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她其實並不是一個喜好用暴力解決問題的女子。相反,她對週遭發生的一切一直都抱以最平靜的心態,用冷眼旁觀一切。
她是一個淡漠的女子啊!
作為一個醫者,她明白她必須如此,每天面臨著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她不會允許自己有太多的情緒而去錯手誤害了那些病人。
一個上乘的醫者,要學會漠然漠視。這是她爹爹教她的道理,她一直謹記心頭。
然而,如今她卻越來越發現自己這種美好的品行正在一點點的被一個人所破壞,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她將被列入潑一欄。
「龍傾城!」山野間的小溪邊,一個冰冽清冷的聲音猛的爆起,驚到了水中的魚兒,還有一旁樹上的鳥兒。
「不要這麼大聲,耳朵聾了……」一臉無辜茫然模樣的清美男子此刻正蹲在溪邊的石頭上,看著自己的手指出神。
「說!盤纏到底去哪了?」一隻素素玉手將一個包裹遞到他眼前,恨不得塞進他張開的嘴巴裡。
「我說了不太清楚嘛……」他依舊低著頭,不去看她。
「掉了,還是被偷了?給我說清楚!」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弄不見了他們唯一的盤纏還可以一臉無辜的蹲在她面前。
「你不說是吧!好,你現在就給我回去,回濟恩小築去!」她不該帶他上路的,這個只會給她惹麻煩的傢伙!
「好啦,是我做的,我也只是看剛才路邊的那個乞丐可憐,所以就給了他點銀子……哪知道他後面跟著一大幫的乞丐,我就只好……」
「停!」冰珀扶住額頭,「你真是無藥可救,哪有人出來半日就施捨乞丐施捨到自己分文不剩的!剛才?剛才不就是我去找水源的時候麼?你!」她越想越氣,腳也洎動自發的伸了出來,照著他的肩膀就是一腳。
咚!咚!前後兩聲,龍傾城反應極快的在落水前抓住了救命物體——也就是她的腳,然後兩人就一起淒淒慘慘的在這個深秋掉入了涼涼的溪水裡。
「你——」渾身濕透的從水裡鑽出,華冰珀的怒火燒的一發不可收拾。原諒她吧,爹爹啊!不是她不肯聽從教誨,而是這個傢伙實在讓她忍無可忍!
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論功夫絕對不弱的華冰珀一拳朝他臉上飛去。重拳之下,龍傾城舊傷未癒的俊臉再添傷痕。
而就在此時,溪邊的樹林中有聲響傳來,一輛豪華馬車停住,車上下來一位衣衫楚楚手拿折扇的翩翩佳公子。
當他因尋到人而露出欣喜的表情時,下一刻卻因為面前那兩人的暴力動作而變得十分尷尬。
「華……華姑娘,你好!」尷尬之餘,他仍然禮貌的拱手作揖。
「痛……」龍傾城捂著流血的鼻子,嗚咽不已。
華冰珀硬生生的收起了咬牙切齒的表情,鬆開手讓他再度跌落在溪水裡。
想起自己衣裙盡濕,她忙低頭查看,這才發現衣裙凌亂濕透,不算很厚的水綠色衣料,緊貼著她的身體隱約勾勒出曲線……她立刻抬頭看面前的「落湯雞」,結果不出她所料,他正用一種類似色瞇瞇的視線盯著她……
通!龍傾城被歐飛!
傳說中冷若寒冰,泰山崩於眼前也不為所動的醫之聖手華冰珀,再一次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展現了她無比暴力的一面。
寒啊!溪邊的翩翩佳公子一臉菜色,呆若木雞。
※※※※※
樹林中,馬車的車簾此刻放了下來,華冰珀正在裡面換下濕透的衣衫。
看著馬車,靠在一邊樹上的傾城突然獨自笑了起來,一張清美的臉孔越發奪目。
「龍公子,此事並不好笑。」那位馬車的主人——翩翩佳公子度步到他跟前,搖扇淡淡語道,「身為君子,不可心懷歪曲之念,何況華姑娘還是你的師傅。尊師重道,這是你身為徒弟應該懂得的!」
「呵呵……」聽聞此言,龍傾城回了一個類似與冰珀那樣清冷的笑容,「說的還挺有道理的!不過,請問——你到底是哪位啊?似乎你不但認識我們,還很瞭解我們。」
「我?我們在兩年前曾有過一面之緣啊!難道龍公子記不起風某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華冰珀正好掀開車簾,定定的望了他幾眼。
那男子言語動作處處透著一股淡淡的清雅之氣,可見其身份不俗。他的這種清雅是完全發自於本質的,而不似龍傾城只是表面裝作優雅,其實根本就是個無賴花癡!
