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事很早,雖然軒家有錢,可母親並不寬裕,在國外時他稍有能力就開始四處打工。
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有父親,哪知有天,那個尋上門的男人卻如此年輕、美麗,幾乎有些不真實。
他的家族非常非常富有,並一路沿襲古老的尊貴爵位,家族枝葉繁茂,根基縱橫八達,只要是可以賺錢的,無論白還是黑,全部都囊括,自英法意三國延伸而出,遍佈整個歐洲大陸,控制著經濟命脈。
而他,便是家族最高領導人的獨子,說他是天神之子也不為過。這個事實,完全超出軒瑞鑫兩母子的想像。
當初她是在瑞典的一座小城認識他的,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個平凡的留學生而已。
那些年,她帶著兒子居無定所,在亞洲各國流浪過活。
她一直單身,年紀也漸長,對方出現後,看到他這樣優越的背景,她卻絲毫沒有與他在一起的想法。她表面看來溫婉,卻一直是個很有主見的女性。
數年前她能夠獨立生下流沉,數年後她更加不需要對方的照顧。那些權和錢並不見得有多好。
流沉被她一手帶大,個性不驕不躁,對錢和權也不看重,所以後來,面對這樣背景的父親,他絲毫沒有動心。只在對方數次懇求下,去他身邊一起生活了一年。
也是在那一年,他認識了今井澈,還有迪拜的小公主,看盡了權貴家族的那些陰暗面後,毅然離開。
「那年,跟在他身邊生活,我才知道我媽為什麼能在知道他的背景身份後,還拒絕的這麼徹底。我重新回到我媽身邊後,他來找過她很多次,韌性一流,簡直可以說是死纏爛打。後來我們在國外實在待不下去了,只好回國。」
病房內,燈光暈黃,床上的女子仍在昏睡,雙眼緊閉臉色微有些蒼白。歲月流逝,她已不再年輕,可依舊溫婉美麗。
「以我父親的背景和外貌,身邊來去的女人多到數不清,她不想做其中一員,也沒有必要難為自己。她從以前到現在,所要的都很簡單,一個平凡的疼愛他的男人,僅此而已。」流沉坐在床邊,把掌心握了許久的手放入薄被裡。
「她現在已經找到了。以她的個性,如果覺得那男人不好,她是不會結婚的。還有,剛剛打電話給叔叔,他一聽到阿姨在醫院就說立刻去機場,估計明天上午就會從西雅圖趕過來。」我拍拍他肩膀,「應該餓了吧,我去買點東西給你吃。」
「初初。」手被拉住,我回身,流沉攬著我腰,將頭埋入我懷裡,「我們結婚吧。」
「……」這、這算是求婚嗎?沒頭沒腦突然在醫院求婚,太創意了!-_-|||
「初初,結婚吧,我想和你一起組成我們自己的家,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在一起。」他抬起頭,眸光瀲灩。他一手攬住我腰,一手握起我的手,放在唇邊細吻。
「呃……」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和我結婚的話,你可是要繼承軒家的,那麼一大堆麻煩事……」
「能和你在一起就行,其他的我無所謂。」他的手指在我手背上摩挲著,「嫁給我吧,初初……」素來強勢傲氣的人柔軟了語氣,彷彿帶上了撒嬌的意味,摟著我的腰就是不放手。
「你這算是求婚還是逼婚啊……」
他正想繼續說,手機赫然響了,聽他的語氣應該是管絃樂隊打來的電話。
看著流沉漸漸鎖起的眉宇,我問他是不是有什麼麻煩事。
「一點小狀況。」
「你下午在電話裡說的那個狀況?」
他點點頭。我看他神情覺得這個小狀況似乎並不怎麼太小,換做以往,這樣一個電話打來不會令他分神——他現在差不多已經忘了剛才跟我求婚的事。
「到底什麼事?」我摸摸他眉心。
他看了我一眼,最後還是告訴我,「樂隊的指揮臨時跳槽了。」
「不會吧!?」指揮是樂隊的靈魂人物,一個沒有指揮的樂隊,怎麼能應付即將來臨的盛大演奏會?「照例說應該有合約束縛啊,怎麼會臨近演出才跳槽?」
「是和我們競爭的一家樂隊惡意挖角,對方已經按合約陪了違約金給我們。但現在根本不是錢的問題,那個指揮是目前國內最好的,當初也是因為跟他簽了合約軒家才決定策劃一個盛大演出。現在中心人物跑了,有點小棘手。」
我有點囧,「這還叫小狀況小棘手?這根本是大狀況大棘手!現在離演出還有兩個月,你心裡有沒有新指揮的人選?」
他沉默了會,我也同沉默,我想到了一個人,我猜他也應該想到了這個人。
管絃樂隊的指揮,又不能比之前的指揮差,想來想去,也只有那一個人而已。
我坐在單澤修工作室的客廳,一邊喝奶茶,一邊豎起耳朵細聽樓上的動靜。
來之前,小媛對這件事表達了她充分的不安:沉沉哥居然找上單大神當軒家樂隊的指揮,兩個男人會不會打起來?
事實證明,小媛是真的多慮了。
單澤修對於邀請他出席指揮一職,只提了一個很簡單的要求。他要流沉擔任首席小提琴師。
很好,兩個才華洋溢的男人都要下場,軒家這次的演奏會估計會掀起前所未有的浩蕩聲勢。
我看著網絡、雜誌、電視因單澤修擔任指揮而自動自發鋪天蓋地的新聞,再看看自己那場小小的個人鋼琴會,深刻體會到了區別。
只是,再小再不起眼也好,這是我的首場鋼琴會,我一定會不遺餘力做到最好,絕不會被流沉和單澤修的無敵光輝掩蓋淹沒!
