮腳湊上了自己的唇。
  薛之彬的唇,飽滿而帶著微翹的弧度,其實是很性感的。唇間總是帶著煙味,淡淡煙草清香。她熟悉的觸感,熟悉的味道。
  她的主動讓他怔住,他看著近在咫尺的睫毛,感覺她的吻,瞳底的犀冷逐漸淡去。手一伸,他將她抵在走廊的牆壁上,他整個人都壓過去,手指插入她細軟的短髮間,另一手收緊她的腰,將她掐入自己懷裡,與她瘋狂的糾纏著唇舌。
  她承受著他激烈的吻,閉上眼主動回應他。
  【做一個順從的女友】
  44、
  那天,他終是原諒了她。
  她喝一口咖啡,在包廂裡靜靜看著窗外的行人。
  陽光和煦的一天,春天的腳步已在不知不覺間遍佈了每個角落。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身上,有種輕淡的明媚。
  今天上午,她終於回了纖纖電話,並答應她見面。然而,她心底卻帶著緊張和自責。雖然她自認並沒有做任何愧對她的事,但不安仍是有的。
  薛之彬的事,已經傷害過她一次,現在又是旼基——纖纖從很久之前就喜歡的旼基。
  現在,只希望纖纖對旼基,崇拜多過愛戀,否則,她……
  纖纖終於現身,覃南站起身朝她微笑著打招呼,她卻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她。
  她愣了愣,這才明白是自己的髮色令她這樣。她忙解釋,這是尤澧幫她弄的,還說,如果她願意,她可以請尤澧也幫她換一下造型。
  結果,就是這幾句不怎麼恰當的開場白,讓纖纖的臉色完全陰沉下來。
  「你什麼意思!我沒錢去美發店弄,要你幫忙去找那個和你鬧緋聞的造型師麼!都說娛樂界是個大染缸,真的一點都沒錯!你才拍了那麼點時間電影,就一副女明星口氣了!和別人鬧完緋聞又和旼基鬧!那麼多的男明星,為什麼偏偏是旼基呢!你早就知道我喜歡他,我那麼喜歡他,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
  話到這裡,她的聲音嗚咽起來,眼圈也紅了。她本來見她,是想好好罵她的,罵她亂搞男女關係,罵她居然是那個令所有女孩嫉妒到死的旼基前女友,罵她不知道做了什麼,居然讓旼基在電視上說出那些話!可是,一想到面前的她,曾經和旼基有過那般美麗的過往回憶,並且到現在還擁有旼基的心,她就只想哭。
  在每個女孩的心裡,都渴望著那雙細緻狹長的墨黑眼瞳能看到自己。
  她們勉強可以接受他在演戲時與各個女主角親密擁抱、深情對視告白和接吻,卻怎麼也不可能接受在現實中,會有這樣一個女人,承受了他全部的愛,他全部的視線,全部的深情。
  這個事實,真的會令她們瘋掉。
  「纖纖……」她試著去拉她的手,卻被她甩開,她再試,依然被甩開。
  「不原諒你!這次絕對不會原諒你!」她哭花了花了近一個小時精心描繪的妝容,想來還真可笑,為了來見她——旼基愛著的女人,她居然穿上了最貴的名牌衣服,花了那麼久打理自己的臉,結果不到五分鐘,她就自己敗下陣來。
  「你已經有了薛之彬,為什麼還去傷害旼基!他多可憐啊,對著鏡頭和全世界說他依然愛你,可是你呢!你躲去哪裡了!他為了你弄的那麼憔悴,受到大眾的輿論,你到底在想什麼!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傷害旼基,他那麼好……我絕對不會傷害他!」
  覃南歎了歎氣,「他是很好,我一直都知道他很好很好。可是,纖纖,你想不想聽聽,為什麼當年,我會和他分開?」
  「我不要聽你們的過去!而且,旼基不可能做對不起女朋友的事的!我相信他!」她擦乾淨哭花的妝,把桌上點好的咖啡一口氣喝光,隨後不顧覃南的挽留匆匆離開。
  又是一句「我相信他」的話。
  薛之彬也好,凌旼基也好,只要纖纖決定喜歡的,便可以如此坦然的說出相信。即使之後會受傷,也大不了哭一場然後繼續向前。
  直爽又率性,這便是纖纖的個性,也是容易受傷的個性。
  但不可否認,她的話卻在她心底掀起巨浪。
  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短消息是旼基發來的,她沒有打開,直接刪除了信息。雖然每次這樣做,她的心都會一抽一抽的痛,但她不可以接!