「瘋某?」傾城托起下顎思索,「瘋掉的某人?我可是……真的沒有見過呢……」
「龍傾城!」才壓下的怒火在聽到這句話後又騰的竄起,「你給我閉上嘴!」
「華姑娘!」見到她出現仍然笑吟吟的佳公子顯然並不生氣,他幾步來到她身邊,再度行禮,「華姑娘,你應該認識在下吧!」
瞪了他身後傾城一眼,華冰珀才對著行禮的人緩緩一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太子的好友,也是當朝狀元風無痕——風公子!」
聞言風無痕面露欣喜,「華姑娘果然聰慧,不但憑當初的匆匆一面認出風某,還知曉風某去年考中狀元一事!實在非一般世俗女子可比!」
白癡!龍傾城有些不爽的在心裡暗罵。只要是個人,長了一對耳朵,當然會知道科舉狀元是誰!有必要誇張這樣麼!
「哪裡,風公子言重了,我也只是聽聞而已。」她依然淡淡的回道,似乎他那滿臉的欣喜表情絲毫沒有瞧見。
是的,她本來就是這種女子。清清冷冷,猶如開在冬日的傲然水仙——幽然輕淡。待人待事,從不多顯露一分她的情緒。
見她的回應並不十分熱情,風無痕的臉上輕輕劃過一絲失落,然後又很快恢復。
「風公子此行想必是受司徒大人所托吧。」見他不語,她便獨自往下說,「司徒公子的病的確刻不容緩,司徒大人擔心而囑咐風公子前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既然時間緊迫,那我們就不要延誤了,即刻就啟程同行吧!」
「師傅!」一直在旁悶不吭聲的龍傾城終於出聲抗議。開玩笑,隨途多了個說話文縐縐的傢伙,真是要多彆扭有多彆扭!他才不要!
「閉嘴。」話出手動,兩根指頭一伸夾住他手臂上的肉就把他拎到一邊,壓低聲音訓斥,「這事你沒的發言!難道你想我們不吃不喝走去京都麼?禍首是你!你給我老實的待著!」
師傅——發飆了……
他被訓的一愣一愣,看著近在咫尺的白皙臉龐,聞著風拂過她臉頰所帶過的清香,他怔怔的望著她出了神。
她靠的他這麼近啊!她的身上——好香呢!
他一直希望她可以多關注他多靠近他,即使是訓斥或是打罵都沒所謂,只要不忽視他就可以。就像現在這樣,即便是被罵他也很高興呢!
「你聽見沒有啊?」發現他傻愣愣的,她「溫柔」的扭了兩下他的胳膊。
「痛……」他被疼痛喚回思緒,下一刻,他人已被她用力推向馬車方向。背後傳來一個暗暗的輕柔警告,「不想我當眾再次打你的話就老實的上車。」
「好,我知道了,師傅!」他回頭衝她一笑,發現自己果然是喜歡暴力的華冰珀多一些。
冰山美人是很有觀賞的價值,但是,誰會希望整天陪在自己身邊的人是那種沒有喜怒哀樂的冰美人呢!
他所期待的華冰珀,就該是個暴力的女子!
抬頭看一眼不解內情的風無痕,他有些得意——畢竟,他是那個唯一可以讓她以暴力相對的人呢!
