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星忍著痛,慢慢動了動手腳,被剝去鱗甲的傷口稍微癒合了一點,抬抬手,屈屈腿已經不至於像先前那樣痛得令他要暈厥的程度了。
如果不是那條火焰侯的龍神抓傷他,他恐怕也不會知道,當鱗甲被剝去的疼痛竟然是這種痛到令他動彈不得的地步。
黃昏已近,在似醒未醒的朦朧之間,耳畔恍惚聽見「去救紫霄」的聲音。他猛然清醒過來,看了看天色,不免開始覺得奇怪,也微微感到不安,紫霄明明已經去了大半日,照理說也該走回來了,難道迷了路?
他的視線掃向林蔭深處,閉眸凝神,傾聽著樹林間細微的聲響。紫霄這傻瓜就算是自己一個人也會自言自語個不停,要聽見她的聲音很容易。
他集中真氣元神,擰眉閉目,凝聚全副心神側耳聆聽,隱隱約約的,聽見了紫霄細微的說話聲——
「……你在幹什麼……別亂摸我……好痛……」
「痛的還在後面,別急啊,小姑娘……」回話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武星猛然睜眼,緩緩地站起身,嚴峻地凝視聲音傳來的方向。
「痛過了以後,你是不是就會放我回去找武星了。」
「只要你乖乖的把腿張開,我就不殺你,如果不聽話,你永遠都看不到武星了唷……」男人的聲音急喘著。
「好,我乖,我不想永遠見不到武星……」
武星握緊拳頭,緊得青筋差點爆裂,好一個臭男人,敢打從爪下放生的紫霄的主意!
只要是他不殺的人,任誰也別想動。
他提氣奔出一大步,登時眼前一黑,傷口痛如火炙,額上滾下斗大的汗珠來,他強忍著,極力穩住激烈的喘息,一咬牙,離地飛奔,在狂烈的徹骨奇痛中趕到了茅屋前,他幾乎是直接衝破門闖進去,看見紫霄裸著雪白晶瑩的胴體,雙腿展露著撩人的姿態,而一個粗壯魁梧、裸露著下半身的男人就跪在她的兩腿間,愕然回頭驚望他。
武星氣得渾身顫抖、臉色鐵青。
「我看你是活膩了!」他暴喝,狠狠揚起利爪,刷地自男人背上劃過去,登時鮮血狂憤而出,男人痛得整個人彈跳起來,瞪大暴突的雙眼,狂叫尖呼地連滾帶爬逃出門去。
從那男人懷裡滾出一塊白玉來,武星撿起來看了一眼,上面鐫刻著龍紫霄三個字,正是紫霄貼身戴的那一塊。
武星緊緊捏著那塊玉,無力追上去殺死那男人,剛剛一運氣,猶似利刃再在創口上劃一刀那般劇痛,他一手撐著土牆,冷汗涔涔而下。
紫霄好一會兒不知如何反應,她抬眼迷迷糊糊地望了武星很久,才確定真的是武星站在她眼前,她狂喜地跳起身,熱切地撲上去抱住他。
「幸好又看見你了,剛剛那個大哥說要殺紫霄,要讓紫霄永遠都見不到你,害紫霄一直好擔心好擔心啊。」她渾然不覺自己一絲不掛、大刺刺地靠在他胸前。
武星因身上的劇痛而汗如雨下,他不敢妄動,甚至連推開她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用眼睛怒視她。
「你是怎麼跑到這間茅屋裡來的?」他陰森地瞪著她。
「我來洗澡,你不是嫌我臭嗎?現在聞聞,已經不臭了吧。」她抬起光潔的手臂湊到他的鼻尖。
武星簡直不敢想像她竟然憨愣到這種地步,更別指望她是否能明白自己曲線玲瓏的胴體會對他造成什麼可怕的影響了。
他深吸口氣,把白玉替她繫上。
「啊,我的玉。」紫霄開心地低下頭,看著垂在雙峰間的羊脂玉。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隨著玉的滑落而停在她飽滿的胸脯上,一陣慾火掃遍全身,他覺得喉嚨愈繃愈緊,本來就亂了的氣息現在變得更亂了。
紫霄看見武星的目光停駐在她的胸前,她以為他在欣賞她的玉,無意遮掩,也不覺得自己該在武星面前遮掩裸露的胴體。
「你可知道剛剛那個男人想對你做什麼?」慾火快燒干他的喉嚨了,連說話都沙啞乾澀。
「不知道。」她聳聳肩。
「你能平安活到這把年紀還真是奇跡。」
「嗯,我今年二十歲了。」她點頭笑道。「剛剛那位大哥說想吃我,但我知道他是騙人的,那有人會吃人的,呵呵——」
紫霄柔軟豐盈的侞房因她的輕笑而微微顫動著,帶給武星感官上極大的刺激,一股奇異的亢奮攻佔他渾身的肌肉血脈,他覺得氣息愈來愈亂,喉頭不禁發出類似痛苦般的聲吟。
「你很疼嗎?」紫霄擦了擦他額上的冷汗,不知道他的痛苦全是因她而起。
「把衣服穿上。」他別開臉,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用吼的。