  因為,這是薛之彬原諒她的條件。
  他雖然離開了三天,但他卻知道旼基一直有打電話和發消息給她,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但她明白,也許正因為自己從來沒有接過電話回過消息,所以薛之彬才會回來。
  果然,回來之後,他便提出了要求。
  不許她和他有任何聯絡,不許她和他再見面,不許出席《蔚藍海》的首映會以及任何一個記者會、慶功宴!
  這種類似禁錮般的無理要求,她卻一一應了下來。
  她弄不清楚自己,甚至有些為自己的軟弱不恥,可是,也許她自己也在怕,怕看見那雙墨黑而深邃的瞳……她的思考,在這裡打住。
  這一刻,她什麼都不願再去想了。
  利用網絡將巴黎餘下事務處理完之後,薛之彬連日來一直陪著她四處休閒。
  飛宇那裡的職務,她原本想過繼續做下去,但聊過電話後,許少海卻給了她更好的建議——她可以當一名專職的音樂編劇。
  一來,是因為緋聞的風波還未熄滅,她若出現,他們公司的女孩子定會每日去圍堵她。
  二來,在廣告公司做小小的文案太過大材小用了。
  權衡之後,她接受這一建議,只是她重新開始創作的,並非劇本,而是小說。
  小說與劇本不同,作者可以在脫離外界的情況下去工作,這正是她需要的。
  每天,她只花三個小時寫作,其他時間,薛之彬總是寸步都不離她,彷彿一刻不見她,都會不安心。三月底的時候,他提議去旅行,她知道他是想帶她離開Z城一陣——她答應了。
  他們帶著輕便的行裝,飛去了馬爾代夫。
  對於海,覃南一直有種說不清楚的特殊感覺。她喜歡站在海岸上望去的感受,無垠、遠離塵囂、空曠、孤寂、自由。
  但同時,她也下意識的懼怕這種感受。
  薛之彬稱她這種心態為小女人的多愁善感。看到他那麼輕鬆的在她身旁笑,她的心也一點點平定下來。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淡淡的靜靜的便好,不需要太多動盪來證明什麼。
  只是,她忘記了一點,在她身旁的這個男人,他的生命中卻隨時充滿的料想不到的動盪。
  那是個美麗異常的女人,髮型時尚穿著紫色的比基尼,有些眼熟,在他們打算去沙灘散步卻被一圈保全攔住之時,出現在他們面前。
  「薛之彬?!」對方取下墨鏡,明眸裡的驚喜和意外如陽光般鋪灑開,「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
  「應該是我問你吧,你怎麼有空來度假?不是在趕新專輯麼?」他們顯然很熟,聊的非常熱絡。
  儘管很久前在宴會上看多了他的漂亮女伴,但這個的確美的挑不出任何毛病,面容、身材、氣質,皆是一流。
  由於對方的示意,保全立刻就放行,那天在沙灘上,他們除了散步,還欣賞到美女的拍攝MTV的全過程。
  覃南後來才想起,她的名字是韓亞兒,身份為香港華英唱片公司旗下的超級歌星,也即是旼基簽約加盟時,代表公司出來與之握手的那位。
  拍攝結束後,韓亞兒熱情邀請他們一起吃晚餐。酒店包廂裡,三個人吃飯本來沒什麼,但在薛之彬向韓亞兒介紹了她後,覃南始終覺得韓亞兒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在她身上掃來掃去。
  每次當她抬頭回視時,對方又俏麗一笑,笑容完美絢爛。
  「對我的未婚妻有什麼意見麼?」如此無聲的來回數次後,薛之彬唇角的微笑漸漸消失。
  「沒有!」韓亞兒加深笑容,「呃……或許有一點點,不過只是純粹只是以女人特有的好奇心為出發點——想看清楚覃南小姐,畢竟網上的那張照片是在晚上拍的,而且是側面,有些模糊。」
  在韓亞兒的盈盈笑容裡,覃南的身體逐漸緊繃。
  她並不清楚韓亞兒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只是在她說了那些話後,接下來的幾天薛之彬明顯話少了許多。

《距離擦肩,距離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