呵呵呵呵……霍霍霍霍……
於是,在龍傾城萬分自得,華冰珀萬分氣悶,風無痕萬分不解的狀態下,三人加上車伕一行四人登上華麗的馬車,匆匆踏上了去京都的路途。
這天落日時分,他們來到了山道的岔口處。
岔道狹小,兩旁均為山壁,岔口分兩條,左邊的一條是往西行的,從那裡走可以去到計都城,而前邊的一條則是往北行的,由此路可以去往京都方向。
按理,此刻天色已晚,馬車應該選擇前行的路快快趕到下一個城鎮找間客棧才是。然而,馬車卻在這個岔口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風無痕微掀門簾,探出頭詢問車伕,「為何停下?」
「回風公子,前方有巨石擋路,馬車過不去!」車伕回道。
「什麼巨石?」龍傾城掀開車簾,在風無痕之前跳下,一眼看去,那條北行的狹窄山路果然堵上了一塊幾人高的巨石。
「奇怪,之前我來的時候這裡並沒有這塊巨石啊!」風無痕度步到巨石前,滿面不解。
「有石擋道,馬車恐怕是過不去了,我看還是找找周圍有沒有農家,問一下其他的山路吧!」淡然的聲音自馬車內飄出,華冰珀連門簾都未曾掀開看一下。
「還是師傅說話有效率!」龍傾城呵呵一笑,扭頭上車,擠到她身邊,「師傅,這附近有農家麼?」
「有或沒有,找了便知。」她提起藥箱,「時間緊迫,我們一起去找。」
「怎麼我們也要去麼?」他本來打算先在車上睡一覺的。
「如果不想去,你可以一人留下。」華冰珀說著,人已跳出馬車,「風公子,我們走吧。」
「師傅!」龍傾城小小聲的在背後喚她,見她頭也不回的和風無痕一同離開,忙也跳下車跟了上去。
一行三人離開大路,穿過樹林,從小徑而行。不一會,眼尖的傾城便在林中樹蔭遮攔下發現了一所獵戶的小屋。
三人來到小屋前,發現大門敞開,裡面桌椅床鋪一應俱全,卻並沒見著人。
他們又走出小屋尋找,最後在屋後的柴堆後發現了一位妙齡少女,她滿臉泥土灰塵,正坐在那兒嚶嚶的哭。
「這位姑娘,請問因何事在此哭泣?這戶人家的人呢?」風無痕合扇上前,第一個開口詢問。
哪知,那少女一抬頭見他,哭的更大聲了,半個字也不肯吐露。
風無痕有些尷尬,難道他長的很像壞人?
「可能是受到驚嚇,我來吧。」華冰珀將手中藥箱塞入龍傾城手裡,來到少女面前,「小姑娘,不要怕,我們不是壞人,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哭,你是這家的人麼?」
少女抬頭,看了她一眼,仍是不搭理,扭過頭再哭。
華冰珀歎息,居然連她也不理!
「哈哈哈!」身後爆出笑聲,龍傾城扛著藥箱幾步上前,「看來你們兩位的溝通能力都不太行的模樣啊!呵呵……還是閃開吧,讓我來!」
「傾城美人」要出馬,華冰珀當下閃了開。
龍傾城蹲下身,輕輕一笑,露出清清美美的笑容,亮如星辰的眼瞳習慣的浮上絲絲柔意,「小妹妹,你好漂亮哦——和哥哥一樣漂亮呢!告訴哥哥,你為什麼在這裡哭啊?」
惡!身後的兩人落了一地雞皮疙瘩。
然而,這回小姑娘卻奇跡似的停止了哭聲,她抬頭探出怯生生的視線,仔仔細細的看著龍傾城的臉。
「怎麼樣,還是我厲害吧……」他得意的打了個響指,將手裡的藥箱放下,「漂亮的小妹妹,你知道這家的人去哪裡了麼?」
溫溫的再度詢問,滿以為她會回答他所想知道的問題,結果——那妙齡少女突然站起,抱起地上的藥箱,騰的竄入一旁的樹林。
「慢著!」見藥箱被搶,華冰珀急忙一個提起飛身追去,哪知那位少女竟然輕功了得,眨眼間便沒了身影。
密林深處,自那少女消失的方向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諸位英雄美ㄝ,想去京都看病救人就再備藥箱吧!剛才的那位漂亮哥哥,下次說胡話前記得要先照鏡子哦!哈哈哈哈……」
「……」一旁的龍傾城被打擊的體無完膚。
華冰珀看他一眼,無奈搖頭。轉身,卻見風無痕表情有些怪異的站在原地,似在想什麼事。
「風公子?」她來到他面前,「你沒事吧?」
聽到清冷的聲音,風無痕忙回神,「啊!沒事!對了——那姑娘知道我們上京都救人一事,想必來頭不小。看來,這一路上是非難免,華姑娘還請小心的好!那藥箱——?」他眉宇間流露著很明顯的關心之意。
「藥箱無礙,重要的藥材我已經貼身帶著,丟了也無礙!目前最重要的是趕路,我看我們還是快快找到下山的路吧!」冰珀衝他點點頭,兩人很有默契的朝同一方向繼續尋找農家。
「師……師傅!」傾城可憐巴巴喚著她,追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師傅,藥箱的事你不能生我氣哦!」
冰珀停步,看著他一臉的哀求,淡淡開口,「好啊,你把藥箱尋回來我就不生氣。」原本並不想和他計較,哪知他竟主動提起,她自然要教訓他一下。
「可是,那個小妹妹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這個容易!」華冰珀提唇一笑,「你在這裡擺上『美人』姿勢一個時辰,她如果見到必然會驚為天人,將藥箱送還!」她要教訓他的不是藥箱之過,而是前頭在溪水處失盤纏和對她無禮掃視之過!