紫霄的表情怔了一怔,然後抿著嘴笑起來。「武星,你待紫霄真好,紫霄……真高興。」
武星斜瞟了她一眼,不知道這傢伙又想怎麼解讀他的意思了。
「是有點兒冷,紫霄穿上衣服就不怕著風寒了。」她正萬分陶醉在武星的「關愛」裡。
果然。武星不再理她,逕自坐在床板上盤膝冥思,目前當務之急是先療好傷,千萬不能讓紫霄觸發他的情慾。
更何況紫霄和猗泥不同,她根本對男女之事一概不懂,她乾淨得像一片潔淨的初雪,不該讓他污染了——
驀然,他失神了一瞬。呵!幾時開始,他竟然會有這種想法。
紫霄從地上拎起那堆髒兮兮的衣服,看了一眼,有點猶豫。
「好不容易才把身子洗乾淨,如果穿上這衣服可就又要髒了。」她嘰嘰咕咕地放下那堆髒衣服,光著身子在茅屋裡轉了轉,看見牆上掛著一件厚棉襖,欣喜地取下來穿上。
「紫霄有新衣服穿了。」她把足足有她身體兩倍大的棉襖裹在身上,自顧自地在武星面前轉一圈。
武星閉目端坐,試著摒除慾念,在他的腦中有片潔白的雪花,他靜靜觀想著雪花的清淨,那片雪,彷彿幻成了一朵白蓮,他漸漸地忘記週遭的一切,體內紊亂的雜氣緩緩洩聚成一股熱流,微微地在四肢百骸運行流動,恍然間,似乎脫身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一個他從未試過、到過的境界。
紫霄呆呆地望定他,良久良久,以為他睡著了,便躡手躡腳地爬上床板,很輕很輕地把頭靠在他的背上。
「武星,你的背借我靠一靠。」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武星盤坐如石雕,不言不語。
「他果然來救她了。」茅屋旁的大樹上隱約傳出修冥懶洋洋的聲音。
「原來,開悟他的人是這個小姑娘。」朔日倚著枝幹說。
「他的元神是正龍神,即使心志遭魔惑亂,要導回正軌當然還是比妖魔容易得多。」釋穹打了個大呵欠。
「幸好沒錯看他,否則怎麼向天帝交差。」朔日說。
「再來呢?」釋穹慵懶地側躺在枝頭。「玄英城裡的妖怪收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不就是抓武星上凌霄殿交差。」
「不,不抓武星,我們放他一馬如何?」修冥意味深長地一笑。
「願聞其詳。」朔日聳了聳那道劍眉。
「武星本性不壞,而且幾乎可以斷定他就是那伽陀羅龍王的後裔,他和我們素無冤仇,與其送他上斬妖台,還不如幫他一把更好。」修冥緩緩說道。
「我也同意。」釋穹悠然一笑,說:「天帝是個軟心腸的人,要說服他只消三言兩語,簡單得很。」
朔日輕笑不已,「別把天帝說得好像很沒主見似的。」
「事實勝於雄辯。」釋穹帶著優柔的笑。
修冥大笑。「沒錯,走吧,該交差去了。」
※※※
武星背靠著牆,遙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心情有著前所未有的平靜。
由於傷口癒合的速度很快,只要動作不大,就幾乎感覺不到痛楚了。
他低下頭,凝視著枕在他腿上熟睡的紫霄,指尖輕撫著她滑膩的臉頰,沒想過自己竟會和一個人類依偎得如此親密。
「武星、武星——」她喃喃夢囈著。
先前她夢中叫喚的都是「師父」,現在叫喚的卻是他的名字。
如琉璃般平滑的心池微微蕩漾起來,思緒飄搖,他迷糊地察覺到,自己的心原來也有軟弱的時候。
紫霄悠悠張開了眼睛,一接到他的目光,如孩童般天真無邪地笑起來。
武星不自然地把她從身上推開。
「你也該睡夠了吧。」
「睡夠了,這麼多天只有今天睡得最舒服。」她用力伸了個大懶腰,原本就寬大的棉襖往前一滑,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鎖骨。
武星整個人彈跳起來,他的元氣、傷勢正在恢復當中,然而狂野高昂的情慾恢復的速度更快,他急切地朝外走,只想離她愈遠愈好。
「武星,你要去哪裡?」
她步步跟隨,在他身有身後追著他的腳步。
武星走到大樹下停住,煩躁地低吼:「別再跟過來了,離我遠一點。」
紫霄往後退了三步,左右望了望,茫然地問:「這樣可以嗎?」
看見她憨愣的模樣,他竟然忍不住想笑。
「再遠一點。」他厭惡地發覺自己心中的念頭。
「這樣夠遠了嗎?」她又後退了兩步。
「再遠一點。」他漫不經心地看著她無辜的表情。
「不能再遠了,再遠紫霄就看不見你的臉了。」