流沉與單澤修進入樂隊練習後,每一天都很忙碌。軒瑞鑫有些腦震盪,在醫院休養一陣後,在丈夫的陪同下出院了。
這個氣宇軒昂在商場上縱橫來去的男人在醫院時,細心溫柔的連我都自歎不如。
軒瑞鑫果然選對了,年輕美麗又狂熱執著的男人未必是好的,比起流沉的生父,這樣一個一心一意體貼溫柔的男人才是能陪她走完下半輩子的良人。
當然,金髮美大叔並不這麼認為。
他在醫院病房外等待著,次日見到軒瑞鑫的丈夫後,原本繃緊的情緒卻反而鬆了幾分。
他坦然的上前自我介紹,表明了與流沉的關係,坦白程度讓正巧拎著午飯踏上走廊的我佩服萬分。
之後的日子,他時不時會出現,看著他美麗驚人的笑容和一份份令人咋舌的珍貴禮物,我有種他正在破壞別人家庭的微妙感覺……
只是,最近大家都忙,連流沉也顧不上這裡的事。好在軒瑞鑫夫婦態度篤定,美大叔出現與否都影響不了他們。
七月十二日,這個日子終於來臨。
軒家的管絃樂隊以空前強大的組合,開始了這場籌劃許久的演奏會。
那天溫度很高,將近四十度,人站在柏油路上彷彿能被烤化了。
華麗寬敞的演奏廳堂內,台上的所有人統一身著黑色禮服,唯獨首席小提琴師,耀眼的銀色燕尾服襯著純黑色的襯衣,醒目俊美的眉宇間是每一次碰觸古典樂時的凜冽冷靜傲氣以及自信。
他站在台上,燈光璀璨,史特拉德小提琴光滑的琴面反射出鑽石般的星光。
台下,座無虛席。
我看見單澤修走上了台,一貫的優雅清淡,一貫的從容,一貫的氣質卓爾。會場一片寂靜,能清晰聽到他的腳步。
淡淡的微笑,深深的鞠躬,演奏會正式開始。
所有人都等待著,台上,銀色的身影緩緩揚弓。
浩蕩大氣深沉而悠揚的小提琴弦音劃出長長的音調,是薩拉薩蒂的《流浪者之歌》!單澤修竟然選這首這首難易度超群的小提琴曲作為開場曲,而且還是無任何伴奏的小提琴獨奏!
我在前排的貴賓席上不由自主勾起唇角。
單澤修,他到底是惜才的,與其說他指揮這場演奏會帶起了國內古典樂界的一陣狂風,不如說他是藉著這場演奏會,將流沉推向了最高點。
短短的三分鐘演奏,在最後數小節,單澤修赫然連續揮動指揮棒,大提琴、低音提琴、小提琴等等器樂統一響起,帶動著旋律,赫然一個轉調加速,竟生生演奏起了莫扎特絃樂四重奏的第三樂章。
我之前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樂隊練習時,總要封閉館門,甚至連我都只零散聽過幾次練習,從沒從頭到尾完整欣賞一遍。
現在我懂了,這時單澤修新的方式。
一般的古典樂,都是一首完畢,停頓片刻,再繼續下一首,可是他沒有。
從獨奏到四重奏再到全部器樂大合奏,然後再獨奏再合奏……這樣一個徘徊,中間竟然沒有停頓過一次。
其他樂師還好,沒有演奏任務時能暫時小休片刻,可流沉卻沒有。
他沒有休息過一秒鐘。
面前的一切在他眼中彷彿都失去了意義,他專注而冷冽,手指的飛舞,髮絲的微動,身體的輕側,所有的一切都已投入到他的音樂中。
不休息!
不需要休息!
這是一場永遠沒有停歇的音樂盛宴!
手指在旋舞,音樂在旋舞,他金棕色的眼瞳靜冷傲然,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任何錯誤。
他彷彿已經與小提琴融為一體,不需要思考音符,不需要思考技巧,音符是自然跳動出來的。那麼靈動質感的弦音,絲絲扣扣,將我包裹。
身心都被纏繞,心跳在加速,人彷彿置身雲端,我從不知道小提琴居然能有這樣神奇的魔力。
我的世界只剩下他的手指與音樂,整個人都彷彿乘風而去。
莫扎特之後是巴赫,接著是門德爾松,然後又是巴赫……激烈旋舞的演奏後,是詠歎調平和柔軟空靈的旋律。
我幾乎可以想像場內所有人的表情,這一刻的悠然,如此恬靜,彷彿午後湖面,黃昏的天幕,悠遠的雲絮,還有拂過這一切的微風。
悠長的弦音慢慢淡去,我以為一切都將結束,可赫然,在一個轉調與變速之後,莫扎特宏偉盛大的《費加羅婚禮》如爆發一般響起。
全場樂師的整齊演奏:急旋的小提琴,輕靈的橫笛,低沉的大提琴,浪漫的薩克斯管……就連單澤修手中的指揮棒都彷彿跳躍起來。
這首古典樂裡的黃金交響曲,猶如潮水一般向台下湧來,將整個演奏會推上最閃耀的頂端!
長長的連續不斷的重複音後,單澤修劃出一個漂亮的句點,旋律驟然而止。他轉過身,朝台下優雅的鞠了一躬。
長長的沉寂之後,台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掌聲長久不息,所有人起立致意。
台上,流沉緩緩放下他肩上的小提琴,朝著我的方向,璀璨一笑。
很多年後,我仍然忘不了這一天,這場浩蕩的古典樂盛宴,還有舞台上閃閃發光的天才小提降家——我的流沉!
難忘的理由並不僅在此,掌聲中,我準備上台獻花,他卻先我一步走下了台。
在我詫異的目光中,他接過我手裡的花,順手抽出一支遞到我面前,「初初,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