「不是吧,師傅……」他好想暈,她說的這都是什麼啊!
「辦不到?」冰珀挑起淡眉,「辦不到要我原諒你的話也行!」
「要我怎麼做?」
「從現在開始,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做你的龍傾城,不要再像個花癡一樣在別人面前丟我的臉!」平時在邊水城,在濟恩小築耍個白癡,賣個乖也就罷了!現在到了外面卻還是這個模樣,萬一哪天一不小心被人宣揚出去她華冰珀的唯一徒兒其實是個十三花癡男!而身為「冰山聖手」的她也是個刁蠻潑,那她以後還有什麼臉面繼續把爹爹的濟恩小築發揚光大!
「我給你丟臉了?」只是這話聽在傾城耳中卻是另外一回事,「你覺得我在他的面前丟你臉了麼?」
「難道你覺得不夠丟臉?」冰珀反問。
「就算是,你也不用在他的面前教訓我啊!」白白給那個文酸小子看場好戲!
「在他面前又怎了?難道你剛才丟臉的時候他不在場麼!」
「那不一樣!反正,我不要這個文酸小子看好戲!」她如何對待他,他都無所謂,但是當著別人的面這樣說他,還是頭一回!之前在樹林她也是拉過他,在別處教訓他的!現在一詞一句都入了那小子的耳,他就是不爽!
文酸小子?風無痕小寒一下,忙撇過頭使勁搖扇。
這個傢伙!華冰珀完全冷下臉,不想再和他多說,轉身便走。
見到她這種反應,他又後悔起來了,猶豫幾下,忙追在她身後,緊緊跟著。
「華……姑娘……」一旁的風無痕見狀,也只得無奈。看來,那冠名在她身的冰山二字也只是江湖謠傳而已,真正的華冰珀並不完全是一座無怒無喜淡漠冷然的冰山!
這一次,他果然不虛此行。
三人沒再說話,繼續四下尋找農家,終於在另一處林內尋到一戶人家。詢問之下,才知道方纔的小屋已經空置很久,平時沒人用,只供獵戶打獵時休息,而那妙齡的少女,之前更是沒有見過。
隨後,他們又問了下山的路。
得知,如果大路不通的話,就只有穿過這山林,從另一處小徑而下。
華冰珀在和風無痕商量之後,決定棄車步行。
於是,三人返回等在大路上的車伕那,從車上取下各自行囊,付了車伕銀子後便踏上了越山之路。
而這整個過程,冰珀始終都未曾理會緊緊黏著她的龍傾城。
暮色降臨,山林間透出陣陣的寒意。
在這深秋的夜晚,露宿山野並非是一件愉快的事。
柴堆燃起了火,風無痕從包裹裡拿出肉乾,遞給正在咬著饅頭的華冰珀。
「饅頭始終乾硬,還是吃這個吧!」他溫和對她一笑。
「謝謝。」她也不拒絕,接過吃了起來。
「哼!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某人很不高興的在旁涼涼酸酸的哼哼。
「咚!」一個饅頭砸向他,正中嘴巴。他伸手接住,繼她吃過的地方狠狠的咬下去,「我背誦我的句子,幹嘛仍我!這麼浪費哪行!不要吃都給我吃好了!」
「咚!」果然有效率,又是一個饅頭,這回砸中的是他的鼻子。
「好,丟的好!繼續!」某人照樣接住放好,準備留在下頓。
額前的青筋爆了兩下,華冰珀一番呼吸吐納,才將火氣壓下。這小子,真是越來越不服從管教了。這麼多年來的罵罵打打,竟讓他的臉皮厚比城牆!再這樣下去,她豈不是連壓制他的方法都沒有了!