武星面容一緊,眼瞳深幽地瞅著她那雙如小鹿般無辜的大眼,他發現自己的雙腿忽然不受控制,憤然地走向她,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幹什麼,本能已經控制了他的行為,他猛然抓住她的雙肩往前一扯,懲戒似地吻上她微啟的紅唇。
武星粗魯地推開她,他不相信自己連克制情慾的能力都沒有,他厭惡在這方面遭女人擺佈。
猗泥看了看一臉迷惘困惑的紫霄,再看看明明慾火如焚,卻故作冷然的武星,嬌媚地笑了起來。
「武星,你曾經嘗過那種銷魂的滋味,知道自己忍不了多久的,又何必浪費力氣呢。」她展露瀅蕩的笑靨,雙手勾住他的頸項,豐滿的侞房緊緊貼著他的胸膛柔弄著。
「你……」紫霄意外地伸手過來,拉扯著猗泥掛在武星頸子上的手臂,固執地想把她從他身上拉開。「你、你別碰武星……別碰他……」
猗泥嫌惡地瞪了紫霄一眼,猛然揮手將她推跌在地上,剎那之間,一隻大掌凌厲地扣住猗泥的頸項,拇指的利爪按住她的頸動脈。
猗泥驚駭地看著武星,沒料到他會她出手。
「不想死就滾遠一點!」他陰冷地瞪著她。
猗泥瞪大驚恐的雙眼。「你為什麼……」
「我不想再多聽一句廢話。」他蹙眉,加重指尖的力道。
「不,我不想死。」她驚聲尖呼。
「滾。」他緩緩鬆開手,不看她。「不許再出現在我面前。」
猗泥難堪地往後退步,怨毒地瞪了紫霄一眼,不甘願地緩緩退入密林裡,消失了身形。
武星瞥見紫霄愣傻的表情,真不知道為什麼接二連三做出連自己都不解的事情來,從她出現在他身邊開始,他的思緒和行為就都全盤失控,他明顯察覺到自己變了,但究竟是什麼地方改變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以前有生存的目的,就是一心要殺光遮須國的人,在鞏額山當個群妖之王,可是現在……什麼想法都沒有了,他連自己該何去何從都不知道。
「武……武星……你……在想什麼?」紫霄垂著臉,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聲音輕如耳語。
陷入沉思中的武星回過神來,斜睨了她一眼。
「不關你的事。」他大步走進茅屋。
紫霄抿著嘴,慢吞吞地跟進去,看他在床上盤腿坐下,兩手分置雙膝,掌心朝上,雙目微合,正身端坐。
她不也吵他,覺得肚子餓了,便往爐灶旁尋吃的,看見地上有包荷葉,才想起荷葉裡有她摘來的香菇,她起了火,一邊烤香菇,一邊偷眼看著武星。
她好想知道他在想什麼?好想知道他為什麼吃起她的嘴?
奇怪,想到這件事,她整個人又好像發燒起來了,漸漸覺得口乾舌燥,心臟也怦怦地急跳個不停。
她從水缸裡舀起一瓢水,咕嚕咕嚕地灌下好幾大口,這才覺得好受了一點。
「給我水。」武星驀然出聲,著實嚇了她好大一跳。
「好、好……」她舀起水,一路捧著走過去,可是奇怪,她的手怎麼抖個不停,把水瓢裡的水都給濺出去了。
「你幹什麼?」武星把水瓢接過去,奇怪地看著她。
「不、不……不知道。」她的腦子好像又在發熱了,糊得像一團爛泥。
武星慢條斯理地喝著水,視線落在她那張燒紅的小臉蛋上,覺得她整個人都變得很古怪。
「怎麼不說話,你的話不是挺多的嗎?」他直直看進她的眼底。
她眨了眨小鹿般的眼睛,一團爛泥似的腦袋已經讓她失去正常的反應了。「武、武星……剛、剛……那、個人……是誰?」
「講話幹麼結結巴巴的。」他皺了皺眉。
「我、我也……不知道……好、好奇怪……」她癡癡傻笑著望了望他,旋即又垂下頸子看著地板。
「哪裡奇怪?」
「紫、紫、紫霄……大、大概病了……」她覺得自己很不對勁。
「哪裡不舒服?」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發、發燒……」紫霄摸著臉,囁囁嚅嚅地低語。「靠近武、武、武星……就發、發燒……」
「是嗎?」他深瞅著她。
紫霄點點頭。「不、不舒服……連、連說話……都、都不清楚……」她揪著胸前的棉襖,忘記說連喘氣不順了。
武星悠然地凝視著她,長長久久。
「放心,你沒病。」武星的唇角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跟我在一起久了,你的病自然會好。」
「真、真、真的嗎?」她茫然抬眼接住他的眸光時,腦子裡像著了大火,將她殘存的意識燒得片甲不留。
以紫霄覺得自己的病情更加重的同時,愕然看見武星的臉上,彷彿微微露出一抹她從未見過的笑意。