不行,一定得想個方法徹底的收服住他!
剛想到這裡,她突覺肩上一暖,抬頭一看,原來是風無痕取出了自己包裹中的罩衣披在了她身上。
「風公子?這——多謝了,不過我並未覺到冷。」其實她是有些冷,但為她披衣這種事,不是誰都可以做的。
「這……那——冒犯了,華姑娘!」風無痕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拎著衣服縮回手。
一旁的龍傾城將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轉了兩圈,隨後一笑,放下饅頭取了件自己的外套上前為她披上。
「師傅,深秋夜寒,小心著涼哦!你生病了,我可沒辦法把你給醫好。」他嘻嘻笑著,動作卻很輕柔,還小心翼翼的用衣袖在她身前打了個結,隨後便蹲在她面前不離開,似乎在等她發話。
衣暖人暖心暖,這傢伙變得倒也快,一會無賴難訓,一會卻體貼入微。
冰珀微微歎息,近個兩年,她真是越來越不瞭解她的這個徒兒的脾氣了!
也罷,看在他這份關心上,她就不和他再計較那麼多了。想到這裡,冰珀釋懷一笑,伸手在他頭上輕輕摸了兩下,「乖!」
砰!一旁的風無痕一個踉蹌。怎麼感覺她似乎在對著寵物說話的模樣啊……依龍傾城這急子,怕是又要不高興鬧情緒了吧!
哪知,這摸頭的動作和小小一個「乖」字,卻叫龍傾城那傢伙欣喜不已,還移過位置挨著冰珀坐了下來,又是遞水,又是捶肩,馬拍的不亦樂乎。
果然還是師徒倆的關係比較親密,這回,他可算是見識到了。
「行了,再捶肩膀都散了。」冰珀溫溫的丟了句話,視線朝前方暗默的樹林瞄了一眼,逐而開口,「傾城,為師現在來考考你的聽力,咱們週身一丈以內,有幾頭畜生?」
傾城對她眨了眨眼,伸出三根手指,「三頭——哦!不對,如果把最後那頭雌的也加上的話,應該有四頭——」
話到此,暗伏在林中的人被怒起來,一個清脆的女聲劃破夜的寂靜,「可惡的花癡男!你說誰是畜生!」
「小心!」隨著華冰珀的提醒,三頭兇猛的惡狼自林中竄出,將火堆旁的三人包圍。瑩瑩狼眼對著面前的獵物,閃著貪婪的光。
「哇!哪裡找來的?」龍傾城拍拍自己口,一副害怕的模樣,「沒想到那個小妹妹不光是個搶藥箱的賊,還是個喜好和狼結交朋友的高人啊!師傅,你說我們什麼時候招惹了這一號人物啊!」
「別廢話,上樹!」她拍拍他肩,一個提氣越上了身後的大樹。而輕功極爛的龍傾城只得帶著包裹,動作不太優雅的抱著樹幹爬了上去。
「師傅,那——他怎麼辦?」傾城挨在她身邊,指指樹下一直未動,也未吭聲的風無痕,「唔——臨危不亂,倒很有君子風範呢!」
「放心,他的安危無須你我來擔心。」冰珀面無表情的舉著手裡咬到一半的肉乾,繼續吃了起來。
「師傅,肉乾似乎很好吃的樣子!來,分我一點嘛!」傾城厚臉皮的伸出手來討,卻挨來冰珀的一記打。
於是,兩人在樹上為了吃一塊肉乾鬧騰了開,而樹下,風無痕臉色漸漸難看了起來……
樹林中,那清脆的女聲又響起,「風公子,你的這位聖手朋友可真是有義氣啊!一有危險便自顧避難,留下你這文弱書生獨自抵擋三頭惡狼!冰山聖手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果然人如其名,冷酷如冰山!」
此番話語,顯而易見是對聖手華冰珀的諷刺之言,只是,樹上那兩人仍在爭奪肉乾的過程中,實在無暇去理會樹下的境況。
「呵呵呵,真是好玩!」隨著聲音的移近,那清脆聲響的主人漸漸自林中現身,火光映襯下,果然便是之前獵戶小屋後那哭泣的妙齡少女。只是這會,她已洗淨了臉。
在樹上的冰珀瞧的清楚,那張長相平庸的小臉上,有著一雙狡點靈動的眸子。
見到樹下的人依然是不動不開口,那少女有些沉不住氣,「怎麼?風公子面對三頭幾日沒進食的凶殘惡狼一點也不害怕麼?當朝狀元風無痕公子,才華蓋世,這個時候是不是該想想如何應敵呢?」
秋風涼涼,月色如水,風無痕似乎已與這夜色融為一體,只是沉默不動。
「你——」那少女見狀,又繼續道,「你以為你這樣站在這裡不反抗,樹上那女人就會下來救你麼?別天真了!你們才不過剛剛認識,她憑什麼來救你?看見沒有,那兩人在樹上只顧吃,根本忘記了還有你的存在!」
聽見那少女提及他,龍傾城略有不滿的板起臉,「真是的,幹嘛把我和師傅說的像兩隻豬一樣!」
「閉嘴。」冰珀輕喝,當頭給他一擊。這傢伙,哪有人把自己比作是豬呢!
趁著她騰開一隻手的當口,傾城伺機搶去了她手中的半片肉乾,全部放入嘴中大口咀嚼。
「哈哈……師傅,肉片……歸我……啦!」邊吃,他還得意的笑道,完全忘記了樹下還有風無痕這號人。
樹下,見手握折扇的人始終對她不理不睬,那少女一個暗號打去,其中一頭惡狼嘶吼一聲,朝風無痕撲去。
狼牙尖銳,立刻咬入他手臂,鮮血霎時在衣袖上湧現。
而風無痕只是發出了低低的悶呼,依然是無半點反抗之力。
「你——」少女的臉色變了一變,漆黑的眸中有很深的思緒閃過,片刻之後,她喚回咬住他的惡狼,朝身後樹林退去。
不一會,一隻箱狀物體自林中咚的飛出,砸在火堆邊上,那清脆的聲音緊跟著響起,「你厲害!藥箱還你們!我走啦!」話落,林中跟著響起幾聲狼吼,然後便再無聲響傳來。
目睹完一切,樹枝上的冰珀這才拍拍傾城,道,「可以下去了。」
她一縱而下,取過地上的藥箱打開,接著她拿出紗布棉花藥酒,來到坐靠在樹幹前的風無痕跟前,示意要為他包紮。
「不……不必了。」想起她方纔的無情,風無痕一改原先的禮待,扭過頭並不理她。
「不必?」冰珀挑了挑眉,「似乎該生氣的人並不應該是你吧!」
一話驚得風無痕瞪大眼看她,微微火光中,他似乎從這位表情淡然的女子身上看到了那非一般人的智慧。
他歎口氣,將受傷的手臂遞上。
然而,已受了一拒的冰珀這時卻有了別的打算。
她轉過身,來到剛剛從樹上爬下的龍傾城跟前,將手裡的醫藥物品遞了上前,「傾城,你去為風公子包紮!」
「我?」上上下下爬樹爬的累死的傾城一臉錯愕,「師傅,你不是吧!」難道她忘記他是個醫癡了麼?而且他還有一個致命的怪癖……他動手的話,即使是這小小的消毒包紮工作,也會被搞個天翻地覆。
「師傅,你存心整我?」他壓低聲音道。
冰珀將醫藥物品硬塞入他手中,拉過他的衣襟讓他低頭湊到她面前,隨後那粉色的纖唇彎了一個小小的上揚弧度,低低道,「不,是整他。」
見到她這種令人毛髮直立的寒冷笑容,龍傾城頓時明白過來,明亮的美眸閃出同樣陰陰的笑意,「是,師傅!」
半刻後,在這荒郊野外的樹林中,響起了悲涼的慘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